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遗失数据时的应对方式。」
初学者
「……只能重新来过吧?」
普通人
「应该是先确认上次备份的内容吧?」
天才
「不成问题。几乎都记在脑中。」
有钱人
「只要有钱,大多可以抢救回来。」
黑客
「比起外流好得多,而且幸好警方还没搜索到!」
新成员
「虽然各方面记不得了,但我可以留在这里……吧?」
1
瞬间,我的心脏停止跳动。
四次元世界的我,基于不可能感受到的寒气而发抖。
我连刚才那种剧痛都遗忘,朝空絽老师怒吼:
「我杀了爱……?不准胡说八道!」
老师就这么面无表情,轻盈地浮到空中,就像爱——艾多拉常做的那样,双腿交迭而坐。
「你几时察觉这里是高元界?」
「回答我的问题!我为什么——」
「先回答我的问题。」
老师加重语气,我一时感到胆怯。被迫配合对方令我心生不满,但我还是收起席卷内心的疑问,乖乖回答他:
「……我是在有理变成艾多拉那样时确信。因为以有理的个性,不可能用那种拐弯抹角的方式『推动』。」
「你几时怀疑这里可能是四次元?」
「当然是看见有理尸体的时候。」
「——那是千种小妹的尸体吧?」
「刚开始是有理。直到你掉包之前,尸体都没穿毛线裤。」
我的线索是臀部浮现的内裤线条。
空絽老师无奈地叹息。
「居然只注意女生的内衣裤,我太小看你的变态个性了。」
「应该是等同于福尔摩斯的观察力吧!」
「看到尸体的瞬间就怀疑是四次元?这种说法终究是谎言吧?」
「……接触有理尸体的时候,我觉得至今我们所接受的奇怪『设定』都是假的。凑巧下起的大雪、除了我们没有他人的校舍。只有爱与有理去过校外,我连操场外面是何种状况都不晓得。决定性的关键则是——爱的存在。」
老师露出「啊?」的表情,用视线催促我说下去。
「刚开始,我以为爱复活了。我推测她自行改写世界复活——再度为惨剧布局。」
「一般都会这么认为。」
「不过,这样很奇怪。」
「……哪里奇怪?」
「从平交道事故拯救爱的话,爱就会复活——而且非得和我共度孤单的高中生活。若要加入『丧女会』以及引发神秘现象,就需要共犯——例如你。」
「有道理。这么一来,我的存在也变得奇怪……」
一点都没错,混账!
「既然你站在爱那边,又是四次元人,那么是谁让你复活……」
「以及用何种手段潜入学校吗……」
「而且是怎么让有理成为『艾多拉』的!」
思绪至此陷入迷宫。复活之后就无法随心所欲改变世界。
「所以我认为——爱没复活。」
如果依然是四次元人就可以改写世界。当时我不晓得幕后黑手是爱还是空絽老师,但我还是预先打一张安全牌——朝有理的尸体低语,以防状况正如我的想象。
空絽老师笑逐颜开,夸张地拍响双手。
「漂亮。怪侦探的破天荒怪推理,居然漂亮正中红心。但你的恐怖之处不在于洞察力,在于瞒着我拉拢有理小妹,甚至让她愿意当替身的——行动力。」
他忽然如此挖苦,并且傲慢一笑。
「你欺瞒我,也等同于骗了神。」
说话颠三倒四,听起来却有自嘲的感觉。
「掉包的时间点也很漂亮,爱和你分头行动时,我会基于力量强弱的关系,比起你,更提防爱——对了,再回答我一个问题吧。你几时将这个世界的机制告诉有理小妹的?」
老师以科学家观察神奇自然现象的目光看向我。
「要让对方接受高元界的概念,无论如何都需要时间。光靠你对尸体诉说的短暂时间做不到吧?」
是的。我当时朝有理的尸体述说了将近五分钟,但即使说明再多次,若没亲身体验就无法相信。
「我以爱的监护人身分彻底观察你们的日常生活,尤其集中注视你。从上次事件到今天,你未曾对千种小妹她们提过高元界的事。你究竟是什么时候——」
