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吉足吃了,他吃得一干二净。
他把我的便当吃光了。
虽是因为作战需要而做的便当……
纵使这是自己第一次做便当……
但一想到吉足会吃,我就能干劲十足的去做。
这是第一次挑战芦笋培根卷,所以我做得很慎重。
马铃薯沙拉是我的拿手好菜,我还挺有自信的。
炸虾因为试味道试了太多次,差点就要没有吉足的份。
章鱼形香肠方面,除了章鱼之外我也做了失败的鱿鱼形香肠。
……高汤蛋卷说不定是最让我费心的菜单。
由于找到了写着用超商的关东煮高汤来做会很好吃的食谱,我还在清晨中冲到街上的超商。
在买完关东煮高汤的归途中。
我脑中想着……
吉足吃下这高汤蛋卷之后,会不会食指大动呢?
我觉得吉足在吃到从未尝过的美食时口头禅就是「令人食指大动」。
身为侦探社独生女的我所拥有的洞察力能把吉足以及日向看得一清二楚,所以这不会错。
说到吉足其他的口头禅还有他常说「不不不」之类的,但这应该不太需要洞察力,可能大家都知道。
在吉足把空的便当盒还给我的黄昏时分。
由于我打算在晚餐后把食具一起洗干净,所以拿便当盒到厨房泡水,这时小日也已经把便当盒泡在洗碗槽的水盆中了。
由于特异体质的关系,平时早上在吸收他人运气之前活像个僵尸的幽魂——差不多没生气到那种程度——的小日今早比我还要早起,为吉足做了便当。
……小日是个非常勤奋的女孩。
我为了煎出更加好吃的高汤蛋卷,在清晨冲到超商——我想着自己一大早就为了喜欢的人在外奔波,这心意还真是「值得嘉许」。现在的奔驰正是我对吉足的爱情表现!为此情绪激昂……
但处于僵尸幽魂的状态下还能煎出这么多汉堡排,磨出成山萝卜泥的小日对吉足的爱情也令人瞠目!
我认真地盯着站在厨房的日向看。
「小、小结,你那赞赏战友般的目光是什么意思?」
「我是在赞赏战友没错。」
「听不懂啦……小结,今天对不起喔。」
「?」
「日向把作战搞砸了。日向也做了便当。所以难得的作战才会不顺利。」
小日一旦消沉,就连我都要跟着沮丧了。
……我想鼓励小日。
我转动在侦探社锻炼出来的脑袋。
说到让丧气的人打起精神的方法……
就是给她钱。
嗯~~就这个吧。
因老公花心而意气消沉的老婆也会在收到老公道歉的金钱后振奋精神。
好,就这个!
「……小、小结?你为什么要递出五十日圆啊?」
「小日,打起精神来!即使作战不顺利,但今天是吉足第一次吃我们便当的纪念日喔。纪念日得要庆祝才行。来,小日,高兴一点,晚餐要吃多少马铃薯沙拉都没问题喔。」
「小结真是的,你只是做便当时准备太多马铃薯沙拉而已吧。」
「哎呀,被拆穿了。」
「不过小结的马铃薯沙拉很好吃,所以我很期待呢。谢谢,日向打起精神了。」
「……果然金钱拥有振奋人心的效用。」
「等等,小结你在自顾自地点什么头啊。日向不是因为五十日圆而打起精神的。还有,日向其实没有收下五十日圆啊……等等,啊,别拿五十日圆往日向胸脯推,日向不能平白无故收下别人的钱啦。」
「才不是平白无故。这是为了鼓励日向。」
吃我的零钱吧!
