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剧情 伊格尼丝线 6日

……最后,我还是没睡着。

我打开门到了走廊,惠好像还在睡。

我突然想起什么,于是走向伊格尼丝的房间。

我敲敲门,没人答应。

也许她在房东小姐那边吧。

房东小姐房间的门,随时都开着。

虽然这样做很缺乏防备,不过夜里锁了大门,就是说她如此信赖着房客们。

我听到门的另一边发出声音,是房东小姐少见的有迫力的声音。

‘……真的不是吗。’

‘我说过了,是误解。最好你能站在我的立场上想想。’

发出冷笑的是伊格尼丝。

‘我知道了……但是,如果……’

房东小姐的声音充满了决意,这声音突然停止了。

我正在猜测发生了什么事,门开了。

‘……克绮君。偷听是不对的。’

“是呀。”

‘说抱歉了吗?’

“抱歉。”

‘这就好!啊,吃早饭了吗?要不要来吃?’

“我和惠一起吃。”

‘惠也来就行啦。好久没有一起吃了,怎样?’

“嗯。”

……

我用手机给惠打电话,我进入了房东小姐的房间。我很久没来了。

伊格尼丝上半身卷着绷带,忧郁地坐着。

“看来让房东小姐护理了啊。”

‘嗯。多亏她温柔的护理,现在全好了。’

伊格尼丝的声音,有着连我都能听懂的讽刺。

‘如果再受伤,请随时来找我。’

房东小姐的回答还是平时的样子。

她的话中,有着发自内心的担心和慈爱。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缠绕起来。

……令我吃惊的是,先移开视线的是伊格尼丝。

那个简直是一大块自负和骄傲形成的伊格尼丝,看来也敌不过房东小姐的笑容。

唔。

‘怎么?’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像你这样一大块自负和骄傲形成的家伙,也敌不过房东小姐的笑容吗。”

伊格尼丝,这次板起了脸。

“先不说这个,你穿上衣服如何?”

‘嚯?在意吗?’

“因为惠会来。我不想让她担心。”

‘真是替妹妹着想啊。’

门外响起礼貌的敲门声,房东小姐站起身。是惠。

……

‘“我开始吃了。”’

我们异口同声的瞬间,看不见的战斗开始了。

惠把椅子挪向我这边,然后一动不动瞪着伊格尼丝。

对面伊格尼丝露出的微笑,应该叫做挑衅。

两个人持续着无言的视杀战。

我则先集中于眼前的盘子。

今天的早饭,是法式烤面包和肝酱。

还有蔬菜通心粉汤。

浓郁的肝酱涂在脆脆的烤面包上,舌头的感触和味道都令我无话可说。

“肝酱,好吃。”

‘嗯。这不是猪的,是鸡肝酱。做熟的程度也是巧匠之技。’

伊格尼丝愉快地回应。

不过,她的视线还是冲着惠。

‘谢谢夸奖。再来一份吧?’

房东小姐微笑着。

我舀了一勺汤放到嘴中。

这味道有很强的酸味,但这让人欲罢不能。

我以为是基于西红柿的蔬菜通心粉汤,不过这更接近于泰国的多阴功汤。(编者按:世界三大汤之一,貌似。)

这酸味,和青菜的甜美味道鲜明地区别开。

“好吃呀。我没喝过这样的汤。”

‘是吗?下次我还给你做吧。’

我高兴地点点头。

我吃完了盘子上一半东西,惠和伊格尼丝还是在互相瞪着。

惠把汤运到口中,眼光也不挪开。伊格尼丝则是继续优雅地承受着这视线。

均衡突然打破了。

‘小惠,要不要再来些汤?’

‘啊,好的。我要。’

惠反射地转向了房东小姐那边。

伊格尼丝轻轻地……但又是故意让人听到地……哼哼笑着。

惠的脸通红。

‘啊,这个,真好吃。’

惠咬了一口烤面包,轻轻说出了感想。

大概一直到刚才,都紧张得尝不出味道吧。

‘下次我教你做吧。’

房东小姐温柔地说。

‘想抓住心脏,就先抓住胃袋吗。还是一样地擅长俘虏别人啊。’

处于优势的伊格尼丝轻轻出击。(编者按:jap,拳击用语。)

‘伊格尼丝小姐擅长做饭吗?’

惠的眼中有着挑战的颜色。

我认为,以惠的技术进行挑战,实在是太冲动了。

‘我一个人生活了很长时间。简单的东西还是能做的。克绮,我给你做盒饭吧?’

“不要。”

伊格尼丝的态度,让惠鼓起了脸。

‘你们感情真好呀。’

房东小姐火上浇油。

‘惠君。昨天借用了你哥哥,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不过酒喝多了对身体有害哦。’

礼貌用语大概是英国教育的吧。

但是,口气和险恶的表情却与之完全不符。

‘今后应该还会有这样的事,请多关照。是吧,克绮?’

我点点头。

其实我本来是想耸耸肩的,不过在早饭的饭桌边,那样是无礼的。

惠的表情变得生硬了。

‘哥哥,这周末,我们会一起去玩吧?’

“嗯。”

我点点头。

我觉得自己变成了鸡形风向标。

‘周末呀……夜间外出是危险的哦。’

“那个事件吗。周末之前会解决吧。”

‘是呀,那样就好了。’

我说的话,令伊格尼丝笑的很有趣。

‘那么,之前我们两个人好好努力吧。’

我只能点头。

‘努,努力……’

‘这是小秘密。别在意。’

惠看着我,眼神缠在我身上。

“我吃饱了。我该出门了。”

‘克绮,我送你吧?’

‘我……我来送!’

伊格尼丝用完了早餐,优雅地站起身。

惠慌忙吞咽了剩下的汤。她吹着舌头,看来汤还很烫。

(我和伊格尼丝一起出门。)(我和惠一起出门。)

(我和伊格尼丝一起出门。)

“伊格尼丝,我和你有话要说。跟我来。”

‘好吧。’

我看着惠失望的表情,感觉心疼。

我想解除误解,便努力说明。

“也许这里有误解。我和伊格尼丝出门,不是礼仪上的行为,也不是为了进行个人之间的深交。这只是单纯的基于相互利益上的行为,没有一切感情上的意义。”

惠的表情越来越阴沉了。

伊格尼丝还是在轻薄地微笑。

‘克绮君,你这是在给自己挖坟哦。’

“……唔。”

‘哥哥,慢走……’

惠说话的声音就像是在参加葬礼。

“嗯,我走了。”

……

我们出了门,伊格尼丝开始发笑。

‘刚才……那话真是杰作啊。单纯的基于相互利益上的行为,吗。’

“不对吗?”

‘你没注意到就算了。’

伊格尼丝用鼻子笑了笑。

之后去问问峰雪吧。

‘那么,有什么事?’

“首先第一件事。别太欺负惠了。”

‘……’

“怎么了?”

‘无语了。’

“为什么?”

‘伤害惠的,我认为是你的态度。’

“关于这一点,我正在考虑改善。这是第一件事。”

‘嚯,第二件事呢?’

“我在饭桌上说了。我打算今天解决那个事件。可能吗?”

‘真是为妹妹着想啊。’

“我眼前发生的事件,我不能看着不管。”

伊格尼丝盯着我看,好像很有趣。

‘你把手放到胸口看看。’

“现在我不能使用力量啊?”

‘没关系。’

我听从她的话,把手放到胸口。

我感到了微小的心跳。

‘果然吧。’

大概我是露出了什么表情,伊格尼丝说着点点头。

“怎么回事?”

‘空心的心脏吸收了力量。你自己也产生了感情。’

我皱了眉头。

我自己感觉不到。

‘自己感觉不到吗。这样也挺好。’

伊格尼丝说着,站住了。

‘好了,到这里就够了吧。’

“关于作战的沟通呢?”

‘我也要准备。放学后汇合吧。手机联络。’

“我知道

了。”

说完,我们就分手了。

……

‘真是个让人羡慕的家伙。’

“什么?”

我在教室说了今天早饭的事,峰雪从心底发出了难受的声音。

‘房东小姐和小惠,还有,那个伊格尼丝小姐。和她们一起用餐……’

“之前那个宴会,你不是也去了吗。”

‘宴会是宴会呀!早上,就这样,很平常地聚在一起,平常地吃饭不是很好吗!’

“你的家庭环境有什么问题吗?”

‘……算是吧。’

峰雪仿佛在看着远方,低声说着。

说起来这家伙,全年都是和老爸还有住进来的和尚一起吃饭啊。

“如果是我还行,对于你来说应该会很难过吧。”

‘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据你说,我是个很钝感的人……即使如此,我也能感觉到那股险恶的氛围。”

‘险恶?吵架了?’

“差不多吧。”

‘为什么伊格尼丝小姐和小惠要吵架?’

“……理由,估计是我。你愿意听我说吗?”

峰雪仰面朝天。

‘算了我听。说吧。’

“唔。怎么说好呢。我说到了人与人的关系。”

峰雪的表情好像在说‘哈哈~’,他似乎是听懂了。

‘那是不是男女关系?’

“我没打算限定为男女关系,客观上来讲,是男人和女人的关系。”

‘也就是说,你和伊格尼丝小姐吧?’

“假设是吧。我对妹妹说,我和她的关系,不是亲密的或者感情上的关系,只是单纯的基于相互利益上的关系。”

‘嚯?’

“如果是你,会如何解释这句话?”

‘唉……’

峰雪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说完之后,不知为什么,妹妹生气了。”

‘那当然会生气了。’

“为什么会生气,能告诉我吗?”

‘那是因为你说的话,理解起来就是我们没有恋爱感情,只是肉体上的交往而已!’

峰雪就像是把一直忍耐的东西吐出来一样,用很快的语速说着。

我仔细考虑了一会儿。

“……是吗?”

‘是呀!’

“为什么?虽然肉欲也确实是基于相互利益的关系,但我想到的,是更加事务化的东西啊。”

‘没什么为什么,听起来只能是这个意思呀。我顺便问一句,你……’

“安心吧。没有那种关系。我真心希望不会有。”

‘是,是吗……’

大概是峰雪看到了我眼睛中的某种神色,他后退了几步。

‘……今天牧本真晚呀。’

峰雪突然抬头看看表,低声说。

突然,我感到身体的血液都缩了回去。

昨天晚上。夜路上的牧本同学。

怎么会这样。

我碰到了那个奇妙的人形,结果就完全忘记了牧本同学的事。

‘嗯,怎么了?你跟牧本有什么事吗?’

