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三日月夜空的落败

我和星奈的婚约曝光的同一天,星期天。

拍摄工作结束,我和社员们道别、走出教堂。

我在夕阳余晖中走向校门口,遇到像欧吉桑一样坐在长椅上喝可乐,还发出「呃噗」这种打嗝声的修女。

对方似乎也看到我。

「嗨,哥哥。」

她一派轻松地跟我打招呼。

「你啊……」

我叹一口气,皱着眉头走近凯特修女。她脸上挂着问号,露出一脸颇感不可思议的表隋。

我在凯特身边坐下,开始碎碎念地向她抱怨。

「都是你害的,害我们今天一团混乱。」

「啊?」

凯特疑惑地歪着头,我便说明今天发生的事,

「嗯,不好意思啊。」

凯特听完我的说明后苦笑着道歉。

「可是,哥哥啊,知道哥哥跟星奈有婚约的人,不只有我而已哟。」

「……咦?」

我的表情顿时僵住,凯特继续说道:

「天马(念成佩嘎萨斯)先生总是把这件事挂在嘴边,所以学校里的修女和老师们几乎都知道。跟老师感情不错的学生当中,或许也有人知道这件事。」

真的假的……

「那个欧吉桑真是大嘴巴!」

「哈哈,因为他真的很开心吧,而且他大概不觉得那种事有什么好隐瞒的。」

凯特苦笑着说道。

「不过,原来如此,是天马先生自己想太多啦……」

「咦?什么?」

凯特突然有点害羞地小声喃喃自语,因而我反问一声。

「没什么。」

她不知为何很开心地露出微笑。

「对了,哥哥,你们是不是在拍电影?」

「嗯?是啊。」

「好好喔,好像很有趣。我也很喜欢电影,有空的时候会借很多影片回来看。」

「是吗?」

「哥哥,你们是拍什么样的电影?」

「玛丽亚没有告诉你啊?」

听我这么反问,凯特露出苦笑。

「玛丽亚只是很开心地嚷嚷:『我跟哥哥在拍电影!』其他什么重点都问不出来。」

「啊……」

我也露出苦笑。

的确,如果听玛丽亚说明这部电影的内容,大概听不出个所以然。

或者该说,搞不好连玛丽亚自己都搞不懂这部电影在拍什么。

「呃,我们拍的电影是有关……」

我向凯特仔细描述这部电影的内容。

凯特很开心地听着,等我说完之后,她开口说:

「原来如此,这个故事很像『坡道上的太阳』呢。」

「『坡道上的太阳』?」

因为是没听过的片名,所以我反问一声。凯特很开心地继续说道:

「嗯,那是一部众所熟知的日本青春电影,是很有名的片子。我也很喜欢,哥哥有机会的话一定要看看。」

「咦?那我今天去录影带店找找看。」

「嗯,一定要看喔,看完之后再跟我分享一下感想。」

凯特露出与实际年龄相符的可爱笑容。

那天晚上。

从学校回家的路上,我顺道去录影带店租借「坡道上的太阳」,然后窝在客厅里观看这部电影。

既然这郡名作跟我们制作的电影有相似之处,或许可以当作我们拍片的参考。

根据盒子上的简介,这好像是一个有关友情的故事,叙述在班上被孤立的主角,再次遇见自己从前的好友,两人一起克服接二连三袭来的重重困难。

原来如此,基本设定跟我们的电影一样。

可是,这种设定本来就不是什么新鲜的题材,或者该说是老梗才对。

我来好好看一看名导演怎么处理这种题材吧。

夜空所写的剧本,本身也有一定的完成度。

如果我们拍的电影比较有趣的话该怎么办呢……我一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事,一边观看电影。

——大约经过一个半小时之后。

电影结束。

不愧是凯特推荐的影片,这部电影真的很棒。

虽然是十年前上映的片子,可是一点也没有古老的感觉。

演员们虽然不像时下偶像那么光鲜亮丽,但这一群实力派的年轻演员,个个都有成熟的演技,而且让人很有好感。

场面虽然不华丽,但运镜手法高明,重要场景的背景音乐也都能确实带出气氛。

最重要的是剧本,这个故事实在写得太好。

舞台是学校,所谓的「无数困境」,其实也有可能出现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有些甚至是我们实际经历过的事。透过这些写实的事件,让人感同身受地体验到主角们的心情。

所以,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也绝对不会被破坏的深厚友情,深深地打动人心。

故事的整体走向虽然有些黑暗,但有时会加入搞笑的情节,最后,不只是主角和他的好朋友,他们身边的所有人——包括迫害他们的人——大家的心灵都获得拯救、得到幸福,是个压倒性的美好结局。

除了登场人物的名字和校名等专有名词之外,不管哪一点都跟我们的电影剧本很像。最让人惊讶的是,剧中发生的事件、发生的顺序以及解决的方式,全部跟我们拍摄的电影一样,甚至连每一句台词也都分毫不差。

「……」

嗯……我知道了。

虽然知道,但是……

并不是「坡道上的太阳」像我们拍摄的电影。

正确说来,是我们的电影内容很像「坡道上的太阳」。

不……与其说很像……

总之,重点是夜空所写的剧本——

「这不是抄袭吗?」

第二天下课后。

我走进社办,除了小鸠以外,其他五个社员都已经在社办里。

身为剧本创作者兼导演的三日月大人把剧本放在桌上,一边用红色原子笔「咚咚」敲着剧本,一边面有难色地喃喃说着:「唔……这边应该怎么表现才好……」

我诚惶诚恐地对那样的夜空开口:

「……正为创作伤透脑筋的年轻作家小姐啊。」

「小鹰,有什么事吗?我现在很忙。」

夜空抓抓头发,一脸不悦地转头看我。

我从包包里拿出「坡道上的太阳」DVD。

跟零售版光碟五彩缤纷的包装不一样,出租版的盒子只是个透明的塑胶盒,乍看之下看不出是什么片子。

「嗯?」

夜空一脸讶异。

「这片DVD,是『坡道上的太……』」

喀当!咚!

