第三卷 诅咒传说 诅咒的追迹

「呜喔喔喔等、等等等等等等!?」

「不论你说什么都没有用的!」

遥全力冲刺,朝小刺突击。

小刺手上的衣服和邮件散落一地。她惊慌地想往后退,但被床单绊住了脚,一屁股跌坐在地。

「哇等等、暂停!」

「你就接受吧,我祝福语的力量!」

遥的点滴架一跃而起。朝着贯穿小刺胸口的那把诅咒之剑的剑柄

劈、铿铿铿铿!

「呀!」

「唔喔!?」

一阵闪光扫过。

在诅咒与祝福媒介彼此撞击的瞬间,尖锐的金属声伴随着光芒与强风,朝小刺和遥席卷而来。

就宛如两个媒介物正相互排斥着对方。

往后方跳去的遥,以瞬间围绕着白色炫目光芒的点滴架充当手杖,站稳了脚步,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望着小刺。

「为什么?佐佐冈小姐,我们不是彼此的分身吗?」

「好像是这样没错啦」

小刺迅速站起身,摆出了警戒的架势,但仍无法隐藏内心的动摇。胸口的利剑发出深红色的光芒,无视于晴朗的午后阳光,鲜明地熊熊燃烧着。

遥直瞪着夏罗说道:

「分身是诅咒的双子。两者的精气压,应该拥有完全相反的特性吧?」

「你说的没错。」

黑猫沉稳地点了点头。遥则继续迅速说道:

「同为分身的两人,只要彼此的媒介物互相撞击,精气压的异常偏差就会抵销,使诅咒消失。是这样没错吧?」

「理论上是这样的。」

「那为什么佐佐冈小姐的剑,还串刺在她身上呢」

「嗯这的确是相当有趣的特例。」

夏罗大大地点了点头说道。

「这不是佩服的时候吧」

「这跟当初说好的不一样!小遥是为了佐佐冈小姐。才抱着决心来到这里的!」

小刺和遥各自发出了不同的叫声。

不过,夏罗随即悠悠回答道:

「这点能够想到几种可能性对了,例如像那把封印的剑鞘。」

「耶!?啊、这个」

小刺转头望向了自己的背部。

剑从柄头至剑锋,全长约一公尺。大部分的剑身。长长突出于她的背后。暴露在外十分危险,因此以塑胶制的剑鞘覆于其上。

看起来是把十分不起眼的剑鞘,但它可是精技制品运用最先进精气加工技术所制成的封印道具。它注入了祝福的能量,以抑制诅咒的力量。虽然这方面的效果,小刺平时并未实际体验

「你是说这道具还是有用的?」

遥再度执起点滴架,瞪向了小刺。

「这样的话就只要将封印的剑鞘拔起来就行了吧!」

「唔喔!?不要啊、小遥,等一」

小刺身子朝向后方,小跑步着逃了开去。

遥手拿点滴架朝小刺追去,试图绕到她的身后,她大叫着:

「天花小姐,小崇,请帮助我,这是为了帮助佐佐冈小姐啊!」

「我知道了!」

真名美立刻回答,十分热心地冲进庭院里。

但崇却是困惑似的呆立在原地。

有如篮球选手般,正张开两手牵制小刺的真名美,对着崇尖声叫道:

「你怎么了,小崇!这都是为了佐佐冈小姐好啊!」

「不,呃这、这样真的好吗!?」

「一点都不好,这还用得着我说吗!?」

「果然」

听到小刺的回答,崇深深叹了口气。

忽然,遥露出严肃的神情,对崇说道:

「你不愿意帮我吗?要是佐佐冈小姐身上的诅咒解开了,你会很伤脑筋吗?」

「我、我可没这么说」

「果然跟天花小姐告诉我的一样,你们童子守家的人,非常地依赖佐佐冈小姐,压榨和利用她强大的诅咒力量,只顾着自己享乐!」

「哪、哪有这种事」

崇如同受到一记重击般脸色发白,望向真名美,后者只将目光别开。

「哎呀,我有说得那么严重吗?」

「真名美小姐,小遥也是,说话也该分点轻重吧!」

小刺停下了脚步。瞪着遥说道:

「我是不知道对他们来说,那是算依赖还是损失啦,不过你没有必要多管闲事,我菊级咒感者佐佐冈支惠,被轻易穿刺过心脏,又拾起了一度失去的灵魂和生命,能帮上大家的忙,是我再大也不过的希望,胸前这把不得大意的诅咒之刀,我一不小心碰到就会划伤手,割伤了看到血又会难过得哭出来。但是光哭也改变不了什么,伤口涂上口水过个几天就会好了。受伤、愈合又再受伤。最后在这掉下的眼泪和流过的血,都将不会是白费的人世间。它会化为表示因果的珠帘,碰触让它发出声音,或出于本身的声响,心灵的声音吭当作响,互相鸣击、渴求,俗话说一只碗敲不响啊。喔喔?小遥,这就是这无常的人世之中,所谓的宿命啊!」