“不……没有。”

我只能这么说。

结果,这一天的早上,牧本同学,没有来。

……

铃声响了,开始班会。

我就像是等待行刑的死刑犯,等着一句话,等得浑身都僵硬了。

我在等老师说话。

--啊,还有,昨晚开始,就不知道牧本身在哪里。无论多小的线索都可以。知道的人来办公室说吧。

但是我没有等到这句话。班会平稳地结束了。

刚上年纪的教师,只是说了声‘嗯?牧本没来呀’。

第二节课。然后第三节课。时间缓慢地流逝。

我感到仿佛有沉重的东西在压迫我的胃。

各种想象卷成了漩涡。

不可能是遭到事故。

如果是,一定会被报道。

如果是不知所在,那一定也有家里来的电话。

还是说,学生在外面住一天不会打电话来?

不对,平时不管怎样,现在正处在杀人事件的时候,如果牧本同学失踪了,应该会确实地进行联络。

我对自己说了多少话,肚子中的沉重东西也没有消失。

解决方法也很简单。

只要调查学生名册,给牧本同学的家里打电话就行了。

仅此而已。

但是,对于我来说,给牧本同学家里打电话,需要和拿枪对准自己太阳穴勾动扳机同样程度的勇气。

而且,我,没有那样的勇气。

……

‘怎么啦?脸色很难看呀?’

第三节课结束的时候,峰雪对我打招呼。

“什么事都没有。”

我摇头。

‘你这脸,不会是什么事都没有啊。’

峰雪满脸无奈地回答。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昨天夜里。半路上,我看到了牧本同学。”

‘你也真是不要命啊。然后呢?’

“仅此而已。

我本来想是不是看错了……刚才知道她缺席,就想起了这事。”

‘原来如此。’

峰雪双臂交叉抱在胸前。

“最近,连续杀人事件怎么样了?”

‘电视上基本没有报导。’

峰雪低下声音。

‘还在继续死人。我们家是寺庙,能听到葬礼的事情。’

“是吗……”

我胸口所感到的沉重。与此相比,死了家人的人,胸口的沉重又是多么沉重呢。

这种人,现在这座小城里有很多。而且每天都在增加。

如此理所当然的事,终于令我下定了决心。

这时,门开了。

进来的是牧本同学。

‘牧本,早上好!’

峰雪招招手。

‘早上好。’

然后她看到我的脸,很惊讶地说。

‘怎么了,九门君?’

我擦擦眼睛。

手背上,有湿润的感觉。

牧本同学递来手帕,我接过了手帕。

‘这家伙,说他昨晚在路上看到牧本了。’

--结果,牧本同学只是身体不舒服才迟到的。

牧本同学听峰雪说起我的样子,轻轻露出了微笑。

‘担心我了呀。’

担心。这个词语,渗入了我的胸口。

是吗,我担心了啊。

“不对。是安心了。”

‘就知道讲道理。’

峰雪和牧本同学笑了。

我也笑了。久违的。

发自心底的。

……

“那么,再见。”

走出校门的时候,我到底是什么表情呢。

‘哦,路上小心啊。’

‘一路顺风。’

峰雪和牧本同学的话,好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

我轻轻点头。

‘出发吧。’

她从红红的夕阳彼方出现了。

伊格尼丝稍稍歪着脑袋说到。纯红的鲜血般的晚霞中,红色的外套更加显得轮廓清晰。

“嗯。”

我点点头。

‘心境产生了怎样的变化?’

“怎么?”

‘你的脸。’

“……说明白些。”

‘原本是心不在焉的脸,今天却很有干劲。’

心不在焉吗。

我把手放在胸口。

那里有着强力的跳动。

“我……不想死。”

我说出口,觉得明朗了。

我想活着,去见惠。

还有牧本同学。

还有房东小姐。还有峰雪。

‘是呀。’

“我也不想看到大家死。”

……

--这是非逻辑的思考。甚至是伪善。

我胸口深处,有谁在说。

和怀表的响声一同。

--现在此刻,这个日本中,还有外国,都有人在死。你没有打算去制止,也没有因此而感到悲伤。

也许吧。

--如果真正地珍惜生命,就该为拯救他们的生命而奉献一生。

也许吧。

--如果不愿意看到别人死去,就闭上眼睛。

像至今为止一直做的那样。

像从今往后也会一直做的那样。

也许吧。

--你为了拯救少数几个人的生命,正打算夺去大量的生命。你还在因此而高兴。

也许吧。

我把手按在胸口。

那里有着强力的心跳。

秋天凉爽的空气冷却了我火红的脸。我吸了一口气,风在我胸口中雀跃着。

胸口的体温,告诉了我。

那只是唯一的,真正简单的事情。

我要活下去。

--那么应该回避战斗。

冒着死亡的危险,和生存下去没有联系。

能够呼吸不是生存。

--定义!对生进行定义!

我,并不只是自己一个人活着。

我心中,还有惠,有牧本同学,有房东小姐,有峰雪,还有伊格尼丝。大家都在活着。

我不希望他们死。

--理解。你的生,并不止完结于你自己。

是的。所以我,为了我的生,要帮助大家。

--那么这反而更加不符合逻辑。明天,如果你活下来,就能够交到朋友。今天,如果你死了,你的生就完结于此。

明天又如何。

明天的我不是我。

为了尚不存在的我,我有什么理由去为他思考。

我,就是我。

而且,我,现在的我,如果不去帮助大家,我就会死在这里。也许明天的我会很幸福,但那是另外的我。

所以。

我要拼上性命活下去。

--随便你吧。

随着这最后一句话,怀表的声音停止了。

很无奈的那一句话,大概,是饱含了祝福的话语吧。

过去的我,对现在的我说的话。这才是最合适不过的话。

对,我就是随意去做。

……

‘得到结论了?’

伊格尼丝看着我。

“嗯。”

‘直到最后的最后,还是个讲道理的家伙。’

“这是我的性格。基本是不会变的。”

我感到,昨天的我仿佛在很远的什么地方笑着。

‘我跟你明说吧。如果你,没有保护自己的器量……如果你输给了鱼人们,那么我就会杀了你。’

“随便你吧。”

伊格尼丝露出了奇妙的表情,然后笑了。

‘就是这样。’

……

沥青上开了个纯黑的洞。

能够稍微看到带着红铁锈的梯子。下面是黑色的深渊,吸收了落日的余光。

伊格尼丝用手电筒照着里面。

在细小的灯光下,壁面稍稍浮现出来。

“它们就在这下面?”

‘嗯。跟我来。’

伊格尼丝说着,下到黑暗之中。

这是古旧的下水道。

伊格尼丝用刀当作撬棍打开之后,带着锈的盖子就发出声响滚到后面去了。

“这里是哪里?”

声音变为回声,感觉很奇怪。

‘地下水路。小心。下到底,就都是敌人了。’

“说话没事吗?”

‘早就被发现了。在打开盖子,有风进来的时候。’

“有多少?”

我俯视着水面。

用狼的眼睛看,数十米以下,能够勉强判断出水面。

‘多少?看看不就知道了。’

“什么?”

‘到了。上吧。’

伊格尼丝把手电筒甩到空中。

不知道她如何加工的,手电发出很大一声,放出了炫目的闪光。

闪光的照耀下,黑色的水面颤动着。

卷着水,发出了水声。黑色球形的水面生出了坚硬的物体。

水面?不对。

那是布满水中的鱼人们的后背。

光照到鱼人们,它们因为痛苦,或是因为愤怒,逐个站起来。

下水道旁边狭窄的岸上。

伊格尼丝蹬着梯子,降落在那里。

鱼人们立刻杀到。

鱼人们在空中游着,从鳃中喷出水。伊格尼丝冲入了它们之间。

一瞬之后,五匹鱼人倒下了。

我有着狼的眼睛,也无法看清她两手的动作。

只是,倒下的鱼人的眼睛、鳃、脖子,都能看到尖锐的暗器。

‘快干吧。这些家伙的要害是鳃。’

我降落在伊格尼丝身边。

我吸了一口气,使用了力量。

这里应该使用的力量……

(水的力量。)(风的力量。)

(风的力量。)

--是风。

在沉淀了腐臭的地底,为什么选择风?

这里也,不,这里才有风。

是谁这么告诉我的?

从遥远的天空直到大地的底部,充满各处虚空的风。我用这只手抓住了风。

我按在左胸上的手,带上了热气。

我从鼻子吸入了风,风摇动着我的肺,燃烧着我的心脏,从我全身的汗毛孔喷出。

我喉咙深处发出了轻微的低吼。

封闭的下水道,甚至可以说是密闭。这里,没有能叫做风的风。

但是,那又如何?

只要有一点点空气。

只要有氮气、氧气和二氧化碳,这里就随时都有音速的风在吹动。

向右的风,向左的风。合起来就是零。那就是无风。

那么,只要把那无风分为向左向右两份,这里就能产生音速的风。

必要的,只是在它背后轻轻推一下。

我用歌声编织了纤细柔弱的风。

纤细的丝线中蕴涵着锐利,成为了一张大网。

我把自己当成麦克斯韦的恶魔,编织出了迅急的风。(编者按:Maxwell,英国物理学家,1870年在《热的理论》中架空描写了一个恶魔,能够区分高速低速的分子。Maxwell'sDemon,中文名字貌似是麦克斯韦妖。)

鱼人不紧不慢地包围了我,开始收缩包围网。

无数的触手左右摇摆,不断地产生了水柱。

泥色的浑浊水面。只有水面上的蛇,像水晶般美丽通透。

愚蠢的鱼们。

它们看不见网。

短剑般的真空编织成的无双的网。

水蛇们因自己的急速而寸断了。

失去凝聚力的清水,在我脚下粉碎,滴落。

不合时节的雾雨充满了下水道。

眼睛看不见的网上缠上了水汽,显露出了身影。

出现的是--

爪。牛一样大的爪。

前面,是牙。还有喉咙。

眼睛在昏暗的下水道中炯炯闪光。

狼的眼睛射出绿色的目光,俯视着四周。

鱼人们的嘴里,发出了嚎叫。

那声音像是牛的呻吟,贴着地传了过来。

无数的鱼人在空中游着杀来。

一匹,两匹,还有所悲叹。

三匹,四匹,紧接着死去。

五匹,六匹,泪已经流干。

接下来的,都是大笑。

白色的狼吼了一声,抬起头。

白狼用利爪抚摸鱼人,发出飕飕的声音。

一群鱼人消灭了。

寸断。

分断。

粗微尘。

利爪碰到的鱼,全都变成钱眼大小的肉片,四散飞去。

血、肉、骨头、内脏,都变成了淡蓝色的雾气扩散开。

立于大地的尖牙,成为了龙卷,将其一切都吸了进去。

轰轰的风鸣,连尖叫都吞没了。

恐怖的叫声,杀来的脚步声,都被飕飕的风鸣抹去了。

那是没有声音没有颤抖连味道都没有的死亡。

清洁的,确实的死亡。

狼没有肠胃。

所以,它一直饿着肚子。

鱼们像潮水般涌来,狼欣喜地吞食。

随着凉爽的风,狼在空中舞动。

白狼的身影看起来甚至变得神圣。

绿色的双眼看着我,让我觉得它在微微地笑着。

……

时间回到几分钟之前。

伊格尼丝卷着风,跳到下水道中。

她弯曲膝盖像猫一样落地,从口袋中拔出隐藏的暗器。

鱼人们看着上方的脸,终于转向了这边。

--慢。

作为个体的鱼人的能力,远远凌驾于人类……远远凌驾于伊格尼丝之上。

能够抵抗深海水压的皮肤,连钢铁也无法贯穿。长长的触手一击就能贯穿鉄壁,像手脚一样操纵的水,能够轻易粉碎肉和骨头。

--举不胜举。

伊格尼丝冲过去。她冲入了这群鱼人的中央,用针刺入它们的一个个要害。

针捅到了鱼的神经节,鱼全身痉挛,倒了下去。

‘快干。这些家伙的要害是鳃。’

