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啊。
日光从窗帘漏进来,让我感到无法言谕的舒适。
我甚至都想翻身再接着睡上一觉。
可是。我看了眼表,时间已经不允许我再睡了。
我揉了揉眼睛,起身下床。
我听到轻轻的敲门声。
‘哥哥,早饭吃了吗?’
“马上吃。现在换衣服,稍等。”
‘好的。’
我使劲伸了个懒腰,穿上了衣服。
昨天晚上,我上网调查事件,不小心忘记了时间。
结果还是没什么收获。
我找了些新闻的既刊号,搜集了一些基础的事实,但在这之外我一无所获。
基本都是杂音,没有能称为信息的信息。
原信息被警察紧紧掌握着呢吧。
‘哥哥,好了吗?’
“好了。”
我开了门,让惠进来。
‘早饭吃什么呢?炖牛肉汤已经吃完了……’
“能做什么吃?”
‘嗯……面包片和野菜汤比较简单吧?’
“那就这些吧。”
‘哥哥,太随便了。再认真想想啊。’
“在没有选择项的情况下想,应该是白费力气。”
‘反正,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要是说了做不了的东西,也是白说。”
‘快说吧!’
“那就金枪鱼的红肉。”
为什么呢。惠的眼里浮现出泪水。
‘哥哥……是认真的吧?’
“是的。”
‘稍等一会儿。别走开啊!’
我遵照惠的话,一直站在这里。
稍等这种时间的定义是很主观的,如果有个十五分钟的话,也就不能叫做稍等了。
‘我回来啦……啊,哥哥?’
“什么事?”
‘难道,哥哥一直站在这里?’
“你不是说别动吗?”
‘我好像是说等一会儿?’
“正确说法,是稍等一会儿,别走开啊。”
‘那哥哥又不是机器人……’
“别介意。我自己决定的。另外……什么事?”
‘嘿嘿……看这个!’
惠轻轻敲了敲纸包。
‘街角的鱼店,早上八点就营业!’
“也就是说,这里面,是金枪鱼的红肉?”
‘当然!’
惠炫耀胜利般地点头。
‘米饭还有吧。’
“没有了。”
‘哎?’
“昨天夜里肚子饿了,吃掉了。”
我调查的时候吃了。
‘怎么能这样……’
惠一下泄了气。
‘做饭的时间……已经不够了。’
我点点头。再做饭的话一定迟到了。
“遗憾啊。”
安慰别人,真的很困难。
有时,我从心底发出的安慰别人的话语,经常无法被他们理解。
现在也是。
‘……傻瓜。’
“什么?”
‘哥哥大傻瓜!’
惠红着脸,流着眼泪,喊出这句话。
她伤心的表情让我心疼。
我没想让惠伤心啊。
‘大清早的,怎么了?’
我听见这个声音的同时,门开了。
‘哎呀,小惠。’
‘哥哥……哥哥他……’
惠哽咽着,妨碍了发音。于是我插了话。
“我跟惠要求早饭吃金枪鱼的红肉,但没有米饭了。”
房东小姐呆了一阵。这也难怪。我也不清楚惠为什么要哭。
“对了,房东小姐,米饭有吗?”
惠扯了扯我的袖子。看来她是想说别多管。
‘抱歉。我这里也没有现成的米饭……’
“是吗。”
‘不过克绮君……你刚才说了想吃金枪鱼的红肉是吧?’
“是的。”
‘虽然做不了铁火饭吧……稍等一会儿。’
……
‘开始吃了。’
还不到十分钟。三个人一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惠也不再流泪了。
房东小姐的手法,简直就是神速。
我刚看见她消失,她就拿着做饭材料出现了。
她拿来的是鳄梨、西红柿、莴笋和香草。
她把面包放入烤面包箱,然后开始拌沙拉酱。
她切金枪鱼,切青菜,拌上沙拉酱,制成了海鲜沙拉。
她倒上几碗清汤(我可以发誓,我没看见她什么时候烧的水),加上沙拉和烤面包,这便是一顿很丰盛的早饭。
做饭时间,一共8分24秒。
‘不好意思,做的有些简单。’
我和惠都出神地看着房东小姐。
啊,简直就不用说,这沙拉太好吃了。
沙拉里拌上调料的金枪鱼,还留着弹力,融入了味道,和鳄梨香草都很配。
我把它放在脆脆的烤面包上,一咬,从嘴一直到肚子,都充满着暖和的满足感。
‘太好吃了!’
惠感动至极,叫出声来。
“同感。”
‘那,刚才是怎么了?’
房东小姐这次跟惠说话。她转向惠倾听着。
‘那真是……克绮君太过分了。’
房东小姐大致地下了结论。
是吗。我太过分了啊。
“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哪里做错了。”
房东小姐和惠看着我,叹了口气。
不过两人脸上都是微笑。
‘算了反正哥哥就这样。’
‘没办法呀。’
两人一边做出不正当的评价,一边笑了出来。
也好。对于我来说,比起哭,惠还是笑的时候比较好。
……
魔法般出现的餐桌,又像魔法般消失了。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喝餐后的咖啡了。
……我对此也可以发誓,吃饭时没看见房东小姐站起身来。
“啊,该走了。我吃饱了。”
“不好意思,之后的收拾就拜托了。”
‘没事。克绮君?’
“在。”
‘总是把小惠弄哭可不行哦?’
“我会尽量的。”
‘嗯,慢走。’
‘哥哥,路上小心!’
“我走了。”
我有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尚且不提房东小姐做早饭的工夫,我本身已经起晚了。
我要是不快些的话就要迟到了。
‘嗨!’
这个时间带,我跟这家伙碰上的可能性很高。
“峰雪啊。稍微走快些如何?”
‘不用,早晚都是死,反正能到学校就行了。’
“……晚了的话就迟到了。哈欠……”
我说着,打了个哈欠。
峰雪大笑。
‘眼睛很红啊。干什么了?’
“稍微调查了一下。那个连续杀人事件。”
‘啥啊,你不是说这不是什么大事么?’
“那是我的误解。”
我开始讲解,现在发生着的连续杀人事件,带有的一些特异现象。
‘原来如此啊……’
峰雪叉起双手,点点头。
‘等等。这样的话,就是说这小城已经很危险了?’
“是的。情况大致有三种。”
‘能允许我洗耳恭听吗?’
“第一,是警察查出了犯人,但不能逮捕的情况。”
‘什么啊那是?’
“比如说政治上交易的结果。”
‘这倒是不太清楚。不过要是单纯的杀人案还情有可原,但是这是连续杀人事件啊?一直这么杀下去都不能惩治他的话,日本有这么强的人吗?’
“那么就是警察无法逮捕犯人的情形。这种情形,有两种不同的情况。”
“第一,警察十分的无能。”
‘这大概也不可能吧?警察也是要面子的啊。应该会把厉害的家伙派来。’
“是啊。不仅这个小城的警察能力……整个警察厅的能力都低下的话,实在是说不过去。况且,那种情况下,其他地区也会发生检举率低下的问题,但是事实上没有。”
‘是啊是啊。别绕弯子了。第三种可能呢?’
“警察没有问题,而犯人一直顺利逃脱,那么就是犯人具有常识以外的能力。”
‘那也就是说,呃,犯人是怪物或者超能力者?’