「既然你一直在观察我,说来不就很简单吗?你从我身上移开目光的那一瞬间——我只有这个机会。」
「你和有理小妹对调的瞬间……?可是,在那么短的时间哪可能……」
「做得到。因为我与有理在当时『合而为一』。」
老师愕然张嘴。
「共享自我——」
他至此语塞。即使是空絽老师,似乎也没察觉这个盲点。
上次,我和爱共同分享自我意识,窥视到爱的过去。
我追寻过去的爱,爱试图阻止现在的我。寻求彼此的想法过于强烈,使得我们之间的界线损毁,意识相互融合。
我和有理在丧尸吞没我们的时候,做了相同的事。
虽然未经预演就上阵,但我曾经成功一次。
「我没自信做得到,却具备断然执行的意气,而且在这个世界『思想』就是力量——这都是你们说过的道理!」
我讨厌高元界,真的。
因为在最后为我开出活路的,同样是高元界……
空絽老师深深叹口气,有如要将肺里的空气吐光。
「我看错你了。你已经比爱更熟悉『新工具』。」
「这种赞赏,我担当不起……我这时候应该这么说吗?」
「明明看起来是女人脸的窝囊丧女,但你真是了不起。」
「前一句话是多余的!」
我原本以为他在瞧不起我,但我错了。
甚至相反。空絽老师起身跳下楼顶,和我站在相同的高度。
笔直注视我的目光,认定我威胁到他。
「你接下来想回溯我的过去,试图让我复活吧?有道理。要是我依然留在高元界,你不可能获胜。」
平常温柔的双眼释放锐利的目光。
「不过,无论你如何挣扎都不可能让我复活。你知道我待在高元界几年了吗?」
刚才隐约看见的那幅光景——似乎是遥远往昔的世界。
「告诉你吧,大约一万年。」
「——骗人!」
「我的身体当然早已毁坏。要是你干涉一万年前的我,去除我的死因,我应该会消失。但你能想象一万年前的光景吗?」
「……思想够强就行!」
「这是不当的认知。你越是强烈寻求某种事物就越会迷失自我,也可能在辽阔的思绪汪洋中失去自我。你和爱共享自我意识的时候,爱曾经痛苦呻吟,你记得吗?」
换句话说,要是过于强烈寻求「某人」或「过去」——
我将会迷失「现在」或「自我」——因而消失?
空絽老师有如看透我的绝望,露出笑容。
「打从一开始,你在这场对决就没有胜算。」
「请把爱……还给我。」
我如此开口恳求,语气直接到连自己都吓一跳。
空絽老师眨了眨眼,愉快地笑出声。
「还以为你要说什么!你真是有趣的孩子!」
「请把原来的日常生活还给我们!」
我摇晃起身,双手撑在地上低下头。
没什么丢脸或见笑可言,我跪地磕头恳求。
空絽老师眼神冰冷,以坏心眼的声音响应:
「讲得真是称心如意啊。你希望这天晚上——爱加入的『丧女会』成真?」
「只要是我与爱两人共处的世界就好。」
「咦?你喜欢千种小妹的那份心意怎么了?」
这番话就像责备,我的内心传来被铲子掏挖般的痛楚。
「我接收爱的这半年,你肯定从千种小妹与大家那里得到了许多的温柔。」
没错。大家……千种学姊……
有如治愈伤口一样,一点一滴填补我失去爱的悲伤。
「而且,你真心喜欢上千种小妹。」
「……我要放弃。我内心只有爱。」
胸口生痛。这番话隐含谎言,但我不能在这时退缩。
「所以,请把爱还给我!求求您!」
「不要。因为你这个人背叛我的爱,还杀掉她。」
「就说了……」
我的情绪瞬间超过沸点,握拳朝楼顶打下去。这一拳成为沉重的思想攻击,打破楼顶的水泥地,粉碎四次元校舍。
「就说了,这是怎么回事!你说我杀了爱?绝对不可能有这种事!」
「不如意的事就忘掉?就像你忘记和爱的高中生活?」
「——这……这也无可奈何啊!我之前完全不晓得高元界的事!何况设局变成这样的不是别人,正是爱——全都是你指使
的吧!」