她对克绮喊。

伊格尼丝可怜鱼。

只不过是些选择爬在水底而生的隐居者。

它们不知道如何战斗。

不是拼尽全力的竞争,也不是为了生存的狩猎。

战斗,是只为了杀戮而杀,能杀多少就杀多少的东西。

证据是--

失去同伴的鱼人,困惑,惊讶,甚至打算扶起尸体。

然后仰天哀嚎。

多么愚蠢的鱼啊。

伊格尼丝趁这空隙,又杀死了五匹。

鱼们终于重新围了过来,这时,伊格尼丝甚至有余地去窥探克绮那边的状况。

沉入鱼群的克绮。伊格尼丝皱眉了,正在想,他

到底在干什么。

沉淀的下水道中,吹过了一股凉爽的风。

紧接着,鱼群无声地破碎了。

随着轻微的风声,鱼变为了肉片,向克绮那边吸去。

风的狼在咆哮。

这样应该没问题了。

……

伊格尼丝确认后,回过身。

鱼人们在缩短距离。

数量,大概有七十。

伊格尼丝把外套甩到高处。

外套中的机关,散落在下水道里。

……1,2,3。

伊格尼丝数着数,单手拔出刀。

颂唱出咒文之后,刀身便带上了光芒。施于刀上的咒文,是不折,不曲。

仅此而已。

鱼们的触手从左右伸来。

她只用一把刀迎击四方伸来的触手。

杀来的触手,有着微小的空隙。她闪入其中的空隙,用刀一闪。

不是斩断。

即使是名刀,也无法伤到鱼人的鳞片。

伊格尼丝瞄准的,是触手的前端。

不是斩也不是挡,而是横向的敲击,令其脱离轨道。

触手稍稍偏离了轨道,互相纠缠。鱼人们互相贯穿了胸膛。

伊格尼丝抓住了一个愣神的鱼人,用拇指按入了它的眼睛。

鱼人发出了粗犷的惨叫。

伊格尼丝感到鼓膜疼痛,稍稍皱了眉头。

……4,5,6。杀来的鱼人一群,一群,一群。

伊格尼丝在其中看见一条活路,于是跑了起来。

她躲开了触手,有时敲开,有时用手拉动鱼人,引诱它们互相攻击,有鱼人摔倒则用手指去挖掘要害。

她都不置于死地,留下很多负伤者。

发出痛苦声音的鱼人达到了十几匹,鱼人们似乎学到些教训了。

它们不再胡乱冲来,而是围了起来缩小包围圈。

前面的鱼人们不进行攻击,后阵的鱼人们扔出水球。

这样就稍微不妙了。

伊格尼丝躲着水球,开始后退。

不久,后背就碰到了墙壁。

冰冷水泥的感觉,和金属的梯子。

和进来的时候是同一场所,看来是回到出发点了。

万事,正如所料。

……28,29,30。

伊格尼丝数完后,用一只手挡住了眼睛。

随着爆炸声,水柱喷了上来。

四周充满了炫目的闪光。

扔出外套的时候,落入水中的是照明弹。

叫做照明弹,其实只是生镁块涂上一层水溶性的膜。

看来是化在水里了。

2Mg+O2=2MgO

镁在水中急剧氧化,放出强烈的闪光而燃烧。

这对夜行性的鱼人产生的影响,一目了然。

大量的鱼人按着眼睛,旋转着。

其中受伤的鱼人们完全狂乱了,眼睛看不见,开始袭击周围的同伴。

这逐渐成为了连锁反应。

之后就站在高处旁观,顺便补补状吧。

伊格尼丝以平稳的步伐,开始攀登梯子。

……

下水道下了雪。

摇动的手电筒的灯光中,粉色的雪在飞舞。

雪中浮现了巨大的影子。

那个影子应该叫什么呢。

叫做狼,那也太大了,而且,也太浅薄了。

巨大的嘴里露出了涂满血的牙,后面是宽广的喉咙……之后就没有了。

巨大的狼。

神派遣的野兽,绿色的瞳孔中映出的只有饥饿。

挥舞的利爪,像是在用筷子寻找美味,这边挠挠,那边挠挠。

鱼人的遗骸,肉和骨头已经完全粉碎了。狼还在吃着。

牙齿咀嚼发出声音,喉咙发出声音,然后咽下去。

血和魂,都被喉咙完全吸收,落下的只有灰尘。

灰在飞舞。

灰在灯光照耀下,像雪一样闪光。

狼嚎叫着。它发出了悲伤的嚎叫。

嘴里感觉到了血肉,喉咙有吞咽的快感……但是,只有空虚的肚子无法满足。

所以,狼无论吃了多少还是饥饿。我无法忍受这饥饿,叫出声音。

有叫声回应我。鱼人们的叫声。

那是愤怒的叫声,悲哀的叫声,恐怖的叫声,决定继续活下去的叫声。

但是狼没有听到。

狼只是舔着舌头吃着猎物。

不久,下水道的走廊中变得纯白,水面也染成纯白一色的时候,狼的视野中已经没有活动的东西了。

我无力地跪在石头地面上。白灰粘在我脸上。

我听到尖声的嚎叫。我抬起头,看到浑身是灰的白色野兽朝着天空吼叫。

到底吃了多少血肉魂魄呢,狼已经成长为不寻常的大小了。

它嘴中咬着大量的尸体,牙间滴落血液,但它还在寻找食物。

别再这样了。

我轻声说。

已经把鱼吃光了。

狼,逐渐看向这边。

绿色的瞳孔动着,仿佛在抚摸我。

血的味道逐渐接近。

白狼张大了嘴,把我生吞了。

不对。

进行吞食的,是我。

我的左胸感到了强烈的冲击。

狼……巨大的狼,是从我心脏出现的力量。

那力量,现在正要归还于心脏。

闪电般的力量顺着我脊椎而上。

这力量搅动着我的大脑。

我眼前的景色开始闪烁,我想要呕吐,我感到很痒。

--伊格尼丝!

我想要叫出声。

我的嘴,突然被塞住了。

温暖的感触从我的嘴唇一直扩散到嘴中。

她抚摸我的头发。

仅仅这样,我全身感到的猛烈冲击,不可思议地缓和了。

我的嘴里吹入了一口气。

这是特别温暖的呼吸,沉入了我的胸中,然后扩散到了我的全身。

狼停止了骚动。

它缓缓闭上了圆睁的眼睛,在我胸中安眠了。

我的视力逐渐恢复了。

我终于理解了。

我的嘴唇到底碰到了什么。

抚摸我头发的,是伊格尼丝的手。

轻微的幸福感包住了我的全身。

幸福感逐渐消失,我的身体开始恢复自我。

简单来说,那是一股很难受的感觉。

疲劳感覆盖了我的全身,我连一根手指都不想移动,身体的各个关节都在疼痛。

呕吐感还没有消失。

疼痛中,我最先做的事,连我自己都没想到。

我笑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这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吗?’

“因为,刚才的……表情……”

人类从极度的紧张中解放出来的时候,据说是会笑的。

大概就是我现在这样吧。

我理性地分析着,但也无法停下笑声。

即使我打算忍住,这笑声还是会从肚子里涌出来。

“因为,刚才那表情……很担心似的……这表情跟你不配……”

我终于说出了这些。

桀骜不逊的代名词,伊格尼丝,居然也会有担心别人的表情。

这是超出我想象的事。

‘……你这么精神应该没事了。站起来。’

她满脸笑容……

伊格尼丝脸上浮现了平时那种讽刺的笑容,她一脚踢在我的软肋上。

我感到了极度的疼痛,我在地上滚着。

伊格尼丝毫不留情地踢来,我躲过了她这一脚,勉强站起身。我身体一晃,险些摔倒。

伊格尼丝撑住了我。

她抓住了我的后脖子,然后扫开我的腿,把我砸在地上。

我勉强采取了防御受身。

我的肺失去了空气,我的呼吸暂停了。

我总算再次站起来,伊格尼丝又踢出一脚。

我一摆头躲开了这次攻击,潜入了她的怀中。

“刚才开始你一直在做什么!”

‘疲劳消失了吗?’

我听她说完,才刚发现。

我一直感觉到的疼痛,倦怠,已经从身体中消失了。

我全身都感到力量在脉动。

心脏扑通扑通地输送血液,令细胞活性化。

我做了深呼吸,令动悸平静下来。

‘记住操纵力量的方法。’

伊格尼丝用平时的语调轻声说。

‘现在的你。’

伊格尼丝用手指戳戳我的胸口。

‘身体里有着鱼人族全体的灵气。只要别搞错使用方法,就不会轻易受伤或感到疲劳。’

“我已经变得离人类很远了啊。”

我说出了坦率的感想。

‘不愿意就死吧。’

回答也一样坦率。

‘你接下来要一生与魔物战斗。为此,你无论如何也要掌握必备的力量。’

我轻轻点头。

我感到,身体深处好像有野兽在轻吼。

不过,那声音太轻微了,很快就停止了。

……

‘等等。’

我正要返回,伊格尼丝制止了我。

“怎么,还有吗?”

‘刚才打倒的是军队。鱼人还有女王。’

“女王?”

‘嗯。统率鱼群的。’

“在哪?”

‘前面有路。’

伊格尼丝说着,开始向前走去。

我当然也紧随其后。

……

“怎么做到的?”

我边走边问伊格尼丝。

‘嗯?’

“怎么令鱼人的遗恨……令鱼人的怨念平静的?”

平息狼的遗恨的时候,她是拼上性命演了一出戏。但那些鱼人的力量,却被伊格尼丝一次接吻就镇住了。

‘咒文。言灵。’(编者按:日本人认为语言中蕴涵的灵力。)

“言灵?”

‘嗯。无法使用魔法的人,创造出的技术。’

“魔法?和魔力不一样吗?”

‘好好听。’

伊格尼丝缓缓地说。

‘魔物拥有的魔力,就是它意志的反应。反过来也可以说,其魔力有着指向性的东西,就是魔物。

另一面,人类没有能以个人的意志改变世界的魔力。’

“那么,如何使用魔法?”