“也不必然。关键是要能抓住搜查的盲点,站在常识之外。只要有一两个没人想到过的犯罪方法,逃走方法就行了。”
‘……是啊。’
‘不管了……不过你能对案件感兴趣,真是少见啊。’
“因为……我碰到了像是犯人的人物。”
‘啊啊?’
峰雪站住了,一脸奇怪的表情。
“没时间了。跑吧。”
‘喂,等等!’
……
校门正要关
上的时候。
关门的是梅鲁可利阿利神甫。
我慢下脚步来。
‘唔啦啊啊啊啊!’
我身后发出了吼声。是峰雪。
他不仅没慢下来,反而朝着校门冲去。
他很漂亮地从大地跃起,在空中翻了个身。他以太阳为背景,踢出了一个华丽的飞腿。
神甫轻轻摆好了架势。
神甫嘴角露出了无惧的笑容。
在峰雪飞踢一闪的瞬间。
神甫的双手绕了个圆。
腾空的峰雪,双脚被缠住了,像是叉子面前的意大利面条。
峰雪的轴心被拨开了,他多余动作太多,结果螺旋着撞到校舍的墙上。
“早晨好,梅鲁可利阿利老师。我能过去吗?”
我说完之后,神甫看了看表。
现在是8点44分42秒。离关门应该还有18秒。
我慢慢走来,就是这个道理。
‘差点就迟到了呢。下次稍微早些来。’
“我知道了。那我进去了。”
‘……给我等一下!’
校门另一边,峰雪在喊。不屈的生命力啊。
‘峰雪君,你迟到了。’
豪不留情的声音,还有对应的骂声。
我背对着他们,一边听着一边走进了校舍。
‘克绮!’
峰雪一边喘着,一边跑进教室。
同学们一下安静了下来。
‘发生什么事了?’
牧本同学作为代表谨慎地问道。
‘那家伙把我出卖了。’
‘哎?哎?’
峰雪的声音很大。大家都转向了我。
“那与现实不符。”
‘等等,仔细说明一下啊。’
同学们的目光集中在了我身上,我不得已站了起来。
“马上就要迟到的时候。
校门正要关上。
我走着进了学校。
峰雪朝老师飞起一腿,没击中,被老师训斥,迟到了。”
慢了半拍之后,全班开始爆笑。
‘啊啊?’
峰雪朝四周一瞪眼。
全班安静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不应该放着我不管啊。’
峰雪降下声调,小声对我说。
“为什么?”
‘这叫作人情。’
“抱歉,人情这个概念,我比较生疏。”
‘人情这种东西啊,就是说朋友被极恶教师逮住的时候,要挺身搭救。’
‘峰雪君。’
一个极度温和的声音。
那个男人接近的时候,从我这边是可以看见的。刚才教室安静的时候我注意到的。
峰雪战战兢兢地回过头。
‘呃,梅鲁!’
‘要开始上课了。’
峰雪条件反射地竖起了中指。梅鲁一把抓住手指,拧了起来。
峰雪看起来是一只手给按住了,但他的状况可不是那么简单。
铃声终于响了。
‘以前我就说过,我想要教你绅士这个词的含义。’
‘吵死了,屎老师。不上课行吗你?’
‘那么就来问问班上的大家吧。能允许我分出些课上时间,来给峰雪君做一下个人授课吗?’
教室里马上响起了欢呼声。
梅鲁神甫太有人缘,还是说峰雪没有人缘呢。
‘九门君,怎么了?’
我举起了手。
“我反对老师的提议。”
‘也就是说?’
“请您马上放开峰雪,开始上课。”
‘好吧。’
梅鲁神甫放开了手。峰雪一声不坑地按着胳膊。看来真是很疼。
‘我能问一下理由吗?’
“人情。”
‘啊?’
“刚才他才说过。朋友被逮住的时候,挺身相救就叫做人情。”
不知为什么,我身后变得嘈杂。
……他们刚才还希望峰雪被教训。同一群人,现在又支持我的行动。
人类这种东西,真是难以理解。
‘……原来如此。九门君,放学后,能来一趟办公室吗?’
“好的。”
课程继续下去了。
我坐下时,峰雪低声说道。
‘谢啦。’
‘喂,克绮,要去办公室是吧?’
放学后,峰雪问我。
“是的。”
‘我陪你去吧。’
“为什么?”
我提出了简洁的问题,峰雪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他的表情又不像高兴,又不像生气……似乎是某种,不好意思的表情。
“你的表情让我觉得不舒服。”
‘要你管……’
“那是为什么?被叫的只有我。”
‘那是因为啊,你被叫去本来也是我的缘故。这就叫百闻不如一见。’
“虽然不太明白……峰雪觉得,我被叫到办公室是要挨训吗?”
‘嗯……差不多吧。’
“为什么?”
‘为什么……难道不是吗?’
“不是吧。没有理由。”
峰雪一脸苦色地思考着。我把理由告诉了他。
‘因为我和峰雪不一样,我没有做让老师生气的事情。’
‘哼!我明白啦,你随便吧。’
“我本来就是这个意思。”
‘反正万事小心吧。’
“我会的。”
办公室的入口,和教室的门不一样,是个双开的大门。
虽然没什么可担心的,但我还是有些紧张。
梅鲁可利阿利神甫的桌子……找到了。
‘在这边。’
神甫挥挥手。我朝神甫点点头。
“我是九门克绮。您叫我,我找您来了。”
‘九门君,抱歉突然找你。有时间吗?’
“那要看事情的程度。介于事情的重要性,我应该能够空出一两个小时。”
‘不用那么久。能稍微来一下教堂吗?’
“好的。”
小木门。没锁。
‘很少见是吧?’
“是的。我第一次来。”
因为这里是教会学校,所以有几个以基督教为基准的活动。
圣诞和复活节我原来是知道的,但是灰色星期三这种日子,我在进学校之前是不知道的。
到时候,全校学生会集合在礼堂进行典礼。所以这个小教堂最后还是没派上用场。
不过学生中的信徒,每天早上似乎在这里做弥撒。
另外似乎还有毕业生在这里举行婚礼,这大概也是跟我无缘的。
‘确实,未信者,基本上是不来的。’
未信者这个词,我是入学后才知道的。
我们学校,虽说是教会系的,但信徒还是很少。
不是信徒的人,都叫做未信者。
现在还未信仰的人。以后(应该)有一天信仰的人。
无论是神道还是祖上传下来的净土真宗,一律视为未信者。
从这一点看来,我能感觉到基督教成为世界宗教的生命力。
‘总之先冷静一下。我不是把你叫出来训斥的。’
“我很冷静。因为没有被训斥的理由。”
‘九门君是直指中心的类型呢。是性格使然吗?’
“与其说是性格,不如说是缺点。”
‘不直说的话,会不安吗?’
“不直说是做不到的。”
有心灵感应的人们,即使不把事情直说出来,也能互相明白。
好像是叫做暗示。对我来说是无法做到的技术。
‘总之,先来喝杯茶吧。’
梅鲁神甫沏的茶,散发着一股玫瑰的香味。
‘怎么样?’
‘很美味。您找我是什么事?时间会用多久?’
“嗯……这个啊。”
神甫说着,品了口红茶。
‘时间,不会太久。就当作是非正式的前途咨询吧。’
“好的。不过有几个疑问。为什么突然要进行前途咨询?您又不是我班主任?”
