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二话 “死神指导”

晚上,我左手拄着设置在房间中央的桌子,抱头苦恼。

眉头自然而然地皱成一团……

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境。

我恨到现在还无法任意活动的右手。

不对,就算右手能动,也不见得能够解决。

我自己说的话让我发觉这点。

就是前几天我去探望泪时说的话。

——已经迫在府睫。

“期末考……真的要完蛋了……”

我骗泪说雫没来是因为期末考快要到了,可想而知我们学校也即将期末考。

最近风波不断,根本没办法读书。

虽然我成绩不算好,但至今从来没不及格过。最起码都会低空飞过。

可是这次……岌岌可危。

我一边抓头,一边盯着跟黑峰借来的笔记,结果还是无心抄写,根本读不进去。

同居的未婚妻小姐看到我这样,一派轻松地说:

“你就放弃吧?”

“谁要放弃!倒是你还真是充满余裕啊。”

镜穿着我的上衣和短裤,坐在桌子对面,双手托腮看着我。

因为那是我的衣服,基于尺寸问题,穿在镜身上显得领口很宽。

她穿着那样的衣服托着脸颊往前倾,从缝隙间当然看得到乳沟。

而且差一点就看得到胸罩,反而刺激我的本能。

这是我念不下书的另一个理由。

“反正我就算不K书也照样及格。”

镜若无其事地人放厥词﹒但我知道她充满自信的理由。

这家伙又打算作弊了。

不对,这家伙干的事可不是写小抄那么简单。这家伙会假装去厕所,一离开教室就立刻死神化回到教室。

然后,镜会利用其他人看不到死神的特性偷看别人的答案。

之后等记得差不多了以后又出教室,再若无其事地变回人类从厕所回来,毫不迟疑地作答……

“每堂考试都去厕所也太不自然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屑地看镜,但她轻轻一笑嗤之以鼻。

“我会从几天前就假装拉肚子,只要让大家留下我频频跑厕所的印象就没问题了吧。”

“哪里没问题!你是女生吧!要懂得矜持一点啊!”

“要是矜持就能拿高分,我当然矜持呀。问题是自尊是不能当饭吃的,请你看清现实。”

“为什么是你教训我!虽然你想讲出至理名言,但根本是狗屁不通啦!重点是你这样太奸诈了!”

我疯狂吐槽。

“真是的……既然你要作弊,就顺便来跟我报答案啦。”

我虚脱地嘀咕。

“好呀。”

我一瞬间无法理解那句话的意思,差点让它右耳进左耳出。不过还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发觉不对劲。

“……镜?你刚刚说了什么?”

“我说,我也会跟你报答案。反正又不会少块肉。”

那是恶魔的呢喃。镜似乎也有自觉,从她的微妙笑容看得出恶意。

“怎么样?真的要我报答案吗?”

她的确认,听起来像是要求订契约。

可是……只要我这时候点头,期末考……最起码不会满江红。

就是说啊,自尊不能当饭吃。如果低声下气就能够拿到分数——

叮咚——

电铃声像是要阻挠我似地,在我要说出“拜托你了”的瞬间响起。

我还没走到对讲机那,玄关门就发出了喀嚓喀嚓的声响,紧接着门锁就被打开了。

会毫不客气地打开我家家门的人只有一个。

“哥哥—————!救救————小桃————!”

只见穿着短袖连帽外套与蕾丝下摆迷你裙的堂妹——小桃抱着好几本书,哭哭啼啼地闯进来。

“你、你突然跑来做什么?”

“就是、就是、我希望哥哥教我功课。”

小桃双脚一跪,眼眶盈满泪水,紧抓着我的胸口不放。

“你啊……你来问我功课,就已经等于是要放弃考试了,难道你没发觉吗?”

虽然这样自贬很自虐,但这就是现实。

“没问题的,因为我现在即将通过的路,哥哥早就通过了嘛。”

“就原理来说是这样没错……”

但是我认为通过时的状况很重要耶。

“人家肯仰赖你,这不是很好吗?你就教她吧?”

镜看我伤脑筋的样子,浮现了不怀好意的笑容。她等着看我怎么应对。

“哥哥~”

“呜呜……”

这双仿佛在求救的眼睛直盯着我看。

受人仰赖固然开心,相反地却也深刻地感受到责任重大。

不过,我高一时的考卷应该收在某个地方才对,只要找出来给小桃看就行了吧。

而且只要知道出题倾向,也比较容易考前猜题吧。

“好吧,我教你就是了。”

“真的吗?谢谢哥哥!”

随时快哭出来的表情,一瞬间转变为满面笑容。

看到她的笑靥,我想起自己先前竟然受到名为作弊的恶魔诱惑而心生动摇,实在可耻。那样或许是能够得到好的分数——得到好的‘结果’,但真正重要的是过程。

自己是做了什么而得到那个分数的,成败功过都将转变成名为经验的财产。

所谓的做学问也就是重视‘过程’。

虽然不知道能帮到什么程度,但我要尽最大努力帮助小桃,答谢她让我想起重要的事情。

我面带笑容看向小桃。

“所以,你希望我教你哪一科?”

“健康教育!”

咻劈!

“喵啊——————————————————!”

我不自觉赏了小桃的侧头部一记水平手刀。

正要拉下连帽外套拉链的小桃发出惨叫,摔倒在地上。

“呵呵……亏我本来真的还满高兴的。”

总觉得我的眼睛周围散发阴气。

“呜呜~……作战失败了啦,枉费人家教我考前开夜车时,装作偶然露出乳沟,就能一箭射穿男生的心了的说~”

“你又没有乳沟!”

不知道是否因为遭到背叛的关系,我不加思索地口出恶言,但小桃不气馁地拍拍胸膛。

“别看我这样,只要挤一挤就有了。我还买了机能胸罩喔。”

喔喔,她跟某洗衣板不一样,非常积极。

“倒是这个作战计划是谁教你的?”