‘基本上都是魔族做的。和魔族,或者和成为魔族的魔力契约,支配,按照自己的意愿来使用。这样的技法,就是魔法。’

“结果上不是一样吗?”

‘完全不一样。魔族的魔力,和它的意志是统一的。所以,不能没有意志。’

“没有意志这种情况,当然是做不到的吧?”

‘人类使用魔法的状况下,可能会失败或是失控。你不是刚刚亲自品尝了吗?’

“魔族的魔力,不会失败吗?”

‘不会。魔族的魔力,只遵从它的意志而行动。’

“那么,如果之后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了呢?”

‘那还是有的。不过,否定自己存在意义的魔族,会逐渐失去魔力而灭亡。’

还是不明白。

‘这么说吧。对于魔族来说,使用魔力就像是你们呼吸或是动手一样。做得到那是当然的,如果手脚不听使唤也无法呼吸了,最终会死亡。

你们的魔法是道具。如果使用不当,会违背意志。……违背的事倒是经常发生。’

伊格尼丝很有趣地笑着。

道具和意志。

确实,人类发展的历史……不,发展这个说法也是美化自己吧。

至少变化的历史,大致,都能称为道具和环境的历史。

使用道具改变环境,然后因为环境的变化,再摸索出新的道具。文化和文化相遇,使得道具和环境得到交流。

无论哪个时代的人类,都致力于解决当时的问题,至于之后会引起什么事,是不会负责任的。

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

……反过来就是说,魔物不是如此。

“是这样吗。”

‘什么?’

“如果没有失败,可以完全用意志随心所欲地干涉周围的环境……那么就没有变化的必要了。”

‘就是这样。’

伊格尼丝点点头。

‘如果人是无意识地改变环境,然后受到这变化的影响和操纵,那么魔物就是相反的。魔物完全调和了环境,所以没有变化。’

她说得有些不屑。

我突然想到。

“那么,这些鱼人,怎么回事?”

‘什么?’

“它们不是从很久以前就这样肆无忌惮地杀人的吧?魔物既然不改变自己的生存方式,那么为什么现在开始杀死人类?”

伊格尼丝停下脚步。

‘是这里。’

没有丝毫奇怪的水泥墙。

可是,伊格尼丝伸手进去,毫无抵抗地穿过了水泥墙。

‘女王在这里面。’

“……要消灭它们一族吗?”

‘不这样做,杀人事件就不会停止。看吧。’

伊格尼丝拉着我的手,我也进入了墙壁内。

我觉得会撞到墙上,于是我闭上了眼睛。我的脸上感到了湿暖的风。

我的脚下有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

我谨慎地睁开眼。

这里没有墙壁和天花板。我处于粘稠的粘膜中。

我忍住呕吐感,仔细观察。看起来像是粘膜的,是无数微小的突起。像虫卵似的半透明的块状物蠕动着,这种东西覆盖了整个墙壁和天花板。

上面紧紧贴着的卵,显出浑浊的绿色。

卵的大小不尽相同,有的长到了西瓜那么大,大部分还是拳头大小。

卵在微风的吹拂下晃动,稍稍倾斜着。

绿色的墙壁晃动着,看起来很骇人。我感到要吐出来了,我弯下了身。

只有脚下是白的。

我的脚下碎裂的,是一块小骨头。

这完全折断两半的,大概是手或者脚的骨头。

旁边有一个小小的头盖骨。

‘站得起来吗?’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冷澈。

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弯腰跪在地上。

我捡起骨头。是个漂亮的白骨。

多大呢。这个孩子。

三岁?四岁?

被鱼人追赶的时候,被那触手贯穿的时候,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呢。

会有时间发出惨叫吗。

还是说,在感觉到恐怖之前就失去了意识呢。

这孩子的亲人,是否现在还在等待自己孩子的归来呢。

他们还不愿面对各种理性的判断和逻辑的结果。

只是一味地荒谬地紧紧抓着希望。

骨头白得仿佛打磨过,上面没有一点污渍。

纯白的骨头,白得仿佛会闪光。我脑中浮现了鱼人吮吸骨头的样子。

我感到胸口不适。

我的拳头在颤抖。

我双脚用力,站起来。

‘走吧。’

伊格尼丝说着,转过身背对我。

她的脸上大概露出了那种看透一切的笑容。

她把我玩弄于股掌之中。这一点我清楚。

没关系。

就让我在手掌上跳舞吧。

……

咔喳咔喳的脚步声进入我耳朵。

“伊格尼丝。”

‘什么事?’

“你能不踩那些骨头吗?”

从刚才开始,我就躲避着骨头,用脚尖走路。

这样走路很累,姿势也很难摆,但是我无法像伊格尼丝那样走。

‘为什么?’

又响起了咔喳一声。

我停下脚步。

为什么呢。

就是说,骨头是……是骨头。

踩碎的骨头不会感到疼痛。

疼痛的……是我的胸口。

“不合理的感伤。”

我轻轻说出口。

“对不认识的人进行感情移入从而感到胸口疼痛是没有意义的。我注意到这些人,只是因为偶然看到而已,没有更多的意义。

我看着这些骨头,感到悲伤。但是如果没有看到,也就不会去感觉去想。而且,无论我看到或是没有看到,这些人也是一样的痛苦。”

我胸口的疼痛没有改变。

随着我每次心跳,未遂的思念都在我胸口中扩散。

“结果,这只不过是一种机械的反应。人把这种东西叫做着想,自以为这有着某种普遍的意义。大概,人类就是这样生存下来的,就是这样不断增多的。

不过……我不认为这是件坏事。如果认为这是谎言,没有一点真实,所以就不说假话,那是活不下去的。于是只能面对前方,认真地去说假话。”

伊格尼丝看着我,露出很少见的认真表情。

‘是呀。我也不认为是坏事。’

她就说了这么多,便继续背对我向前走。她的高跟鞋丝毫不发出声音,反而是我的脚步声响彻四周。

我们走出了内脏般的通道,突然出现了一股冷风。

下水道的腐臭消失了,这里流动的是清冽的风。

我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的风。

这是水边的风的气味。不是海边,是湖边。

我眼前出现了一个广阔的地底湖。

波浪拍在宽广的白色沙滩上。

天空……天顶,闪着轻微的光,将这风景封闭在淡薄的光亮中。

我的脚下,砂土在哭泣。

砂土发出沙沙声,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这些砂土……”

‘嗯,我知道。’

白色的砂土原本是骨头。

波浪冲洗骨头,将骨头冲刷成为颗粒堆积起来。

多少骨头,才能做出这个沙滩呢。

人类所不了解的历史背面,有多少人类,成为了鱼人的食物呢。

即使这对鱼人来说是进食,

即使它们不吃人就会灭亡……

我无法原谅鱼人们。

风吹着水面,水面失去了平静。

‘来了。’

伊格尼丝用平静的声音说。

平静的湖面,一瞬间染成了深红色。

血一样红的水面拱起一个圆形,然后圆形便裂开了。

红色的水像瀑布一样流下去,水中出现的,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巨大野兽。

巨大的躯体,上面是湿滑的鳞片。

躯体的前端,像是船首像一样,耸立着一个像是女人的什么东西。

她的高度使得我必须仰视。她俯视着我,眼中流着纯红的眼泪。我感到全身都处于她冰冷的视线中。

逐渐飞落的水沫,在空中凝固成为了长枪。

‘别发呆!’

伊格尼丝撞飞了我。

许多根深红的长枪刺在了我的脚下。

‘你还在犹豫吗?’

“……没事了。”

这应该是拟态吧。

她那像是人类的样子,让我一瞬间困惑了。

她眼睛里面流出的泪水,让我感到悲伤。

那不可能。

那是拟态的一种。

我和鱼人战斗的时候也有这种情况。

我把手放在胸前,召唤出风的力量。

我挥了一下手臂。我在挥手的地方,用想象描绘出巨大的利爪。

利爪向怪物腹部的侧面袭击过去……弾回来了。

我看到,她透明的皮膜像是水波一样摇动。

她是用水的力量弹回我的利爪吗。

虽然令她受了一点伤,但这对于敌人的巨体来说,不足挂齿。

作为反击,她放出了水箭,我用风盾防御住了。

看不见的风遮住了水枪,水枪在空中静止了。水枪想要贯穿风盾而颤动着,最终变为了一般的水,落回地面。

如果相信伊格尼丝说的话,这家伙自己的魔力,能和她手下所有鱼人的魔力匹敌。

‘勉强能对抗啊。’

伊格尼丝冷澈地观察着我们魔力的对抗。

她的嘴角,露出了轻微的笑容。

‘那么,就是我们赢啦。

掩护我。’

伊格尼丝说完就向前跑去。

……来吧,冰冻之风。北方的风。

不眠大蛇的呼吸。

我胸中响彻着咒言。

……来吧,枯木之风。

吹散松树青叶的风。

封存地底井口的风。

血色的长枪,从四方向伊格尼丝袭来。

我挥动一只手,将那些长枪击退。

伊格尼丝用力一蹬沙滩。

她跳跃起来,仿佛飞在空中,朝怪物的软肋飞去。

很近了。

那座由水形成的墙伫立在伊格尼丝面前。

她挥动的剑被轻易弹了回来。

伊格尼丝姿势变得不稳。

狼的眼睛看见了。

她的手放开了刀,手中握着一个小包。

她把小包扔到水壁中。

我看到黄色的粉末扩散开。

水壁冒出了泡,不断震动,开了一个大洞。

‘开火!’

伊格尼丝说完就沉到水中。

……风啊。携神灵送向山彼方的风啊。

贯穿吧!

那里发出了无法想象的巨音。

冲击像是大炮一样,令天顶震动了。

爆风把旁边的伊格尼丝连同水一起吹飞了。

我送了一丝风过去,帮助她着地。

怪物的巨体开了个大洞。

大洞中能看到白骨,其间还有绿色的颗粒。

那个形状我看到过……就是刚才通道中看到的卵。

她全身像蛇一样甩着,每甩一次都迸出大量鲜血。

喷血逐渐变得不再猛烈,巨体无力地浮在水面上。

伊格尼丝从水里站起来,走到我旁边。

“刚才那是如何做到的?”

我问她。

伊格尼丝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只是改变了水的性质。’

“你撒了什么吧。那是什么?”

‘嗯,那个,只不过是镉。’

伊格尼丝像是在说什么不要紧的事。

“镉?那应该是毒……”

我挖掘自己的记忆。

这不算是毒那么严重的问题。

原子序列47。是重金属,如果进入人体,会引发肾脏障碍和软骨症之类的症状。

也是公害病的原因。

‘毒是没有意义的。听说过妖精和铁的传说吗?’

我点点头。

在英国的传说中,妖精不能碰冰冷的铁。把马蹄铁吊在门口除魔也是如此。

“铁和镉,能够防御魔力吗?”