神甫喝着茶,没有露出特别的表情。
‘是啊。从哪里开始说起呢。我作为神甫,常年执行告解的秘迹。也就是所说的忏悔。’
我轻轻点点头。
‘忏悔的时候,我会认真地听取,信徒们每周都会做。有点像是这种咨询的时间。’
“是。”
也就是有些像是心理治疗之类的事情。
‘即使如此,还是能看到有些人带着深刻的烦恼,背负着无法对别人说的事情。’
“这和我有怎样的联系?”
‘我做着这些事,逐渐地能够识别出带着烦恼的人的样子。’
“也就是说……我深刻地烦恼着?”
‘是的。也许说是烦恼有些不合适,不过你是否有些不好办的事情呢。’
我皱了皱眉头。
这个问题本身就没什么意义。
有一段时间,我想了解其他人拥有的心灵感应,一直努力学习。
那时,我就了解到,有一种技术叫做ColdReading(编者按:无事先准备地窥探对方心理),就是现在梅鲁神甫应用的这种。
大多数的人,都会有些不好办的事情,只要被这么一问,就会回答是的。然后就这样,表现出很了解对方的样子,让对方信任自己。
我听说这是占卜师的技术,仔细想想,大概也是神甫所应用的技术。
“梅鲁可利阿利老师。”
‘什么事?’
“您是真的这么想呢?还是说想作为博取我信任的手段呢?”
‘真的是直指中心啊。’
神甫很有趣地笑着。
‘我不是要耍什么伎俩。今天九门君的脸色,确实很深刻。所以我想问问。’
“是吗……确实有不好办的事情,但不是要和老师商量的。”
关于杀人犯的事情,还处于假说的阶段。
我觉得没有必要来请求眼前神甫的协助。
‘我明白了。不过,最好不要自己把世界变得狭窄。不一定什么时候有谁能帮助你。我一直都会在这个教堂。如果有什么想商量的事情,就来找我吧。’
我点点头。
不要把世界弄狭窄,这句话让我思考。
‘久留你真是抱歉。希望你会再来玩。’
“我知道了。”
我喝完了红茶。
虽然红茶稍微有些凉了,但是舒适的玫瑰香却没有改变。
我走出教堂。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正是刚刚能够看见星星的时候。
‘喂,怎么样了?’
出了教堂后,峰雪朝我跑过来。为什么牧本同学也在呢。
接下来我该怎么说明呢。
我陷入了沉思,峰雪和牧本同学则摆出了一副丧气的面孔。
‘喂,发生什么不妙的事情了吗?’
“嗯?不,没有。怎么说呢……就好像是提前的前途咨询。”
峰雪和牧本同学的脸色更加深刻了。
“咱们别站在这里说了。回家吧?”
‘啊,嗯。’
我看他们俩的样子,好像还是有些不明白似的。
我们慢慢地走着。
我们走出校门的时候,峰雪小心翼翼地开口了。
‘刚才你说前途咨询。’
“梅鲁可利阿利老师就是这么说的,我是重复。”
‘什么前途啊。你不是要从这里毕业吗?’
“我是这么打算的,怎么了?”
‘要是有什么困难的话……我还有班上的同学,都会帮你的。’
牧本同学的表情十分认真。
他们好像是有什么误解。
“峰雪?”
‘嗯。’
他回答我的时候,表情简直就是‘认真’这个词本身。
“最近,我是不是看起来在烦恼些什么?”
‘没有……我没注意到。你有什么烦恼的事情吗?’
“不,没有。”
他们两个人认真的表情舒展了。
我大概是头一次看见别人仿佛脑中突然空白的样子。
紧接着,他们两个人的表情变得严峻了。
峰雪变得激怒,牧本同学有些皱眉。
‘你在搞什么鬼啊!’
“看来按照顺序来说明比较好。我接受你们的提问。”
‘你以为自己是谁啊!’
‘呃……我问。’
牧本同学礼貌地举起了手。
“什么问题?”
‘九门君,惹梅鲁老师生气了吗?’
“没有。牧本同学为什么这么想?”
‘哎?哎?’
“我自己并不记得做过什么惹人生气的事,如果牧本同学觉得有的话,我本着学习的态度向你请教。”
‘不……没有那样的事。对不起。’
“没有必要道歉。作为我来说,并没有做惹人生气的事,所以只是想知道你认为我惹人生气的根据。”
‘呜……’
为什么牧本同学好像要哭出来了呢。
‘你给我适可而止!’
峰雪弹了一下我的脑门。准确说来,不是在额头,而是鼻梁上方,双眉之间。挺疼的。很疼。
“你干什么!”
‘你不该拿大道理来欺负柔弱的女学生!’
“……我只是想表明我的疑问。”
‘你的疑问会把人搞崩溃的!’
我叹了口气。
“你说的话在逻辑上是矛盾的,不过在事实上似乎是正确的。”
‘明白了的话就去道歉。’
“牧本同学。”
‘啊,嗯。’
“让你觉得不舒服真是抱歉。刚才只是单纯的疑问,并没有责备你过失、否定你人格的意思。”
‘呃……’
牧本同学有些不知所措,峰雪拍拍她的肩膀。
‘牧本。大概有些难以置信,这家伙正如字面意思,表里如一。’
“难以置信这个词是多余的。”
‘所以,这个家伙说他没有恶意的时候就是确确实实没有恶意,当他提出问题的时候确确实实只是提个问题而已。’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吵死啦,你这个愣头青木头佛金属佛石头佛。肉身的人总是要分表里东西南北的。’
‘峰雪君。’
牧本同学插话进来。
‘你说的有些过分了吧?九门君没有恶意啊。’
峰雪露出了苦笑的表情。
‘是啊……反正对于这家伙,别总是大惊小怪的比较好。’
牧本同学点了好几下头。
‘那么……既然没被训斥,那他都说了些什么?’
“他说我看起来好像在烦恼些什么。要是有什么烦恼的话,就去找他。”
‘啊?’
峰雪的表情很奇怪。
牧本同学也是。
‘怎么这么说?’
“不知道。”
我确实不知道,所以没办法。
那个意大利人神甫应该不会对我感兴趣,或者说应该不会担心我。
‘梅鲁这个人。’
‘梅鲁老师他……’
两个人异口同声。
三个人一起思索理由,但也想不到些什么。
‘好多啊。’
峰雪小声说。
“第十七个人了。”
我回答。
‘哎?什么?’
‘刚才遇见的警察数目。’
峰雪回答。
“不止是警察,也有保安公司的人出来了。”
在我们回家的路上,有太多穿制服的男人。每个拐角就有两个。其他地方也很多。
应该还有便衣吧?
‘看来还没逮住呢。’
峰雪皱了眉。
‘不,不过,这里应该不是危险的地方吧?’
牧本同学看着我。
“牧本同学,那是我昨天说明的吧。”
‘是啊。’
“那是因为数据不足产生的误解。这里现在处于非常危险的状态。”
牧本同学看起来就要哭出来了。
‘你这个家伙……’
峰雪的话音有些无奈。
……
‘怎么啦?’
峰雪最先看见的。
我们在放学回家途中遇到了禁止通行的地方。
有警察在疏导。
巡逻车停了几辆,里面……能看到特别高的好像很结实的车。
不是救护车。
救护车不会染成这么灰的颜色。
‘怎么回事?’
‘这里禁止通行,请不要驻足观看!’
