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一睁开眼,模糊不清的视野浮现出某个人的脸。
现在似乎是晚上了。
病房一片昏暗,窗帘也拉了起来,已经过了熄灯时间了,不过床头灯还是亮着的。
有一个人站在床旁边,隐约正注视着床边桌附近,不过只是隐约看得见而已,因为才刚起床的关系,所以更是如此吧,视线还很模糊,看不太清楚。
「……夏莉……?」
耳边传来自己嘶哑的声音。
连声音也发不太出来了。
只觉得喉咙非常干渴——而且疼痛。
「拿去。」
夏莉拿起放在床边桌上的吸管杯,送到诗羽琉的嘴巴附近。
「喝吧。」
「……谢谢。」
「别谢了,快喝啦。」
诗羽琉的口含住吸管杯,将水吸入口中,水是微温的,如果是冰凉的水,会让喉咙剧烈地产生刺痛。
「……温温的很好喝。」
「你是笨蛋吗?」
「……呵呵。」
「你笑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好笑……那个、会客时间……」
「那种事我才不管,跟夏莉无关。」
「……真像是夏莉的回答。」
「少乱说,你又懂夏莉什么了?」
「是吗……说的也是喔……我们认识……还没多久呢……」
「不是那种问题,因为你和夏莉不一样——根本差太多了。」
「……可是,我喜欢夏莉哦。」
「唔……?」
「夏莉很漂亮……又可爱,头脑又聪明……而且嘴上那样说,实际上却很温柔……」
「你、你再乱说我可不会放过你喔。」
「呵呵……」
诗羽琉笑了一声后,咳嗽了好几下。
喉咙干燥,有一股刺痛的感觉,不止是喉咙,就连胸口深处也是。
身体有些发烧,而且非常沉重。
如果放着不管,眼皮彷佛就要自行阖上了。
「……而且夏莉……你喜欢椋郎对吧……?」
「什——那、那又如何?对哥哥我当然是……」
「就是因为这样吧……比如说喜欢猫的人……不会是坏人……因为我喜欢猫……」
「不要把哥哥和猫相提并论啦。」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虽然呼吸困难,说话也很难过,但是诗羽琉不想让夏莉担忧。
必须说些话才行。
但是头脑却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而且也无法思考。
「这个是什么?」
夏莉指着床边桌问道。
那里放着几本书,以及一个塑胶的容器。
夏莉指的是哪一个呢?诗羽琉虽然看不见,但是书就是书了,所以一定是问容器吧。
「……那是药,是小丽为我煎的药。」
「乌拉拉吗?……诗羽琉,你该不会喝过这个了吧?」
「我是喝过了……」
「好恶心的颜色,看起来很难喝,喝了这玩意儿如果病情更加恶化怎么办?」
「……可是那是小丽辛苦努力做给我喝的……」
「我叫你别再喝了,这个我会拿去倒掉——啊,乌拉拉那边夏莉会跟她说的……」
「……夏莉果然很温柔。」
「那、那种恶心的话可以别再说了吗?」
「好……我知道了。」
诗羽琉点头答应,而夏莉则是将容器拿在手上,默默无言了一会儿。
然后她好似下定决心一般,在吐了一口气后说道:
「哥哥他——」
「……椋郞?」
「哥哥没来探病对吧?哥哥好像有点事……不,应该说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办,因为这样哥哥才无法前来探病,我想哥哥应该就快回来了——大概是吧。」
「啊啊……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
「我要说的只有这些!」
夏莉说完就走了。
——但是她又突然折返,为诗羽琉把床头灯关掉。
「你慢慢休息吧,诗羽琉这个样子,会连带让哥哥也没精神的,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不然夏莉可不会原谅你。」
「……好。」
原本想要向她道谢,可是却无法发出声音。
而夏莉这次似乎就真的离开了。
诗羽琉没办法,只好在心中对她说:
——谢谢你,夏莉。
※
云层看起来格外厚实。
强劲的雨如箭一般,打在地面和雨伞上。
明明是早上,天色却相当阴暗,明明最讨厌灿烂洒落的阳光,但是在这种日子,总是不禁殷切期盼天气放晴。
「椋郎大人。」
椋郎早就发现了,从家里出来之后,她就一直尾随在前往学校的椋郎后面。
回头一看,只见在红色的雨伞之下,藏岛正看着自己,脸上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
「早安,藏岛同学——找我有什么事吗?」
「……早安,那个……」
「什么事?」
「昨天您请假是上哪儿去了呢?」
「我去办点事。」
「……请原谅我多嘴,我认为与其您一个人烦恼,倒不如找个人商量会比较好——当然如果您不嫌我僭越,也可以说给我听……」
「说的也是。」
椋郞刻意向她露出微笑。
「如果有事的时候我会拜托你,不过现在没事啦。」
「椋郎大人……」
「谢谢你特地为我费心。」
椋郎留下藏岛,快步地前往学校。
濡湿之谷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往返的地方,虽然昨天请假没上学,不过睽违两天的学校依然是老样子。
一想到住院的诗羽琉,对于那些悠悠哉哉,一如往常般上课的同学们,椋郎只觉非常地面目可憎。
现在他不想见到那位自称佐佐木塔亚奇娜的转学生,而那位代理班导的风间老师,椋郎则是想将他碎尸万段。
他好不容易强行忍住,就这样到了放学后——明明想去探病,椋郎的脚却是怎么也不肯往医院的方向走去。
就在椋郎漫无目的地,在阴雨绵绵的空暮市内四处闲晃的时候,他忽然领悟——原来如此,我是在害怕啊。
害怕和诗羽琉见面,害怕确认她的情况。
亲眼见到之后,如果诗羽琉病情的演变,确实真如三浦红所说,那该如何是好——到时他就只能接受那个事实了。
也就是说,照这样下去诗羽琉同学会……
他不愿思考那种事。
但是就算不去思考,若是不采取行动,诗羽琉一定不会好转。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自己又想怎么做呢?