伊格尼丝又摇摇头。

‘一般来说不是。很多人都能把铁和魔力联系起来。’

我焦急地问。

“那,你到底想说什么?”

‘鱼人族操纵的只是自然的水。所以我把那水变成了非自然的。’

伊格尼丝的话很简洁。

‘魔族的力量就是它们的意识本身。它们发誓以自然的水为生。所以,自然的水以外的东西超出了它们能力范围。’

“那些男性鱼人呢?它们在下水中也使用了力量啊?”

‘所以发狂了。’

伊格尼丝的声音很小,我听不清。

“你说什么?”

‘等等。’

伊格尼丝的表情变了。

我也向海看去。

鱼人的尸体流出的血,染红了水面。

我突然感觉到。

有什么不足。是什么?

这时,响起了歌声。

这是女高音最高音部的柔和声音。

这歌声在天顶反射成为回声,变成了几重的合唱。

‘趴下!’

伊格尼丝的声音。

同时,湖面涨了起来。

我勉强看到,水成为了巨大的波浪。

波浪的顶端……是那个人鱼。

怪不得我觉得怪物的尸体少了些什么。

只有人鱼的部分脱离了。

那人鱼现在歌唱着,站在波浪顶端。

我想召唤风的时候,已经晚了。

压倒性的大量的水,把我冲倒了。

波浪玩弄着我。

仅有一次我飞到了空中,我用所有的力量聚集了风。

紧接着,波浪就像触手一样把我拉了进去。

我处于球一样的泡中。

我视野中,一瞬间有银色的箭穿过来。

紧接着,我的脸感到了冲击,就像被人揍了一拳。

水的长枪刺在泡的表面。

第二击是后背。

第三击是脚下。

我全身都出了冷汗。

即使我能够维持这个不稳定的泡,但是又要承受不知来自何方的攻击,这太勉强了。

泡中的氧气也无法一直维持下去。

即使着急,我这边也看不见对手在哪里。

我偶尔能在视野中看到银色的光,即使那就是人鱼,那也不是我能够捕捉的速度。

我心里唯一的安慰,就是伊格尼丝。人鱼的攻击集中在我这里,伊格尼丝安全的可能性就高。

总之我先让泡向水面上升。

紧接着,泡开始摇晃。

我视野中出现了银色的箭。

很多次。很多次。

人鱼旋转着,做出了一个……漩涡!

巨大的大漩涡,把我拉入了水底。如此巨大的力量面前,我的挣扎根本没用。

……

水底的水,像血一样染成了红色。

我的视野中什么也看不到。

水枪刺着我的泡。

冲击逐渐增大。

我的胸口感到了尖锐的疼痛,我喘不过气。

不是敌人的力量增强了。

是我的力量减弱了。

如果我使用风的攻击,我就会失去守护。

对着看不见的敌人,只有一次机会。这根本没有胜机。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

我的脸很烫,我感觉脸在发热。

氧气是否快用光了呢。

不,正确来说应该是二氧化碳比例上升了。

人类死于窒息的原因,不是氧气的不足,而是二氧化碳的上升。

当然,如果没有氧气,人会死。但是在封闭空间中呼吸,比起氧气的减少,二氧化碳中毒会更快地发生。

我笑了。死亡已经到了我的面前,我还拘泥于细微的定义。

这真像是九门克绮的所为。这真像是克绮的死法。

大概是因为着急了吧。

我做出了冷静的头脑想不到的事情。

风……我碰了集中起来的微风之群。

然后我问风。

“你是什么?”

‘我是北风。冰冻之北风。’

我冲着北风骂开。

“北风?你哪里像是北风?明明

自己囚禁在小小的泡中,根本不知道从哪里吹向何方。”

北风走了。

“回答我。你是什么?”

‘我是悠久之风。是从时间的起始就看尽大量人类死亡的风。’

“时间的起始?那又是什么时候?在时间的起始根本没有地球。又怎能吹出风呢。”

悠久的风走了。

“回答我。你是什么?”

‘我是风。曾经在大地上吹拂,现在沉淀于水底的风。’

“你不是风。”

我眼前变暗了。

我焦急地骂着。

“叫做风的东西,根本就不存在。那只是分子胡乱运动的总体。”

“你是什么!”

‘我是分子。是那胡乱运动的总体。’

“你是什么!”

这次回答问题的,有三个。

‘我是非活性的存在。即使触碰也不会改变的存在。’

‘我是火焰之源。用贪欲抓住各种东西的存在。’

‘我是燃烧的残渣。深深沉淀于大地的存在。’

三者之间,能与我的生存联系起来的选择,只有一个。

(我命令第一种分子退去。)(我命令第二种分子退去。)(我命令第三种分子退去。)

(我命令第三类分子退去。)

“退下,燃烧的残渣。深深沉淀于大地的存在。”

我喊着。

泡中吹过了强烈的风。

这里进行了分子级别的筛选。

然后,有很小的水泡从我身边离开。

呼吸立刻变得轻松了。

我安心地呼出一口气。

二氧化碳的比重大于空气,有着沉积于低处的性质。

我命令退去的,是空气中的二氧化碳。

又有几支水枪刺到我的水泡上,我重新振作起来。

虽然解决了呼吸的问题,但我现在还是处于危险状况。

现在我已然无法捕捉到敌人。

我突然一闪念。

既然人鱼能够操纵的只有天然的水……

我一挥右手,聚集了南方炽热的风。

我从心脏向其注入力量,增强了南风的势头。

泡中的温度立刻开始上升。

我开始出汗。

……还不够吗。

我左手聚集了北风,覆盖于我的周围。同时我在泡的外侧聚集了南风,全力进行加热。

冰冻的北风吹在我周围,热量还是能够渗进来,我的额头流出了汗。

人鱼操纵的是水。

沸水,能算是天然的水吗?

那么要是水蒸气呢?

我的视野逐渐变红。

空气红热化了。

透过红色雾气看到的水面,已经满是气泡。

周围的水,瞬间开始沸腾了。

我令气泡上浮。

立刻有水枪向泡刺来。

但是无论多少水枪,在碰到沸水的瞬间,就化为了普通的水……然后蒸发并被吸收了。

水蒸气也是风的同伴。

我的气泡急速增大。

泡中已经像是熔炼炉一样了,我即使只是想睁眼都会很勉强。

抵抗急速减小,我发现自己已经浮出了水面。

我立刻解除了南风和北风。

我将风聚于脚下,我浮在了空中。

我看着下面的水面,已经染成了纯红色。

我听到水中有歌声。

很缓慢的,仿佛很悲伤的歌声。

清澄的声音在天顶反射,做出了天然的合唱。

我听不懂那语言,但意思却不知为什么能够传递过来。

也许是我的错觉吧。那是母亲的歌。

让孩子在夜里睡眠的歌。

然后祈祷睡着的孩子,能够在清晨平安地醒来的歌。

我的眼睛中稍稍渗出了眼泪。

我不得不做出选择。

(我此时此刻要制止它们行凶。)(我无法对这个人鱼母亲下手。)

(我此时此刻要制止它们行凶。)

鱼人应该也有想要守护的孩子吧。

它们为了抚养小生命而捕获猎物。

但是,我听到人鱼的歌,我想到的是那块小巧的骨头。是等待着骨头的家人。

人鱼的歌,令水边泛起微波。

冲击扩散到水面,水高高地舞向空中。

一颗颗水滴都变成了必杀的长枪,成为了雨雾射来。

我摇摇头。

这没有意义。

我了解了人鱼力量的界限。

我左手聚集了北风。

在极低温的墙壁面前,水枪一个个冻结了,碎成了粉末。

--疾驰的东风啊。

冰枪翻转了枪头,转向了它们的主人那边。

也许,她已经感到终结了吧。

人鱼没有躲闪。

她的身体开了无数的洞。

洞里流出的血,注入了深红的湖水,和湖水混和起来。

人鱼流着血,还是抬起了头。

她扭着自己的鳍,在水面上冲刺着。

她应该知道自己无法胜利。

她也应该知道这是没有意义的行动。

她到底是为什么而战呢。

复仇?本能?对一族的忠诚?

如果是没有心脏的我,大概会称之为不合理的行动。

这是自暴自弃。

现在的我,只是觉得这很悲哀。

我的右腕聚集了风。

不偏不倚地贯穿了人鱼的心脏。

歌声稍稍持续了一会儿。

那悲哀的歌声,歌唱着母亲的喜悦。

在体内养育孩子的不安和喜悦。

孩子诞生后,抱在怀中的欢欣。

孩子从怀里挣脱,开始自己走路时,感到的骄傲和寂寞。

这些东西缠绕在一起充满了我的身体。

心脏跳动。

它现在正在贪婪地吞食着人鱼的魂。

……

人鱼倒下的瞬间。

平静的湖面,泛起微波。

水波逐渐变大,成为一个巨大的漩涡。

水面逐渐远去。

大量的水发出轰轰的声音,逐渐消失了。

……

短短的一段时间内,就像是拔掉了浴缸的塞子那样,湖消失了。

人鱼的身体,也像是吸入了地底一样看不到了。

‘完了吗?’

“你去哪里了?”

我回过身。

伊格尼丝站在那个带卵的通道前。

‘产卵场。’

即使是狂乱的人鱼,也不会伤害自己的卵。她是利用了这一点啊。

她还是那么合理,而且毒辣。

‘你被拉到水里的时候,我以为不行了呢。怎么做到的?’

伊格尼丝像是在说和她自己毫不相关的事。

不知为什么我的胸口在变热。

我说完,伊格尼丝笑了出来。

‘把风……分解成分子。愚蠢。真是愚蠢的行为。’

“对鱼人管用呀?”

‘魔力本来是无法这样使用的。魔力只是构筑属于自己世界的东西。召唤风的诸侯,然后跟它们讲分子的道理?这么愚蠢的事我从来没听说过。’

“为什么?”

伊格尼丝满脸都是那种讽刺的笑容,好像在说没有比这更有趣的事了。

我看着她的表情,不知为何,胸口深处感到滚烫。

‘听好,那个笨狼,相信寄宿在风中的精灵。她相信所有的风都是从世界尽头的山中吹来的。不,她知道。所以她能使用风的力量。认识精灵的人,不可能相信热力学和分子科学的技术。’

“我不是那个女孩。”

‘既然相信科学,就不可能相信迷信的力量。二者只能选其一。同时相信二者,本身就是很愚蠢。’

“可我不是做到了吗。”

‘所以……我才说你们是人类。在这大地上有语言的动物之中,唯一的骗子。连神和精灵都去欺骗利用,连自己人都打算欺骗的愚蠢者们。’

我胸口的心跳,越来越强烈。

我想看着伊格尼丝的脸,我感到脸颊发烫,我低下了头。

这感觉是怎么回事?

