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
时间暂且倒回到Saber被逮捕后刚在电视摄像机面前发表完演说的时刻。
“啊啊,真是太有趣啦!”
在重复了好几次回想起英灵被逮捕的瞬间又捧腹大笑的过程后,弗兰切斯卡一边擦着因为笑得太厉害而冒出来的眼泪,一边把身体滚到了床铺的正中央。
然后,她先在原地摆出正坐姿势,接着就放松双脚,举起一只手说道:
“那么,我作为幕后黑手的一员,也差不多该努力一下了呢!”
她弹了一记响指,周围的蜡烛马上被点亮,朦胧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房间。
出现在豪华床铺前面的,是跟其他Master用来召唤英灵的完全相同的魔法阵。
然而就只有一个地方跟正式的魔法阵不一样——
那就是本来应该放置祭坛的地方,现在却摆着这张附带顶盖的豪华床铺了。
然后,她一边用不知何时拿在手里的曲奇饼玩着抛球,一边有节奏的唱了起来。
“把银和铁~各来一块~!
咕噜咕噜煮起来~大番头~!
阿忒大人的美妙的菜谱~!”
那是跟英灵召唤的咏唱相差十万八千里的内容。
简直就像把圣杯战争本身当做傻瓜似的,听到的人要不就是气得暴跳如雷,要不就是嗤笑着说“怎么可能召唤得来”的内容。
“闭合吧~闭合 闭合 闭合吧~!
闭合呀 闭合呀 打开呀 打开~!
把闭合的伤口闭合起来~ 好痛痛~!”
讽刺的是,从她嘴里唱出来的这种既有节奏感却又相当随便的咏唱,跟过去的“真正的”圣杯战争中,某个杀人魔把她的“好友”召唤出来时所用的很相像。
Servant的名额还有空位,现在的圣杯也不是需要强行让英灵显现的状况。以一般情况来考虑。这样的咒文确实是不可能召唤到英灵的——
然而,明明还只是咏唱咒文的中途,魔法阵已经早早亮了起来。
“我~的身体~ 就在你~的下~面~ 我~的心呀……哈哈!啊哈哈!时间到了以下省略……嘿!”
既不是像锒狼那样怀抱着强烈的意志,也不是像弗拉特·艾斯卡尔德斯那样能通过天才式的魔术介入能力来连接魔力。
即使如此,召唤还是成立了。
理由就只有一个。
召唤出英雄的“触媒”的亲和性简直高到了异常的地步。
至于她所用的触媒——
就是坐在作为祭坛使用的床铺上的“弗兰切斯卡的存在本身”了。
魔法阵的光芒收敛之后——只见那里正站着一名少年。
年纪大概是跟弗兰切斯卡差不多吧。把一头艳泽的头发修剪得非常整齐,虽然有着即使称之为美少年也不过分的端正容貌,但眼神看起来却带有某种病态的氛围。
于是,下一瞬间——
魔法阵所在的昏暗空间,在一瞬间内就变化成了一望无际的花田。
在那花田的中心,身为英灵的少年并没有看弗拉切斯卡的容貌,就这样以相当恭敬的、同时也异常夸张的动作向她躬身行了一礼。
接着,他就大大摊开双臂高声叫道:
“哈哈!竟然把我叫了来,这次的Master看来是个相当奇特的人呢!很好呀!虽然不知道对我怀抱着什么样的期待,但我绝对不会让你后悔的!我一定会好好让你——”
“好好让你做着愉快的美梦升天,之后再以火热熔融的噩梦把你熬煮到堕入地狱为止!……对吧?”
弗兰切斯卡坐在床铺的中央大声喊起来,同时还露出一脸的坏笑。
相对于此,本来应该由自己说的台词被她原封不动地接着说了出来的英灵,在感到不解的同时发出了疑问的声音:
“嗯?哎呀呀?咦咦咦?”
“在说完之后,你就会把这片花田的花全部变成人类孩子的手臂对吧!”
“唔唔?嗯嗯嗯?难道你以前也曾经召唤过我吗?虽然光是把我召唤来也很让我吃惊,但是连续召唤两次什么的简直就是脑子里长满蛀虫的好事者……”
说到一半,少年终于发现了。
坐在眼前的魔术师少女,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咦?骗人?真的吗?”