他当然想救诗羽琉。
为此必须帮助三浦红,从濡湿之谷大山洞内的九十九牢逃狱。
然而如果做出那种事——先不论是否能够实现,万一椋郎帮助三浦红逃狱成功之事被大目天知道的话,事情会变成怎样?
目前椋郎正受到大目天的保护,明知如此却帮助大罪人逃亡,那将是非常严重的背叛行为,当然大目天也不会再提供保护,非但如此,更可能追究椋郎的责任。
而那样的结果——说不定会陷入在日本这个大目天的地盘内,必须与大目天敌对的状况。
若是只有椋郞遭到追缉那倒还好,但是……
「……我还有眷属。」
因此他无法马上做出决定,只能暂且以「让我考虑一下」来回答三浦红,然后就回到空暮市了。
他还在犹豫不决。
犹豫到最后,他前往名为中野的老旧住宅区,来到位于住宅区一隅的一栋屋龄四十年以上的木造公寓前。
一〇一号室。
门口挂着一面手写的门牌。
上面以片假名写着——虾夷井。
那是用黑色麦克笔斫写,大概是本人亲自写上去的吧,椋郎注视着那几个看起来就很神经质的字,看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天色已经十分暗了。
椋郎深深叹了口气,然后找寻门铃,但是却没找到,因此只好直接敲门。
正当他要再一次敲门的时候,门打开了,虾夷井出来应门。
「……怎么了?高夜?看你淋得一身湿。」
「我有撑伞,也不会很湿啦。」
「你的肩膀——还有裤子都湿了一大块耶。」
「你今天没有监视我啊?」
「你不知道吗?」
虾夷井苦笑着耸了耸肩。
「监视你的不只我一人,我们是轮班制的,我今天刚好轮休。」
说这话的人毕竟是虾夷井,椋郎难以判断是真是假。
看到椋郎沉默不语,虾夷井以下颚向屋内指了指。
「你要进来吗?——不过里面什么也没有,没办法给你多好的款待就是了。」
椋郎就这样被迎
入虾夷井的家中,那是一间三坪的房间,有一个厨房,里面好像还有另一个房间,不过门是关上的,话虽如此,里面的那个房间似乎也并非做为寝室之用,证据就是三坪房间的地上铺着棉被。
「……你的被子都不收的啊。」
「因为收了睡觉又要铺很麻烦嘛,啊啊——」
虾夷井拿起挂在三坪房间角落晾衣架上的毛巾,然后丢给椋郎。
「这个拿去擦吧。」
「抱歉——榻榻米被我弄脏了。」
「没关系啦,别在意。反正这房间也只是用来睡觉而已。」
事实上这房间除了棉被与晾衣架之外,什么也没有。没电视、没餐具、没厨具,甚至也没看到冰箱。
「那个……你有好好吃饭吗?」
「我们只要积蓄到足够力量,就算只吃云雾也可以活下去。」
虾夷井露出淡淡的笑容,说了这句不知是真心还是开玩笑的回答,然后便盘着腿,坐在棉被上。
「随便找个地万坐吧,不过我这里连个坐垫都没有,或许会让你坐不舒服吧。」
「不会……」
椋郎在距离被窝一公尺处坐下。
放眼看过去,只见棉被下似乎露出一条类似白色绳子,以及像布一样的东西。那是什么呢?那形状该不会是……不,可是、不会吧——
「啊……!丁字——」
虾夷井似乎察觉到椋郎的视线,急忙将丁字裤——状似丁字裤的东西塞进棉被下。
「这、这是……因为你来得太突然,所以……」
「……抱歉,这么突然来到——」
椋郎本想说「来到女孩子家」,但是想到说那种话,虾夷井一定会生气吧,于是又吞了回去。
不过椋郎听见了,不小心听见了,虾夷井确实说了「丁字」两个字。
那东西果然是丁字裤,这里是虾夷井的房间——也就是说那是虾夷井的内裤吗?为什么是丁字裤……?虾夷井总是身着男装,难道说连女用内衣她也讨厌?所以才会是丁字裤吗?该不会现在穿的也是丁字裤……?