‘无论如何,总之是祝贺你了。’

伊格尼丝的手,握住了我的手。

她柔软的指尖碰到我的瞬间,我的胸口中有什么破裂了。

我勉强甩开了她的手。

“别过来。”

我的身体很烫。

我想要立刻脱去上衣。

我能感到,两腿之间有炽热的东西在蠢蠢欲动。

如果她现在过来。我。

‘别勉强。’

伊格尼丝说着,抚摸了我的脸。

她碰到我,手上仿佛带了电。我感到后背冲过一股甜美的冲击。

“你……原本就知道吧?”

‘你吸收了女王和鱼人的魂魄吧。这就是副作用。’

“副作用?”

‘你认为它们

的遗恨是什么?’

我头脑中发生了闪光。

排列着的卵。

怜爱的孩子们。

应该延续的血脉。

“伊格尼丝,我……”

味道对我进行了猛击。

不知什么时候她紧紧抱住了我。

我的头埋在伊格尼丝的胸口。

甜美的雌性气味。

手指,嘴唇,都变得难以控制。

血液沸腾了。

心跳声音很大,仿佛有人在敲击我的太阳穴。

身体深处,几乎要破裂的什么东西,在寻求着。

寻求着眼前这个女人。

寻求着仿佛熟透了压弯枝头的果实一般的胸部。

寻求着仿佛故意引人注目而翘起的嘴唇。

寻求着纤细的腰肢。

寻求着丰满的臀部。

我用双臂紧紧抱住了这个女人。

她嘴里发出了轻微的娇声,这令我不再犹豫。

水很暖和,令我感觉很舒服。

撒落花瓣的气味,轻轻搔痒着我的喉咙。

比这还甜美的,是我眼前漂浮的女王的威严。

伟大的少女,同时也是作为母亲的女王。她的全身令水稍稍染成了桃色。

“女王啊。”

我对她说。

--不对。

这是伊格尼丝。

我不是鱼人。

桃色的水缓缓抚摸着我的肌肤,这水太柔软了。

女王/伊格尼丝轻轻张开嘴。

‘克绮。’

--我是克绮。

九门克绮。

我不是鱼人。

可是……

我无法切断这股思念。

我体内,一种不是我的东西,在追求她。

几乎疯狂地,不惜拼上性命地追求。

伊格尼丝/伟大的少女,游向水底。

她的脸上浮现出艳丽的笑容,她在引诱我,在试探我。

她秀丽的头发随水舒展,遮住了她的裸身。

透过海草的森林,她修长的双腿若隐若现。

她的小腿划着柔顺的曲线,用力地蹬着水。

她用双臂挡住洁白的乳房,她的脸上有着嘲弄的笑容。

我/克绮/水神住民的男子,追着伊格尼丝/伟大的少女。

我不顾一切地追着她。

我用双臂拨水,用双脚蹬水,用全身的力量向少女冲去。

水中划过了桃色的航迹。

桃色的道路画着螺旋持续着。我游着,将桃色的道路变为黄金色。

我放任了自己体内的野兽。为了碰到她的身体,我用了浑身的力气。

少女逃开了。

最初很轻,然后变得用力。

我的手臂马上要碰到她弯曲的脚了,这时。

少女像蛇一样,从我收拢的手臂中迅速地逃走了。

我双臂间留下的,只有无数的水泡。

四周回响着她银铃般的笑声。

我不笑。

炽热的东西充满了我的胸口。

--她在考验我。

我现在正处于天平上。

她在品评我。

品评我到底是否有足够的力量配上那个少女。

我全身在颤抖。

湍急的血液沸腾般地热。

热得似乎要让周围的水流沉淀。

少女不断逃脱,我不断追赶,我们的身体越来越烫。

我们互相追求着,我们之间的距离徐徐缩小。

我穿过了狭窄的岩场,追溯着强烈的水流,追着少女。

我最先碰到的是她的头发。

比春天的小河还柔软的感觉,抚摸着我的指间。

我陶醉于这感觉的时候,少女再次前行。

--还不够。

下一次我碰到的,是她的脚指。

我刚要爱抚她的脚指,她却用力把我向后踢开了。

--还要靠近她。

然后,我的手碰到了她的细腰。

少女松开了抱在胸前的双臂,她碰了我的手。

乳房白色而圆润,其间深深的谷沟吸引了我。

我抓住了她这对双峰,我想要用嘴唇吮吸。黑色的手套突然来引导了我的嘴唇。

她把我嘴唇引向的目的地,是她的嘴唇。

自己的身体,将蓝色的水染成了婚姻的颜色。

蓝色的水逐渐扩散,和桃色的水交汇的时候,发出了黄金色的光芒。

我体内,不是我的人在因欢喜而颤抖。

她承认婚姻了。

女王的卧室打开了!

少女柔软的嘴唇,温柔地抚摸着我火热的舌头。

这感觉,让我/水神住民忘记了自我。

她用手臂温柔地解开了我的手。这段时间,我就像麻痹了一样呆站着。

少女再次向前游去。

她甚至用上了双臂,全力地游着。

她扭动着身体。她每次向前冲去,都有无数水泡包围着她。

透过水泡,我能稍稍看到,她丰硕的胸部在摇动。

她纤细的腰肢在震动。

我向前追赶。

我在双手双脚上加入了燃烧的思念,我用力蹬水追着少女。

少女从水底的岩石和海草组成的迷宫中急速上升。

月光稍稍照了进来,照出了少女的身姿。

我急忙朝着那边游去。

少女逃着,画着螺旋。

我想要抓住她的脚。

我们二人的航迹画着圆圈,是我在追赶少女,还是少女在追赶我,一瞬间搞不清楚了。

圆圈逐渐地逐渐地缩小。

少女的脚尖、胸部、均整的耳朵在我眼前通过。

水中充满了她轻轻的笑声。

逐渐关闭的轮环中,我持续游着。

还有三次……两次……现在。

这次我的双臂抱住了少女。

两人的速度成为了一体,我们顺势从海中飞出。

我们激起了水花。我们倒在了岩石的台子上。

少女抬头看着我这边。

轻轻的笑声沉入了影中。

她脱去了像衣服般缠在身上的水,我能看到她有一丝不安的影子。

水的舞姬走上岩石,露出了她本来的样子。

湿润的眼睛,贴在脸颊上的头发。

我温柔地梳着她的头发。

我一边梳着,一边想。

……是伊格尼丝吗?

这个在初次婚姻之前,脸上浮现出不安表情,紧紧拥着我的少女。

还是说,真正的伊格尼丝,脸上是另一付表情呢?

我的迷茫,大概也传递到她身上了吧。

少女/伊格尼丝站起来,缓缓抬起了我的下巴。

她背靠岩壁,面对着我。

她眼睛中浮现的,并不是先前的挑衅眼神。

她接受了我,她追求着我。

现在,正是婚姻的时刻。

带有疑问或是思索烦恼都不是时候。

‘……克绮。’

我听到的轻微声音,是谁发出的呢。

她的手按住了我的嘴唇,抚摸着我的脸颊。她拉过我的脖子,这令我不再迷茫。

她的嘴唇有着樱贝的颜色。她的嘴唇微微张开引诱着我。

我再次感到那种感觉,这令我无法抵抗。

我根本没想抵抗。

我们的嘴唇互相重合。

很长一段时间,我们的呼吸也变得一致。

拥抱令我们靠近。少女的乳房小心翼翼地碰着我的胸口。

我们互相探求着对方的舌头,我们的手臂逐渐用力。

几乎要压溃她丰满的乳房。

她的身体逐渐靠近我。

我想感觉她。

感觉这个惹人怜爱的生物。

湿润的嘴唇,缠绕的舌头,纠缠的手臂,娇熟欲滴的胸部,热情的眼睛。

我想把这一切都据为己有。

唾液混在一起,气息呼到对面。

她的指尖像是要令我焦急一样,缓缓解开我的纽扣。

她脱去了我的上衣,她用手指摸着贴在我身上的衬衣。她的指甲透过湿布扎在我的皮肤上。

这段时间,我也执拗地寻求着她的感觉。

手指一个个降下的感觉,令我坐立不安。

她的嘴唇逐渐刺激着我的脸颊、脖子和耳朵。

肺中挤出的滚烫气息,比我火热的皮肤更烫。

我顺从于本能,用手按着她的胸部。

我抚摸着她火热的乳房,画着圆圈。

透过布,我感到了轻微的突起,我用手指弾了它一下。

‘--啊。’

她呼出一口气,靠在了我身上。

她的脸靠在我的肩膀上,她凌乱的头发贴在后背上。

我偷偷看了一眼她的眼睛。之前她还很有余地,但现在这余地却哪里都找不到了。

她仿佛即使站着都很困难。她把身体靠在我的身上,她的视线看着远方。

她肌肤飘来了

香气,令我的鼻腔很痒。

这香气就像春药一样,解开了我理性的枷锁。

我无法抵抗。

我的手指粗鲁地抓住了她的胸部。

她覆盖胸部的薄布中,像是弹出般露出了一对乳房。

乳房淡桃色的前端,朝着空中坚硬地突出来。

是海水,还是汗呢。

我用舌头卷着她的突起,她的味道在我嘴里扩散。

同时,我的一只手从她胸部降下。

透过她的衣服,我摸到了她的肚脐。我一边舔着她的胸部,一边用指尖轻轻对她搔痒。

‘嗯--’

她用嘴唇夹住了我的耳朵。

湿润的头发微微摇着,急促的呼吸掠过了水滴,刺激着我的脖子。

我的后背产生了一阵麻痹。

她不断抚摸我身体四处,仿佛在乘胜追击。

她颤抖的指尖碰触着我的软肋,然后缓缓地下降。

她的手指滑到我的后背,我的肋部,我的腿上。

我的手也没有停下。

我抚摸着她柔顺的曲线,再次向下。

我的手滑入了她衣服的缝隙,我掀起了她的衣服。

我的手指插入了她的内裤,穿过了羽毛般的繁茂之地。

我的指腹到达那里的时候,我听到了轻微的一声。

‘克绮……’

我看着少女/伊格尼丝的眼睛。

她的眼神很热,她的眼睛湿润。

我用指腹缓缓抚摸着那裂缝。

我的手指找到了突起。

我用手指在周围画着圆,按揉着。

‘嗯,啊--’

她/伊格尼丝/少女回应着。

她的声音有些颤动。

这是迎接初夜的少女声音,还是喜欢讥讽的女人面具背后的的声音呢。

我抱住了她的身体,她无处可逃,呻吟着。

她的长发随着我手指的动作而剧烈摇动。

她的声色像是在乞求我。

‘嗯,嗯--!’

我的手指缠上了蜜。我搅动着她的秘裂,发出声音搅出了白沫。

她的表情变得有些像是在苦闷。

我的动作变得猛烈,她白嫩的脚逐渐失去了力气。

她的膝盖不断颤抖。

她贴在我身上,像是在寻求帮助。

她眯起眼睛,握紧了黑色的拳头。

我没有停下动作。

我不会再让她逃走了。

我的嘴唇贴在她的胸部,我用指尖直接碰到了她的肉芽。

‘啊,嗯……!’