“我的死党。”

“你的死党怎么会教你这种不三不四的东西……”

我一边叹气一边搔搔头,接着抓住了小桃的外套帽子部分。

一我也同样为了考试自顾不暇﹒你如果要妨碍我就回去吧。”

“哇哇,等一下,哥哥,我是真的希望你教我功课啦。”

就在我要拖小桃离开的瞬间,她慌忙抵抗。

“……哪一科?”

“现国……”

现代国语吗……那或许是我唯一还能教她的科目。

“……以外的所有科目都希望哥哥教我。”

“这样啊……”

笹仓一族或许都有点脑袋空空啊。

小桃看到我的反应似乎也觉得拜错老师,露出大受打击的表情。

“哇哇……啊哇哇……怎么办,要是连期末考都不及格,就等着上暑假辅导了啦。”

看样子小桃期中考似乎考砸了。

脸色发青的小桃忽然惊觉一件事。她猛烈转向镜,眼睛再度闪着泪光。

“镜姊,我看你还很从容不迫对吧?镜姊该不会其实是非常会念书的人吧?胸大无脑这句话是骗人的,对吧?”

亟欲家教的小桃把矛头转向死神。

镜似乎察觉到小桃火热视线的危险度,表情焦急地看着我。

“对啊,其实镜不必念书也可以轻松拿到全学年第一名喔。”

“好强喔!对不起我至今小看镜姊了!”

镜瞠大眼睛向我无言地抗议。在她眼前,大受感动的小桃跪坐磕头了。

“拜托你,请教我功课。”

“啊……呜……呃……”

镜不知该做何回应。

“我先去洗个澡喔。”

她逃走了。镜洗澡时,小桃绝对不会接近。之前小桃中了一种叫什么‘净化的大海’的死神式洗体术,从此留下心灵创伤。

自从我右手骨折以后,镜帮我洗了好几次澡,但她并没有对我做出奇怪的举动。

虽然不晓得‘净化的大海’究竟是怎样的招数,总之似乎非常骇人,真教人在意。

小桃的反应正中镜的下怀,她浑身打颤,当场僵住不动。

狡猾的死神趁机抓了浴巾冲进浴室。

“小桃,做学问是靠平常日积月累的努力。我已经教恭也诀窍了,你就问他吧。”

镜留下这句话,就碰的一声关上浴室门。这家伙哪有资格说什么平常日积月累的努力啊!

“哥哥……”

糟了……小桃的火热视线再度望向我。

是啊,镜这家伙就算要逃也不会空手逃走,她一定会加倍奉还。

“……总之,先来找找去年的期末考卷吧。”

我只能这么回应堂妹充满期待的视线。

隔着墙壁传来的淋浴声成了背景音乐,我和小桃围着桌子,看着去年一年级期末考考题。

首先是数学,问题卷到处写满了看似公式的数字与记号。

“啊啊,对了,数学有一招必胜的方法。”

看着考卷,我想起去年的数学应考对策。

“是什么?要怎么做?”

小桃探身越过桌面凑近睑。

因为她又趁乱要拉下外套拉链露乳沟给我看,所以侧头部又挨了我一下手刀。

“喵呜~~……”

小桃双手捂着头,趴在桌上。

“数学只要背好公式,再来就是排列组合了。”

“呜呜……就是因为公式背不起来才一个头两个大嘛。”

小桃靠在桌上,抬起脸泪眼汪汪地看我。

“所以直到考试前一刻都要背公式,等考试开始后,就立刻把公式默写在问题卷上。”

“原来如此!这样就不算作弊了!”

“没错,这样数学就万无一失了。”

小桃露出如梦初醒、豁然开朗的表情,握紧双拳。

“这样数学就万无一失了,哥哥好厉害喔!”

“好说、好说,这都要感谢你让我想起这个作法。”

“那么接下来教我健康教育!”

咻劈!

“喵啊——————————————————————!”

“给我认真念书!”

“我很认真呀.期末是真的要考健康教育笔试嘛。”

小桃涨红了脸,鼓起腮帮子抗议。

这么说来,健康教育确实是期中不考,但期末有笔试的样子。

而且小桃也没有拉下外套拉链,看来她是真的希望我教她健康教育。

“……可是,男女生的健教考题不一样,我哪有办法教你。”

如果说体育课是男女有别,那么健教课就是互不可侵了。

毕竟是在课堂上教授性知识,男生学习男性生理,女生学习女性生理,想当然尔上课内容也完全不一样吧。

“才没那回事,别人说哥哥一定知道去年女生的考题才对!”

“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可以这么确信!还有这句话是谁讲的!”

“我的死党。”

“看来你那位死党想见棺材是吧,带那个死来见我!”

那个死党跟我有仇吗?

“呣~……看来健康教育只能问镜姊了吗~”

小桃失望地垂下肩膀,我看向镜所在的浴室,寻求渺小的希望。

大概不行吧……那家伙看似开放,其实对性方面非常没辙。

想必就算听到医学用语也照样脸红惊慌。

“你要不要请黑峰教你呢?而且,她其他科目的成绩也都很好,绝对比我可靠喔。”

“嗯,虽然这个提议也非常难以割舍,但我还是希望哥哥来教我……大人的健康教育。”

小桃一边这么说,一边吐舌挑逗,把手伸向连帽外套的拉链。

我又反射性地使出左手水平手刀。

但是小桃毕竟挨了三次手刀,已经记住攻击轨道。她掐着拉链往后一仰,脱离我的攻击范围。

“哦呀,哥哥,你不可以动喔。你一动,我就把拉链全开喔?”

这是哪门子痴女发言?打算威胁我什么?

“哥哥也知道,镜姊这种时候绝对会洗完澡出浴室吧。”

“算我求你,请你住手。”

我当场跪下。

可恶,小桃这家伙完全掌握我身边发生的现象,她理解何谓伪装成偶然的命定灾厄。

“呵、呵、呵,哥哥只能乖乖听我的话了呢。”

“唔……!”

“来吧!继续考前开夜车,偶然看到乳沟,惹人脸红心跳!”

“这根本就不是偶然!这是蓄意!是你故意露给我看的!”