——不行。
不小心就想像了那个画面,虾夷井穿丁字裤的模样——没想到还不错,自己真是太不正经了。
「这个、该怎么说呢?那个……你也很辛苦呢……在很多方面。」
「……你那是什么反应!辛苦是辛苦没错!在很多方面都是一样!不过我也不指望你能体会!反正你一定不会懂吧!哼……」
「为、为什么躺下啊……」
「这是我家,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说真的,我身体有点不舒服啦。」
「是那样吗……?」
「所以你别离那么远,坐过来一点,不然光是说话就很累了。」
「你应该是在说谎吧?」
「不管是不是说谎,你不做近一点,我可是一句话也不会说哦,这样你也无所谓吗?」
「你是耍赖的小孩吗?」
「没错啊,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啦……」
椋郎叹了一口气,朝棉被靠近了三十公分左右。
只见虾夷并摇摇头,向他招了招手,彷佛在说还是不够。
于是椋郎再前进三十公分。
虾夷井拍了拍地板表示还不够。
「……好啦。」
椋郎靠近到棉被边缘。
却见虾夷并把右手伸了过来。
「握住我的手。」
「……别得寸进尺了。」
「握住嘛,拜托你。」
虾夷井微眯的双眼看起来有些湿润,先前一直没注意到,不知她是不是发烧,她整张脸有些红晕,好像真的身体不适的样子。
忽然间,诗羽琉病弱的那张脸在脑海闪过,椋郎不自觉地握住了虾夷井的手。
她的手很烫。
果然,她或许是发烧了。
虾夷井握紧椋郎的手,向他微微一笑。
「你来这里是有什么急事吧?……不然高夜——你是不会特地来我家拜访的吧。」
「是啊。」
「跟我说吧,我在听了。」
「……在那之前,可以请你的左手别若无其事地摸我的大腿吗?」
「摸一下而已,有什么关系嘛。」
「怎么可能没关系……」
「小气——那么是什么事呢?」
「……并不是不摸大腿就可以摸其他地方喔?不,应该说摸那里更微妙吧!」
「咦?那么这里呢?」
「呜……住、住手!你再摸下去我真的会生气喔!」
「说得好像小学生一样,你真可爱呢,高夜。」
「唔…………!」
「开玩笑,我是叫玩笑的啦,这只是病人休养时的一点小消遣嘛,如果我是认真的,我就会做得更狠呀,像是一口气把你剥光,把你的XXX给XXX之类的……?」
「不,你嘴上说是病人的消遣,结果还一边把我推倒了耶!」
「那是你的错觉啦。」
「怎么可能是错觉?别、别对我使用柔道的寝技……!」
「别乱动嘛,高夜,这只不过是袈裟固而已呀。」
「挣、挣脱不开……!技、技巧这么好……!」
「我可是很擅长寝技哦?像是这招我也会。」
「横、横四方固……?喂、喂!别紧贴着我,不,应该说那样按着股间我会——」
「好啦,我知道了啦,那这样如何?」
「噗喔……!什、上、上四方固——」
不不不不不不不好吧!这样很不好吧……!
所谓的上四方固是在使对手仰躺的状况下,从对手的头部坐下去制服对手,由于是上下相反的两人,正面重叠在一起的招式,因此现在虾夷井正将下腹部压在椋郎脸上,虾夷井的脸则是靠近椋郎的股间。
「呜哇!住、住手!不行!喂!怎么可以,唔啊……」
「有什么关系嘛,就一下子而已,其实你也不是那么讨厌吧?」
「怎么可能不讨厌!咿——」
「你看,所以说就像这样……」
「N、NOOOOOOOOOOOOOOO……!」
「哈哈,为什么是英语?啊啊,因为你是那边出身的吧?这么说来搞不好下面也是那边的等级吗?」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已经不行了,快住手!啊……」
「嗯嗯嗯……呼啊,真受不了啊,高夜。」
「你、你、别再——」
椋郎自己也不知是如何办到的,总之他拚了命地,好不容易才从虾夷井那异样高超的寝技挣脱出来,然后彷佛是被逼到绝境的野兽般,缩在三坪房间的角落发出低吼。
「呜~~!呜~!……!」
「乖乖乖。」
「我可不是马……!」
「那种事我也知道啦,你真是——」
虾夷井盘腿坐在地上,笑嘻嘻地用右手比出握住某物的手势——喂,别做出那种猥亵的手势……
「明明是以早熟、好色闻名的夜魔,对这种事却简直毫无免疫力,因为太有趣了,让我忍不住就想捉弄你呢。」
「……这和夜魔什么的无关,我就是我!」
「但是你无法逃避这个事实吧……?」
虾夷井的表情并没有多大变化,然而她的眼神却很认真。
虾夷井生来就是大目天的庶子,或许她很讨厌这个事实吧。
椋郞也不是自己甘愿生为夜魔宗子的。
两人的身世很相似,或许至少虾夷井是这么想的吧。
「我还想再见她一次。」
椋郎坐在榻榻米上,他不回答虾夷井的问题,直接说出来此的目的。
「——再见三浦红一次。」
「不行。」
「为什么?」
「狱卒忌介可不是傻瓜,别以为同样的手法还能用个两、三次,我也不太想欺骗朋友呢,再说——你有事隐瞒我吧?」
「你不也是吗?毕竟你是负责监视我的人,而我是被监视的对象。」
「你用问题回答问题,想要藉此掩饰过去,这对我行不通哦,高夜。如果你对我开诚布公,低下头拜托我的话,那我还会考虑考虑喔。」
「…………」
椋郎咬牙,接着叹了一口气——话说回来,自己到底是为什么来到这里……?
想再见三浦红一次?见了又如何?白之血并不在手上,即使威胁她大概也不会有效果,那是白费力气,而且单纯只是再见三浦红一面,根本也毫无意义,明知如此,那又是为了什么……?
虾夷井已经协助过一次了,如果先前没有虾夷井的帮助,想见三浦红应该是不可能的事吧。椋郎相信虾夷井,而虾夷井也回应了那份信赖。
说不定这次她也会听从我的请求。
我是这么想的吗?我心中的某处抱持着这样的期待吗?