她的身体像是通了电一样颤抖。

她急促的呼吸摇动着润湿的头发。

她拼命地扭动身体。我抱着她,令她无处可逃。

伟大的少女被夺去了水,她无法再蹬着水舞动般逃走。

取而代之的,她颤抖着发出几乎不成声音的细声,并用指甲挠着我的后背。

她紧紧抱着我,我感到肋骨都要折断了。我的脖子上留下了她的齿痕。

轻微的抵抗,很快消失了。

蜜汁润滑了我的手指,我不停地刺激她的突起。

刺激直接撼动了她的身体。

她随着刺激的强弱发出声音。

无论她如何挣扎逃脱,我都没有放开她。

她的内裤已经湿透了,我的手还是在里面动个不停。

她的前发晃动着。

她嘴里发出的喘息,逐渐变得与前发的摇动吻合,带上了节奏。

‘嗯,啊,嗯,嗯--’

我抱着她的肩膀,吻着。我手指的动作变得更快。

她抓着我的手臂,手指立起来,突出了指甲。

我感到,连这疼痛都很舒服。

我拼命地进攻她敏感的部位。

她的身体更猛烈地扭动。

她的声音非常细,仿佛难以忍耐,随时都会停止一样。

她仿佛被追赶着,用身体顶着我。她含着泪看着上空。

‘嗯,啊,嗯--!!’

她猛然登上了顶峰,轻微地痉挛着。

少女恍惚的表情逐渐缓解,她无力地依偎着我。

她的身体从紧张中解放出来,变得弛缓了。

她刺在我后背上的手指重新张开,抚摸着我的后背。

她突然叫了我的名字,她的声音中还残留着余韵。

‘克绮--’

这温柔的嗫嚅,就像是用舌头插入了我耳朵之中。

她轻轻咬着我的耳朵。

她的手指在我皮肤上滑过,从后背滑下,在我软肋搔痒,然后像是要令我焦急般,朝着我双腿间滑去。

她吻上了我的嘴唇,仿佛要把余韵分给我。

她的指尖,隔着衣服包住了我的屹立之物。

我下意识地呼出一口气,她用嘴唇承受了我的呼吸。

她只是轻轻地摩挲着,快感已经令我的意识不断远去了。

我感到那里随时都要爆炸了。她十根手指仿佛在令我焦急,在玩弄我。

她缓缓解开了我皮带的扣子。

我体内的水神住民在追求她。

我品尝着她的嘴唇,缠绕着她的舌头,然后静静地远离她的脸。

少女的呼吸还很急促,她的胸口在猛烈地上下浮动。

她的皮肤变红,她的眼睛变得湿润,这更加引诱了我。

我们对视着。

在互相重合之前。在合为一体之前。

我想要确认眼前的她。

我听到了心跳。

她的心跳。

我的心跳和她的心跳。

两个节拍产生共鸣,充满了周围的空间。

即使如此,还是不够。

还想更加地靠近。

想在她的身边。

我/克绮/水神住民说。

‘我想和你重合。’

她/伊格尼丝/少女没有说话,只是微笑。

还是引诱我的表情。

她转身背对我。

我只能呆呆地看着她。

轻微的,‘丝--’的一声。

她把手放在腰间,她的指头缓缓地滑过。

她向前弯下身,把内裤一直降到脚下,做了一次呼吸。

然后她直起上身。

她猛地一摇头,像是要把头发拢在一起。她又做了一次呼吸,仿佛是要令我焦急。

她一只手按在岩壁上,她缓缓地弯下身。

她黑色的手套抓住了岩壁,利用反作用力把形状优美的臀部冲着我。

冲着我突出来。

她放在腰间的另一只手,在抚摸自己的臀部。

像是在挑逗我。

‘来吧……’

她回过头来,脸上还是先前那种混着微笑的表情。

她用一只手拉起自己的裙子,带起了一丝微风。

我看到了湿润的秘裂。

秘裂在轻轻颤抖着,等待着我随时到来。

我感到心中什么东西裂开了。

“我来了。”

我贴近她白色的臀部。

我用一只手紧紧抓住她的肌肤。

她的肌肤柔软,满是汗水,稍稍有些变红。

我用一只手引导着自己的阳具,插入了她湿润的裂缝。

‘啊,嗯……’

接近惨叫的愉悦声。

这声音,瞬间令我的头脑中变得一片白色。

柔软得令我无法忍受的东西,承受了我坚硬屹立的东西。

她的肉襞包住了我,缠住了我。

我充分地品味着她湿润的味道,我缓缓地向里按去。

我弯下身体,从后面紧紧贴在她身上。

她回过头来,已经有些喘不过气了。她抬头看着我,寻求着我的嘴唇。

我们深深地连在一起。我贪婪地感受着她的身体。

我动了。

我寻求着她,摇动着身体。

我紧紧抓着她洁白的肌肤,用腰部撞击着。

‘啊,嗯……嗯!’

她的头发前后摇摆,她嘴里发出了声音。

她留恋地向背后看着,她仿佛无法再忍耐,低下了头。

她的腿用力而僵硬。

她的声色中充满了苦闷。

但是我不会停止。

我只是执着地前后摇动着身体。

更加用力,更加深入。

我寻求着她,用身体撞击着她。

‘啊,嗯,嗯,嗯--!’

她露出的乳房,在空中猛烈地画着圈。

她的手伸到了身后,她的指甲按到了我的大腿中。

我们两人本来不协调的身体,逐渐变得同步了。

随着干燥的节拍,追赶的动作和离开的动作重合了。

我们成为了一体,腰部互相振离,然后再互相靠近。

她搭在岩壁上的手滑落下来,挣扎着抓着岩石。

她逐渐滑下,我便更用力地向前顶去,像是要从后面撑起她。

‘啊!啊,嗯!’

她的喘息声比刚才更大了。

她的后背向后弯曲,她的头发弹跳般舞向空中。

她湿润的眼睛看向身后,仿佛无法再承受了。

但是……她的动作也不会停止了。

‘啊,啊,嗯,啊--!’

她随着我向前贯穿的动作,自己也在前后摇动着身体。

她将我连根吞入,舔着不放开。

少女/伊格尼丝在追求着贪欲。

为了让这快乐一滴都不流走,她执拗地压来。

‘还要,啊,还要--’

她趴在岩壁上,勉强才站稳。

即使如此,她还是妖艳地回头看着我。

她在诱惑我。

我的手指紧紧抓住她的洁白肌肤,在其上留下了红色的按迹。

她的手指抓着我的腿,我用空闲的一只手抓住她的手。

我们的手指纠缠在一起。

她抬起头,我弯下上半身,轻轻吻着她。

这就是信号。

我们的手指缠在一起,我们的身体带着节奏晃动。

我向前贯穿,她来承受。

我们的结合部麻痹了,溶化了。从这里溢出了蜜汁,像是溢出了感情。

‘啊,嗯,嗯……’

她的/少女的/伊格尼丝的感情,充满了我们手指的缝隙。

然后像是流水般流入了我的/水神住民的/克绮的体内。

我无法感受到他人的心,但我也能理解水神住民的思念。

我们双方都知道。

这感情,并不只是两人的东西,还是代代继承下来的爱的形式。

我们是为了这一瞬间而诞生的。

她握紧了手,更强烈地缠上了我。

作为回应,我也更快速地抽动着。

我更加用力。用力得能和她溶合,身体变得麻痹。

‘啊,嗯,啊,啊--’

她的膝盖在颤抖。

她猛烈地颤抖着。如果不继续动下去,如果停止追求,她就会倒下了。

她的后背向后仰起。她的头发在其上舞动。

我在她体内搅动着,搅出了白沫。

我在她体内贯穿着,要把她弄坏。

即使我自己的身体支离破碎也无妨。

只要这一瞬间,能把生命的全部都注入她体内。

‘啊,嗯,嗯,啊--’

我全身都充满了像是疼痛的某种感觉。

压倒性的力量聚集在我小腹的底部,像是绷紧了的弓弦。

从脖子到后背,从胸口螺旋般的降到腹部,从缠绕的脚尖登向腰间。

脊髓燃烧了,视野变成了白色。

心跳在耳边‘当当’地响着,让我知道此刻已经临近结束了。

二人的心跳逐渐高扬,然后合而为一。

我们同时强烈地想着对方的名字。

‘克绮……!’

雷打在我身上。

刺激令我每一个细胞都震动。巨音击破了我的鼓膜。

我深深地贯入了她的内部。我腹底储藏的炽热,全部从前端汩汩射出。

她承受了一切,她的痉挛现在还未停止。

她的后背猛烈地向后弯去,她的声音已经不再是声音。她登上了顶峰。

她的样子,就像是在因生的欢喜而颤抖。

她摆了一下长发,寻求着我的嘴唇。

我们感受着对方,为完全的重合而欣喜。这个难以承受的吻比至今为止的任意一个都长。

明明感到比任何人都更加接近。

我们的身体突然分开了,我不愿意这样。

我无法反抗。

剧烈的丧失感向我袭来。

我连一根手指都无法移动。

我的心跳逐渐变弱,然后消失了。

我失去了意识,即使如此,纯粹的喜悦还是包围着我。

愿水神住民永远繁荣。

深深的,暖和的心跳,令我醒来了。

我被圆润的胸部和纤细的手臂抱着。

我的脸埋在乳房之间,我就像婴儿一样包裹在安稳之中。

扑通,扑通,扑通。

温柔的心跳传入我耳中。

我随着心跳吸气。然后呼出。

手缓缓抚摸着头发。

我后背上抚摸着的手,确认着我一个个伤口,爱怜地抚摸着我。

我缓缓睁开眼睛。

‘醒了吗?’

“哇啊啊啊啊啊!”

我慌忙跳开。

然后我因全身的疼痛而绷紧了脸。

我的样子很惨。

后背,脚上,都满是泥沙。

我感到手脚都很沉,仅仅动一下肩膀和腰部就会感到疼。

我满身都是擦伤。

当然,我完全光着身子,腰部附近还粘乎乎的。

‘发情,治好了吗?’

我听到伊格尼丝捉弄人的声音。她全身穿戴整齐,让我觉得可憎。

她的头发很整洁。在可视范围内,她洁白的肌肤看不到一点伤痕。

她正优雅地坐在沙滩上,坐在一个不知道她从哪里弄来的座垫上。

‘衣服在那边。’

我环顾四周,找不到一个能遮掩身体的岩石。

当然是吗。

衣服叠的很整齐。我粗乱地穿上衣服。

衣服下面留有砂粒,这让我感到特别不舒服。

‘好了,回去吧。’

伊格尼丝向前走去,我不由得拉开一段距离。

‘你紧张什么?不错哦。作为第一次来说。’

我摇着感到疼的头。我从干涸的喉咙里挤出话。

“你……都知道啊?会变成这样……”

‘当然知道。怎么了?’