「什!?」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哎呀?」

小刺听了差点跌倒,此时真名美拍着手,眼眶湿润地说道:

「BRAVP!真是太了不起了,佐佐冈小姐。你就算牺牲自我,也要为世界、为人群尽一己之力!不过。你不需要再勉强自己了,你说是不是呢,远见小姐?」

「就就是说呀,小遥会帮你解除诅咒的!」

遥脸颊涌现红潮,如此宣言道。

尼洛瞄了一眼他刚收到的宝贝信件,接着望向了小刺和遥。

「小刺和小遥,你们之前也曾经见过面吧?」

「是的,安尼洛。虽然那时候我们就此分别但现在既然得知佐佐冈小姐的遭遇,我就不能当作什么都没看到!」

遥以热切的眼光望着小刺说道。

小刺像要避开遥那样的视线般,将脸别了开来,瞪着真名美说:

「你这次又有什么企图了?」

「哎呀,这话可真是失礼呢。说企图也太难听了吧。的确,调查远见遥小姐的个人情报,并与她取得联络。是我个人的意思。」

「你少多管闲事了!」

「我说佐佐冈小姐。我可是为了你好,才做了这么多调查的哟?而这都是因为听说你的老家,是从前生产支惠印的守护贴纸而闻名的佐佐冈印刷。发现时我可真是吓了一大跳呢」

「那、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是啊、是啊,我明白的。佐佐冈小姐。对你而言那是不堪回首的旧伤口,是不愿想起的回忆但是,如果无法跨越那层阻碍,你就看不到未来了呀!」

「她在说什么啊?」

尼洛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向夏罗问道。黑猫只是苦笑。

「要是用圣小姐的说法来说的话,应该就叫作她在『自己编故事』吧?」

「那把剑,佐佐冈小姐,它将你束缚于悲惨的境遇之中!」

真名美强而有力且充满自信地指着小刺说道。另一只手却悄悄地、但也紧紧地握住预防诅咒的防御护符。

「现在正是将你从诅咒之中解放的大好时机,这全是出自于我的慈悲、善心、以及无偿而纯粹的行为啊。喔呵呵呵呵」

真名美陶醉着仰望天空,自顾自地一个人发出恐怖的笑声。

遥也焦急地一边逐渐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一边对着小刺说道。

「佐佐冈小姐。你应该能够更早从诅咒中解放出来的才对。但却以这副模样一直在努力小遥真的无法忍受这一点!」

「所以,我都说那叫多管闲事了!」

小刺惨叫似的提高了音量。

「我只要像现在这样就好了,只要能帮上别人的忙,我就很满足了!」

「哎多么地坚强呀」

真名美又是泪眼汪汪。遥的脸色则慢慢转为苍白,表情相当严肃。

「为什么呢?你是说就算继续被诅咒也无所谓吗!?」

尼洛像突然想到些什么似的说道:

「才不会无所谓呢!小刺每次在下雨天的时候,不是都很痛吗!」

「小尼洛,你也就别插嘴了」

小刺一脸慌张地说道。尼洛听了不满地鼓起小脸。

「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啦!」

「唔喔喔!?」

小刺显得有些退缩,眼睛瞄往基格纳斯所在的方向。

被诅咒的马桶伫在金鱼缸旁,与席尔法一同观察着它的行动,目前似乎没有胡闹的打算。

遥如同打算说给自己听似的。低声细语道:

「是啊。人是拥有自我和意志的生物,这都是为了自立。不只是安尼洛,谁都不会想被当作小孩子对待的。不依赖任何人,自己的事由自己来决定。这才是身为人所应该拥有的姿态吧。」

瞥向缭绕着光芒的祝福点滴架一眼,遥瞬间紧紧地抿起了嘴唇。而后望着小刺叫道:

「佐佐冈小姐,你就算不被那样的诅咒所束缚,也能够生存下去。你可以选择自由啊!」

「」

小刺无言以对,只能望着突刺至眼前的点滴架,与在那前端摇晃着的输液袋。

「不过」

崇战战兢兢地看着遥的脸开口说道。

「不过,这么做的话遥会怎么样呢?」

从下了真名美家的高级休旅车之后,就这样没有移动过半步的崇,始终站在原地。

面前就是童子守家的大门,从那儿可以清楚看见庭院内的景象。

小刺的脸、和遥的脸,都完全掌握于他的视野之中。但仍有些遥远,算不上适合谈论敏感话题的距离。

崇为了将话语清楚地传达给对方,提高嗓门大声说道:

「接触到同是分身的对方,虽然能让诅咒消失,但是连祝福也会跟着消失吧?」

「小遥无所谓的。」

遥毅然决然地说。

小刺的脸有些扭曲,但立刻又转为有些压抑的表情向遥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是的,佐佐冈小姐。并没有任何的改变。我每天过的,是再普通也不过、平凡至极的生活是啊,最不合常理的,应该是我本身。」

「遥!」

传来箭或盾都无法阻挡的叫声,遥只是微微倾着头,望向崇的方向。

「那么,你的祝福媒介点滴赋予不死之身的效果,果然」

「是的,小崇。小遥是依赖着它而生存的,多亏了这诅咒的力量。」

「既然这样的话,要是小刺的诅咒解开了」

「我刚才应该也说过了吧?」

遥轻松地笑了笑,将视线从崇身上转移至天空。

「小遥是来舍弃这不会死去的生命的。解除佐佐冈小姐身上的诅咒、拔去那把可怕的剑、同时也拔掉这点滴管。」

「如果那样做,会变得怎么样呢?」

「只是回到我原本的姿态而已。」

轻声呢喃,遥直直地望向了小刺。

「你知道吗,佐佐冈小姐?待在床上的生活,其实意外地轻松呢?因为通往未来的,就只有那一条路而已。」

小刺像要挤出声音似的低声回答:

「我决不允许事情变成那样,我也办不到!」

遥只是笑容满面,干脆地答道:

「就算你办不到,遥一样也会动手的。协助的工作就交给你了,天花小姐!」

「我会帮助你的!」

「开什么玩笑!?」

遥和真名美两人卯起劲,追着逃跑的小刺团团转。

「夏罗,你不去阻止她们吗」

伫足在路中央慌了手脚的崇,对着夏罗说道。

黑猫好整以暇地趴在玄关前。几乎一动也不动。它闭起一只眼睛,伸展开的胡须小幅度震动着。看不出来它究竟有没有听到崇说的话。

尼洛好奇地用指尖戳戳夏罗的胡须。

「你在睡觉啊?」

「嗯?不要吵我啦」

崇向正对尼洛抱怨的黑猫叫道:

「夏罗!两名分身之间的接触,是不可以擅自行动的吧?应该需要监护人的同意,或是很多其他的规定吧。放着她们不管没关系吗」

「哎。我都说别吵我了!」

「哇!?」

尼洛被突然睁大眼睛的夏罗给吓了一跳。连忙向后闪。

黑猫直盯着摆出防御姿态的崇说道:

「我也有我的任务。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就自己想想办法吧!」

「耶耶!?可是,这不是夏罗的工作吗」

「别看我这样,我也是很忙的!」

「」

崇一声不吭,咬着唇别过了脸去,目光转向了小刺。

在庭院中四处逃窜的小刺。留意着不将背对向身后追来的两人。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的缘故,她们之间始终无法拉开距离,最后甚至被逼到了庭院的角落。

望着她的身影,崇的心中涌现了几个不同的声音。

不要把小刺当作便利的道具一样!

我们也不可能一直都在一起啊!

这些严厉的词句,正是崇自己曾经对圣说过的话。

但是现在,崇对于即将失去小刺一事,竟也感到如此地害怕。

「」

崇咬紧牙根,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脚上。

他穿着凯瑟西亚学院的制式用鞋。

另一双被诅咒的运动鞋,正紧咬于他的脚尖上,从小学二年级起就纠缠他至今,扁扁的、破破烂烂的、看起来简直跟野狗一样的鞋子。

因为这双鞋,崇连朝向眼前的家门跨出一步,都会感到迟疑。

遥的说话声在他的耳畔响起。

人是拥有自我和意志的生物,这都是为了自立。

不依赖任何人,自己的事由自己来决定。

这些话都和崇本身所演出的舞台剧台词不谋而合。

走到世界的尽头。到世界的每个角落,走遍天涯海角!

那天晚上即兴说出的这些台词。确实包含着他本身所拥有的决心。

「我哪里也都能去。去我想去的地方。甚至是走遍天涯海角。」

崇自言自语般地低语道。接着将脸抬了起来。

大门就在面前。门的另一方就是童子守家的宅邸。并排着四座保管东西的仓库,和两座小狗屋,都清楚地映入他的眼帘。

「走了,我要到那里!」

崇一股作气,跨出大大的一步。

就在那当下

咻噜!