确实,只要虾夷井肯助一臂之力,要放三浦红逃走就不是那么困难的事吧。话虽如此,与囚犯谈话和帮助囚犯逃狱,难度完全
是两回事,如果只是偷偷让两人会面,那么只要不事迹败就不会有问题,但是逃狱就确实会被发觉。
虾夷井要力量开诚布公。
说只要那么做,她就会考虑考虑。
只是考虑而已,并不保证她一定会协助。
——不行。
不能对她说。
「有所隐瞒的——」
椋郎将视线从虾夷井身上移开。
「是白之血族才对。他们说三浦红是什么堕落者,她在大目天的地盘上闹事,完全是自作主张之下的行动,所以他们要自己清理门户,为此他们前来交涉,希望你们同意让『东方博士』在日本活动,而你们则是答应了这项要求——事情的经过大概就是这样吧?」
「是没错啦。」
「他们在说谎,三浦红一定是受了白之血族的指示,他们肯定有什么企图——我只是想质问她这件事而已。」
「那个可能性我们当然也有考虑在内。」
「白之血族——『东方博士』不是能够信任之人。」
「高夜,我很能理解你的心情,毕竟你的同族被他们消灭了。不过就我们的立场而言,我们和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人恨。」
「不只是夜魔,还有其他的古代种也被他们消灭了喔。」
「那是在遥远的西方之地发生的事,在极东除了我们大目天之外,还有以上海为根据地,名为朔族的强力古代种,他们还没有笨到会对我们出手。」
「是啊,他们不是笨蛋,他们奸诈狡猾,而且更是胆大妄为。」
「所以你们才会败给他们吗……?」
虾夷井右侧的脸颊一阵扭曲,抱住单膝。
「——我读过许多记录,我认为夜魔灭亡最主要的原因是太过自满,因为白之血族是趁着人类的动乱,对你们发动突袭对吧?你们以为自己的势力坚若磐石,自以为无敌,因此而掉以轻心了,我有说错吗?」
「或许是有自满没错,我们真心认为不可能会有人想打倒我们,或许是太过目空一切了吧——但是伦敦的那场空袭如果是他们所策划的呢?」
「……什么意思?」
「以前白之血族的『乐团指挥者』曾经想要我的命,那家伙说他持有的护照并非伪造,而是货真价实的护照。」
「那种东西我也有啊,只要你想要,你也弄得到手吧。」
「没错,就和你们大目天一样,只要势力深植于人类社会的话,那就不是难事,但是可别以为只有你们会那样做。」
椋郎站起来,俯视着虾夷井。
「——总之你们要小心白之血族,他们肯定会趁隙而入,绝对会。」
说宪椋郞急忙离开虾夷井的家。
一走出外面,雨势反而更大了。
※
即使到了深夜,雨势也仍未停止。
不久前打开窗户时,淋得一身湿的洛克进入屋内,椋郎用毛巾帮它擦乾后,或许是淋湿造成疲累吧,它现在正在角落缩着身子睡觉。
屋内并没有开灯。
椋郎坐在沙发上,愣愣地注视着天花板。
回过神来才发现,黑色直卷发的夜之女茱莉亚,与白色双马尾的夜之少女艾蜜莉,两人坐在椋郎的两旁。
「……我明明叫你们别擅自出现。」
『……I'm sorry……(对不起……)』
『……Please forgive me。master……(请原谅我,主人……)』
「好吧……算了,没关系。」
看到椋郎叹了一口气,茱莉亚与艾蜜莉看着彼此的脸,然后同时朝椋郎抱了过来。
「喂——」
本想叫她们住手,不过转念一想还是算了。
像这样被茱莉亚和艾蜜莉攀在身上,感觉就像在小动物的簇拥之下——令人感到有些搔痒,原本强硬的心也稍微缓和,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老实说这并不坏,或者该说相当有帮助。
不过要说当然也是理所当然的吧,不管是茱莉亚还是艾蜜莉,以及夜之父安德烈与夜之母海伦、夜之子哈利,他们都是夜之形象——椋郎的精神以夜之成分为材料所创作出来,就像是会动的人偶一般。
他们看似能够独立自主行动,但其实并不是。他们所被赋予的虚拟人格,就是源自于椋郎的精神。
也就是说,茱莉亚与艾蜜莉出来安慰自己。
期望这件事的不是别人,就是椋郞自己。
所以她们才会在这里。
「我真是个恶心的家伙……」
茱莉亚与艾蜜莉彷佛在说没有那种事唷,两人合力轻抚着椋郎的头、肩、背、胸、腿,然后以脸颊磨蹭,在他的身上到处亲吻着。
「……不对不对,再怎么说我也不可能期望你们做到这种地步吧……?」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艾蜜莉吐出鲜红的舌头,舔拭椋郎的下颚。
而茱莉亚也不肯服输,企图夺走椋郎的吻。
「不、不行,那样不行……!——不管怎么说都太那个了吧,其实我就是想要那样,这未免太可悲,或者该说丢脸到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吧……」
椋郎的口中发出沉重的叹息。
无论如何,在椋郎的心情开朗之前,茱莉亚与艾蜜莉都会待在他的身旁吧。
但是那太困难了。
外面的雨或许终有止息的时候,可是这样的心情却不会放晴。
——只要诗羽琉的病情没有好转。
客厅的门忽然被打开了。
千姬因为担心诗羽琉而哀叹、生气、哭泣,同时喝了大量的烧酒而醉倒了,所以椋郞将她送到寝室。记得那还是两个小时以前的事,所以如果有人会进入客厅,那么就只有一个人了。
只见夏莉一声不吭地走过来;然后突然踢了艾蜜莉一脚。
『……啊呜……』
「喂、喂!你——」
『呀~!』
接着茱莉亚也被夏莉踢了一脚。
踢!
踢!
踢!