那时,让我动起来的,是鱼人们,还有人鱼的怨念。

只是执拗地想产子,就是这种思念驱动了我。

“你不是说,用言灵镇住了怨念吗?”

‘那个呀,是签订了契约。我答应给与满足性欲的机会,总之先让它们平静了。’

“那么……做这样的约定合适吗?”

‘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如果没有平静这怨念,你已经死了哦?’

“不对。我不是在问这个。”

‘放心吧。即使怀上孩子,我也不会逼你认的。’

我正要大声喊出来,我终于发现,她是在嘲弄我。

“……我认为,你应该事先跟我谈谈。”

‘水神住民,一生只交合一次。’

伊格尼丝看着干涸的湖底,轻声地说。

‘男性之中,只有竞争胜出的一人,才能合女王交合。在这短短的时间中燃尽自己的生命,把身心都献给女王。’

身心。

现在的我,明白这话的意思。

那时,在梦中,我死了。

那身体,大概会成为人鱼的营养吧。

‘舍弃自己到这种程度,付出性命的交合。这种传说,令我不禁想品尝一下。’

“……然后呢?”

‘我说过了吧。不错。’

我基本上没有憎恨过什么人。

虽然有人对我做出很过分的事,但是对方也有相应的理由,所以我认为这也是没办法的。而且,如果有我无法理解的理由,那也是疑问的感觉更加浓重,所以我不会产生憎恨别人的感觉。

但是。

只有现在。

我憎恨伊格尼丝。

这个女人--总有一天我会杀了她。

……

产卵场的通道中,还是一样的寂静。

失去了父母的卵们,它们的静寂令我耳朵生疼。

“这些,怎么办?”

如果这里的卵孵化了,再去袭击人类……

‘捏住鼻子仔细看。’

我听她的话,看着绿色的卵。

“……死了。”

卵里面,全都是粘稠的浑浊。

伊格尼丝用短剑将其敲开,一个像是带着眼睛鼻子的蛋黄一样的东西,‘啪’地掉在地上摔烂了。

我观察一个个卵,每一个都是已经死了的卵。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不知道。不过,能想象到。’

伊格尼丝走在前面,背对着我说。

‘水神住民,是住在清澈河水中的水怪一族。平时它们住在深山幽谷之中,这座城市里的,看来已经在这里住了很长时间了。’

“这里有清澈的河水吗?”

‘调查看看吧。江户时代,村里都有美丽的河流和水路。另外有田地的村子,也有清澄的用水路。这座城市中,也应该有一两个河童的传说吧。’

“是吗。”

‘结果时代前进之后,即使水污染了,它们也没有离开这里。水路埋在地下,变成了下水,它们也没有从地底湖出来。’

“为什么?”

‘魔物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生存方式。如果自己否定自己,就会失去魔力死于荒野。不过……留下来也一定是越来越糟。

如果是魔力强大的成人,即使在下水中也能勉强活下来。污水的影

响,首先体现在卵和孩子身上。’

伊格尼丝住口不言了。

我慢慢想到了她这句话的意思。

无法孵化的卵,和年幼夭折的孩子们。

这种悲伤,对健康孩子的渴望,是多么强烈的感情。

‘然后这也逐渐影响到了大人。它们出现在地面上开始骚乱,就是末期状况。’

“它们为什么要袭击人?”

‘谁都不知道啊。也许是发狂了吧。也许是因为憎恨吧。’

“……那,这骨头呢?”

我重新看着脚下的骨头。

都是小孩子的骨头。

没有一个是大人的。

有些骨头,如果作为人类的来说,也过于小巧了。

“孩子的……骨头吗……”

伊格尼丝点点头。

“……为什么现在说?如果最开始的时候就说……”

‘你又能做到什么呢?’

“也许,能做到什么。”

‘算了吧。它们只是该灭亡的时候灭亡了。那么,还是尽量减少人类的死亡比较好。’

来这里之前,我确实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现在,我怀疑这是否真的正确。

‘走了。’

伊格尼丝说着,继续前进的时候。

我眼前,一个卵裂开了。出现了一个像是青蛙脑袋的头。

我立刻伸出了手。

我的手中,那个幼儿扭着身子逃走了。我拱着手看着它,它在地面上快速跑远了。

‘走了。’

伊格尼丝又说了一次。

我最后向后面看了一眼。

“嗯,我这就来。”

‘欢迎回来。’

迎接我的是房东小姐。伊格尼丝说她要去别的地方,半路上消失了。

‘小惠很担心哦。’

房东小姐低声说。

“惠,怎么了?”

‘她呆在房间里不出来。一会儿去看看她吧。’

我点点头。

‘啊,怎么了,你的衣服?去游泳了吗?’

“这是……”

我和衣服都满是泥泞。

‘不过没事的。站好别动哦。’

房东小姐从围裙中取出毛巾,擦了我的脸。

……

‘好啦,现在是帅小伙了。’

“谢谢。”

……

我拖着脚步回到房间。

我开了门进了房间,脱去了脏衣服。

隔壁应该能听见声音的,但是惠没有来。

我立刻冲了个热水澡。

我用了比平时更多的浴液,洗去了全身的砂土,总算恢复了作为一个人的感觉。

……

我换上衣服,敲了隔壁的门。

‘哥哥?’

我听到惠低沉的声音。

“嗯。”

门开了。

‘欢迎回来。’

“我回来了。”

对话微妙地中止了。

为什么呢。

我能清晰地听到胸口中的心跳。我无法看着惠的眼睛。

‘哥哥,做什么去了?’

“很多事。”

‘已经结束了吗?’

“嗯。”

我用力地点点头。

对于我来说,事件已经结束了。

我不会再做让惠伤心的事了。

‘那,明天不会有事吧?’

“当然。”

‘太好啦。’

惠轻轻呼出一口气。

‘哥哥说过吧。事情结束之后,就全都告诉我。’

我点点头。

“想听吗?”

‘唔,现在先不听了。下次吧。’

“是吗。”

‘那,哥哥,明天见。’

“再见。”

我转过身想要回房间。我听到有人跑过来。

‘哥哥等一下。’

我转过身,惠抓住了我的围巾。

“什么事?”

惠一圈圈解开围巾。

‘这个,是什么?’

我的脖子露出来,在风的吹拂下,感到稍微有些疼痛。

大概,那里清楚地留下了伊格尼丝的齿印。

“被咬了。”

‘什么咬的?’

“人。”

‘谁咬的?’

“……伊格尼丝。”

惠用尽力气拉着我的围巾,把我的脑袋拉了下去。

我从正面看着惠的笑脸,她的表情比我今天看见的任何东西都恐怖。

她把嘴张得很大。

惠居然咬了我。她使劲用牙咬着,狠狠地咬着我的肉。

我咬牙勉强忍住了惨叫。眼泪从我眼角一滴滴落下。

‘再见,哥哥。明天见!’

我听到惠冰冷的话,同时门‘咣当’一声关上了。

我一个人被留在走廊里。我沉浸在思索中,呆了很长时间。

--到底为什么,我非得被惠咬一口不可?

梅鲁可利阿利神甫在走廊里快步走着。

因为城里的势力图有所变化,这里的警备比平时要多。

地下设施也有着平时没有的紧张气氛。

途中,神甫多次被警卫员叫住。警卫员确认了神甫的面容,就都低下头让开了路。

本来,知道这地下设施存在的人就很少。

频繁出入的神甫。没有人不知道他的长相。

梅鲁可利阿利神甫没有一丝迷茫地在走廊中前进,然后打开了会议室的门。

毫无装饰,完全为了实用的会议室。

坐在桌子对面的那个男人,在这种紧急的时候也不为所动。

他对部下指示完毕之后,悠然地转头看向神甫。

‘半夜见你,抱歉。’

‘不,没事的。现在其实是我们的时间。’

‘原来如此。确实如此。’

男人让神甫坐下,自己也深深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

‘喂,希羽君。’

‘在。什么事?’

‘上茶。’

‘不,不用了。不用如此麻烦你们。’

‘嗯。那么就尽快进入正题吧。你也已经了解状况了吧?’

‘水神住民的事吧。’

‘嗯。以前它们就是众矢之的,近年它们过于失控了。尽管是在蚊帐之外,这样下去也会对我们的协定产生重要影响。所以,才做出了对水神住民扫讨的决议--’

‘袭击的预定应该是在明天。’

‘是的。你当然也知道是谁干的吧?’

‘哎呀,我完全不知情。’

‘哼。我早预料到你会这么回答。’

男人像是在愚弄梅鲁可利阿利一样微笑着。

‘我能搞到的情报,你也应该有吧?因为你是九门克绮的教师。’

‘你是说,教师应该知晓学生的一切?’

‘一般来说,是否定的。但是,你是“最强的”梅鲁可利阿利吧?’

‘哎呀,是谁这么称呼我呢。’

神甫顾左右而言他。但是男人却丝毫不为所动。

他们都已经熟知对方的性格了。

‘我们已经发现,九门克绮和伊格尼丝--“最高傲的利刃”之间,结下了某种关系。

那两人若是联手,是一件十分不利的事。对于我们来说,当然对于你们来说也是。’

‘你是说,让我出卖学生?’

‘你这样富有使命感,会令我很困扰。你作为一个教师之前,首先是暗夜住民。

单纯地考虑一下吧。这是我们之间的交易。’

‘原来如此。是交易啊。’

梅鲁可利阿利露出浅浅的微笑。他转身背对桌子。

‘那么我这就告辞了。’

‘……你打算撕毁我们之间的关系吗?’

‘侵蚀很近了。’(编者按:按理说应该是日蚀或者月蚀……但貌似没有明说是哪个。等待翻房东小姐的时候也许有补完吧。)

梅鲁可利阿利走到门前停下脚步,如此说道。

他听见背后的男人咂了一下舌头。

‘如果是交易,就该努力尽量引出有利条件。那才是上策吧?’

‘我认为没有比这更好的条件了。实验体也接近完成了。我们可以诉诸武力。’

‘那么就去做吧。我可以免得对学生下手。’

‘真是,了不得的面具教师。’

梅鲁可利阿利听到这故意的叹息,打开了门,说道。

‘我信赖作为交易对手的你。但是我并不喜欢你的个人。而且是正相反。’

‘原来如此,是呀。怪不得我们至今能交易得如此顺利。

我也和你一样。和你说话得时候,我真的感觉很恶心,想吐。’

‘我也是。我虽然自称是不挑食的,但只有你的血,我真的不想喝。’

神甫没有回头,走到了走廊中。

他险恶的表情,令警卫兵全身僵硬。

就像是用了魔法。

梅鲁可利阿利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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