「要守道德!不能用钱鼓励人啦。」
「对、对不起。我迷失了自我。」
「迷失过头了啦……来,小结的便当盒给日向吧,要泡水啰。」
「嗯,好。」
我把便当盒交给日向。
日向仿佛接过贵重物品般小心地接过便当盒,静静泡到水中。
两个空便当盒成双成对地沉到洗碗槽的水盆中。
日向说:
「哥哥真是的,竟然吃完两人份的午餐……真是个爱吃鬼。」
「嗯,吉足是个了不起的爱吃鬼。」
「了不起?说的也是,他一定早就已经很撑了,还是把便当吃完……哥哥又爱吃又了不起,还很温柔呢。」
「嗯,很温柔喔。吉足爱吃、了不起又温柔,还很幸福呢。」
「幸福?」
「若学生时代能留下两个女孩帮他做便当的幸福回忆,那回忆就能成为支撑他一生的力量。我们班的马场园同学在午休结束时曾这么说喔。」
「这样啊——若比别人倒楣的哥哥是个幸福的人,那就好了。」
倒楣不等于不幸。
这句话出自于吉足,是我喜欢的一句话。
「咦?小结,你没有拿筷子出来吗?」
两个便当盒沉在水盆底部,只有小日的筷子在水面上载沉载浮。
「嗯——吉足好像没有用我的筷子。」
筷盒中的筷子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看着自己干净的筷子,心头莫名涌上一抹寂寞。
「小日真好,能让吉足用你的筷子。」
我不禁羡慕地这么说。
「咦——这只是刚好啦。哥哥只是刚好用了日向的筷子而已。」
小日口中虽说「刚好」但她注视着水盆中浮浮沉沉的筷子,一副高兴的样子。
呜呜,小日真好——我都要嫉妒了。
因为很在意,所以我在教室中偷看吉足吃便当的模样。
一开始,吉足打开装着我便当的束口袋。
然后——
他打开了我的筷盒……这大概不会错。
明明是这样……
吉足却不从筷盒中取出我的筷子,转而拿出日向的包巾,才吃起便当。
……真是的,为什么不用我的筷子呢?吉足这笨蛋!
「小、小结,你握得这么用力的话,筷子会断掉啦。」
回过神时,我双手像要把筷子往外扳一般紧握着筷子的两侧。
「抱歉,因为有件事让我有点沮丧。」
「……差点折断筷子的沮丧法还真是崭新呢。小结,打起精神来!嘿嘿,今天晚餐可以随心所欲地吃马铃薯沙拉喔。」
「小日,你冷静想想,世界上几乎没人会为能尽情吃马铃薯沙而打起精神啊。」
「咦咦——」
日向用「一开始用马铃薯沙拉吃到饱这种方法来替人打气的人明明是小结啊」的眼神看着我。
只要有我这种程度的洞察力,就能轻易了解小日眼神中的含意,嘿嘿。
晚上六点之后。
轮到今天晚上煮饭是很轻松的。就算不准备也已经有配菜了。
在我把晚餐端上桌排好后,坐在餐桌上的吉足发出「喔——」的赞叹声。
「今晚的晚餐是自助式马铃薯沙拉跟汉堡排对吧!」
日向做了很多汉堡排,我没吃到便当,所以非常期待。
「嗯?有关东煮耶。哪来的?」
那是煮高汤蛋卷时需要的东西。
实际上需要的是关东煮的汤汁,但总不能请便利商店只给我汤。
所以我随便买了一些料。
「因为我想吃关东煮,有了马铃薯沙拉跟汉堡排的话,接下来就会想吃关东煮不是吗?」
「我没想吃过这么独特的组合啦。」
「咦——可是,吉足不是喜欢拿白萝卜配汉堡排吗?你看你看,这里有煮到很入味的白萝卜喔。」
「……」
「怎么了,吉足?你露出哑口无言的表情呢。啊,要把白萝卜磨成泥吗?」
「不要磨!再说这无法磨成泥吧!关东煮的白萝卜只会烂掉而已!整个烂掉。」
「哥哥喜欢在汉堡排上加一颗蛋吗?」
「我是偏向喜欢的那一种,但我不要关东煮的蛋。」
「咦?哥哥不喜欢和风汉堡排吗?」
「也要看和风到什么程度!这太超过了吧。在汉堡排上放关东煮,简直是洋和大战啊!」
吉足举起筷子。
「好了好了,差不多该吃饭了……我开动——啊。」