“是真的哦?你的‘生前的记忆’,是在哪里结束的呢?”
“那当然是到‘最初被处刑的时候’为止了……先别说这个,你啊,到底在做什么呢?”
“是圣杯战争哦?虽然是在把肠子弄得一塌糊涂而搞不清究竟是真还是假的状态啦丨”
听了弗兰切斯卡的话,呈现为少年姿态的英灵脸上逐渐浮现出欢喜的色彩——接着就像决堤的坝子一样放声大笑起来。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迎合着他的笑声,花田里的话全都变成了从地面上伸出来的小孩子手臂——而且还像是在祝福两人似的使劲鼓起掌来。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在古怪的鼓掌声的环绕下,少年的英灵捧腹大笑起来,并且大声喊道:
“你……你……你不是傻瓜吗!?简直就是傻瓜吧!?喀嘻………嘻哈哈哈哈哈!为,为……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嘛!简直就是傻瓜傻瓜傻瓜啊哈哈哈哈哈!”
少年就像发狂似的笑个不停,然后纵身跳了起来。
他一边骨碌碌地转着身子—边跳到弗兰切斯卡的床上并在她旁边坐下,随手拿起附近的点心就把袋子撕开了。
然后他就像很亲密似的跟弗兰切斯卡蹭着肩膀,开始吃起刚撕开的袋子里的点心。
“啊哈哈哈!由我自己来召唤我什么的,世上没有比这更糟糕的玩笑了!嗯咕……话说,这东西还真好吃。这就是现代的点心吗?真厉害呢,这个时代!”
“对吧~?不过,毕竟是由我自身充当触媒嘛,唤出来的有九成是‘我’,虽然我本来也很期待说不定说不定说不定万一来的是吉尔啦~”
“喂喂,吉尔怎么可能会来参加圣杯战争啊!”
氛围相近的两人互相说着奇妙的对话,又围绕名叫吉尔的人物讨论了起来。
“这个嘛,他其实是来过的哦?吉尔!虽然我因为那个基辅的虫师末裔而只能从远处望着,但他真的来过呢!他可是在座那里哦?那个吉尔!”
“那可真厉害啊!?职阶呢?是Saber?还是Rider?”
“不,是Caster。”
“为什么嘛!?吉尔当Caster什么的!啊啊,都怪我不好吗!哈哈哈!”
在热烈的谈论了一番只有两人才能理解的谜样话题之后——弗兰切斯卡忽然露出认真的表情,向坐在身旁的英灵开口道:
“所以,我就变得相当认真了……比原定计划提前了很多,决定在这个城市发起能让我自由玩耍的圣杯战争!还把各种各样的人和国家都卷进来!”
“既然这样,为什么你不把吉尔叫来呢?不过,我也明白凭吉尔是很难在圣杯战争中取得最后胜利的啦。”
对于这个理所当然的疑问,弗兰切斯卡轻轻地摇了摇头。
“嗯,这个就等以后再慢慢跟你说吧!比起那个,现在我们要缔结最初的契约才行呢!”
“啊啊,说的没错说的没错!我也一不小心就忘记了啊!话说,你拿到圣杯后打算用来做什么?虽然我大致上能想象到。”
“嗯,我想应该就正如你的想象哦?”
“原来如此。要攻略那座大迷宫,确实是需要圣杯这个级别的东西。”
少年从床上一下子蹦了起来,移动到魔法阵的中心后转身面向着弗兰切斯卡,恭敬地行了一礼。
“我问你,你就是寻求圣杯、或者是追求无限的快乐和噩梦,企图把我变成奴隶的傲慢而又愚蠢的公主殿下么?”
“嗯!说的没错哦!”
这时候,遍布四周的小孩子手臂,伴随着从地面下方传出的哀嚎声一起燃烧起来,转眼间就化作白骨而粉碎崩落了。
然后,在灰烬四处飞舞的阴暗漆黑中,英灵高声宣告着契约的成立。
“好!契约成立了!”
少年摊开双手,在灰烬中吟唱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的名字是弗兰索瓦·普勒拉!”
然后,在浮现出天真无邪的笑容的同时,继续说着缔结约定的台词。
“作为我的Master、弗兰索……噢,毕竟现在是女孩子的身体……作为弗拉切斯卡·普勒拉的忠实奴仆,在此发誓必将赌上性命以夺取圣杯!”