警察的声音令人群移动起来,我们在现场前面看了一眼。
牧本同学的脸色发青。
原来如此,是新的杀人事件啊。
我从缝隙中看了一眼。
现场的深处……因为夜色降临了,我看不太清楚。
我能隐约看到毛毯。
毛毯旁边站着一群穿制服的男人。
他们不像是护士或警察……这更像是军队的制服。
‘快走!’
我们被催赶了一下,于是加速前行了。
这时。
我好像看到那条路的对面有什么东西。
风中飞舞的银发,还有白色的发饰。
这时,在月光的照射下,银发像水银般闪耀着。
也许是我看错了。
可是--
‘九门,君?’
牧本同学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怎么了?”
‘刚才你的表情好严肃啊?’
“严肃?”
‘是的是的。’
峰雪得意地赞同。
“是吗。”
‘……呃,这种时候不应该光是说“是吗”……’
“怎么?”
‘……嗯算了。’
峰雪耸耸肩。
‘那,明天见。’
‘再见。’
两个人招招手,我突然意识到一个事实。
“说起来……为什么牧本同学也在?”
‘你这个家伙啊……’
峰雪叹气了。
牧本同学用手指按着额头思考着。
‘九门君被老师叫走,我很担心。’
“原来如此。谢谢你的担心。”
‘不用谢。’
牧本同学回答,她的表情似乎有些疲惫。
‘跟你呆在一起就是会累的。’
峰雪的表情跟牧本同学一样。
“是吗。”
我边说着,边摆摆手。
我感觉有些舒服。
‘啊,克绮君,你回来啦。’
房东小姐在打扫公寓的门口。
“晚上好。”
‘早些回来看妹妹比较好哦。’
“嗯。”
我上了楼梯,惠从房间里面飞奔出来。
‘哥哥你回来啦~’
“我回来了。”
‘我把饭做好了,吃吗?’
“嗯。”
我进了房间,换了衣服。
我不着不急地洗了个澡,洗完后听见了敲门的声音。
‘哥哥,我把饭端来了。’
惠端着个很大的托盘,托盘上面是冒着热气的晚饭。
“请进。”
惠进了屋,把托盘放在了桌子上,吁了口气。
‘那就趁着还没凉,吃吧。’
“嗯。”
“‘我开始吃了。’”
我说完之后,拿起了叉子。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转头看着惠。
“不用祈祷了吗?”
‘……唔,嗯,不用介意。’
惠回答着,好像有些高兴的样子。
“那就算了吧。今天的晚饭真是丰盛啊。”
满桌的饭菜,从旁边开始是炒菠菜,牛排,还有煮青菜和番茄汤。
虽然每一个单独来说都是不太复杂的菜,但是以惠做菜的技术来说,这些应该还是很费时间的。
‘因为我比较有时间嘛。所以打起了精神想要好好做个饭。’
“是做而不是学吗?”
‘嗯……不过房东小姐也帮了一下忙。’
“很好吃啊。”
炒菠菜还稍微留有些咀嚼感,带着自然的甜味。
牛排是标准的五分熟。倒上黄油酱油的话很好吃。
‘牛排是哥哥回来之后才做的。其他的都是重新热的……’
“怪不得这么好吃。”
‘太好啦~’
……
“我吃饱了。”
‘粗茶淡饭~’
我悠然喝着茶,一边喝一边看着惠。
“来这边以后,感觉怎么样?”
‘嗯,挺好的。房东小姐人特别好。’
“是吗。”
‘不过,有些无聊呢。外面好像有点乱。’
“想不想去什么地方观光?”
‘哥哥也来吗?’
“我要上学。”
‘那我不去。好不容易才见到哥哥,干嘛非要再分开呢。’
“这样啊。”
我仔细地考虑。
“也就是说,没有杀人事件的话就好了。”
‘……呃……是啊。’
惠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我站起身。
‘哥哥要出门吗?’
惠的声音带着些担心。
“嗯。”
‘要去哪里?’
“目的地还没有确定。”
‘我不是这个意思!哥哥要去做什么?’
“我想去把令惠不愉快的原因给排除掉。”
‘哎?’
我穿上了鞋。
“我想,要是能够找到杀人犯的话。”
‘等,等等……’
“惠?”
‘什么事?’
“饭后的收拾,等我回来会做的。”
我这么说完,走出去并关上了身后的门。
我确实没有明确的目标。这一点和我对惠所说的相符。
只是……我觉得如果这么走下去的话,大概会碰到她的。我是这么想的。
……
我看了眼表,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我在车站的附近,看着人群在来来往往。仔细看看,其中大都是工薪族和女职员。
所有人都不顾两旁地直线回家。
牛肉饭馆和便利店的灯火空虚地闪耀着。
莲莲食堂……已经关门了啊。那她会在哪里呢?
我首先应该考虑的是,那个女孩会在哪里过夜呢?
她完全不谙世事,连拉面钱都会觉得困扰。她应该不会是在旅店里。
这样的话……大概是公园之类的地方?
我开始朝着公园那边走去。
……
我离开了大街,周围马上暗了下来。
夜色似乎是连我的脚步声都要吞噬掉。
‘请等等。’
后面有人叫我,让我不由得全身一震。
“什么事?”
手电筒的光冲着我照过来。
因为逆光,我看不见那个男人的脸。
我隐约看见他脚下的鞋,还有鞋上方绿色的制服。
‘我是保安公司的人。’
我稍微对灯光习惯了些,发现他们是两个男人。两个人都是肩膀很宽,很结实的男人。
“有什么事?”
‘是从市里来的任务,要对连续杀人事件做巡逻。能配合我们一下吗?’
我点点头。
‘名字和住址。’
“九门克绮。住址是--”
后面的人操作着掌上电脑,似乎是在做对照。
然后他给前面那个男的一个手势。
‘九门先生。现在是警戒状态,如果您不是有急事的话,能请您回府吗?’
‘您愿意的话,就让我们带您回佛雷德公寓吧。’
两个男人的语调不容我反对。
我开始思考。
我如果回家的话就无法达到目的。但是如果我现在逃走,应该也不是好主意。
救星就在这时出现了。
后面的男人把手机举到耳边。
我眼看着他的表情越来越严峻。
他拍了一下前面男人的肩膀,前面那个男人就明白了。
‘--实在抱歉,我们现在有急事。请您尽早回府。’
他们说完,关掉了手电筒。
现在即使说他们是在死亡线上徘徊的身经百战的佣兵,我也会相信的。
他们眼睛直视着我。
这并不是故意的恐吓。
只是令人感到特别的寒冷。
那大概应该叫做,令人心脏都会冻住的视线。
但是我没有心脏。
声音和视线令我的身体震动着,在我空旷的胸腔内引起了共鸣,然后便慢慢消失了。
他们俩跑着上了驶来的车。
我看着他们走远,于是继续前行。
朝着车驶去的方向。
……
白天有那么多穿制服的,现在一个都看不到。
结果,跟车跟丢了之后,只好凭着感觉走了。
制服部队们也像刚才那两个人一样上车走了吧。
那两个人到底是朝哪里去的?