小桃缓缓拉下拉链。但她似乎只打算露胸口,手在心窝处停住了。

稍微看得到没有过度装饰、粉红色底配桃子图案的胸罩。小桃用手肘集中托高胸部,稍微往前倾。

胸前的确是出现了浅沟……慢着,不许看啦我。

“啊啊,要是哥哥别开视线,我就全开喔?”

小桃一边用手指弹着拉链头,一边洋洋得意。

这家伙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肉食女?仿佛泪就在眼前一样。

“啊——……虽然觉得不可能,不过你的死党该不会叫做泪吧……?”

“她是谁?”

“没事,不是就好。”

泪一直待在医院,不可能跟小桃接触吧。我是多此一问。

“呣~……我感觉到哥哥身边又多了新的女生~”

可是,这样不妙吧。要是被镜看到这个状况,我会被砍的。

得想办法让小桃拉起拉链才行……

“好了,趁镜姊洗完澡出来以前,我要用这道乳沟迷死哥哥——来,哥哥继续念书,然后不时偷瞄这边。”

“你还真是讲究情境啊……”

“有些感情从假戏真做开始的。”

“那叫做错觉!”

我得想办法让这个笨蛋清醒过来,不然不知何时会酿成大祸……

“你不要这样不择手段啦。枉费你长得这么可爱,这样好像在作贱自己。”

我一边叹气,一边遵照小桃指示的情境,读起桌上的笔记。

呃,她好像规定我必须偷瞄是吧?

我又叹了一口气以后抬起视线……

“啊哇……啊哇哇哇……啊哇哇……”

小桃竟然满脸通红地瘫坐在地板上。

“……小桃?”

很少看到小桃这种反应,于是我担心地问道。只见小桃将敞开的外套胸口合上握紧,同时扭动身体。

这个举动是……呃,羞赧吗?

“……哥哥,你好诈喔……怎么突然夸我可爱……”

“咦?哪有……我觉得你可以更有自信一点喔?”

“咪啊~~~~!”

小桃突然吼叫,脸变得更加通红,还冒出热气。

“因……因因、因为至今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那种话……没有人把我当成女孩子看待,所以我才这么做的……啊哇哇哇……”

啊——这家伙根本就不懂,最不把小桃当成女孩子看待的人就是小桃自己。

是我的一句话让她发觉这点的吗?

“哥、哥哥……我要拉上拉链,你可以而向后面吗?”

小桃依然捂着胸口,满脸通红、眼眶含泪地这么说了。再加上她瘫坐在地上,头的位置比较低的关系,恰好是抬眼往上看。

看到小桃这样的神态与表情,老实说我难掩困惑。总觉得见识到……女孩子果然都是一瞬间美丽绽放的。

我自然地吞了吞口水,足因为紧张吗?是对谁紧张?对什么气氛紧张?

“总觉得事情变有趣了呢。”

就、就是这般气氛……

只见镜不知何时洗完澡出来,只围着一条浴巾站在我背后,满脸笑容地一手拿刀。

还残留大量水分的头发紧贴住肩膀、背部与胸口。出浴泛红的肌肤到处残留水滴,反而酝酿出冶艳性感。

浴巾绑得很牢以免掉落,因为力道很大的关系,镜的胸部形状被挤得恰到好处。

美中不足的就是这股气氛。

明明是夏天,却冷得身体都快冻僵……仿佛整个人从脚缓缓沉进比重很高的液态金属里面……

“腿软坐在地上,手遮住大大敞开的胸口,扭着身体逃走,泪眼汪汪地求救……就是这种感觉吧。”

奇怪?为什么跟我的解释一百八十度相反呢?

原来这个状况在镜看来是那样吗?我这么没有信用吗!

不……不对,并不是我没有信用。一定是那个,就是嫉妒。

真是的,我的死神就是这么可爱。

不过就算我这么正面思考,下场还是不会改变。

飕!

镜使出全力砍了我的躯干,当然也断了我的意识……

——不知道睡了多久。

我感觉自己很久没被砍了,结果这似乎造成对斩击的抵抗值下降,导致失去意识的时间因此变久了。

身体残留着类似肌肉酸痛的熟悉痛楚,我爬起来有时钟,钟面指着十点出头。已经过了大约一个小时。

我一边揉着腹部一边看向房间的床……只见镜呈现金眼状态,披着黑斗篷,进入死神模式。

“………………”

我用左手按着额头叹气后,正襟危坐地当场跪下了。

然后,就这么低头道歉。

虽然不清楚情势,但这种时候不管三七二十一道歉应该最保险。

嗯,一定没有人比现在的我更习惯做丧家犬……

“为什么

你要向我低头道歉?”

镜的声音跟平常一样,但这样反而恐怖。她表现出这种态度的时候,愤怒值通常已经爆表了。

“小桃的事,详细情形我已经听本人说了。”

“咦?”

镜真的没生气吗?我缓缓地抬起头。

“不过,换个角度思考,也就是你对我以外的女生抛媚眼吧?”

“绝!绝绝绝!绝对没有!”

镜生气了!她看着我的眼睛稍微眯起来了!其他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我知道!镜还没息怒!

“不过谁教你很迟钝呢。就这层意义来说,我恐怕一刻都不能放心呀。”

“……啊——……我觉得你也很迟钝喔?”

“咦?你在胡说什么?那怎么可能呢。”

镜看着我,语气显得不以为然。我觉得她这种没有自觉的部分,就是她很迟钝的原因。

“话说,小桃呢?”

我一边解除跪坐改成盘腿,一边询问不见人影的堂妹的下落。

“那孩子兴高采烈地回去了。”

“这样啊……”

我夸她可爱让她那么开心吗?

虽然我并不是不把小桃当成女孩子看待,但是那家伙在我心目中果然是‘妹妹’。

“话说回来,镜。你为什么进入死神模式?”

“嗯?我现在要出去一下。”

“哦——……”

我听到镜的回答,稍微抬起屁股,盘起的腿动作流畅地恢复跪坐。

虽然右手还吊着三角巾,但左手轻轻握拳放在大腿上。

“你在做什么?”