吉足双手合十时,他手上的筷子掉到脚边,吉足「啊」的一声,注意到这件事时脚不慎踢飞筷子——筷子一边旋转一边快速滑出,仿佛事先看准食具柜跟墙壁之间的缝隙般没入其中。
「啊、啊啊、啊。」
突如而来的倒楣事(?)让吉足目瞪口呆。
我立刻递出自己手上的筷子——放到吉足便当中的筷子——给他。
「用这个吧。」
买关东煮时我拿了几双免洗筷,我原本打算使用免洗筷……
「不,我不能用结爱的筷子。」
吉足不愿意接下筷子。
「为,为什么?」
「不,那个…
…」
吉足一脸困惑。
吃便当时他也不用我的筷子。
现在他也不用我的筷子。
刹那间,我仿佛坠入无底深渊,一颗心陷入黑暗之中。
「……为什么?我的筷子不脏啊?」
我悲伤到声音几乎就要哽咽。根据吉足下一句话的内容,泪水可能就要夺眶而出。吉足蹙着眉,一脸困惑地回答:
「……我一点也不觉得脏啊。不是很干净吗?」
「那不然为什么?这双筷子也不是只要稍微伤到就要付出高额赔偿的重要文化财产啊?」
「那可能性我倒是压根子没想过。那是一百日圆的筷子吧。」
「你竟然看破这是百圆商品?吉足的观察力好惊人!」
「结爱的记忆力好吓人!这我们不是一起去百元商店买的吗?」
「啊,说得也是。呼呼,吉足是对自己的记忆力有自信的人呢。」
「我比别人没自信一倍啦!我可是丧失了记忆耶……总之,我不会用结爱的筷子。」
他竟然这么抗拒用我的筷子。我又一阵鼻酸。
「为什么啊?」
眼帘低垂的吉足吞吞吐吐地回答:
「……因为啊,用结爱的筷子……很令人不好意思不是吗?」
他的回答超乎我意料。
「不好意思……我的筷子外型并不猥亵啊?」
「你的解读方式吓到我了。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拿结爱平时使用的筷子会让我很难为情。」
吉足把压扁的报纸塞进食具柜跟墙壁之间的隙缝,捞出了筷子。
「只要洗一洗就没问题了。」
吉足在厨房迅速用水冲过筷子,回到餐桌。
之后,除了超商关东煮中看似半片(译注:搅碎鱼浆跟日本薯蓣之后混合在一起烫煮而成的鱼浆食品)但其实是肉包——该怎么样才能把这两种东西搞混?——之外,用餐时间中并没有发生其他倒楣事。
马铃薯沙拉做得好吃,久违的关东煮也不差,尤其是小日的汉堡排特别美味,但我还是没什么食欲。
——我的意思是拿结爱平时使用的筷子会让我很难为情——
吃饭时,吉足说过的话反覆出现在脑海中。
明明晚餐的诸多美食就在眼前,到底是为什么呢?吉足的声音一直环绕于脑海……
声音填满了胸口,就连肚子有没有填饱都变得无所谓了。
我们把晚餐中成山的马铃薯沙拉、叠得高高的汉堡排,各种关东煮一扫而空。
吉足吃了很多,应该说几乎都是吉足一个人吃光的。
小日跟我一样食欲不振。直到将近深夜,我才知道小日没有食欲的理由。
这一天,因为早起做了便当,所以大家晚上十点便关灯就寝。
吉足在吉足房间,日向在日向房间,我则是把客厅——我喜欢裹着睡袋躺在沙发上——作为寝室。
为了做便当,我明明比平时还要早起,那天却难得地辗转难眠。
一回想起吉足满意地享用我制作的料理时的模样,意识就愈来愈清醒。
下次是不是来做个跟作战无关的便当呢——
在那之前,我得增加美味便当的菜色才行。
这样一想就觉得好开心,等再久也感觉不到睡意。
正当深夜中我想着若是饭中间只有一颗酸梅的日出便当,明天就能做出来了时,突然间「——喀嚓」一声,细微的金属声传至耳畔。
我对这怀念的声音有印象。那是我在侦探社帮忙,潜入民家或自住宅中悄悄离开时无论再怎么慎重打开玄关门还是会发出的「喀嚓」声响。
一知道声音的来源,我倏地不安起来。
为什么玄关门会在三更半夜——我看看时钟,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发出开关的声音?