「哇!」

原本要踏出去的脚,被一股奇妙的弹力给挡了回来,就这样飘浮在空中。

同时,还踩在地上的另一只脚,擅自一圈圈地疾速回转了起来。

受诅咒的运动鞋。发挥了诅咒的力量。

崇就像在冰上表演花式溜冰一样,当场不停地旋转。

「哇!哇!哇哇哇哇!?」

为什么难道是我的决心还不够吗

惊慌失措地处于快速回转的视野正中心,崇感到绝望了。

「唔喔,小崇!?」

听见那声音的瞬间,崇无法克制地大叫出声。

「小刺啊、啊啊啊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啊啊!?」

停下来了。

他背对家门,正面对着车,车的后方是马路。护栏的另一端与人行道旁成了对列,河堤边沿路种植着柳树。

高高地踢着脚步向前走的崇。突然往前方直直突进。

「哇哇哇哇!」

三两下就踩过国产高级休旅车的引擎盖。迅速地向前冲。

他听到背后传来小刺呼唤他的声音。

「小崇,你要去哪呀!?」

「你问我我也啊、啊哇,等等,那边不行啊!?」

童子守家建于河川旁的河堤之上,也就是说,他能够到达的地方只有一个。

「哇啊啊啊啊!?」

崇的眼前出现了一片蓝色天空。

在空中又翻了个身,最后换成了端神川的河面景致。

要掉下去了!

「小崇!」

小刺大叫著跑了出去。

小刺大叫着跑了出去。

她莽莽撞撞地打算切过阻挡她去路的遥和真名美两人正中间。

「让开让开!」

「呀!?」

真名美迅速地跳开,双手小心地握住了她的防御护符。

「会痛的话就对不起啦!」

遥将点滴架当作防身用的铁叉般,向前举起。

「喔喔!?」

小刺见状,打算直接跳过去。

但,脚却不小心缠到了输液管。

「喔哇!」

「啊!」

往前方趴倒的小刺身后,传来遥的叫声。

在这同时,输液洒落在小刺的脚上。

「唔喔」

小刺变成匍匐在地的姿势,于是马上抬起了头。

她望向一把攫住柳树垂下的枝条,总算是能踩到河堤边缘的崇。他的两脚看起来仍擅自动来动去,胡乱在空中踢着。但他的眼睛,却直直地望着小刺的方向。

「小、小刺!?后面、后面哪!」

「呶喔!?」

她回头向后望,看到地面上扭动着的长形物体。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闪闪发光。

是输液管。它的两端已脱离了整个点滴的装置。

掉落在一旁,装有葡萄糖溶液的输液袋,看起来就像只被海浪打上岸的水母。

有些濡湿的地面上。飘散着一股淡淡的香甜气味。

而在那方,遥正当场僵立在原地。

她的神情呆然,左手像拿着拐杖般,倚着已失去光芒,变回原本的银色的点滴架。右手伸进了披肩当中,摸着刚才与输液管相系的位置附近。似乎正好位于左锁骨的周围。

「小遥!」

小刺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正想冲到她身边。

「哇哇哇!」

听到惨叫声。小刺又立刻回过了头。

崇正抓住柳树的枝条,挥动着双脚在空中画圈圈。要是一放手,不知道会朝向河里或是大马路上猛冲。

小刺一时呆立在原地。

要选择哪一边?遥、还是崇?这瞬间令人难以抉择。

此时。崇以毅然地大声叫道:

「小刺!遥那边就!」

交给你了可能是想这么说吧。但话还没说完,崇就放开了柳树枝,迅速地在马路上往前直行。

「小崇!?」

「没关系的!我过一会儿就回来!!」

没过多久。崇的叫声便渐行渐远。

「硬要逞英雄真教人拿他没辄!」

小刺苦笑着,将目光转移到遥的身上。

她正蹲在地上将输液管重新系好。深黑色的眼瞳像是要击退小刺的视线般。带着坚毅的光芒回望着她。她将输液管的一端固定在锁骨附近之后,将另一端接续于输液袋上,但遥几乎完全不需看着自己的手边。凭着触感快速且无误地完成了所有的动作。

「这样的日子都已经过了三年了,会习惯这些动作也是理所当然。」

她快速地轻声呢喃道,小刺露出了苦涩的微笑。

遥的脸上也浮现略显疲态的笑容,怱地将视线转开,悠悠说道:

「连头发也留长了。」

「是啊。比去年看到的时候还长了许多呢,这模样很适合你!」

遥有些讶异地望着小刺。黑色眼瞳中充满着犹豫。

小刺不知该如何回应那样的眼神。逃避般地转过身子,跑向一旁的空地,牵出了自己的脚踏车。

「你要去追他吗,小刺!」

「小尼洛!监视金鱼缸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

她全速冲过庭院,骑出了大门口。

她下了坡道,往街道的方向骑去,小小的背影逐渐远离。

「小崇!」

小刺知道后方有辆车追了过来,甚至毫无回头确认的必要就知道,那当然是真名美的国产高级休旅车。车子迅速地开到小刺的身旁,两车并驾齐驱,这时后方的窗户打了开来,由车内传来真名美的声音:

「太了不起了,佐佐冈小姐!在这最后的最后,依然尽忠职守,为了雇主全力奔走!真是派遣管家的楷模啊」

「少在那乱讲话了,要真是最后的话。小崇还犯得着迷路吗?我身上的诅咒我自己最清楚,要是真这么轻易被解开,也很令人伤脑筋哪。不好意思,真名美小姐,拜托你以后也别再多管闲事了。快带着小遥,早点回去吧。」

「这个提议,你要不要直接跟远见小姐说说看?不过不巧得很,她现在并不在车里喔。」

「耶?」

确实如此,在车内并没有看到遥的身影。

「你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

「怎么会呢。她也一起跟来啦。」

「咦咦!?」

小刺回头一望。这下串刺之剑由于迎风的压力。一时变得难以控制。空气形成的屏障左右着脚踏车笼头,开始蛇行的她,也同时发现了背后的那个身影。

是遥。

正奔驰着。

她两手持着点滴架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极了大名出游时,在前方高举着大旗的家臣。喝、喝、喝、喝,充满安定感与节奏的跑法。不吵也不闹地追赶而至。遥以自己的脚力,逐渐缩短与小刺的脚踏车之间的距离。

「呜喔喔喔!?这、这家伙怎么回事」

真名美开心似的翻阅着一本疑似调查记录的记事本,边说道:

「根据我的调查,远见遥小姐在去年与今年,连续两届以受邀选手的身份参加市民马拉松比赛。都获得了很高的名次喔。奇迹的点滴跑者这个名号,也算是小有名声,甚至被成为时传说中的勇者呢。」

「我第一次听到这可真是了不起呢!」

小刺打从心底发出钦佩的感叹。

那声音应也传到了遥的耳中,但少女脸上的表情依旧充满着阴霾。她带着扑克脸,脚步丝毫不懈地紧追而来,视线直盯着小刺身上的那把剑。

真名美试探般地问道:

「以我的调查看来,佐佐冈小姐。听说你跟远见小姐相遇,正好是去年的这个时期。那时。远见小姐应该已经拥有『点滴跑者』这个名号了。她没有跟你提起过吗?」

「那孩子,倒是什么也没说呢。」

「这样的话,那时候你们都聊些什么呢?」

「聊些什么?也没什么啦,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应该不是这样的吧?」

真名美一副快从车窗探出身来的模样,眼中闪闪发光,向小刺询问道:

「分身之间的会面,一定都伴随着不凡的纠葛,和充满感动的戏剧性,再怎么说,一方受到了诅咒,但另一方却是被祝福的。而且这种现象。可说是一连串事件的开端呢!」

正如真名美所言。

精气压的异常偏差也就是在诅咒或祝福发生的同时,会引起称为咒震波的现象。咒震波将影响周围的精力场,连带生成新的咒感者或祝命者。

分身们处在这样的现象当中,也将产生一件相当重要的事实。

被称为「诅咒的双子」的分身,依咒感者或祝命者任何一方的出现,会发生连锁的效应,两者的精气压将呈现完全相反的数值,如果相互碰触,则有可能抵销彼此异常的精气压。

虽说分身之间背负着如此重要的相互关系,但对成为分身的咒感者及祝命者而言。却是完全的偶然。素昧平生的外人,在某天可能突然就被左右彼此一生的命运之绳捆绑在一起。

简单说就是事故。不知身在何处的某人,因众多理由背负了诅咒或祝福之后所产生的效应,甚或就如同真名美所说的,是一连串事件的开端。分身就是这样的存在。

真是毫无道理,甚至可说是不合逻辑。

但这却是在现实生活中所发生的事。

「佐佐冈小姐,你跟远见小姐之间,究竟都谈了些什么我十分感兴趣呢,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真名美兴致勃勃地以眼光暗示着。

小刺别开那样的视线,将脸转回正前方,奋力踩着脚踏车踏板。

不过再怎么用力踩,自然摆脱不了一旁的车辆。

休旅车寂静无声地又滑到了小刺的身旁。坐在后座、连滴汗也没流,两手紧握着昂贵防御护符的真名美,以悄悄话般的口吻低声向她说道:

「难道,两位是聊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吗?」

「你这大小姐的兴趣可真是邪恶」

「佐佐冈小姐,在前一次的会面之中。是你对远见小姐的家人提出咒障状态平准化的预测吧?也就是说,是你自己向对方说明,打算就这样背负着诅咒过生活。我说的没错吧?」

「那又怎么样!?」

与提高声量的小刺成反比,真名美小小声地继续问道:

「对了,远见小姐的双亲。好像都是医生的样子?」

「咦?啊啊,听说是这样没错」

「而且。」

说着,真名美意味深长地往上盯着她瞧

「虽然这样说有点失礼,没想到佐佐冈印刷,遇上了这么令人同情的遭遇」

「什、什么!?」

「好像是因为欠下一大笔的债务,导致破产的?」

「这倒也没说错啦」

「听说佐佐冈小姐的父亲。一个人到了东北地方的护符工厂工作?」

「为什么你连这种事都知道」

「母亲边照顾着佐佐冈小姐的弟妹,边从事兼职的工作吧。这真是太了不起了」

「」

「佐佐冈小姐?」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真名美笑着轻声说道:

「你一定很需要钱吧?」

小刺的脑中,因愤怒而变得一片空白。

「你在说什么鬼话」在她大叫的同时,串刺之剑发出一阵沉重的刺痛感,令小刺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哎呀,好可怕!」

真名美将防御护符按在额头上,躲进了车内。但她的视线从未离开小刺身上,仔细地上下打量着她。

小刺将头伸进车子里,朝她怒吼:

「开什么玩笑!喔喔大小姐,我佐佐冈支惠可是个堂堂江户儿女山!要时做出背地里受惠才接受了诅咒这种事,我可没办法跟神佛、阎罗王及列祖列宗交代呀!要是我跟钱财这种东西这么有缘分的话,会连买巧克力的消费税都不收吗?说句老实话,这可是我最大的优点了。你不要乱编些奇怪的谣言!」

真名美莞尔一笑,说道:

「哎呀。我可是什么都还没说喔?是你自己」

「说话别太过分了!」

「那我问你,佐佐冈小姐。我刚才说的,有关你跟远见小姐之间的事情,全都是事实不是吗?」

「这、这个嘛」

「从我叙述的事实当中,你对自己解读出的意义说了这么一长串,我也很伤脑筋呀?要是圣的话,她一定会说,『你不要自己编些故事!』而大发雷霆吧?」

「」

小刺顿时接不了话。

分身,是可以卖钱的。

这一点的确已成为默许的常识,为绝大多

数人们所了解。

咒感者与祝命者虽然会因哪一方是最初的产生原因,而造成情况有所不同,但一旦要解除诅咒之时,实际情况则会是「交涉结果必须对祝命者一方绝对有利」。考虑到双方的经济状况、社会上的地位、以及其他各式各样的敏感要素,到最后几乎都会成为一桩交易。

当然,那并不是在法律上所应给予的义务性谢酬。

甚至反而曾有过「强行要求谢酬,视为同等于恐吓罪」的判例出现。

这些事实,也可说反映出这个根深蒂固的问题。

祝命者能够以自身所得到的诅咒,作为财产来「贩卖」。

或不以贩卖。而是支付给咒感者一方「使用费」、「权利费」来确保能够持续拥有名为「祝福」的财产。在这样的情况下。咒感者必须一直背负着诅咒过日子,因此似乎也有以「叨扰费」这样的名目来收取费用的事实。

甚至当分身之间的交涉进展得不顺利、意见分歧之时,大多会认为是在金钱方面无法取得协调所造成的。

再怎么说,牵扯到利益的问题,很容易化为一种禁忌。深深地沉到隐密的烂泥巴池底。那烂泥的表面平常看起来平静且沉稳,但偶尔会咕咕噗噗地涌出满溢着恶臭气体的泡泡。

小刺也打算与那些人一样,选择相同的生存之道。

但真名美所说的话,深深令她感到有所体认。

沼地的气泡。是根本不存在的幻影用圣的话来形容的话,正可说是「编造的故事」,漂浮在空无一物的空中。

串刺少女,佐佐冈支惠。

不试图解除这悲惨的诅咒而置之不理,这在世人的眼中看来是极为不自然的。

况且在与分身(十分幸运地!)相遇,与(安然无事地在双方同意的情况之下!)相互沟通过后,这就更是令人感到无法置信了。

如果出现了这样的事例,那也必定曾经有过「交易」。

如此这般,世人就是这么认定的。

那样的结构也较为自然,对任何人来说都清楚易懂。

事情如果是这样的话

小刺踩着踏板的速度渐趋缓慢,她回过了头。

远见遥的身影追在身后,比她所想的距离还要再来得远一些。

小刺注意到在她黑色的双眸之中,浮现了与刚才截然不同的神情。

遥看起来显得茫然失措。她坚定的决心正动摇不已,充满着犹豫。

小刺的心里是这么觉得的。

「你都听到了吧,小遥?我刚才大吼大叫的」

「」

遥无言地点了点头,小刺露出微笑。

「放心吧,我是绝对不会允许交易这种事的。」

遥目光游移,脸颊染上了朱色的红晕。

果然如此小刺想着。

遥恐怕在与小刺相遇之后的这一年间,一直都感到耿耿于怀。

自己的生命,会不会是用钱买来的?