“没有啦,不为什么……”

总觉得镜好像还在生气。

“我要去找雫。”

镜敛起眼角与嘴角这么说。一提起雫的名字,本来松懈的我也一瞬间绷紧。

“……是喔,毕竟得抓到她才行嘛。”

“是呀……”

镜虚弱地点头,幅度微弱到仅止于稍微缩下巴的程度。但是握住刀柄的力道却相当强劲。

“你果然……要跟她战斗吗?”

“你觉得她会乖乖被捕吗?”

“……我想不可能吧。”

现在最近距离看着雫的人的是我,所以我知道。

尽管背上的伤还没好,雫依然保持警戒,姿态充满攻击性。

雫是因为看对手是我,不足为惧,于是解除防备,但如果被镜或黑峰发现……

那家伙一定会……无视于背上的伤战斗吧。

为了妹妹。

“所以,你今晚可以躺在床上睡觉喔,反正我想我要到早上才会回来。”

“喔﹒好。可是﹒为什么你要特地在晚上出门找呢?”

“咦?因为死神的斗篷是黑色的,晚上趁暗比较方便行动嘛。”

“………………”

选这种不分轻重缓急的人逮捕雫,是光己先生失误了吧。

当然,现在的雫并不是处于能够随心所欲活动的状态。

不过,既然察觉死神气息的能力似乎不如我想的那样万能,只要那家伙不离开那栋大楼,就不会被发现吧。

“啊,对了。”

镜似乎想起某件事而看向我。

可是她不知为何露出挣扎的表情,别开视线不敢正眼看我。

“床……你还是姑且留一半给我吧……搞不好我会提早收工也说不定。”

镜含糊不清地咕哝,发出勉强听得到的声量这么说了。

“咦……意、意思是……你要跟我一起睡吗?”

“只、只是搞不好会而已啦,你不要太过期待喔!”

镜红着脸,背对我看向窗户——外面的景色。

“那我走了。”

“好,路上小心。”

在我的目送下,镜穿透物质,穿过窗户来到夜晚的街上。

屋里剩我一个人。

镜说她只能透过到处飞来飞去的方式找雫,而目送她的我就窝藏了她要找的人。

……我还真过分啊。

得尽快找到解决办法才行……

一想到自己的谎言害镜必须半夜四处奔走,就觉得心情沉重。

我本来想要在镜回来以前都保持清醒,却不敌睡意,最后还是睡着了。

我很久没有独自睡一张床,身体感到非常惬意。

拜这之赐,我睡得很熟,完全没作梦。

然后我在清晨清醒,这是夏天唯一称得上凉快、太阳还没发威的时间带。

我脑袋朦胧,专心一志地感受右手的异状——不对,是无上幸福。

虽然手肘打石膏,但肩膀到上臂部分都是血肉之躯。一股体温就不偏不倚地叠在那里。

原来镜不知何时回到家,睡在身旁紧靠着我。

碰到我上臂的部位没有辜负我的期待,就是镜的胸部。

隔着衣服也看得出她的胸部形状软绵绵地变形,可见挤压得有多用力。

她睡觉时似乎没穿胸罩﹒几乎是隔着一层布直接感受到体温。

胸部真是不可思议……明明软得这么简单就变形,却又会立刻恢复原本的形状。

话虽如此,这样下去实在不妙。

就算不是我的错,就算是不可抗力……说穿了就算是镜不对——但这种情况她就是要砍我。

我扭动身体,想要跟镜的胸部保持距离。

要是一口气移动,或许会吵醒她,所以我慢慢地拉开距离……但就连这么细微的动作都会让她的胸部柔软地改变形状。

可是,镜的眼皮一动也不动,可见她睡得很熟……

不知道她找雫找了多久?

而这种事又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我的手臂完全离开镜的胸部了。

本来睡得好好的镜似乎反而觉得这样不对劲,只见她依然闭着眼晴,手胡乱摸索失去的东西。

我一把我睡过的枕头挪近那只手,镜就充满怜爱地把枕头搂近怀里。接着将鼻尖凑近枕头边缘大口吸气。

我看得莫名害羞。我猜她是把枕头当成我,无意识做出这个行动吧。

可是我却欺瞒镜……

我承受良化苛责的煎熬,起床再次看向睡着的镜。

“………………”

睡着的镜一如往常穿着我的T恤,下半身却没穿短裤。

T恤下摆因为睡觉翻身的关系稍微掀起来,内裤若隐若现。

内裤配T恤吗?这个赞……

……慢着,我对睡着的人发什么春啊……

我摇摇头摒除邪念,走去洗手间洗脸。

“呼啊啊~……嗯呣~……好困……”

“你是女生,打呵欠时用手遮住嘴巴啦。”

见镜嘴巴张得连臼齿都看得一清二楚,我忍不住纠正她。

事情发生在午休时间,我们正坐在屋顶阴影处吃午餐。

“只睡三小时果然不够呢。”

镜眼角噙着泪,眨了眨眼皮。

“你早上的课不是都在睡吗?”

“果然不躺下来睡就不能恢复疲劳啦。”

总觉得镜连声音都没有霸气,仿佛只要躺下来闭上眼睛三秒就会失去意识了。

“下午要不要去保健室躺一下?”

“开玩笑,为什么我非得去有那家伙在的地方不可?”

“啊——……”

我都忘了,现在保健室有光己先生在。

要镜大大方方地到曾经负责教育自己的人那边跷课睡觉,确实是很尴尬吧。

“那么你要不要现在躺一下?反正离午休结束还有一段时间。”

“在这里?”

镜看着地板,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

虽然这里的确可以避开阳光,但终究是硬邦邦的混凝土,不比床舒适。

但是还是比趴在桌上睡觉好。

“这借你躺。”

我拍拍自己的大腿示意。

“……咦!”

愣怔地凝视这个举动的镜瞠圆了惺忪睡眼。

脸也逐渐变红,与困惑成正比。

“我想这样会睡得舒服一点喔。”

“这这这这——我、我……可以吗?总觉得这是不是反过来了?”