夏莉化成踢人鬼,猛烈地踢着艾蜜莉与茱莉亚,把她们驱散了。
随即艾蜜莉与菜莉亚就逃入黑暗之中,消失不见了。只见夏莉在椋郎身边坐下,然后终于开口了。
「哥哥一个人在想什么?」
「……没有,什么也没有。」
「骗人。」
夏莉眼睛不看这里,侧脸对着椋郎,她嘟着嘴,看起来像在生气。
「——为什么?为什么不跟夏莉商量?夏莉有那么靠不住吗……?」
「没那种事,只不过……」
「不过什么?」
「有事的话我就跟你商量了,但是我并没有什么事要商量。」
「哥哥。」
夏莉的手搭在椋郎的腿上,身体往椋郎倚靠过去,然后面向他笑了出来,一脸满不在乎的笑容。
「你就忘掉诗羽琉吧,因为人类和我们不同,他们终究是不同的生物。」
「……夏莉。」
「不过哥哥,夏莉会永远待在哥哥的身边哦。夏莉会重视哥哥,为哥哥做任何事,人类就办不到了吧?因为人类太脆弱了,反正很快就会死了——」
「夏莉。」
椋郎用力抓住夏莉的手腕。
只觉得有一股情绪涌上,彷佛随时都会爆发一般,眼睛也感到刺痛。
若是不压抑那股情绪,椋郞可能就会握碎那只纤细的手臂了。
「——别再说那种话,那种话我不想听到第二次!知道了吗!没有下一次喔,如果下次你再敢说同样的话,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知道了吗?」
「夏莉是——」
她的笑容瞬间崩溃,变成哭泣的表情。
「……夏莉不希望哥哥受到伤害!不想再让哥哥……经历伤心难过的事了。」
「我也不希望任何人受伤害。」
「不要为了那样就牺牲自己。」
「不是的,夏莉……不是那样的。」
「哥哥。」
夏莉宛如不想让人看到她泪流满面的表情,她站起来拥抱住椋郎。
「——哥哥你就是太温柔了……」
虽然绝对称不上有厚度,但是夏莉火热的胸部挤压在椋郎的睑上。
明明应该有能力推开她,椋郎却是动不了。
——不是的,其实不是那样的,夏莉。
看到眼前有人受伤,那么自己就会痛苦难过得受不了。
我一定只是讨厌那样而已。
我只是不想自己受到伤害而已。
※
隔天早晨,雨后的天空清新澄净。
一走出家中,只见丽和洛克一起等在外面。
「喵啊!」
「早、早安,椋郎先生。」
「……丽。」
「那、那个、这个……」
丽一副忸忸怩怩犹豫不决的样子。
由于出门有些晚,所以椋郎也没空理会,他一往前走,丽就跟在三步之后,洛克则是走在椋郎的前方,而
且不时回头观看椋郎的脸色。
「……我可不需要猫来担心我。」
「喵。」
由于有旁人在,所以洛克装成是普通的猫,但它明显很挂念椋郎的事。
而丽又是如何呢?
这奇妙的行列走了五分钟后,丽终于开口了。
「椋、椋郎先生,您今、今天……!」
「今天……?」
「……今天那个——所以说就是……您预定要去吗?——就我来说是希望您务必要去……!」
「去哪里?」
「去、去探病——当然是探望诗羽琉……」
「啊啊……」
椋郎低下头。
而洛克则是眯起那只独眼,抬头仰望着椋郎。
「嗯,说的也是。」
「您、您要去探病吗?」
「是啊,当然,我也并不是不想去。」
「那真的……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丽双手贴在胸口,闭上双眼,「呼~~」地吐了一口气,表情瞬间变得开朗了。
「真的是、真的是太好了……!毕竟有椋郎先生在场就差很多……!」
「差很多——什么差很多?」
「当然是诗羽琉的情况会完全不一样!」
「……是那样吗?」
「是的!」
「有什么不同?」
「椋郎先生来的时候,诗羽琉就会变得非常有精神……!椋郎先生没来的这几天,或许是意气消沉的关系,她看起来无精打采……」
「等等。」
椋郎按住额头,低下头,眼镜因此而歪了。
「……你说有精神?那样叫有精神……?」
「没、没错,椋郎先生不在的时候更没精神——」
「别开玩笑了,我去探病的时候,她看起来也是完全没精神吧?怎么看都像在勉强自己……」
「不、不,可是椋郎先生有来的时候,在旁边看来还是差别很大……」
「……她平常比我所知的状态更严重吗?」
「欸、啊——那、那是……」
「听好了,不要说谎,也不用掩饰什么,老实地跟我说。」
「……她在我的面前也会想要强颜欢笑……但是怎么装都不像……特别是最近连说话似乎也相当难过……」
「已经进展到那种地步了吗……」
「啥……?进展……?什么进展……?」
「没什么。」
椋郎摇摇头。
「——探病……你说得对,我会考虑的,不过不管怎么说,我现在都必须去上学。」
「请您……请您务必要去,我拜托您!我太没用了……凭我的力量也无法再为诗羽琉加油打气……!我真是个失败的朋友!」
「不是你的错。」
「可是!」
「不是的,丽,你没有错。」
是我,三浦红的目标是我,诗羽琉是受到我的连累,所以才会被下毒。
如果不是因为我,这种事也不会发生。
「——这真的不是你的错……」
一切都是我的错。
※
椋郎在走廊上和塔亚奇娜擦身而过。
他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只见塔亚奇娜也停下来看着这里。