「这几乎是推托责任。爱说过吧?这个世界和之前的世界相连,是具备可能性的世界。何况即使重新来过,也都是你体验过的事。既然是你和爱之间的事,你就可以回想起来——而且非回想不可。」
忽然间,某种景象掠过脑海,我抱住头。
——我又要回想起某件事情了,回想起某个重大的秘密。
大概不能回想起这件事……却得回想起这件事。
相反的想法几乎要撕裂我。
我的记忆,回归到被删除的光景之中。
2
我回想起像是泡在热水浴缸的灼热季节。
暑假尾声,我为了和有理和好,进行了一场小小的旅行。
艾斯尼卡诚心学园终究是升学学校,暑假作业也多得非比寻常。即使如此,有理还是为了这一天而确实写完作业。
至于我……等开学再向爱借来抄吧。
暑假期间,我依然频繁和爱见面。这天爱也找我过去——但我昨晚就确实婉拒。
「抱歉,爱,家里发生一些口角……」
这不是谎言,却是会引人误会的说法。
如果老实说「我要和有理出门」,终究不太方便。我是心中只有爱、恋上爱的男高中生。
「为今后着想,我不希望事情拖太久……因此我预定明天外出一整天。」
「哼……区区猪仔竟敢拒绝我的邀约,胆子真大。」
「对……对不起……抱歉。」
「但也没办伙。家人毕竟很重要。」
——这么说来,我「从未」见过爱的父母。
总之,爱出乎意料一下子就放过我。
感觉她的声音在颤抖——大概是我多心了吧。
四次元的我一边追溯回忆一边心想。
我见过爱的母亲,在爱过世的时候见过。
这个世界的爱没过世,所以我没见过。
(……也就是说,这是第一版的世界?)
不安的云朵充斥于我的内心。我基于本能想中断思绪,但开启的记忆之门再也无法关闭。
我与有理在游乐园玩了半天时光,在还没日落时前往台场。
抵达台场之后,有理并非前往潮风公园。
「我想……坐那个。」
她指向辉煌点灯的巨大光环。
「摩天轮?是啦,从那里姑且也看得见钢弹……」
「钢弹不重要!我想坐那个啦!」
「知道了!我知道了!」
有理态度强硬,拉着我搭乘摩天轮。
上次搭乘摩天轮是多久以前的事?这么说来,我没和爱一起搭过……
我思考着这种事,任凭车厢晃动身体。随着高度提升,我的情绪也高涨起来。
在车厢里感觉到的高度,远超过在地面仰望时的想象。
风景好漂亮。不过,更重要的是——
「……」
「……」
我们不约而同沉默了。想到狭窄的空间里只有我们两人,就不禁意识到彼此,无法相视。
搭乘这个比想象中还要难为情……也算是吊桥效应?
「好……好高啊。」
「唔,嗯……」
「钢……钢骨好壮观。」
「是……是啊。」
尴尬的话语,对话无法成立。我害羞得东张西望。
悄悄看向有理,她一直注视着我。
感觉她像即将爆发的炸弹,连我也更加紧张。我们就这样凝视彼此一会儿。
车厢终于来到顶端时,有理下定决心般开口:
「那个,我——」
话语在半空中飘荡。有理大约僵硬了三秒,忽然改变语气。
「对……对不起,我今天这么任性!」
她挥着双手,像是打马虎眼般露出笑容。
「你啊,爱今天也有找你吧?哈~~打得真火热!逼你这个爱至上主义的恶心人应付我任性的要求,真抱歉啊。」
「没关系。还有,恶心这两个字是多余的吧?」
「我光是这样就生气也不够成熟。该说不够成熟吗?还是不够可爱?我……不可爱吧。」
「没那回事。」
「咦——」
我在今天彻底明白。
有理很可爱。包含她害羞得讲话凶巴巴、别扭得乱发脾气、因为打翻醋坛子而生气等,我都认为很可爱。
「你从刚才就想说什么?」
就像在水中一般宁静。
齿轮平滑转动。在安静的运作声中,有理轻咽一口气。
「我……喜欢你。」
「——啊?哪里?我什么地方得到您的青睐?」
我慌张到用字遣词变得很奇怪。因为,有理不是动不动就臭骂我恶心或色狼吗?