“那,下次换你。”

“呜……等我哪天心情好再说。”

镜红着脸,别过脸去。

但是她从那个状态慢慢地——不如说战战兢兢地把头靠近我。

她的头通过我的肩膀前面,再通过胸前,黑发轻柔地披垂在我的膝盖上,最后犹豫似地一度停住以后,便轻轻地把侧头部靠在我的大腿上。

镜背对我,以侧睡姿势枕着我的大腿。无法彻底坦率这点很有镜的感觉。

“……这样子,明知非睡不可却会忍不住心跳加速耶……”

“这部分……就想办法习惯吧。”

要镜想办法习惯,就等于是告诉她以后还可以这么做的意思。

她似乎也理解这层含意,只见她头发缝隙间的耳朵发热了。

镜的头就躺在眼前,我有如抚摸般伸手触碰。

镜似乎

一瞬间吓到,整个人抖了一下,但我继续把手放在她头上,感觉到她的紧张渐渐消除。

不到三十秒,镜就完全放松似地放捙全身的力量,我的大腿真的化作枕头。

细微的鼾声响起。

她今晚也会去找雫吧,午休就让她这样躺一下吧。

老实说,这不是温柔,而是愧疚。可是我现在只能设法争取思考时间。

想出让泪、雫、所有人都能得救,让镜不必受到伤害的方法。

“嗯?”

就像是要逃避现状、寻求寄托一样,我忽然想看远方,于是仰望天空。

没想到却发现了奇异而熟悉的物体。

如果是不知情的人看到,人概只能用“一团黑”三个字形容。

但是我知道那是什么,那是斗篷。浑身裹着黑色斗篷,双手握着长及身高的大镰刀。

……黑峰那家伙在做什么?

我想起之前黑峰被光己先生暴露三围时,就是从天而降袭击过来的。

午休在天空飘浮是她每天的功课吗?

黑峰似乎察觉我注意到她,在空中局促不安地摇晃。

抚摸着镜头发的我收回左手,朝天空勾勾食指示意黑峰过来。

黑峰见状便停止摇晃身体,并在思考几秒后,缓缓地下来了。

黑衣班长悄然无声地降落在眼前。

“呃,啊哈哈,午安。”

“你不要解除死神模式喔。如果你现在解除,怎么看都是你突然在我面前出现。”

“有人在看吗!”

黑峰重新握好大镰刀,警戒周围。

“对,我想他们就在屋顶入口那边,那边有笨蛋三人组。”

“入口?”

黑峰尽管歪头疑惑,还是看向通往校舍的门。虽然距离十公尺之远,但我不看也知道。

应该有三只眼睛排成直行,从稍微打开的门缝看着这边才对。

“大腿枕~大腿枕~哥哥的大腿枕~……”

“笹仓恭也~……你就从来就不曾对我露出那么温柔的眼神……”

“哇……真的耶,是小桃和杉村同学。”

“果然在吗……”

我疲惫地叹气以后,眉头一皱。

“……两个人?不是三个人吗?”

我低着头,装作自言自语地小声呢喃。

“咦?嗯,是两个人没错。”

安冈不在。最近那家伙是怎么了?虽然我并不是希望他缠着我,但他突然改变行动,实在令人在意。

“是吗……看来安冈同学开始使出高等技巧了。”

“什么技巧?”

“对方之前明明追得很勤,有天却突然保持距离,这时就会在意对方发生了什么事吧?要是对方从某天起跟别人变要好,你不会在意吗?”

“是会在意没错。”

“就是说呀。这么一来,不知不觉问,就会换成被追的笹仓同学主动找安冈同学讲话了。”

“也就是欲擒故纵吗?那家伙想得到这么高明的手段吗?j

“因为是我教他的。”

“你这家伙……为了满足嗜好,不择手段就对了……”

感觉有个东西沉甸甸地压在肩上。看来心中的感触一旦超越无言的境界,似乎就会转变为疲劳。

这么说来,只要我主动找安冈说话就输了吗?

“话说你在天上做什么?”

“呃,因为天气有点热,我在乘凉。”

“我实在不相信穿成那样会凉。”

虽然一身黑的装扮看起来很吸热,但一旦进入死神模式,似乎就不会觉得热的样子。

我猜这是穿透物质能力的延伸吧。

“镜好像累了。”

“她好像是清晨回来的,黑峰也在找雫吧?你果然也是在三更半夜时搜索的吗?”

“不是,我是从傍晚到晚上,在午夜前就收工了。”

“你们事先讲好要错开时间吗?”

“没有喔,我想大概是思考方式不一样。”

黑峰伤脑筋似地笑了。这让我想起之前镜和黑峰联手和雫过招时,她们两个表现得不是普通地没默契。

虽然,我觉得主要原因在于镜喜欢自我表现,但基本上这两个人或许不合。

“镜说趁暗比较方便行动喔。”

“嗯,可是我想混在人群行动。不如说,一想到换作是我——就变成这样了。”

“………………”

这就表示,镜如果站在雫的立场就会趁暗行动吗?

趁暗攻击人的镜,与混在人群攻击人的黑峰。

两个都很可怕……

“顺便问一下,你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黑峰缓缓摇头回答我的问题。

“老实说,我认为雫还没办法动。”

黑峰静静地开口,甚至以看似沉着的眼神看着我。

“这话是……?”

“毕竟雫被光己先生伤得那么重,我想她恢复也需要点时间。而巳她明白自己受到追缉,应该会减少行动到最低程度。所以,我认为只要知道她采取行动的时机,就能够找出不自然的‘脚步声’阻止雫。”

黑峰看着我,眼神怀着某种强烈确信。洞察力、推理能力,黑峰的话言之有理。

雫现在的确不是处于能够自由行动的状态,她目前将全副心力都耗费在恢复体力与疗伤上。

不过“采取行动的时机”是什么意思?只有这部分听起来莫名含糊。

“呣t……哥哥好像在为镜姊唱摇篮曲喔。”

“看样子似乎是自创曲。呿,臭笹仓恭也,居然变得这么多才多艺。”

嗯?看来我念念有词的样子,像是在为睡着的镜献唱摇篮曲。

不过这也难怪吧,我想他们作梦也想不到,我会跟普通人看不见的死神对话。

就在我思考这种事时,宣告午休结束的钟声响起。

镜的眼睛顿时睁开,似乎是对上课钟起反应了。

“啊,你起来啦。”

我对在大腿上左顾右盼的镜这么说。

镜保持头不动,转动视线看我以后再看向黑峰。

黑峰朝镜微微一笑。

然后镜再看了我一次,隔了几拍以后便涨红了脸。

看来似乎是因为被黑峰看到自己枕着我大腿睡着的模样,因此害羞起来。

结果——

一飕!