……难道是小偷?
以后要为吉足做怎么样的便当呢——上一秒想着这些事时的亢奋心情消失无踪。
我摆出备战姿态溜出睡袋,一边倾听声响,一边迅速又不发出任何声响地移动到玄关。
我用习惯黑暗后的双眼俯瞰玄关,发现小日的鞋子少了一双。
……这么说来——
小偷只偷走小日的鞋子就匆忙撤退了吗?
不,不对。纵然外行人会这么想,但却瞒不过我这出身于侦探社的女孩。
谜底就是……小日穿上自己的鞋子出门了。
现在不是陶醉于自己精辟推理的时候。
还有下一个谜题。
这么晚了,小日为什么要出门呢?
为知道答案,我决定踏出玄关。适度使用头脑跟双脚,才是我心中理想侦探的模样。我把精神集中在手臂跟手腕上,把「喀嚓」声压抑到最低,走到门外。
深夜中的住宅区安静到能听到心跳的声音。或许是阴天的缘故,今晚看不见星星。
……我想想,小日跑哪儿去了?
出门是好,但我不知道小日的行踪。
就算想检查地面,但路上并没有雪,所以也没有足迹……呿,变成悬案了。
「叽——」细微的金属声乘风传入站在小衣家屋檐下抱着头的我的耳畔。
我对这怀念的声音有印象。那是我在侦探社帮忙,潜入民家的仓库时,只要仓库门有一点点生锈,就算开门时再慎重还是会发出的「叽——」的声音。
我穿过小衣家的庭院走向仓库。
果不其然,仓库门正开着。
然后——
那个弯身在仓库中东翻西找的身影——是小日。
「……小日。」
我向她搭话,她娇小的背影抖了一下。小日似乎是拿手机代替手电筒。她紧握发光的手机回过头。
即便周遭环境昏暗,我还是知道小日一脸诧异。
「…………小、小结。」
知道是我之后,小日表情转为柔和。但转眼间,小日的神色中又浮现出一抹歉意。
「对、对不起。吵醒你了吗?」
「没有,我睡不太着。」
「这样啊——今晚小结也睡不着啊。」
这话的意思是小日今晚也睡不着吧。
「……日向夜半忽然外出,让小结担心了对吧?」
「嗯,纵使长年累积的侦探经验告诉我这可能是道行尚浅的小偷想要小日外出鞋而干的好事,不过到头来还是多亏有我长年培育出来的侦探直觉告诉我小日只不过是想趁夜潜逃而已,才让我免于看漏真实的危机。」
「咦?日、日向不会趁夜潜逃啦。」
「不打算趁夜潜逃……却还在半夜跑到仓库东翻西找。长年培育出来的侦探经验跟直觉导出一致的答案。谜底就是,日向正打算更改仓库中的摆设对吧!」
「……或许小结不要太倚赖直觉跟经验会比较好。」
小日从仓库中踏出一步来到庭院。
月亮在不知不觉中拨开云雾洒下柔和月光,照亮小日的秀颜。
小日的脸庞虽然被照亮——但表情却很阴沉。
是她改变摆设时遇到困难吗?
小日声若细蚊地说:
「……筷…………」
快?桧?怪?会计?
不对,我不知道小日突然提到经济做什么。
——咦?
我发现小日目眶含泪。
「小日?」
「哥哥啊,他洗衣服时一点都不在意日向的衣服……不论是要晒胸罩还是内裤,他都无动于衷。『哥哥真是一个粗神经的人!』日向原本还这么想……」
小日微微摇了摇头。
「但不是这样。我以为不论是面对哪个女孩,哥哥都不会害羞。由于哥哥不会过度意识到任何一位女孩,所以就算他没意识到日向是女孩,日向也不在意。就算哥哥从头到尾只把日向当作妹妹看待,那也不打紧。
……可是,果然……
哥哥极度意识到小结是女孩这件事。
……想不到哥哥会害羞到不敢用别人筷子,今天晚餐是日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哥哥。他明明能毫不在意地用日向的筷子。
唉——日向还为哥哥用了自己的筷子而窃喜,真是个傻瓜。」
第一次看到小日这么悲伤,让我动弹不得。
我知道小日喜欢吉足,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小日从仓库中拿出了某个东西。
……相框?