有理满脸通红地别开目光,断断续续说下去:
「一起下厨的时候……我就算什么都没说,像是锅子或菜刀……你总是接连把必要的工具递给我吧?」
「因为要是没有尽可能贴心,你就会揍我……」
「我……很喜欢这样。还有,我每次洗完澡,你都会明显移开目光吧?那个……我喜欢你这种自我克制的个性。」
「没有啦,因为要是盯着看,各方面都不太妙……」
「妈妈过世,我最难受的那段时间……」
忽然间,我的脑中浮现我们两人在儿童房玩家家酒的光景。
「陪在我身边的不是爸爸,是你。」
「————」
「这件事,我……很感谢。至今也非常感谢。」
——所以喜欢我?
「说出来了……」
有理稍微放松,大概是表明心意之后舒坦多了。
「至今一直隐瞒这件事,我很难受耶。因为我的任何想法都容易展现在脸上——只能用粗暴的举止掩饰。我被误会成暴力女——其实也称不上误会就是了,但我很难受。」
原来不是误会?我如此心想,却没说出口。
原因在于,有理的表情崩溃到可怜的程度。
「因为,要是喜欢你的这份心意被发现……被你察觉……你绝对会疏远我。这么一来,我或许连『不可爱的继妹』这个地位都保不住吧?」
……没错,我们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孤男寡女。
要是意识到彼此,将会轻易跨越界线。
我要是得知有理的心意,应该会……
「喜欢的心意被发现,因而疏远……如果会遭遇这么凄惨的事,我宁愿继续当个不可爱的继妹……我明明一直这么想!」
有理忽然生起气,频频拍打我的膝盖。
「但我却说出来了!是你的错!真的很恶心!」
「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嫌我恶心啊!」
「笨——笨蛋!就是因为喜欢才生气吧!明明想帮你庆生,你却扔下我,只顾着陪爱!」
「这一点很抱歉!但我们终究是兄妹……」
「没错!我是继妹!不过既然这样!既然是家人!」
有理一副半自暴自弃的样子,宣泄她压抑好几年的心情。
「好歹也该稍微珍惜我吧!」
泪珠滑落脸颊,在手背上弹开。
闪烁即逝的泪光有如流星般美丽。
「爱的一半……不对,四分之一就好,十分之一也好。十次之中,至少有一次以我的约定为优先。如果对爱露出笑容十次,至少有一次为我露出微笑。我只要这样就好……」
她说出自虐的话语。我不晓得该如何响应,彷佛食物噎住喉咙,只能频频开阖嘴巴。
明明——明明非跟她说几句话。
我没把话讲明的这种态度,难道令有理失望?
她寂寞地轻笑两声,拭去泪水。
然后一如往常以强硬的语气教训我:
「没出息,真的好恶心。讲几句话啊,女生在对你表白耶?」
「……抱歉。」
「哎,毕竟你黏着爱黏到恶心的程度,听我这么说也只会伤脑筋吧。所以就当作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别在意。」
……我做不到。
「你和爱。将来……那个,就是……想……想……结婚?」
对于这个问题,不回答比较残酷。
所以,我也表明真正的想法。
「我是这么想的。」
「无论十年后、二十年后……都会在一起?」
「我是这么想的。」
「……这样啊。」
车厢被沉默笼罩,缓缓下降。
快到地面了。夜景不知不觉间位于必须仰望的高度。
忽然间,这幅夜景被遮掩住。
有理起身,微微弯下腰,像是要覆盖在我上方。
「那么——这是『十分之一』。」
在摇晃的车厢中,彼此的额头轻轻相碰。
我无法抗拒她靠近过来的双唇。
只是双唇轻触的吻——不过,这毋庸置疑是接吻。
这一瞬间,车厢门不解风情地开启。
「到了~~」
工作人员面带
苦笑,示意要我们离开。
我们连耳根都通红了,逃也似的走下车厢。
3
我的记忆如今完全复原。
和有理一起从浦安到台场的小旅行。
这是我在「最初的世界」的实际体验——
是在改写之后,当成「没发生过」的过去。
「你似乎回想起来了。那么,接下来让你看看你不知道的光景。」
空絽老师挥动手臂,周围的风景顿时改变,切换为我刚才在心中描绘的盛夏首都圈光景。
「这是……过去的光景?」
「不是,是以我的思想投射而成的。我已经改写世界,所以这幅光景不存在于这个时空的任何地方,再怎么样都会包含我的主观想法——但我尽可能正确重现。」
浦安的游乐园逐渐变得鲜明。
相较于我的记忆,「镜头」位置不同。一对看起来感情融洽的姊妹坐在长椅上吃冰淇淋渺——慢着,这是我与有理!不是姊妹!