我的左侧腹到右肩挨了一刀逆袈裟……

一跃而起、移动,以及居合斩,三项行动几乎同时进行。

而且技术高超地避开了骨折的右手,真他妈体贴。

“我……说……你,这也太过分了……吧……”

要是不咬紧牙关,好像就快痛得昏过去了。

“啊……对、对不起,一不小心就做出反射动作……”

镜似乎还是知道自己做错事了,姑且向我道歉。

放学后,大家都从位子上站起来。

有人去社团,有人直接回家,有人到朋友的位子坐回椅子上,每个人利用放学时间的方法都不一样。

其中,我不禁留意安冈的动向。

我想他是要去社团,只见他斜背着运动包走向门口。

看起来总觉得无精打采的背影、仿佛是拖着脚走路的虚脱步伐,他的侧脸没有平时近乎少根筋的开朗。

要是我因此去找他讲话就输了……是这样吗?

虽然,黑峰说这是保持距离的战略,但感觉不对劲。

雫要故意把自己搞得这么阴沉吗?真要说的话,安冈看起来不是在回避我,而是在回避大家。

“恭也,你在做什么?要回家啰。”

镜叫住看着安冈的我。

“啊……抱歉,你可以先回去吗?”

“咦?你有事吗?”

“……我有点在意那家伙。”

看到我以眼神暗指安冈,镜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没想到不远处的黑峰随即反应,她丝毫不改表情姿势,只有手臂以流畅的动作移向口袋,取出手机。

接着用单手手指操作手机,华丽地切换为相机模式。花费时间连一秒钟都不到。

我感觉见识到了腐女不错过任何快门时机的熟练技。

那双眼睛诉说着:“你中了安冈同学的陷阱呢。”

我摇摇头,不屑地使眼色回应“才不是”。

我叫住已经走到教室门前的安冈。

“喂——安冈——”

我随口喊喊,仿佛要找他一起去小便那样悠哉。

但是安冈听到我的声音却抖了一下肩膀,停下脚步。

然后,动作生硬地转头看我。

“……咦?”

那双眼睛让我不知所措,在安冈眼里的……是畏惧。

既像在观察我的脸色,又像在拒绝我,或者好像随时快哭出来那样……就是那种眼神。

怎么看都不是黑峰说的那种恋爱角力的眼神。

我对这家伙做了什么吗……?

就在我面对意想不到的反应而进退两难时,一张熟面孔从门外探进教室

“太好了,笹仓同学,幸好你还在学校。”

那是仪表整齐、穿着医师袍的保健室老师——光己先生。

“噢……”留在教室的女生仿佛看到偶像般发出叹息。

光己先生刚上任时,因为长得像克己的关系,大家都隐约对他敬而远之,不过大家似乎也渐渐习惯了,如今光己先生在女同学心目中的印象单纯就是个帅哥。

男同学也因为上次光己先生暴露黑峰三围的缘故,认定他是好人。

本来应该是这样——

“唔……!”

但是光己先生眼前的安冈倒抽一口气,咬得嘴唇发白。

他的眼里明显是畏惧,程度远超过刚才看着我的眼神。

发觉安冈异状的光己先生似乎感到不可思议,但和善地微笑了。

“怎么了吗?”

听到跟克己一模一样的声音,安冈宛如脱兔般冲出教穹沿走廊跑掉了。

田径社锻炼出来的瞬间爆发力,在转眼间将他的背影送到远处。

留在教室的人、碰巧待在走廊的人都不晓得发生什么事。

如果单看结果,形同安冈逃离光己先生……

“呣……看来我被讨厌了。”

光己先生伤脑筋似地把手放在侧头部。

“话说你来做什么啦?”

镜对光己先生的态度不同于其他人,不过她跟安冈又不一样。

这家伙纯粹是对曾经负责教育自己的光己先生没有好印象而已。

“我是想来告诉笹仓同学,关于手受伤理赔的事。”

“咦?理赔?”

虽然我很在意跑走的安冈,但是听光己先生突然提起我手受伤的事,还是看向光己先生。

“对,那好像是在校内上学时间发生的事故,据说适用学生团体保险。所以我想详细请教事故当时的情况,还想请你填各种文件。”

“对了,我记得你说过,只要回诊就能拿到保险金,对吧?”

“啊……啊——嗯,对啊。”

……那是我被泪用猥亵照片威胁,不得不每天往医院跑时撒的谎,但没想到真的有保险金啊。

“所以,能不能劳烦你走一趟呢?”

“好,我知道了。”

我回到自己的座位,拎起书包搭在左肩。

“你要先回去吗?”

我问向同样拿著书包的镜。

“我跟你一起去,你在文件方面或许有不懂的地方,像契约这些难懂的东西就交给我吧。”

不知道是自称社会人士胸有成竹还是不甘示弱。只见镜用拳头按住胸脯,表现得很自傲。

老实说,我满心不安……

“来,我们赶快走吧。今天的‘三十匹斩!’也不能错过。”

“又是特别篇吗?”

“冒牌三十匹武士会登场喔。”

握紧拳头的镜眼神宛如少年。看来每个人着迷的点都不一样。

光己先生走在最前面,带着我们走过二楼走廊前往保健室。

我走在后面保持约三步的距离,镜配合我的步伐跟在我左边。

然后,我右边不知为何跟着黑峰。

“为什么你也跟来了?”