按理来考虑的话应该是杀人现场。如果发现了杀人现场,应该是会包围而不分散的吧。
我走到了一个没见过的狭窄小路中。
我再继续走下去也没用了。
我正想着该回去了。
这时有什么东西轻轻地盖住了我的鼻子和嘴。
我无法呼吸。
‘别出声。’
一个细微的声音响在我耳边。
我记得这个声音。是个稍微带些稚嫩,但却十分凛然的声音。
我……
(听从这个声音。)(挣脱逃开。)
(听从这个声音。)
我安静地点点头。
她确认到了我的反应,终于松开了手。
我慢慢回过身。
少女就在我面前。
在夜晚灯光的照耀下,她的银发像月光般闪烁着。
少女按住晃动的发饰,微微笑着。
--又见面了呢。
少女不出声地说着,只有嘴唇在动。
我点点头。
少女招手示意,于是我跟着走去。
……
我们拐了两三个弯,少女终于呼出一口气。
‘啊--吓了我一跳。我没想到会遇见克绮。’
“我是来见你的。”
‘来找我?为什么?’
我看着少女的眼睛。
她的眼睛和上次见面时一样,还是那么纯真无邪。
从她的眼睛里面看来,似乎什么都没有隐瞒。
但是……如果不问,我无法确定。
“关于这个小城里发生的杀人事件
。我是来问你这是否和你有关。”
‘克绮为什么这么想呢?’
少女的脸上,既没有愤怒,也没有疑念。她给我的感觉并不是单纯的感兴趣,而是很直白地提出了问题。
“杀人者的能力,超越了普通的人类。据我所知,能作到的,只有你,或是伊格尼丝。”
少女点点头。
‘嗯,确实如此。克绮这么想也是没有办法啊。’
“我只问一次。追风者,杀了这个小城的人吗?”
少女稍稍露出了微笑。
‘我以我的名字起誓。追风者,至今没有杀过这个小城的人。
克绮相信我吗?’
“相信。”
少女看着我,我继续说。
“我以九门克绮的名字起誓。我相信追风者的话。”
‘太好了。’
少女笑了。
“那么……”
‘嘘!’
少女又用手指按住嘴唇。
‘克绮……能发誓绝对不出声吗?’
我点点头。
‘那,走这边。’
少女拉着我的手,向前跑去。
她脚上穿着皮革做的鞋,一点脚步声都没有。路上只是回响着我的脚步声和喘息声。
……
‘这附近,应该可以吧……’
少女把我带到了那个公园。
‘克绮,能爬上来吗?’
“当然。”
我们爬到了攀登架上,并排坐下。
“要发生什么事了?”
‘嗯?那边。’
少女用手一指。
公园外面只有夜晚的街道。
“那边怎么了?”
‘……啊,对了。克绮是看不见的啊。嗯,怎么办好呢。’
少女叉起胳膊烦恼着。
‘啊,有了。’
少女一拍手。
‘能把眼睛闭上吗?’
我听从她的话,把眼睛闭上了。
少女的手碰到了我的脖子。我感到仿佛电流流过。
我听到轻微的呼吸声越来越近。
这感觉顺着我的喉咙,上升到了脸颊。
接近了我嘴唇……然后传达到了鼻子。
右眼皮‘澼喳’一声,感到滑过了一阵温暖。
这不是叫做接吻的动作。少女像是犬类那样,舔了我的眼睛。
然后是左眼。
‘啊,现在还不能睁眼。’
温暖的感觉,慢慢地渗透开。
从眼皮,到眼球,热量在慢慢传递。
然后从眼睛连接到了脑子,贯彻了我的脊背,这时我的身体不由得一震。
‘好了,可以睁眼了。’
……
少女的脸,像白昼时一般清楚。
我看看周围,灯也只有公园的街灯亮着。
‘这是狼之眼。怎样,看得清楚吗?’
“十分清楚。”
少女周围能看到轻微的绿色暮霭。
我觉得这像是眼睛的错觉,不过少女怎么看还是少女。
‘应该只能保持今天一晚上……啊,赶快,那边那边。’
我朝少女所指方向看去。
我这次看见了。透过黑暗的夜色,缩短了无数的距离,在遥远彼方小路里发生的事情,我仿佛在眼前观看一般。
这是个没有任何异常的小道。
最先移动的,是下水道的入口。
那是个生了锈的,黄褐色的巨大井盖。
井盖慢慢地从下方抬起来。
下水道入口前有个男的。
男人身体很结实,这么冷的天气也只穿一件T恤。他的脸很红。
男人听见身后的声音,回过头。
“等等!”
我伸出手去。
但是我的手只是空挥了一下。我看到的,是发生在几百米之外的事情。
井盖慢慢地倾斜,在地上滚开了。
然后井盖撞上了路边,停住了。
从下水道入口处伸出了一条胳膊。
不对。
那条胳膊没有关节。胳膊湿漉漉的,颜色是深蓝色,前端是尖的。
这东西更像是触手。
那里长着一条深蓝色的触手。
触手像是海草般摇动着,突然伸了出来。
穿T恤的男人一下瘫软了。
我似乎都听见了惨叫。
男人喊着,从喉咙,从胸部,从腹部,把能呼出的空气都喊了出来。
然后那个长着触手的东西滑着出现了。
外表像是青蛙一样。
突然小道变亮了。
无数的探照灯把小道照得通明。
装甲车边急刹车边冲过来,把路两边封死了。
男人的嘴角上浮现的表情,既不是惊讶也不是笑容。
“太好了。”
我话音刚落,少女把手搭在我的肩上。
“怎么了?”
从装甲车上迅速下来了很多穿制服的男人。
他们腰间的是……机关枪吧。
每个人都怀抱枪身很长的枪。
没有一个人张开嘴。
所以肯定是没有发出警告。
男人们立刻开始射击。
“怎么回事!”
我看着少女。
‘即使问我也没有用啊。这是你们做的事不是吗?’
“‘你们’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们人类。’
“人……类?”
我回过头,看着已经化为战场的路面。
我已经看不到穿T恤男人的身影了。
满地的血和肉块,就是他的全部。
鱼人也并不是没事。
子弹击碎了它身体的一半。
但是包裹住它身体的蓝色光泽还在。
它脸的一半被削掉了,破碎的肠子随风飞舞。但它还在用长长的尾巴保持平衡。
鱼人还站着。
鱼人挥舞着剩下的触手。
然后就发生了爆炸。制服男人的一部分被炸飞了。
没有火焰,只有血、肉和骨头,均匀地下雨般洒落下来。
“刚才这是……”
‘海神。’
少女小声地说。
海神……用来描述海的古语。
又一次爆炸。
我这次看清楚了。从鱼人的触手上射出了几条线。
而且爆炸现场都是湿的。
穿制服的男人们身上都是同胞的血,他们又开始连续射着子弹。
鱼人的触手被打碎,头也被击飞了。
虽然人鱼还站着,但包裹住全身的蓝色光泽已经消失了。
鱼人受到了最后的连射,倒在了地上。
男人们张开了嘴。这大概是欢呼吧。他们的嘴唇突然不动了。
地面开始摇动。以下水道入口为中心,发生了裂缝。
装甲车慌忙后退。
沥青的大地,无声地下陷了。
烟尘之中,似乎有蓝色的光。
“它们到底有多少啊?”
‘并不多。’
在少女的话语中,我第一次感觉到了寒冷。
比刚才更大的鱼人。一共有五个。
其中一个左右分开触手。
从双手中间出现了闪亮的彩虹。
猛烈射击再次开始了。彩虹把子弹都弹开了。
不对。
不是彩虹。
无数的水珠,在探照灯的灯光下映出了彩虹。
弹开子弹的,是那些水流。
经过一系列的作用,子弹没有碰到鱼人,而是一个一个全被弹回,撒了一地。
男人们后退了。
鱼人们在慢慢地前进。
这时装甲车的门开了。
四个穿着白衣的男人,抬着一个……音箱?