就算是在深夜漆黑的世界中,我也知道一滴泪水滑过凝望相框的小日脸庞。
「日向不要当妹妹啦……日向也是女孩子,不要只被当作妹妹看待。」
小日的声音太过哀痛……所以……
我不禁脱口问出我一直想问小日,却刻意不去询问的问题。
「小日为什么要假装自己是吉足的亲妹妹呢?」
小日看来并不诧异,也不尴尬,只是用放松的笑脸望着我。
「小结真温柔,就是因为小结这么温柔……所以日向才会喜欢是哥哥前女友又是情敌的小结。」
「我很温柔?」
「……小结明明知道
日向的真正身分,却没有告诉哥哥。真的很谢谢你。」
小日的真实身分。
小日是吉足亲生母亲再婚对象的小孩。
再婚是吉足国二、小日国一时的事。
旅行中遭遇火灾而失去双亲的冲击让吉足失去记忆——那场旅行是全家的新婚旅行。
失去记忆的吉足不记得母亲再婚。
所以吉足才会一直想着明明姓「小衣」的母亲为什么要替自己取名为「吉足」让自己逃不过绰号变成小吉的命运感到不满。
可是那是因为母亲再婚之后姓氏改为「小衣」的缘故。自我们相遇的时候吉足是姓「藤原」竟然跟藤原鎌足只差一个字。
「……住宿活动。」
小日呢喃道。
「小四时小结到哥哥家住……之前日向不知道这件事时,小结还帮日向打圆场对不对。谢谢。」
「没关系,别在意。」
「那时日向真的慌了手脚呢。虽然妈妈告诉日向很多哥哥国二之前的事情,但什么事都跟妈妈说的哥哥似乎没有跟妈妈提过女朋友的事。」
「我在家也瞒着家人自己有男朋友。」
若知道我有男友,浅海侦探社可能会动员所有人来调查男友。
「奇怪?可是哥哥应该没办法隐瞒妈妈有人来家里住的事才对啊……妈妈却完全没提过有人来住这件事。」
虽然吉足在信中提到小四我到吉足家里住时,我们互相数身上有几颗痣……
「其实我在小四并没有真的跑到吉足家睡。」
「咦?」
小日面有诧色。
「那不是去别人家里住这种快乐的活动……那一天是替吉足生父守夜的日子。吉足仿佛失去了感情似的,我放他不下,所以守夜那天,我住在吉足家中。因为我想一直陪在他身边。」
小日宛若表示认同般表情温柔地点了点头。
「吉足像人偶一般面无表情,那时候的我应该是慌了手脚,害怕若吉足今后一直这样该如何是好。我想假如能一起洗澡,或许他就会变回平时的吉足了……我真是个笨蛋!」
「……原来是这样。看哥哥写给小结的信中提到住宿的事时感觉很愉快,所以我完全没发现呢。」
在发现守夜的那一晚直接住在对方家,甚至还一起洗澡,鼓励对方的行为实在太过厚脸皮,所以守夜隔天我觉得对不起吉足到想要钻个洞跳下去的地步,跟他拉开了距离。
那封信就是在我跟他拉开距离时送给我的。
吉足很温柔,结果被鼓励的人是我。
守夜当天发生的事在我跟吉足之间被称作「住宿活动」。
然后吉足丧失记忆后忘记了守夜的事,只留下写着到他家住宿的信。
「那个啊,小日。」
「怎么了?」
「你不说吗?告诉吉足自己不是亲生妹妹。只要一说,吉足一定会清楚意识到小日是个女孩子的。再说小日非常可爱啊。」
小日摇了摇头。纵使她只摇过一次头,从中却能感受到她强烈的拒绝意志。
「……日向啊,希望哥哥维持丧失记忆的状况。哈哈,日向是个很过分的妹妹吧。」
若吉足找不回记忆,他会永远把小日当作亲妹妹看待。
即便如此……
小日还是希望吉足别找回记忆。
莫非……
「小日你啊,是不是不希望吉足找回记忆,想起讨厌的回忆呢?」