镜显然感到不可思议,疑惑地看着黑峰。

“我并不是要去保健室,只是鞋柜刚好在同方向而已。”

的确没错。从我们班走去保健室时,选特定楼梯就会经过鞋柜。

“有什么关系呢,我刚好也有事要找命小姐,能不能请命小姐一起来保健室呢?”

“是,我知道了。”

黑峰点头回应光己先生的话,没有一瞬迟疑。

“啊,顺便问一下两位,目前雫的搜索情况怎样呢?”

光己先生忽然想起似地补上这句话。

他会挑这个时候问雫的事,是不是表示他找黑峰是跟雫有关的事呢……?

“目前完全没有线索。”

镜朝天花板摇摇单手回答。

“我这边目前也没有任何发现。”

黑峰则用不带感情的口气回答。

听了两人的报告,光己先生仿佛也早有预测,点头说:“这样啊。”

即将走到通往一楼的楼梯时,光己先生停下脚步。

“事故现场好像就是这上面的楼梯吧。”

光己先生看着我的右手这么问,我看着楼梯尽头回答:

“是啊,我记得是三楼往二楼的楼梯。”

“据说是灭火器爆炸,当时镜小姐人呢?”

光己先生瞥向我旁边——那双眼睛是教官的眼神。

“我砍恭也的肚子,结果防止了他头部粉碎。”

“不是吧,就说了那种时候一般都是砍飞过来的灭火器吧?”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要是砍飞过来的铁块,刀会钝……不是,考虑到最快最好的办法,砍你是最佳选择!”

“啊啊啊!你的真心话又跑出来了!你就别再隐瞒了,老实说出来还比较干脆!”

“砍你比较轻松。”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怎么不一样!……比我预想的还伤人!”

照埋说要守护我的死神小姐彻底践踏我的心。

“不管怎样,结果就是镜小姐救了笹仓同学。我认为就这点来说无可挑剔喔。”

听完事情始末,光己先生点头称许。

“就说了,拜托你们这些死神多重视一下过程啦。”

我带着疲劳,率先下楼梯。

因为至今被各种方式砍过,光是听到刀出鞘声,就会意志消沉。

消极到就算自己没错﹒还是会条件反射地跪可。

“我们赶快去保健室吧……”

我离开阶梯以后一转头,发现三人还站在楼梯中间。

但下一瞬间,所有人变了脸色。三人都眼神锐利——眼睛染成金色。

在我对此感到困惑前,背后响起震耳欲聋的玻璃破碎声。

眼前染成漆黑,宛如重创全身般的冲击袭来。三半规管跟不上剧烈摇晃,陷入类似晕眩的状态。

事情发生在顷刻间,周围已经没有声响。但就算我眨眼,还拿眼前的黑暗没办法。

不对,是眼睛被挡住了。我把手伸向眼前,要抹去黑暗。

——软绵绵。

“啊……讨厌……”

那团黑暗发出熟悉的声音,稍微与我拉开距离。

重获光明的我,看见镜穿黑斗篷、拿日本刀的背影。

只不过,她越过肩膀看着我的眼睛……诉说着:“你想被砍吗?说呀?”

镜身旁是进入死神模式的光己先生的背影。他也越过肩膀看我,脸上写着“呣,原来如此”。

剩下第三个死神就在我眼前。我现在正处于脸埋在黑峰胸部里面的样子,被她抱住。

我以为是黑暗的东西其实是她的胸前沟壑……然后我的左手握住她的胸部。

好软。虽然隔着衣服却温温的,还感觉得到稍微加速的心跳。

“你玩得还真开心嘛。”

缓缓转头看我的镜,瞳孔迅速缩小,相反地嘴角则是向两旁张开浮现狞笑。

“没、没有啦,这是……我也不知道突然发生了什么事!”

看吧!身体发抖了!出于本能地发抖!全身上下都痛起来了!

“啊呜……笹仓同学,这样……不行啦。”

黑峰扭动身体,看样子似乎是我的颤抖直接传到我抓着的胸部。

但我根本不可能有心情对这份触感的反应感到开心。

“对对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已经搞不清楚这是对镜还是对黑峰道歉了。

黑峰的胸部从我手中脱离,同时,她本人也愈离愈远。

啊啊……不行,要是剩我一个人,就剩我一个人的话……

镜又一次使出避开骨折右手的斩击,这次横砍了肚子一刀。

“对不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我当场倒在地上痉挛。

不过因为视线靠近地板的关系,我总算发觉周围布满细玻璃碎片。

“似乎是球飞过来打破窗户了,破掉的玻璃差点就要割破你的喉咙。”

光己先生一手拿着疑似从外面飞过来的硬式棒球,这么对我说明。

“我把飞向你的玻璃统统打下来了……懂吗?”

说到“懂吗?”时微微一笑的镜只让我觉得恐怖……

“不过,原来这就是‘接近死亡’的人吗?真教人吃惊。”

光己先生感叹地叹气。

“不愧是世界希望除掉的对象,‘脚步声’是突发性的。”

没错,我本来早该绝命,因为镜把灵魂分给我的关系,我得到新的寿命继续存活。我对世界而言是异常的存在。

因此世界想要排除我,希望我死。结果,伪装成偶然的事故、事件与不幸接踵而来。

这就是死神世界所谓的‘接近死亡’的存在。

本来镜待在我身边,就是为了保护我直到新的寿命结束为止。

顺便一提,‘

脚步声’似乎是在人的寿命——接近‘死亡’时,死神会听到的类似警报的东西。

是吗,原来我的‘脚步声’跟其他人不太一样。我都不晓得。

“不过话说回来,该说是当之无愧吗?”

光己先生轮流看着镜和黑峰,若有所得地双手环胸。

“成为守护对象的剑的‘赫刃’镜小姐,配上挺身保护的‘白夜’——”

“请你不要再说了。”

黑峰以虽然平静却充满坚定意志的话语打断光己先生。

“抱歉失礼了,这不是我可以介入的领域。”

光己先生低头致歉。

“不会,我才要说对不起。”

黑峰同样低头道歉,镜略显哀伤地看着她。

我很久没听到‘白夜’这个词了,之前曾听过死神都背负著名为名字的命运,不知道‘白夜’是怎样的死神呢?