“那是什么东西啊?”
‘不知道啊。你们做的道具吧?’
据我的知识,那个东西只能称作音箱。
而且还是剧场里面盘踞的超大号音箱。
那音箱像是棺材一样,是个黑色的长方体,上面有像是黑色圆币一样的东西。
音箱放在了地上,打开了开关……大概吧。
我从这里看不到。
士兵们用期待的目光看着音箱……也平等地看着鱼人。
然后鱼人们一摇晃,站不稳了。
枪械的齐射,打掉了它们的鳍。
……但也仅限于此。
鱼人愤怒地挥舞触手,音箱突然爆炸了。
穿白衣的男人们变成了血和骨头洒落下来。
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就不能做些什么吗?”
我看着少女……看到她的目光,我不由得感到惊讶。
‘做些什么?’
她的眼中没有焦虑和愤怒。
没有害怕和恐怖。
这时我似乎终于理解了。
这个女孩……追风者,无论跟我多么相像,也是绝不一样的。
从作为种族的人类来说。
“我…
…”
我说出这些话来是需要勇气的。
“也许会让你觉得不高兴……我想救那些人。”
‘不会不高兴啊。你们都是人类,当然会这么想。’
“但是拜托你就是找错人了,是这个意思吗?”
‘要是朋友的请求的话,我会考虑的。不过……我没想帮他们。’
‘海神住民和人类的纠纷,我没理由介入。’
少女笑的有些悲哀。
‘不过,你看啊。’
我听她的话回过头去,正是穿制服的士兵们开始撤退的时候。
大部分的士兵都上了装甲车。
……不过还有些负伤的慢了些。
他一只脚在流血。
队尾的男人,毫不犹豫地拔出手枪,射击那个男的。
鱼人没有袭击逃走的装甲车。
而是。
把触手伸向了周围大量的尸体。
它们用触手一扫,肉就绞烂了,骨头也折断了。
然后它们就开始用餐。
我有意识地转过头不再看这个景象。
“为什么……让我看这个?”
‘克绮不是在找杀人犯吗?’
“……确实是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最开始我看是鱼人袭击路人。”
‘确实袭击了啊。大概就是想吃吧。’
“为什么?”
‘为什么……啊。克绮是不知道的啊。’
“不知道什么……”
少女抓住了我的手。
我没有抵抗,少女小巧的嘴唇玩弄着我的手指。
“痛……”
她的尖牙刺入了我的指尖,血流了出来。
少女用舌头舔着。
我的胸口中……本不存在的心脏跳动着。
无法言谕的快感,从我的指尖一直传达到脊背。
‘呼……’
少女一脸陶然的表情,放开了我的手指。
她的嘴角流出一条红线,她用舌头舔了舔。
‘那个女人说的对,克绮果然是门。’
少女自言自语。
“你说什么啊?”
‘--我们不吃人的话,是活不下去的。’
‘在这些人中间,克绮是最棒的食物。’
她的眼睛盯着我,眼里闪着光芒。
夜风吹起了她的头发。
“你打算,吃掉我吗?”
‘不只是我。我们大家……目标都是克绮。’
“你说‘我们大家’?”
我慢了半拍,从干涸的喉咙里面说出了这句话。
‘我们大家就是我们大家。包括大神和海民……对人类来说,本不存在的全部。’
她平静地对我说。
‘你看,大家都来了。’
她的声调如此的平静,使得我需要花费几秒时间才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周围发出了声音。
这条寂静的街道中,我的身后发出了声音。
仿佛笤帚扫过的声音。
狗的爪子挠过地板的声音。
还有像是巨大昆虫移动的声音。
我头顶感到了远处吹来的湿暖的呼吸。
那应该是肉食兽呼出的……但是如果这样的话,会是多么巨大的东西呢。
还有翅膀扇动的声音。
巨鸟扇动着风,节奏十分缓慢。
所有这些声音,都十分的细微,只要稍不留神就会消失在白噪声当中。
但是我没有怀疑这些实在的声音。
还有这些声音的主人。
因为--
那里有视线。
视线几乎是物理的,似乎会用力量把我推倒。
视线从我的头舔到后背,来回舔着我的手脚。
麻痹一样的疼痛感,贯穿了我的全身。
我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夜色中有发着红光的眼睛。我感觉到了,但不是用视觉。
野兽的眼睛闪着光芒,复眼从无数的角度观察我。
牙齿作响。
口水流了下来。
下颚在动,舌头伸到外面。
人狼。
鱼人。
本不应该存在的生物。
像是人,但具有人类没有的能力。
我看着眼前的少女,本觉得他们只是人世间的异物。
但是好像我搞错了。
我慢慢地才意识到。
他们都是时常伴随着人类的存在。
只是……人们觉得‘应该不存在’而已。
‘不行哦。我不会分给你们的。这是我的。’
少女歌唱般笑着。
她的视线,和我背后所感到的完全一样。
也就是说--是食欲。
这时少女的眼睛闪过一丝不安。
她的眉根拧在一起。
接着,背后……响起了诡异的声音。
像是敲击被子的声音。
折断小树枝的清脆声音。
擦过大地的脚步声增加了,呼吸声变得急促了。
开始暗斗了啊。
这是‘应该不存在’的家伙之间的战斗,充满了安静。
规则的击打声。
干脆的声音,逐渐变得湿润起来,但一声惨叫也没有。
传入耳朵的呼吸声,时而变得混乱,然后消失了。
这就是全部。
沥青上响起了嗒、嗒、的脚步声。
其余的声音全部消失了。
齿轮转动的声音。
直到某样硬冷的东西拍在我的肩膀上,我才从僵硬中缓过神来。
我猛地一回头。
我和那空虚的眼睛对上了。
那眼睛空虚得很有道理。那是个象牙色的面具。
雕刻得十分端正的眼睛,吸收了各色的视线,却什么也没有倒映出来。
端整的鼻梁和嘴唇,凝固般地一动不动,像是冰墙一般。
抓住我肩膀的,是那只手。
闪着黑光的铁指,像是嵌入了我的肩膀一样,毫不放松。
我身旁响起了咆哮。
是少女。
她的耳朵竖立起来,全身的毛发都倒立着。
嘴角能看到露出的尖牙。
--在害怕。
这是我的直觉。
眼前的少女……随风奔跑的狼,在怕这个人偶。
如果有尾巴的话,应该是在没有自信地摇着。
如果是自由的野兽,应该会立刻逃跑。
但是少女没有逃跑。
她全神贯注地与这个骇人的人偶对视着。
‘回去。这是我的。’
少女重复着这句话。
我不想把这句话的意思考虑得太深,不过听起来确实十分有力。
与此相对,人偶无言。
人偶开始机械地动了起来。
人偶每走一步都会发出齿轮的声音。
人偶慢慢地……可以说是悠然地接近少女。
先行动的是少女。
从她嘴唇间发出歌声。
‘风啊……令万物发芽的风啊。将力量赐予我的手臂吧!’