「什么事?」
「你不记得了吗?还是假装不记得呢?」
现在是下课时间,这里是学生们来来往往的走廊,椋郎也很清楚,这里并不是适合谈这种事的地方。
但是椋郎就是无法控制自己。
「让我逃走的人不就是你吗?塔亚奇娜。」
「……让你逃走……?」
塔亚奇娜皴起眉头,吸了一口气。
「你在说什么……?」
「是你对我下了『壁虎的诅咒』,多亏如此我才能逃过一劫——而且只有我一个人逃脱。」
「……说那种话,别人只会认为你精神不正常哦。」
「反正没人会当真,听起来只像是编得粗糙的故事……如果真是那样该有多好。」
椋郎一边用右手的中指将眼镜往上推,一边吐了一口气。
「——我以壁虎的模样徘徊了很长一段时间,渐渐地我真的开始以为我是壁虎,也想过永远以壁虎的模样生活下去。」
「宗子!……不,高夜同学,请别再说了——」
「然而不可能有那种事,我一回想起那时的事,我就会毛骨悚然,不管是虫还是什么,我都吃过,因为那时我只是一介壁虎,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请别再说了。」
「如果不是洛克找到我,为我解咒,我可能到现在都还是壁虎。」
「我不明白……即使你对我说那些事,我也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么是谁把我变成壁虎的?」
「那是你的幻想吧?」
「少开玩笑了。」
「……你大概是认错人了吧?」
「我怎么可能认错……?」
椋郎笑了,他也只能笑了。
「我怎么可能会认错你呢?」
塔亚奇娜的表情扭曲。
她的呼吸急促,肩膀正上下起伏。
正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时候,有人从后方用档案夹打了椋郎的头。
「你在做什么呢?高夜同学,就快上课了喔。」
「……!——基克理德……」
「那个美妙的名字是什么?啊啊,高夜同学,你该不会是那个吧?就是目前在某些人之间流行的中二病吗?不过很遗憾,老师既不是你前世宿敌的转生,也不是企图令世界陷入混沌的秘密结社的异能者。」
「……该不会那就是你的企图吧?」
「喔,可别当真了,看来你病得很严重呢,听说中二病恶化会很严重,你最好小心了——啊啊,佐佐木同学,你也进教室吧,就快上课了。」
「是,风间老师。」
「好了,高夜同学也是——」
由于风间的手快要触碰到背上,椋郎急忙躲开。
「——别碰我:」
「真拿你没办法,以反抗期来说,你的反抗期也未免太晚了吧——不管怎样,小学、中学倒也罢了,高中老师可没有义务陪你玩,上课要准时出席喔,高夜。」
风间留下这句话后就离开了,塔亚奇娜也跟随他离去。
——才这么想,却见那两人在十公尺左右处停步,看着这里像在悄声讨论什么。
而且那两人的距离格外地靠近,高个子的风间稍微弯腰,距离近到差一点就可以接吻的地步,话说手放在肩膀上是不行的吧……!
「……什么老师啊!对方也算是你的学生耶……!」
椋郎忍不住就想说——我要去向教育委员会报告。不过再怎么说那样也太丢脸了,因此他总算勉强克制下来。
只见藏岛从远处的转角探出头来,窥视着椋郞的模样。
「不准看!」
椋郞向她瞪了一眼,藏岛急忙把头缩了回去。
原本以为虾夷井也在,环视四周却没看到她。
椋郞松了一口气。
不过为了这种事而安心的自己实在很没用,让他感到非常可耻。
「……我这是什么德性啊,可恶……」
※
放学后前往车站固然很好,但是椋郎无论如何都无法下定决心搭上电车,正当他在车站周边兜着圈子的时候,洛克走了过来。
「喵。」
「……有话想谗就说吧,反正现在也没有其他人在。」
「嗯,那么——」
洛克坐在地上摇着尾巴。
「您不去探望诗羽琉吗?」
「……吵死了,我就是在犹豫啊,这你应该也知道吧。」
「少爷不是犹豫,是害怕吧……?」
「你想说我胆怯了吗?」
「不是吗?」
「……谁知道呢。」
「不管怎么说,只要少爷不会后悔就好了。」
「后悔吗……」
椋郎也不想后悔,为此应该怎么做才好呢?那种事不用说也知道。
他搭上通往车站的公车,在缘市下车。目的地当然是缘中央医院,一到了病房,只见丽已经在里面。
「——椋郞先生!欢迎!欢迎你过来……!」
「不用哭吧……」
「不、不是的,我不是在哭,这才不是眼泪……」
丽用袖子擦了几下脸,然后露出开心的笑容。
「来来,这边请,我现在就帮您准备椅子——啊,诗羽琉,是椋郎先生喔,椋郎先生来了……啊,不对!她正在睡午觉,别叫她起床会不会比较好……?」
「啊,嗯,既然她在睡觉的话——」
「没关系。」
诗羽琉睁大了眼睛,脸往这边转了过来。
「我现在刚睡醒。」
「诗羽琉同学……」
椋郎在走到床边的这段期间,好几次都差点绊到脚,因为他的双脚使不上力,眼前的景象就是带给他如此巨大的打击。
只不过短短几天不见,诗羽琉完全变了个模样。
虽然并没有消瘦得很多,但是脸上可说是几乎没有血色,看起来就像是人偶一般。
明明视线无疑是朝向这里,眼睛的焦点却没有对上,该不会她其实几乎看不见了吧?