印象中,心好像格外排斥‘白夜’。

“对不起,你们有没有受伤!”

穿着棒球社制服的男同学从走廊远方跑过来。

看来他似乎就是打破窗户的人。

光己先生一边告诉棒球社员没有人受伤,一边指示事后打扫。

不过明明说没有人受伤,我却倒在地上,换来了棒球社员不可思议的目光。

我们进保健室,听光己先生说明学生团体保险事宜。

镜本来夸下海口说要支援我,结果一看到密密麻麻的保险规约,就立刻按住眼头离开桌边了。

“跟我们公司的文件格式不一样……请改成更简单一点的条列叙述啦!”

梦幻回楼股份有限公司麻烦落实一下新人教育吧。

至于我呢,老实说倒是不怕这类文件。

我当现在这个家的半个管理员可不是当假的,有时候会帮叔叔汇整住户文件。

我就记忆所及填写事故状况,被镜砍等部分则含糊带过。

“……对了,光己先生。”

“怎样?”

“为什么你会留在这所学校呢?”

“言下之意是要我赶快滚回死神世界吗?”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光己先生现在是‘断罪之镰’的上级主管,对吧?”

“是啊。”

光己先生点头瞥向镜,镜别过脸去不理会他的视线。

“我偶尔也想要放松一下。因为职务关系,没办法随便过来这边。”

“那么为什么是当保健室老师呢?”

“你是要我穿学生服吗?”

“那有点……”

虽然光己先生长得很像克己,但是以光己先生的容貌要扮少年有困难。

如果坚持要待学校,我想扮老师是无妨。

这么想或许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过为了跟我接触,目前有效管道搞不好就是保健室老师。

像现在他就成功地找我来保健室了。

说实话,我明白自己内心某处并没有接纳光己先生。

毕竟黑峰曾经给过我忠告,而且他砍了雫一事也是难以抹除的主要因素。

“这家伙从以前就说,很羡慕保健室老师可以跟年轻女孩为伍喔。”

“什么!”

镜冷不防插嘴,让至今不曾露出慌张表情的光己先生瞠圆眼睛。

“我看看,瞧,有了、有了。”

镜打开保健室设置的置物柜,从里面取出几本书。

“镜小姐!请你住……啊,等一下!啊!连那本都!”

光己先牛惊慌失色,双手颤颤巍巍地不知所措。

镜两手捧满找到的书,那些书是……

“色情漫画……?”

为什么这位帅哥惠把这种东西带进职场?而且书名都很耸动。

淫荡保健室……保健室的恶作剧、白衣连奸、个人身体检查……

“……光己先生?”

不敢恭维,这实在教人不敢恭维。

这种嗜好之危险,跟幼稚园老师是恋童癖相同等级。

至今保持安静的黑峰,也翻开镜递过来的侏健室题材A书,轮流看了看光己先生与书的内容。

“是男人都会想实现梦想一次。”

光己先生敛起眉头,说得斩钉截铁。

“不不不……”

我们三人不约而同在脸前面摇手,否定他的梦想。

黑峰乘胜追击。

“像这样将二次元和现实混为一谈是有问题的。”

“不不不……”

我和镜面向黑峰,在脸前面摇手。

——你没资格说话。

“总之,这样文件就没问题了吧。”

我用指尖将写好的学生团体保险文件滑过桌上搁在光己先生手边。

“笹仓同学,你这样露骨地保持距离,是会伤到我的……”

“身为男人请容我说句话,我认为有些梦想是不可以实现的。”

我以没有抑扬顿挫的口气冷冷地说了。

光己先生黯然垂首。

这让我想起医院的黑岩医生也是不隐瞒欲望的人——应该说是死神才对。

死神基本上都是忠于自我的吗?

话说镜也是以未婚妻的设定来到我身边的,那也算是忠于自我的结果吧。

姑且不论好坏对错,我还满羡慕这点的。

“那么,我们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总之,我还是在临走前告诉一蹶不振的光己先生一声。

“好……路上小心……”

伤害似乎意外地深。

“啊,命小姐可以留下吗?”

光己先生忽然想起正事似地叫住黑峰。

对了,我记得他本来就是有事要找黑峰。

被叫到名字的黑峰,慌张失措地看向我和镜。

然后,环视保健室一圈,看到桌上堆的保健室题材A书,再看到光己先生,最后再看了我们一次。

她已经泪眼婆娑。

“你想对黑峰做什么!羡慕死人了!”

“我要称赞你为梦想卯足全力,但我要告诉你实现梦想是有障碍的!还有,等一下我要砍恭也!”

“对不起!”

我和镜反射性地介入黑峰与光己先生之间。

“不是的,你们不要误会。”

光己先生不像我们这样激动,他一改先前的态度,露出严肃的表情。

他的眼睛变成金色,悄然无声披上黑斗篷。

“不是保健室老师黑冢光己,而是还魂厅第四保安管理局局长光己有事找她。找生命树股份有限公司环葬部第二保安课的命。”

现场气氛为之紧绷。

本来惊慌失措的黑峰也敛起嘴角,从我们背后上前一步。

“你们两个先回去吧,我们好像要谈公事。”

“咦?可是……”

我正要插嘴,镜就用力扯我的制服袖子。

“既然这样,我们就先回去了。”

“唔、喂!镜?”

“再见啰。”

镜不由分说地把我拉走。

“喂!等、等一下!危!呜噢!……危险!”

镜自己控制速度地倒退走,真是霹雳无敌恐怖。结果,我就这样来到保健室外。

镜关上门后,终于松开手。

“镜,你干嘛突然拉我啦。”

“那里已经是工作场所了,我们成了局外人。既然对方都搬出双方职场头衔,外人就只能告退了。”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不过社会人士似乎自有一套规矩。

“总觉得好麻烦喔。”

“其实我很想偷听一下,但是事后搞不好得写悔过书,还是等明天再直接问命吧。”

镜讲得一派轻松。

但是我注意到,她的眼神透露出她并不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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