“我也发誓,为了让你在正确的荣誉中获得圣杯,我将以自身的灵魂堂堂正正地作圣杯战争中取得最后的胜利!”
然后,当少年和少女将各自的笑容转化为坏笑的瞬间——
弗兰索瓦和弗拉切斯卡在同一时刻说出了那句话的后续:
“‘虽然都是骗人的啦!’”
◇ ◇ ◇ ◇
同一时刻
雪原市 火力发电站地下
当弗兰切斯卡在城里的某处召唤自己的时候——
准备召唤出真Berserker的专修黑魔术的魔术师巴尔里,正在城内存在着多处的火力发电站的地下处于濒死的状态。
——呜呜。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呢?
看到呈现在朦胧视野中的鲜血色彩,她判断出自己很快就要死去了。
虽然她算是比较擅长治愈魔术,但毕竟魔力已经几近枯竭了。
为了召唤Berserker,自己应该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而且,在实际的召唤上也应该算是取得了成功。
问题——就是那个被召唤出来的Berserker在订立契约之前已经发生暴走,而自己就遭到了迎面的直击吧。
——啊啊,不过,也算是心满意足……了吧。
——毕竟自己召唤出来的……比预料中还要厉害得多……
她所召唤的英灵,正呈现在朦胧的视野中。
那是一个有着异样姿态的英灵。
每向前走一步都会发出喀锵喀锵的机械音,而且还是以四条腿走路的姿势在房间里不停地走来走去。
双眼闪烁着耀眼的白炽光芒,时不时漏出的呻吟声,就像针尖刮过布满锈迹的唱片般刺耳。
——毕竟已经充分注人了我的魔力……在这座发电所也应该能得到代替魔力的动力源……所以,你接下来是可以尽情地大闹一番哦……
注视着向自己这边走近的满身锈迹的“那个东西”,巴尔里不由得苦笑起来。
——由死对头尼古拉·特斯拉制造的能源什么的,它大概是很不情愿的吧
——……啊啊,说不定……就是因为这样才发生那样的暴走吗?
在思考着这些事情的期间,“那个东西”终于走到了她的眼前。
看起来就只能认为是以四条腿的蜘蛛或是化成异形的狮子为外形的机械人偶,姿态异常诡异的英灵。
——但是……真奇怪呢。就算说是Berserker……不管怎么说……我想也应该是以更接近人形的姿态出现的……难道、是由于马自达的影响……?
——果然还是不应该让给弗兰切斯卡,以Caster的职阶来召唤更好吗……
尽管怀抱着这样的后悔,但事到如今也已经后悔莫及了。
然而,巴尔里并不惧怕死亡。
虽然她的专业是黑魔术,但是用作媒介祭品,一直都是自己本身的鲜血。
这次的召唤也一样,魔法阵都全是用自己流的血来画成的。
不仅流出了几乎达到流血过多而死的份量的鲜血,还耗费了不少时间,有时还用预先准备的血袋为自己输血,并且运用促进造血功能的治愈魔术来辅助。
假如结果是被召唤出来的东西所杀的话,也就是说自己就只能到此为止了吧。
巴尔里露出自嘲的微笑,缓缓地把手向英灵递了出来。
“好吧……就由我自身……来充当你的祭品吧……”
她向圣杯祈求的愿望就只有一个。
就只是以将自己的父亲断罪为异端并将其杀害、更夺走了自己这一族的一切的“魔术社会”为对象的复仇而已。
不管那是时钟塔还是阿特拉斯院,抑或是零星散布在民间的在野魔术师的的联合组织都没有关系。
只是,如果能通过跟魔术风马牛不相及的“机械”和 “工业”,又或者是魔力以外的压倒性“能源”的力量来将他们消灭的话,恐怕也没有比这更大的讽刺了——就仅仅是基于这样的想法。
——就是为了这种无聊的事情利用圣杯……我才遭到这样的因果报应吗。
“来,尽管杀死我吧。取而代之的是……只要你的存在还能维持,你就尽情地生存下去吧。让全世界都好好看着你的身姿,为了把魔术的隐藏全都变成毫无意义的东西……”
挤出最后的力气说出这句话的巴尔里,怀着接下来随时被杀死都不在乎的觉悟等待着英灵的一击——
然而,取而代之的是耳边响起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哟,你还真是用了很奇怪的方式来垂死挣扎呢。”
巴尔里猛地睁开不由自主地闭上的眼睛,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美丽得令人不禁屏住呼吸的、肌肤异样白皙的女人的身姿。
——是……是爱因兹贝伦的人造人!?