三浦红所下的毒正在夺取她的生命力,即使是在这个瞬间,生命力仿然持续地受到掠夺。
然后——再过不久就会耗尽。
椋郎在丽准备的椅子上坐下,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尽管不忍注视诗羽琉的脸,却也无法移开视线,好一段时间,他只是盯着她看而已,但是总不能一直不开口说话。
「……诗羽琉同学,抱歉,我都没有来探病。」
「你有事情、对吧、我听说了。」
诗羽琉刻意分段说出,每一个字都要使出力气,清楚地发音——若是不那么做,她就无法顺利发出声音,她不想用虚弱且难以辨识的声音说话,那会让人为她操心,她一定是这么想的。
「对……抱歉,那是推不掉的事,我也没办法。」
「没关系的。」
诗羽琉摇摇头。
「因为、椋郎、已经来了。」
「我当然会来。」
椋郎对她微笑。
然而胸中却是痛苦纠结。
「……我一定会来啊。」
「太好了。」
诗羽琉也对椋郎笑容以对,她的脸上看起来似乎有些红润——但那可能只是椋郎这么觉得而已。
「……椋郎。」
「什么事?」
「有一本宇宙的书、对吧?」
「咦——啊啊,茅山田……同学送你的那本?」
「对,我想要,看那本书。」
「要我帮你拜托伯母带来吗?」
「不用,我自己、跟她说。」
「……这样啊。」
「我想想、中学、一年级的时候、我们两人、一起去看、电影对吧?」
「是啊……我们有去看,是在暑假的时候。」
「那是、什么……电影呢?」
「是科幻片,有外星人登场的电影。」
「对……那个、很好看、对吧?」
「对。」
「我还想、再看、那部电影、一次。」
「你要看吗?我去租DVD回来,下次——」
「想看、呢。」
「那就看吧。」
「记得、吗?椋郎。」
「诗羽琉同学,别太勉强自己。」
「记得吗……?椋郎、直到,小学、六年级、你的、身高、都比我、矮吧。」
「……只矮一点而已吧。」
「但是、比我矮。」
「我记得啦。」
「呵呵。」
「在升上中学之前,我的身高就追过你了。」
「没、没错呢,我们、两个人、时常、比身高、呢。」
「背对背比呢。」
「头和、头、撞在、一起。」
「那是诗羽琉同学在闹呀。」
「因为、因为……椋郎、太烦、了嘛,呵呵。有好几次、总是、吵着要、比身高。」
「我想应该没那么多次吧。」
「有啦、好几次、很烦人呢。」
「是那样吗……」
「啊、对了、爷爷、过世的、时候。」
「嗯。」
「椋郞、看到、我——哭、哭了、然后、椋郞、一直、陪在、我身边。」
「……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
「不、不是,你陪着、我、直到、我停止、哭泣、对吧只你还抱着我。」
「……有那种事吗?」
「你、不记得、了吗?」
「这个嘛……我记得啦——记得很清楚。」
「去海边、的事、也记得?」
「对。」
「我、晒太阳、晒到、脱皮。」
「我也脱皮了吧。」
「脱了、好多、皮吧、嘻嘻。」
「诗羽琉同学,但是你真的别再——」
「那一天……很热、呢……」
诗羽琉彷佛看着远方,急促地痛苦喘息着。
对于那样的诗羽琉,椋郎却只能在一旁看着。
竟然只能这样眼睁睁看着她痛苦。
「……我……!」
丽双手紧紧地握拳,压在自己的腿上,一张脸涨得通红。
「我——如果可以的话,如果可能的话!我愿意代替诗羽琉受苦!然而我却无能为力,无力的自己令我心焦难耐……懊恼不已……」
「呵呵。」
诗羽琉不知为何开心地笑了,她转头面向丽。
「那样的话、我也会想、代替小丽呢。」
「……不、不行,不行哦,诗羽琉,那样同样的事就会不断重复……」
「所以、这样就好了。」
「怎、怎么会好……」
「椋郎。」
「……咦?什么事?」
「我想、看雪呢。」
「雪……?」
「要是、明天、下雪、就好了。」
「不……明天就要下雪毕竟——」
「是啊……到了、冬天、会下……雪吧……」
诗羽琉咳了两下后,闭上了双眼。
但是咳嗽迟迟未停。
「——对、对不起、我……好痛苦……」
「叫、叫护士来……」
椋郎正要按铃呼叫时,却见诗羽琉举手制止。
「不、不行,这不算、什么,我、没事的。」
「还说没事——」
「等、等一下、现在……快好了……」
诗羽琉双手按着嘴,咳咳、咳咳地咳个不停。
每咳一声,诗羽琉的身体就跟着颤动。
感觉每一次的颤动,诗羽琉的生命好像就削减一分,让椋郎恐惧得不得了。
椋郎和丽只能屏气凝神地守候在一旁。
终于咳嗽停止,诗羽琉的手离开嘴违,向他们露出笑容。
「我没事了。」
「怎么可能没事——」
椋郎说不出话来了。
不管怎么想都不可能没事。
但是就算说出那种话,到底又能如何呢?
不能如何。
虽说病由心生,但就算不让她逞强,要她安静养病,拚命地鼓励她也没用,因为侵蚀诗羽琉的不是病魔,是卡托布莱帕斯的毒。
椋郎想起洛克所说的话。
「只要少爷不会后悔就好了。」
后悔……?
我当然会后悔。
不管怎样都一定会后悔。
选择一项,就必须舍弃另一项。
现在若是做出这个抉择,椋郎就等于背叛了收留椋郎的大目天,而且也会给眷属们带来困扰。
那么若是不做出抉择呢……?
椋郎凝视诗羽琉的脸。
——我不想失去她。
怎么可以失去呢?