空絽老师将「镜头」拉远,映出远方景色……我在不远处的座位上,看见我非常熟悉的绝世美少女。
是爱。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的大脑差点贫血,但爱的脸色比我铁青许多。她用轻轻颤抖的手指不断抚摸怀表。
难道……爱看见了?
她看见这天的「约会」?一直看在眼里?
她察觉我的态度不对劲,所以跟踪我?爱很聪明,做事也得要领,行动力强到敢于跟踪。
这天的我们在爱的眼中是什么样子……?
后来,我和有理搭乘列车前往台场。
爱从远处的座位注视着手牵手默默坐在一起的我们。
喂……别这样。别再……看下去……!
我们搭乘摩天轮的时候,爱在地上仰望车厢。她的眼神有如在祈祷——在求情。
后来,车厢开启——
我们使工作人员苦笑的笨拙接吻——
爱用弹珠般的空洞双眼笔直注视着。
「很过分吧?」
空絽老师的这句话使我回神。
他站在我身后,彷佛凌虐般继续说下去:
「谎称『家人发生口角』,和其他女生约会?」
「不——不对!我——」
「甚至顺其自然接吻?」
「可是,当时我只能那样——」
「比起爱,你先和有理小妹接吻,对吧?」
这句确认使我语塞。
我再也无从辩解。从爱的角度来看,这是事实。
如今我总算明白,爱为何在极限状况下也坚持要和我接吻。
「爱……后来……怎么了……?」
「你肯定察觉到了。没错,她迎接毁灭性的末日。轮回同学,人类光是这样就会死,真滑稽啊。」
老师挥动手臂,思绪之海激起认知之浪,眼前的光景转变。
这里是被泛黄日光灯照亮的某个月台。
不晓得是如何徘徊,这里是距离台场相当遥远的某处。爱站在月台边缘低着头,眼神空洞,眼角留着些许泪痕。
告知列车进站的广播响起,列车大灯照向这里。
此时,爱有如死人的双眼蕴含强烈的光辉。
「爱,不要——!」
我大叫也没用,没办怯「推动」她。因为这不是过去的光景,是空絽老师的思想!
这时响起「叭~~」的喇叭声。
接着是「咚!」的沉重声音,以及「喀锵!」有如陶器破碎的声音。
『有人跳轨!』『有个女生跳轨自杀!』
月台混乱的喧嚣声,听起来有些冷漠。
我趴在月台上,受到强烈呕吐感的折磨。
「是我……伤害……爱……」
我发出彷佛嘶吼、恸哭的吶喊。在自我即将崩毁、失去思绪、受到时空洪流吞噬时,空絽老师将我拉上来。
「休想逃。你一定要正视这个事实。」
——对,我甚至没有自我毁灭的权利。
空絽老师将我甩到月台,逼我直视被列车撞死的爱——形容为「曾经是爱的各种物体」应该比较正确。
他将我拖过去,逼我近距离直视。
我彻底体认到自己犯下何种错误,体认到爱受到何种痛苦。
即使如此——我是卑贱的人类,是卑贱、弱小的人类。所以事到如今,依然残留着像这样恳求的力气。
「请把爱……还给我……!」
「我说过,我不还你。不过——也对,今天就给你一次机会吧。」
「真……真的吗?」
「可以吧?爱——不对,艾多拉?」
老师的视线投向我身后,我猛然转身。
翡翠长发有如火焰摇曳的爱,就在那里。
「我原本想现在才叫你,但你自己回来了。你用了那个手段?真乱来的孩子。」
「……即使失败,你也会把我捡回来吧?」
「当然。我和轮回同学不一样,绝对不会背叛你。」
「爱……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拚命想借口。爱直接经过我的面前,走向空絽老师。
「千种复活了。现在是什么状况?」
「我们刚要完成男人之间的协商。」
「协商……?」
「就是讨论要不要把你还给他。」
「这是怎样!不准擅自决定!」
「当然没决定,这件事交由你自己选择。要和他一起回去?还是和我留在这里?」
空絽老师看向我,露出恶魔般的笑容。
我赌上一丝希望,跪在爱的面前。
「爱,回来吧!我再也不会伤害你!当时的事情,我也会好好说明!你明白吧?我需要你,我无法想象没有你的世界!所以回来吧!」
我的丢脸求情,果真能产生效果吗?