虽然也听说她来到了这个城市,也推测过她多半是觊觎着Master的权限而来。但是,她出现在本应是完全隐匿的召唤现场这种情况,她是万万没有料想到的。
——是这样吗。果然是遭到了天谴吗。
——我明明这么辛苦,一直都以自己为祭品努力至今……就因为想着这个城市的人们不管变成怎样也没关系,所以魔术就变得不纯了啊。
反正要被杀的话,不管是爱因兹贝伦的人造人还是英灵也没关系吧。
怀着这个想法的她,到这时候才终于察觉到了异变。
“咦……?”
不知不觉间,自己的伤口已经愈合,朦胧模糊的视野也变得完全清晰起来。
“咦,怎么?我……”
她并没有使用治愈魔术的记忆。本来魔力就完全枯竭了,处于一种想用也没法用的状态。
尽管巴尔里感到非常困惑——但是更令她困惑的,却是接下来听到的“白色女人”说的话。
她转身朝向身旁的Berserker英灵,就好像在跟自己家养的狗说话似的开口说道:
“好啦,这孩子是你的Master哦?快去跟她完成契约吧。”
——……?
——究竟、在做什么……
虽然疼痛感消失了,但取而代之的是巴尔里的头脑被混乱所支配。
尽管还没有缔结契约,不过Master的权限应该还在自己身上。
本来还想着Berserker根本不可能会听从连令咒也没有的魔术师的命令,然而在转眼之间,她的常识就彻底崩溃颠覆了。
“嘎……SSSSSSSSSSSSSS、守守守守守、守……守护…………UUUUUUUUU。”
那个Berserker完全遵从了“白色女人”的吩咐,向倒在地上的巴尔里恭敬地低下了头。
“好孩子。对了,把魔力的经络连接到这孩子身上吧。”
下一瞬间,魔力的通道马上被接通,对方的感觉也通过令咒传递了过来。
这时候,巴尔里才察觉到。
自己刚召唤出来的Berserker,正对这个“白色女人”怀抱着恐惧的事实。
“啊,你……究竟是……”
无视了巴尔里的发问,“白色女人”开口说道:
“不过还真的是走运呢。真没想到碰巧在这里会有这么容易进入的‘容器’。”
她一边仔细地打量着自己的手脚,一边像是很佩服似的点头说道。
看到一脸莫名其妙的巴尔里,白色女人缓缓地伸出手触碰她的脸颊。
刹那间一一巴尔里终于发现了。
通过她的手传递过来的“力量”——是本来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上的东西。
——不、不、不可能……!
——这、这样的……明明不是英灵,怎么会……!
——不,就算是英灵也不可能有如此浓密的“力量”吧……!
也不知道对巴尔里的这种恐惧做出了怎样的解释,白色女人——
正确来说,应该是存在于白色女人里面的某个存在,以满怀自信的笑容说道:
“放心吧,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喜欢人类的哦?”
虽然那句话有着温暖的感觉,但却像是从热量完全无法传递到内心的“高处”投下来似的。
“既然我来了,就一定会好好支配你们人类的啦!”
然后,就像对那样的她表示赞同一般,本应是巴尔里Servant的机械人偶,仿佛在赞颂白色女人似的发出了咆哮。
“■■■■■■■■■■■■■■■■■■■■■■■■■■■■■■■■■■■■■■■■■■■RRRRRRRrrrrrrrRRRR——”
——什么?
作为从死亡恐惧中获得解脱的代价,巴尔里陷人了完全不同种类的恐惧当中。
她现在还不知道。
由于自己准备的某个英灵的“触媒”的影响——在爱因兹贝伦的人造人中寄宿了何等可怕的存在。
如此,演员已经到齐了。
所有人都是观众,所有人都是评论家,而且所有人都是演员的雪原市的舞台剧。
唯一只有一人——
除了那位还没有从幕间走上舞台的、至今还未被圣杯赋予“角色”的少年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