小日大吃一惊,认真地盯着我看。
「日、日、日向才——」
「结巴两次之后才否定是没有用的喔。」
「……小结怎么会知道呢?」
我「嘿嘿」笑了两声,用食指蹭了几下鼻子。
「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我在侦探社中长年培育出来的直觉跟经验喔。」
小日才不是什么过分的妹妹。
她是替哥哥着想的妹妹。这样的妹妹希望哥哥别想起过去。
那一定是因为她知道想起记忆会带给吉足痛苦的缘故。
这种事不需要当侦探的功夫,只要待在小日跟吉足身旁就能知道。
小日的视线落在一直握在手中的相框上。
由于光线太暗,所以我看不清楚。
为让我也能看见,小日把相框高举在胸前。里头映照出四个人肩靠着肩的模样。
「……这是在旅馆前照的,是最后的家族照。照这张照片时爸爸设定定时模式,我们照失败了两次呢。日向的爸爸真的很笨拙。」
「吉足知道这张照片吗?」
「没有,我没拿给哥哥看过。」
小日凝望照片的视线中满是伤悲。
「……不论是日向不是亲妹妹还是这张照片的事,都可能成为哥哥恢复记忆的契机。」
三年前,小日也遇到让她大受打击的事情。
她失去了无可取代的父亲。
失去了感情理应会愈来愈好的母亲。
哥哥吉足丧失了记忆。
小日吞下这些不幸,跟吉足两人相依为命住了三年——就算吉足只把她当妹妹看待,她也一直扮演亲生妹妹的角色。
我很在意小日不惜做到这种地步也不想让吉足想起回忆的原因。
「到底是什么样的过去让小日希望吉足什么都别想起……维持现在这样呢?」日向的脸仿佛无法呼吸般痛苦扭曲。
「对不起,就算是小结,日向还是不能说。若哥哥想起这件事……」
小日认真地继续道:
「哥哥可能会丧命。」
——丧命?
「在丧失记忆的前一刹那,哥哥用一副想不开的样子说过『我不想活了』……所以,日向绝对不希望哥哥想起让他有轻生念头的记忆。」
……让吉足有轻生念头的记忆。
「我懂小日无法告诉我的原因了……但你只要告诉我一点就好。那件事跟三年前的家族旅行有关吗?」
小日微微——却很确切地——点了点头。
跟双亲最后的家族旅行中发生了让吉足一回忆起就想轻生的事。
……我陷入沉思。
归纳出一个结论。
这虽然是最坏的想像,但同时除此之外再也想不到其他答案。
发生火灾的那一天晚上,吉足是不是独自溜出了旅馆?我不知道他去哪里,或许是出去乘凉,或许是半夜散步,总之吉足瞒着家人独自离开了旅馆。
吉足离开旅馆之后,小日她们住宿的旅馆发生火灾。自旅馆逃出的小日跟双亲在逃出的人们中找不到吉足的身影,误以为吉足尚未避难而回到旅馆,最后葬身火海。
吉足钻牛角尖地认为是自己害双亲送命,呢喃『我不想活了』之后无法承受打击,丧失了记忆。
纵使细节或多或少有些不同,但恐怕事实与我的推测相去不远。
简单来说,就是吉足认为是自己害死了双亲。
若非如此,在丧失记忆,又有一个特殊体质的妹妹的状况下还能积极看待事物的吉足不可能会说出『我不想活了』这种话。
……认为是自己害死双亲的想法到底有多痛苦呢。
小日苦闷地轻叹:
「那对哥哥来说是非常倒楣的事情。若哥哥不离开家人独自行动……日向必须从那场悲剧中守护哥哥的心。」
小日宛若重新下定决心般颔首。
「小日,我也想守护吉足。就算吉足一直想不起跟我交往时的记忆也没关系。」
我要忍耐!我要承受!