爱长长的睫毛向下,轻声低语:
「……千种怎么办?」
有反应!我抱着看见光明的心情立刻回答:
「千种学姊是我崇拜的温柔学姊——仅止于此。」
「茧呢?」
「只是普通朋友。」
「……有理呢?」
「她只是继妹吧!」
爱轻轻扬起睫毛注视我。
——我看不出她的情绪。这是我第一次这么看不透爱的想法。
我开始厌到困惑、紧张。爱缓缓走向我。她每接近一步,我的心跳就更快,心脏几乎要爆炸了。
爱在感受得到彼此呼吸的距离询问我:
「愿意只为了我而活?」
「——我保证。」
这时响起「啪!」的清脆声响。
爱狠狠甩我一个耳光,紫水晶双眼浮现失望的神色,转身背对我。
「潘多拉,走吧。快让这只猪仔复活。」
「公主小姐,如您所愿。」
「等一下!爱!」
两人没等我。他们轻盈飘浮,准备飞向其他地方。两人周围的时空扭曲,产生水流现象。
现在不是坐视的时候,我也立刻追过去。我提升速度紧追两人,他们最后抵达的地方是学校附近的坡道。
时间是傍晚。校舍各处点亮灯光,操场的大型照明灯已经开启。没参加社团的学生们正要放学回家——我们的身影也在其中。
我、千种学姊、茧、雏子、有理——以及爱。
丧女会成员笑得好开心。一辆倾卸车从坡道下方朝我们疾驶而来。隐约可见的驾驶座上司机在打盹。
——疲劳驾驶!
原来是这辆倾卸车出车祸害死我们!
车祸瞬间的记忆复苏,内脏遭辗碎的剧痛复苏。
我重新感受到空絽老师的威胁。这个人可以像这样——轻易杀光我们。
但是,他的恐怖不只是这份强大的力量。
还有过于犀利的善后手法。
空絽老师凑到司机耳际,只说了这句话:
「疲劳驾驶很危险,快醒来。」
司机猛然回神清醒,连忙重新握紧方向盘。
倾卸车没脱离车道,经过我们身旁。我们不知道自己差点没命,谈笑着前去购物。
剎那间,我感受到时空强烈扭曲。
类似暴风或水流的现象试图卷走我。
——我正要复活。
我又将和爱分离。我伸出手放声大喊:
「爱!听我……听我说啊!」
「……我说过,我不再对你有所眷恋。」
爱看都不看我一眼,背对着我冰冷回应。
「愚蠢的猪仔,永别了。」
「你这家伙……什么都不懂!既然你是这样打算……我就来硬的把你带回去!」
「啊?你在说什么——呀啊啊啊啊啊啊!」
爱察觉异状而尖叫。某种更胜于我的强烈力道拉扯爱,她瞬间远离。
空絽老师大为惊讶。
「再度复活……怎么可能!」
老师抓住被浊流吞噬的我,使力往上抬。
「……你真是个惊奇箱。这次
你做了什么事?」
我故意含糊其词,以满满讽刺的语气回应:
「老师,在我公开真相之前,也请你告诉我一件事吧?」
「……什么事?」
「要是我对过去进行决定性的改变,将一切改为『没发生过』,爱就不会自杀、不会来到高元界,并且忘记你吗?」
「不,这是不当的论理。我们能改写三次元的世界,却无法『改变』高元界发生的事。」
「换句话说,爱不会忘记你?」
「……在这个世界,『知识就是力量』。反过来说,『无知也是力量』。」
这是什么意思?我竖耳聆听以免听漏。
「要是进行爱所不知道的、根源的、大规模的改变,爱的『无知』有可能压过她的意识使她暂时失忆。」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虽然听不懂道理,但我听得懂结论。换句话说,我们策划的攻击有其意义。
「既然你接受这个说法,那就回归正题吧。你对爱做了什么?」
「不是我做的。」
光是这句话,空絽老师就察觉是谁做的好事。
这是简单的删去怯。既然不是我做的——
「原来如此……你之所以让爱复活,试图跳到我的过去,不是为了打倒我……!」
如果这样能够打倒他,当然是好事——
但我也不认为可以轻易打倒他,所以我的作战是两段式。
如果打不倒空絽老师,我就直接成为诱饵!