不,我失去诗羽琉同学是没关系,虽然不是好事,但那是我自作自受,怨不得人。
可是我不希望她死,我不能让她死。
我怎么样都无所谓,我只希望诗羽琉同学活着。
而且诗羽琉同学万一死掉,那完全是我的过错。
「诗羽琉同学。」
椋郎拿起诗羽琉的手握住。
她的手很冰冷。
椋郎想要稍微温热她的手,将手握得更紧,而诗羽琉也轻轻地回握,或许对椋郎而言那仅是轻柔的力道,却已是诗羽琉的全部力气了。
「你会好起来的。」
「……咦?」
「你一定会好的,很快就会恢复健康,所以不要紧的。」
「椋郎先生……?」
丽惊讶地睁大了眼。
而诗羽琉似乎也很惊讶。
「相信我,诗羽琉同学。我能看得出来,你会好的,绝对会康复。」
「……嗯。」
即使如此,诗羽琉还是露出了笑容。
「是啊,我会加油,很快就会康复。」
「你不用加油,诗羽琉同学只要心情放轻松,好好地休养,这样就可以了。」
椋郎仍是握着手,并且抚摸着诗羽琉的头,同时在心中暗自说道:
——我会设法治好你。
就算后侮也没关系,我一定要得到解毒药。
我要救诗羽琉。
※
隔天早上,椋郎假装如往常般出门上学,朝车站前进。
要到达目的地必须转乘电车和公车,而且还得再走上一段路才行。
到了车站前,只见一只独眼黑猫跳到椋郎的面前。
「喵。」
黑猫叫了一声,然后摇动竖起的尾巴。
「……洛克。」
「喵。」
现在是上班上学的时间,空暮市虽是日渐没落的都市,但是车站周边仍有相当的人潮,洛克似乎有话想说,不过总不可能在这里说吧。
「为什么你会在这种地方?」
「喵。」
「……你好像想说——少爷才是呢。」
椋郎叹了一口气,用右手中指将眼镜往上推。
「我没什么心情上学,你应该能理解吧?」
洛克盯着椋郎看了一会儿,忽然掉头背对椋郎走开。
然后就在将要进入附近巷子之前停步,又往这里看了过来。
「喵~」
「……你要我跟你走?」
「喵~」
「到底什么事啊……」
椋郎踏入洛克进入的巷子里,巷子相当昏暗狭窄。
而洛克则是在巷子的里侧。
「——少爷,看来您是要去车站,您打算搭电车去哪里呢?」
「跟你无关。」
「是要去探望诗羽琉小姐吗?」
「……是啊。」
「不是喵,照我看您是要前往濡湿之谷喵?」
「你怎么会——」
「少爷和虾夷井悠一起去了某个地方,这我是知道的。」
「你刚才是套我的话吗?」
「没错。」
洛克喵呵呵呵地笑了几声,然后舔了舔嘴巴周围
「您太大意了,少爷,竟然会上这么明显的当。」
「……少罗嗦。」
「您是要去濡湿之谷吧,而且是单独一个人——为了什么喵?」
「为了救诗羽琉同学……」
椋郎话一出口便后悔了,他紧紧握着拳头。
「——我要救诗羽琉同学,为此无论如何都要去濡湿之谷一趟。」
「果然是这样。不管少爷现在想做的是什么事,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出其他理由了——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我不会再多说什么,不过我也要同行喵。」
「不,你不用来啦,再说你也不能搭电车吧?」
「不用担心。」
只见洛克的独眼发出光辉。
顿时感觉得到某种像是强力磁场的力量。
「呜……」
椋郎感到耳鸣,视线开始模糊起来。
「唔……啊……」
洛克发出呻吟,只见它伸直四肢,全身的毛竖立起来——不,不对,不只是毛竖立而已,不只是那样——洛克的身体还一点一点地逐渐变大了。
洛克的身体逐渐地——偶尔也急速地、阶段性地愈来愈大。
那模样已经不能称为黑猫,以大小而言应该是黑豹。
而且还没结束。
变化还没停止。
「啊、啊、呜、啊……呼……!」
它一口气脱皮了。
虽然看起来像脱皮,但实际上并不是真的将皮褪下,只见黑豹一般的洛克宛如整张皮翻过来一般——长在全身的黑毛一瞬间消失了。
那是肌肤。
褐色的柔滑肌肤出现了。
现在黑毛所覆盖的地方,只有头部与尾巴而已。
洛克——她蹲在地上,肩膀起伏喘着气。
没错,是女性。
虽然头部有猫耳,也有长尾巴,不通她的摸样就像是人颊的女性。
修长的身材与手脚,但是绝非皮包骨,尽管身体结实紧致,胸部和臀部却很丰满。
相当地——肉感。
不,不只是相当,应该说是非常地肉感。
「洛、洛克,你……但是没关系吗?变成那个模样——」
「确实我在上次的战争受了重伤,为了恢复伤势——同时也为了解除少爷所中的『壁虎的诅咒』,我消耗了相当多的力量。」
她将手上握着的眼罩戴上右眼,并且以跪下的姿势,缓缓抬起头来。
「目前虽还称不上是万全的状态,不过也已积蓄了几分力量,相信我多少能帮上少爷的忙——请您务必带我安杰莉娜·夏洛克一同前往喵。」
「……不,可是……」
「请您答应吧!用这个姿态的话,搭电车也不会有问题喵!」
「有问题吧……?」
「为什么喵?」
「因为你……」
椋郎忍住吞咽唾液的冲动,然后发现自己正凝视着她许多部位,于是赶紧把视线移开。
「……你是裸体啊。」
「喵……!」
洛克用手遮住胸部和下腹部。
「……这、这是——虽说久未变身,但我竟疏忽了……」
「疏忽也该有个限度吧……」
「少、少爷,我该怎么办才好喵……」
「居然问我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