「……若这样就能不让吉足想起难过到令他想轻生的事。」
「谢谢,小结真是坚强。」
不,小日才坚强。
吉足之前不为人知,也不让小日知道地守护小日免于为特殊体质——不吸收运气就活不下去——受苦。
小日也是,她瞒着吉足,不为人知地保护吉足,不让他受到沉重过去苛责。
两人成为兄妹后虽然仅经过三年,羁绊却很深厚。
我想,对跟吉足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小日能与吉足一起生活所产生的嫉妒——这股嫉妒之所以完全没有发展成「讨厌小日!」的情感,就是因为我深刻感受到小日对吉足的体贴。
谢谢你一直支撑着吉足。
我心中充满对小日的感激。
深夜的月光温柔地照耀小衣家的庭院,我面对了虽然基本,却很重要的疑问。
「问你喔,小日。」
「怎么了?」
「至今为止,吉足的记忆有过恢复的征兆吗?」
「没有。就日向所知应该没有……不过。」
月亮隐没在浮云身后,使我看不见小日的表情。
「不过?」
「这次哥哥必须重回三年前去过的那条温泉街。」
「怎么会?」
「……修学旅行。」
下周就要修学旅行了。
为让即将投入考试战争的高二学生养精蓄锐,修学旅行不是办在有文化遗产沉眠的土地,而是选择了最为重视休闲的南国乐园。
「修学旅行应
该是办在跟那条温泉街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南国吧?」
「小结,你看过新闻了吗?四季如夏的南国出现大量狼蛛。」
我点了点头。
我知道这件事。
狼蛛会在修学旅行的地点迎接我们。令人担心这样能不能养精蓄锐。也有许多女生因此表示不想去修学旅行。男生们也吵着若女生不去那去南国也没用。我们学校的男生是只要能看到女生们穿泳装,就连狼蛛都不怕的勇者。
「在我午休替哥哥送便当之后走回教室,经过教职员办公室时听到老师们谈论到修学旅行办在四处都是狼蛛的地方的确不好。」
或许是这样也不一定。纵使感觉这会变成永生难忘的修学旅行,但任谁都不想在修学旅行中留下心灵创伤吧。
「然后紧急讨论出的修学旅行新地点……就是三年前的那条温泉街。」
由于南国乐园变得无法养精蓄锐,才改成到温泉休养生息吗?真是体贴学生的学校。
不过,对吉足来说,那可能是个痛苦的地方。就算失去记忆,那也不是个自愿想去的地点才对。
日向语带焦躁地说:
「这是哥哥自火灾之后第一次到那个地方……说不定会没来由地想起过去也不一定。」
我想让提心吊胆的小日放心,刻意用轻松的语气回答:
「不会啦。除非是霉运当头,不然应该没问题吧?」
我说完之后,眼神跟瞪大眼睛不停眨眼的小日对上。
——霉运当头。
……可能会发生。
就是会发生。
常人连警戒都不需要,除了思想消极到几近有病的人之外连想都想不到的倒楣事都能及其自然地发生在吉足身上。
在自动贩卖机投饮料时拿不到找钱。
去动物园时狮子的笼子就会坏掉。
上厕所时免治马桶喷水喷个不停。
搭上电梯时跟大量中年男性一起被关在里面。
诸如此类夸张的倒楣事实际上都发生过。
而且倒楣最喜欢跟活动一起来访。
运动会下雨,烟火大会也下雨,圣诞节时电车因为积雪太深停摆动弹不得,除夕夜遇上停电连倒数跨年都没办法。
正因为修学旅行是高中生活的一大活动,感觉更容易发生——倒楣事!
我朝小日点头。
「拥抱小日这件事在修学旅行的期间不要每天轮流,全都交给我吧。」
说到这里,我想到一件事。
高二的我跟吉足会参加修学旅行,当然高一的日向得照常上课。不管是去南国还是温泉街,我们都不能把小日留在这条街上。若没人每天拥抱小日,让小日吸收运气,小日就无法生存。
小日害羞地说:
「纵使会给小结和哥哥带来麻烦,但日向能一起去修学旅——」
「当然没问题。拥抱小日是我的任务。只是小日要在修学旅行的期间请假虽然不难,但要跟来修学旅行却——」
小日双手在胸前合十,露出祈求的表情:
「所以拜托,请把小结的潜入技巧教给日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