小刺的一生陷入被诅咒的境遇,虽有着各种不同的理由。但终归一句,难道不是因为贫富之间的差距吗?

这跟以前的奴隶买卖。又有什么不同呢?

遥一直为这样的事情感到苦恼吧。

也因此她才瞒着双亲,远道由九州只身前来。

因为这件事无法和父母亲商量。和寻求任何的协助。

「我不要紧的。跟一年前我对你说的一样,没有其他的理由。」

「」

遥眨了眨双眼。真名美则是出神般地喃喃自语:

「也就是说,在一年前见面时,你们之间果然有些关键性的对话吧。」

小刺毫不理会真名美,只直视着遥继续说道:

「你所得到的祝福是属于你的,你就抬头挺胸,好好使用它吧,」

「」

遥一脸茫然,缓缓止下了脚步。

真名美的表情似乎还意犹未尽,来回交互望向小刺和遥。

「哎呀。这话题已经结束了吗?」

横瞥了真名美一眼后,小刺露出笑容说:

「嘿嘿,真可惜呢,真名美小姐!我可不适合你期待的那种热情场面啊。」

真名美一派轻松地笑着说道:

「真的是这样吗?到头来,佐佐冈小姐。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一年前跟远见小姐见面的时候,到底谈了些什么?」

「没什么啦,就跟我平常说的话一样呀。」

小刺转过身,望向前方的道路。

她已经快要追上崇的脚步了。

「这条得来不易的性命,可不能随便轻忽啊。只要能够帮上谁的忙,我就感到满足了。好就再跑一趟吧!」

小刺用力踩着踏板,往崇的身后追去。

崇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了,但诅咒的运动鞋却丝毫不肯停下来,只能继续向前走。这双鞋一旦迈开步伐,要让它停下来,就必须由家人牵住崇的手,否则就只有到他倒下。无法动弹的那一刻为止。

下了坡道,进入城镇,崇沿着街道一步步前进,逐渐看到一所国中。那是公立平和一中,当他通过校门前时,有个少年的声音呼唤着他:

「崇,你怎么了?」

「道、道生」

两手拿着足球,身着运动衣的少年菅原道生,从操场跑了过来,一脸惊讶地望向崇的身后。

崇知道这也不是没有原因的,看到一名小学生被脚踏车、休旅车、和一名拿着点滴的马松选手浩浩荡荡追赶而来,任谁都会感到惊讶。一般人甚至还会远远避开。

不过道生毕竟已经习惯了这等场面。只要是住在童子守家附近的邻居,对于诅咒与祝福所引起的骚动,似乎都有着某种程度的免疫。

道生将足球掷向操场,向练习中的同伴们说了声「不好意思,我先离开了」后,便像个孩子似的跟在崇的身旁也跑了起来。

「你要去哪里?」

「你这么问我也」

「为什么还穿着制服?是还没回家吗?」

「因为发生不少麻烦事」

「好像是啊,来。」

极为理所当然似的,道生朝崇伸出了右手。

「抓着我,一起回去吧。」

「啊,谢、谢谢,不好意思」

崇两手紧紧抓住道生的右手。

但是脚步却依然没有停止。而是以道生为中心点,一圈圈地原地旋转了起来。

「哇哇哇哇」

「好奇怪啊,平常只要牵住你,它应该就会安静下来了」

「小崇!」

小刺乘着脚踏车疾驶而至,真名美的车也随之停在一旁。

「小、小、小刺」

「怎么回事,这是?」

下了车的真名美,惊讶不已地躲在车门后说道:

「难道,不会是诅咒的力量变强了吧!?」

「不、不会吧!?」

「崇,你到底想去哪里?」

道生以冷静的口气说道。崇回答的声音几乎形同惨叫:

「别问我,问问这双鞋吧!」

「你冷静点,诅咒总是有目标的吧?」

「咦」

「诅咒的物品。与持有者本身的烦恼和愿望相互呼应。既然是这样,崇。你的愿望一定跟诅咒有所关连。仔细想想吧,你觉得这双鞋子,想把你带到哪里去?」

「我的鞋子?这点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崇露出了苦笑。

「不是想去哪里,我只是单纯」

单纯地不想回到那个家而已。

话到了嘴边,崇却又吞了回去。

道生正以温和的目光凝视着他。

面对着这样一双眼睛,崇害怕说出答案。

强烈的自我厌恶感,令他的胸口开始沉重地翻搅了起来。

复杂的感情纠葛、仓库里存放着被封印的保管物、和出身名门什么的。他打从心底想逃离那些东西。也正因为如此,才会大言不惭地对圣讲出那些说教般的话

他不想承认。他害怕如果真的说出口,似乎在那瞬间,一切就会成为事实。

道生紧紧握住崇的手。不断转着圈,但温和的表情丝毫未变,依然望着他。然后轻声开口,语中带点寂寞:

「因为你不想回家。所以才停不下来的吧?」

「咦?」

一语中的。崇因为很难为情地被看穿真心话。而打了个寒颤。

但是道生的表情没有一丝的轻蔑,反而带着像要鼓励他般的温柔。

「现在的你跟以往已经不一样了,诅咒的目标应该也变得不一样了。」

「」

跟以往已经不一样了?什么意思?

自己的诅咒是因为「不想回家」、「想逃开」所造成的,崇一直这么认为。

不过,重新仔细想想,这的确有点奇怪。

如果为了不想回家而到处迷路,是不可能只因为家人牵住手,就这么乖乖跟着回去的。家人,是家的一部分。是比建筑物、比仓库都要来得敏感、麻烦的存在。被这样的东西牵住手时,将之甩掉并逃开,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这么说来

「我这双鞋子」

「你仔细想想我说的话。」

道生的一字一句,轻易滑入崇的心中。

因为不想回家,所以才停不下来。

一直以来,并不是这样的。

正是因为想回去,所以才会四处迷路。

正是因为知道会有一双手朝自己伸过来。

被那双手带回家,才是崇一直以来心中某个角落所期盼的事情。

那么现在呢?

诅咒的运动鞋,打算将崇带到哪儿去?

或者应该说,自己到底想去哪里呢?

认真想想,童子守崇,这样的我。究竟期望着些什么?

崇如此自间着,开始回想至今所经验过的许多事情。

但仍是摸不着头绪。

既然如此

「我要实验。」

崇闭上双眼,放开了道生的手,他突然宛若被抛出去似的加速前进,朝向某处大步迈开步伐。

「小崇!?」

「你要去哪?崇!」

小刺和道生齐声叫着。崇自暴自弃似的回答道:

「我要看看自己会走到哪里!」

「小崇,你难道就这样闭着眼睛!?」

真名美那一如往常夸张的口吻,也被他抛在身后。

向前走。

不断向前走。

其实他也很害怕,前方的道路,当然也有通往端神川的河面般,完全相反的毁灭性可能。

但是,这双鞋不想回家的话,就只能走向另一个地方。

虽然不知道最后会走到哪里,至少现在没跌倒、没滚落、也没撞到东西。还能继续向前走。他也感觉到自己正微妙地反覆变换着方向,而不是埋着头一味向前冲。虽然闭着眼睛,倒是沿着道路平安前进着。

这样下去。一定能到达某个地方。

想确认在那儿等着他的究竟是什么。

是邂逅?重逢?还是

「什么!?」

一阵尖锐的少女声音。如同掴了崇一巴掌,将他从梦境之中打醒。

崇反射性地睁开了眼睛。

圣双手插腰,凶神恶煞般地站在面前。眼神险恶地盯着他瞧。

「呜耶耶耶!?」

「什么啊,你那是什么表情什么叫声什么反应啊!」

「呃、不是、因为。这个嘛」

随着声音慢慢变小,他的脚步也渐趋缓慢,最后终于突然停了下来,站在原地。

就在圣的正前方。

「这、这里就是终点了吗!?」

崇顿时感到全身虚脱,攀在圣的身上,当场跌坐在地。

追在崇身后而来的道生,向圣问道:

「你也早退?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我才想问这句话呢,道生。大白天的办什么游行?」

圣眼神锐利地扫过紧跟在崇后方的小刺、真名美、以及遥,接着以零下几百度似的冷冰冰态度叹息道:

「是我的判断出错了。要是一开始我就早点回去,也不会变得这么混乱」

「所以我才说,要一起帮你提出早退申请的啊。」

真名美厚着脸皮说道。

圣又再度大大叹了口气后。瞪向了小刺。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等回到家请你好好解释清楚。」

「呶喔看、看来事情好像是越来越麻烦了」

在苦笑着的小刺正前方,滋滋滋巫女造型的机形生化体从空中垂了下来,灵巧地行了个礼。说道:

「这件事,就由我新井久音来为您说明吧远见遥小姐,我正好也有事情必须告诉您。」

「?」

跟在队列最后面的遥,将祝福的点滴架抱近身旁,有些不安地望着新井久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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