少女的右臂闪着绿光。
她的五指划出五条辉线。
人偶只是稍稍扭了身。
没有冲击,甚至没有发出声音。
少女的一击,被红色的外套挡住了。
外套缠住了少女的手腕,开始拧压。
发出了咔吧一声。什么东西给磨碎了的声音。
少女疼得表情都扭曲了,却没有叫出声音。
但是流下了一串血迹。
少女用左手推飞了人偶。
放开的左手,像是拧烂了的毛巾。
颜色并不像她吮吸的鲜血那般鲜红,而是混杂着粉色的肉片和白色的骨头。
‘真有一手啊……’
少女嘟囔了一句,甩了甩手。
只是甩了一下,就好像胶片倒放一样,手臂开始恢复原状。
拧在一起的肉和骨头,慢慢地分解开。
白骨连接起来,出现了五指,最后是表皮的再生。
自动人偶并没有停下来。
它慢慢地接近,举起了右腕。
人偶的动作十分的缓慢,让人感到这一击有着无法被制止的重量。
‘哈!’
少女使上了浑身的力气。
她双手交叉挡住了人偶左臂的一击。
人偶的左臂并没有停止。
那就像是在水中移动一般,逐渐地沉了下去。
少女的脸上流出了汗。
她的双手开始嘎嘎作响。
随着人偶的手刀落下,少女的双臂弯曲了。
完全变成了U字型之后。
随着啪地一声,少女的双臂折断了。
手刀继续下降,完全无视少女无力下垂的双臂。
手刀像是在爱抚少女的胸部,保持着速度,朝少女体内沉没下去。
“住手!”
我忘我地喊出声来。
手刀停下了。
五指已经有一半
潜入少女的胸部了。
人偶的头部机械地转动。
那个没有眼睛的面具朝向了我。
这时少女行动了。
少女的胸前开了个洞,喷出血液,哗哗作响。
少女用力蹬着大地,叼住了我的脖领。
少女飞奔着,我感觉身体飞离了地面。
就像是老猫叼着小猫那样,少女带着我在大地上奔跑着。
把动作照旧缓慢的人偶甩在了后面。
少女默不做声。
那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她正叼着我。
我也默不做声。
少女的速度比开车还快,我感觉风扑面而来。
少女逐渐慢下脚步,我的鞋接触了地面,扬起一股白烟。
少女完全停了下来,终于放下了我。
“没事吧?”
一般来说,我这是没有任何意义的问题。
但是……据我所见,少女的胳膊没有折断,胸口的大洞也愈合了。
虽然她衣服上还是有一个很大的窟窿,但是其中露出的肌肤,一点伤痕也没有。
‘嗯。’
少女注意到了我的视线,于是紧了紧胸口的窟窿。
“谢谢你救了我的命。你打算吃掉我吗?”
‘我要是吃你,你也不用谢谢我啊?’
少女悠然地回答。
“救了我的命,就是救了我的命。我想感谢你,这和你救我的目的没有关系。”
‘嗯~克绮果然是个好人啊。’
“经常有人这么说。”
我认真地点点头。
“回到正题吧,我第二个问题。”
‘嗯,我吃。’
她说出这种话的时候,表情上毫不介意。这果然还是让我打个寒战。
‘不过今天还是算了。’
一瞬间的沉默。
我仿佛听到很远的地方有那个齿轮转动的声音。
‘今天还是早些回家吧。还有……出门的时候要小心。’
虽然她的话都很有道理,但这些建议遵守起来却很困难。少女留下这些建议,猛地一踏地面。
风柔和地托起了我的头发。
我目送着围墙上奔跑的少女。
我头发中留下的风,带着初夏的清香。
少女把我放下的地方,离公寓很近。
现在已经是夜里了,公寓入口紧闭着。
我用钥匙开了门,进了公寓。
门开的时候发出了吱的一声。
这时。黑暗的门厅里亮起了灯。
‘哥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惠飞奔过来。
‘啊呀~~!’
最后她让惨叫弄得嘎然而止了。
“峰雪?”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惨叫拖得长长的,然后逐渐地停止了。
惠似乎在这一段时间里恢复了平静。
‘你,你你……你那个样子没事吗?’
“能明确说明一下‘那个样子’是什么意思吗?”
‘……哥哥,衣服,衣服!’
啊啊。
我终于注意到了。
少女运送我的时候,她的胸前开了个大洞。那时候流到我身上的吧。制服上面全是血。
尤其是衣摆,染成了红色的一条。
“没什么大问题。”
反溅的血……也不是。怎么说好呢。
‘你这样还说没什么大问题……’
‘哥哥没什么大问题倒是好事……’
惠叹了口气。
‘啊,克绮君,欢迎回来~’
房东小姐从入口处进来了。
“房东小姐也是,欢迎回来。”
‘哥哥过来一下!’
惠拽着我的耳朵。
背后峰雪打了个大哈欠。
‘快换衣服!’
我听话去冲了个澡,换了衣服。
那身校服……估计洗也是洗不干净的。
看来我得买身新的了。
我出来之后,看见惠迎面凛凛地站着。
‘哥哥,坐端正。’
于是我端正地坐下。
‘这是件大事啊,知道吗?’
“不知道。发生什么大事了?”
公寓发生什么事了吗?
惠闭上了眼睛。
她大概是在数数吧。
在需要让精神平静的时候才需要这样做的。
‘因为哥哥,才闹出这么大的事。’
“因为我?怎么回事?”
‘让我们担心了!’
“担心?担心什么?”
‘哥哥说了些奇怪的话就出门了啊。要逮住杀人犯什么的。’
“虽然具体的词语不太正确,但确实是这样。”
‘所以大家都很担心啊!我们四处找,问了很多地方!一会儿记得跟峰雪君和房东小姐道歉!’
“原来如此。对于我的行动,你们产生了担心,于是采取了自发的行动。那真是抱歉。”
‘然后呢?’
“建议你们今后不要担心我。”
惠一言不发地打了我。直拳。
这漂亮的一拳,击中了我的胸口。
这一击让我觉得喘不过气来,于是我朝前弯下了腰。
‘哥哥这个样子大概是不会了解!大多数人是没办法不担心的!这不像是开关那样能随便扳到不担心那边,而且就算能做到也不想做!’
“……我知道了。”
‘所以说!要是想让我们不担心的话,就别去做让人担心的事!’
“我也有同感……可是很难啊。”
我不明白人心是怎样的东西。
“作为参考我问一下……这次,你们是以什么理由担心的?”
‘因为哥哥说要去逮住杀人犯啊。要是碰到了杀人犯,哥哥可能会被杀掉的啊。还有……’
惠一直说下去。
‘碰到了吗?杀人犯?’
“答案既可以是肯定,也可以是否定。”
‘详细说明一下。’
“这次的杀人事件需要特殊的能力才能做到,我是这么认为的。我想到了有那种特殊能力的人。所以考虑也许那个人就是杀人犯。”
‘没有跟警察联系吗?’
“警察要是能逮捕的话,早就逮住了。而且怀疑是她的理由,只是犯罪的可能这一点,并没有积极的怀疑要素。如果是我搞错了,给她带来不便的话,这是难以原谅的。”
‘好吧……那个人要是真的是犯人,要杀哥哥的话怎么办?’
“我觉得那个人不像是要杀我的人,而且她也不是犯人。”
虽然从结果上来说,她确实是要杀掉我的人。
不过,为了进食而把杀戮进行正当化,这也属于一般的道德范围之内。
吃人确实是有罪,但是物种不同的话,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那哥哥身上的血呢?’