空絽老师拉着我跳跃。时空洪流与空絽老师的力量,使我厌觉身体像要被撕成两半了。
终于,老师将时间回溯到五年前的情人节。
令人怀念的上学风景。小学时代的我与爱一起前往小学。
我小心翼翼抱着爱的书包,慢吞吞地跟在爱的身后。
小学时代的我试图向爱开口——
却像受到某种强大力量阻止而放弃开口。
「被推动了——是有理小妹吗!」
空絽老师惊觉不对,环视四周。想到经验如此丰富的他也会不禁做出这种反应,我觉得有点好笑。
我想象得到有理在这时候说了什么。
「有点自知之明吧!你这种恶心色狼配不上爱!」
这样终究太过分吧……但有理可能会这么说。
小学时代的我内心遭受这番话重创,将「今天放学之后我们去 éclair 吧」这句话吞回肚子里。
「你知道我为了这一天,让『脑内CPU』过热失控多少次吗?」
我模仿老师刚才的说法,卖关子如此发问。
「告诉你吧,大约一万次。」
「……这是骗人的吧?」
「基于讽刺的层面,这是适当的说法。我只是个女人脸、软弱无力、随处可见的高中生。但即使是平凡的男高中生,也可以祈祷、可以回想、可以思考。你过于小看平凡男高中生的能力,小看到令人绝望的程度。」
空絽老师冒出冷汗,以锐利目光看着我。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你抹消了。你抹消本应取回的回忆——抹消那天之后发生的一切。」
我尽可能虚张声势,笑着响应:
「我当然知道。」
「你的意思是要……将一切当成没发生过?抹灭你和爱的日常生活?」
「爱喜欢吃巧克力。」
「————」
「爱当然不会吃得没有节制。但也正因如此,她总是吃得很开心。不过在旁人眼中,她的表情看起来不太高兴。」
「你在……说什么?」
「爱在高元界这种『虚假』的世界不会幸福。如果能让爱笑着过生活,我宁愿忘记爱!」
我如此放话,接着轻声一笑。
「然而,不会是这种结果。」
「这是……什么意思?」
「请不要小看我们的日常生活。即使那天没有表达心意,我总有一天也会好好向爱表明这份情感。因为我非常非常喜欢爱,喜欢到无可救药。」
洪流终于更加激烈,我不服输地增强语气。
「接下来的日子,或许和我知道的过去不同。但我们将确实成为我们,以我们的作风度过我们的日常生活!」
这只不过是我毫无根据的任性「断定」,只不过是说出自己心中的理想。
不过,是我希望成真的真正心意。
「……世界具备『弹性』。」
空絽老师忽然放松手。
「世界残酷、无情,丝毫不考虑我们这边的方便性,所以应该会如你所说吧……即使如此,不管你让爱复活多少次依然没用。」
空絽老师正面瞪着我,做出宣告。
「我将反复从你手中抢走爱。抢走一百次、一千次。」
「既然这样,我……」
我也没从老师眼前移开目光,表明我的决心。
「我永远会比你多抢回爱一次。」
这怎么想都是败家犬不服输的表现。
在激烈洪流的撼动之中,我们直到最后都没移开视线,持续瞪着彼此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