“她的血。她现在很精神所以不用担心。”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这部分属于隐私。没有得到她的许可,我不想说。”
‘也不能对我说吗?’
“只要没有必要。”
惠深深地叹了口气。
‘……要是我浑身是血回家,不说理由的话,哥哥会担心吗?’
“担心。”
‘那么能理解我现在有多么担心吗?’
“如果惠那样的话我应该是担心的。但是惠不是我,不能断言惠一定担心。可以推测,惠大概是担心的,但是那并不意味着能够了解别人的感受。而且,担心这个词所表达的意思,对于不同的人,受到不同的经验和思考的影响,应该是不一样的。”
‘……哥哥复杂的东西想太多了。担心这种心情,大家并没有太大差别。’
“……也许是吧。”
当然,也可能不是。
不过……作为一种生存态度,是可以相信确实如此的。惠确信如此,我觉得她十分耀眼。
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沉思。
‘小惠,克绮君,来吃饭吗?’
‘好的。’
惠回答了。
‘好啦,走吧哥哥。’
“嗯。”
蛋卷和竹荚鱼干。米饭,味增汤,炒苦瓜。
房东小姐今天做的晚饭,是简单的日式饭菜。
‘怎么样?伤还好吗?’
正如我预料的,峰雪也在。
这家伙的视线紧紧盯在晚饭上。
他似乎是很馋这美味的饭菜。
“根本就没受伤。只是身上有些血迹。”
‘只是……你知道小惠有多担心吗?’
‘是啊克绮君。没有什么大事晚上出门的话,大家会担心哦。’
‘已经没事了。’
惠这么说。
‘这件事我已经好好训过哥哥了。今天哥哥真是给大家添了麻烦。’
“对不起。”
‘好的,那就开始吃饭吧。’
房东小姐温柔地说。
‘“我开始吃了
。”’
四个人的声音。
“已经半夜了啊……峰雪,你没事吗?已经很晚了。”
我嚼着鱼干问峰雪。
用作生鱼片的竹荚鱼,让房东小姐制成了鱼干。
在太阳下烤透的鱼干,已经烤出了浓厚的香味。
‘啊,峰雪君也住下吧?’
房东小姐的话让峰雪脸上绽放出笑容。
‘那就麻烦您啦~’
峰雪喝着味噌汤。
‘克绮君,能让他住下吧?’
“好的。”
我轻轻点点头。
……
‘啊~哦~’
峰雪参观着我的房间,发出了感叹。
“惊讶什么呢?不是第一次见吧?”
我这么说着的时候,峰雪还是一脸恍惚地摩挲着我的床。
“我没有干涉个人兴趣的意思……不过你的行动让我感到生理上的厌恶感。”
‘嗯?啊不好意思。’
峰雪抬起头,眼神有些摇摆。
“你要做什么?”
‘……啊-,那个……’
“床很少见吗?”
峰雪沉默地点点头。
‘我家就直接睡在地板上盖个破薄被子,连褥子都没有。’
“嚯。”
‘要是发牢骚,老爸就会说,至少没睡在柴禾上。’
峰雪喜欢说谚语,果然是受他爸的影响。
卧薪尝胆。
睡在柴禾上,品尝苦胆。为了达成目的,为自己设下艰苦的试炼。
‘至少一次也行啊,我做梦都想睡在软软的床上。’
峰雪望着远方说着。
“随你吧。”
偶尔睡一下地板也挺好。
我关了灯,躺下身。
……
‘克绮,醒着呢吗?’
峰雪小声说。
“正要睡呢。怎么了?”
‘我有点睡不着。’
他声音里面有些兴奋。
大概他长年的梦想实现了,高兴得睡不着觉了吧。
“那就别睡。别把我卷进来。”
‘知道了啦。真不够朋友。’
“够朋友,就是说失眠的时候要一起吗?”
‘当然啦。’
“我知道了。我承认不够朋友。所以你闭嘴。”
‘……闭嘴前,让我说一句。’
“什么?”
‘别太让小惠担心了。’
我小声叹了口气。
“我会努力的。”
‘你……其实找到杀人犯了吧。’
“我不记得说过没找到。”
沉默大概持续了五秒。
‘然后呢,跟警察说了吗?’
“警察啊……类似警察的人也发现犯人了。只是无法逮捕。”
‘那犯人是谁?啊,别,等等,别说。’
“我知道了。我不说。”
‘之前我就跟你说过,希望你能够更加理解如何接人的话茬。’
“这种场合,我应该怎么回答?”
‘通常应该反问啊。怎么了之类的。’
“知道了。……我试试。”
‘好的,咱们重来。’
等了五秒,峰雪说话了。
‘那犯人是谁?啊,别,等等,别说。’
“为什么?你说的话不合理。”
‘不合理是什么意思?’
“如果能够取得关于危险的知识,会提高回避危险的可能性。给自己增加危险,相当于自杀行为,属于不合理的行为。”
‘这真像是你说的话。’
峰雪叹了口气,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保证最大限度的安全,难道不是基本原则之一吗?”
‘不对,不是。’
和尚见习满是自信地说。
‘人类首先躲避的是可怕的东西,不是危险的东西。’
“这两个有区别吗?”
‘危险的……只是不安全。熟悉了之后,没什么大不了,集中精力的话总会有办法的。我是这么觉得的。’
‘但是可怕的东西,就是不熟悉的东西。不熟悉的,不想去接触,不想去了解。想放在一旁不管。’
“你是想说,未知的恐怖,比既知的危险还可怕,是这个意思吗?”
‘就是这样。’
“这很奇怪。未知的恐怖因为是未知,并不能看出其中的危险。即使如此,想尽可能的回避也能理解。但是……对于既知的危险,把未知的恐怖作为优先有些奇怪。这么说的话,人们为了回避未知的恐怖,宁愿接受确实的毁灭。”
‘人们确实会接受。’
峰雪沉重地说出神谕。
这种时候真是像个和尚。
‘可怕和危险就是不一样。人类这种生物,在害怕的时候是会上吊的。’
‘所以,克绮,我和小惠这样的凡夫,总是尽量不增加不知道的事物,尽量扮成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我从没有从这种角度想过。
……这么一说,也许确实如此。
有人类以外的东西生存的现实。我能够接受这种未知的局面。
因为否认眼前的现实,会增加危险。
正像峰雪所说,我能够感觉到危机感,但是并不能感觉到真正意义上的恐怖。
“如果会增加未知的话,还不如无视危险?”
‘我倒是没说到这个份上。如果能做到的话。’
“原来如此。我明白你的立场了。”
‘哦,能明白啊。’
“我有一件事想确认一下。”
‘什么事?’
“害怕未知的恐怖而远离真实,是不是叫做逃避现实?”
‘嗯?啊,这个……’
“让我说中了吧?”
‘说中啦,真是对不住了啊,你这个家伙……’
“我明白了。峰雪是想逃避现实,所以不知道犯人的真面目比较好。”
‘……是啊。’
“嗯。”
‘那,晚安。’
“晚安。”
峰雪那么强调睡不着,结果刚五分钟就睡熟了。
五分钟之后,我便切身体会了和他人共处一室就寝潜在的威胁了。
也就是说--峰雪是一个打鼾的男人。
我想要睡着,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