我话还没说完,夜空突然从椅子上起身,企图逃出社办。

「喂,夜空?」

「学姐?」

「大姐头?」

「哇!」

社员们全都因为夜空突如其来的行动吓一大跳。

「别让她逃走!」

「谨遵大哥谕令。」

「哇哇!」

「虽然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交给本小姐吧。」

幸村、玛丽亚、星奈遵照我的指示挡住夜空的去路,三人一起扑向她。

因为同时被三个人围住,夜空只好乖乖束手就擒。

「哼!你们这些王八蛋!唔……」

夜空似乎已放弃挣扎,无力地低下头。

经过两个小时之后,在社办里。

夜空跪在地板上忏悔。

她脖子上挂着「我抄袭别人作品」的牌子。

那个牌子是玛丽亚专用(?)的牌子。每当她做坏事时,凯特会叫她在牌子上写出自己的罪状,然后罚跪。

在那之后……

我向搞不清楚状况的社员们解释,说明夜空所写的剧本很有可能是抄袭自「坡道上的太阳」。

为了推翻夜空抄袭的事实(例如,内容只是碰巧这么相似,她一看到我拿出DVD立刻逃走,也只是因为突然想上厕所而已——夜空本人提出这一类很无理的辩驳),我们紧急召开「三日月夜空抄袭查证委员会」,开始比对我带来的DVD和夜空所写的剧本。

结果,全员一致断定是抄袭。

原本死不认帐的夜空,终于承认自己「参考该片部分的内容」。

本来我很希望是自己搞错,结果这一丝希望就这样落空。

「那么,为什么要干这种蠢事?啊啊?」

夜空垂头丧气地低着头跪坐在社办地板上,理科一边喀滋喀滋地嚼着口香糖,一边像个故意找碴的流氓,用凶狠的口气和表情逼问夜空。

最近为了配合电影里的角色,理科一直都穿男生制服。她还把头发往后梳得光鲜油亮,在脑后扎成一束。

此外,电影里明明没有用到竹刀这个道具,她手上却掌着竹刀。

「……对不起。」

啪叽!

夜空用宛如蚊子般的声音小声道歉,理科立即拿起竹刀,毫不留情朝她面前的地板敲打一下。

「呜……」

夜空微微惨叫一声。

「你以为说对不起就够了吗?啊啊?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啊啊?」

「……因为我想说你们这些笨蛋如果看电影或动画,一定是挑选全美排行榜冠军的娱乐片。我若是抄袭日本电影,应该不会被发现才对。」

夜空像是在闹别扭似地嘟嘴说道。

啪叽!

「谁才是笨蛋!你以为只要不会曝光就可以抄袭吗?啊啊!」

「呜呜……」

「仔细听好,你这个垃圾婊子!所谓的抄袭,是创作者最不该做的事!你这种行为,等于是在其他创作者呕心沥血的努力结晶上撒尿,是一种低级到极点的行为!知不知道?啊啊!」

「……对不起啦。」

夜空小声道歉。

啪叽!

「你真的明白自己错了吗?这个凸额头!」

「……呜呜……对不起……」

「听不到!你这只没用的兔崽子是不会讲国语吗?」

啪嚓叽!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抄袭他人的作品!」

「啧!正因为这样,没有自尊心、只是伪装成作家的抄袭虫子才惹人厌!早知道要道歉,一开始就不要这么做啊!你这只小杂鱼!知不知道自己给别人惹了多少麻烦啊啊啊!喂喂!」

夜空泪眼汪汪地跪坐在地上,理科则用像是看着堆肥似的冷淡眼神盯着她,毫不留情地痛骂一顿。

「唉,我一开始也觉得很奇怪,不管怎么想夜空都不可能写出那么好的剧本嘛。」

星奈一脸错愕地说道。

「……大姐头……是笨蛋……」

「哇啊!」

被幸村悲伤的眼神盯住,夜空露出痛苦的表情。

我以前也有过同样的经验。面对幸村这种责备方式,遭受的精神伤害远比任何激烈责骂都来得大。

「呜呜……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夜空低着头不断道歉。

这时,理科叹一口气。

「唉……」

她突然恢复一脸认真的表情,把嘴里的口香糖吐在纸上,揉成一团丢掉。

「所以,接下来该怎么办?」

突然从刚才的狂骂模式转换为这么严肃的语气,害我呆愣一下。

「什么怎么办?」

「就是电影啊。要继续用夜空学姐的抄袭剧本拍摄吗?老实说,这部电影不会公开放映并且用来赚钱,即使剧情完全抄袭应该也没关系。而且,反正我们不会拿它参加比赛,或者在网路上播映。完成之后,也只是『坡道上的太阳』百分百的粗劣仿制品而已。如果大家没意见,倒是可似继续拍下去。」

「开什么玩笑!」

星奈用力否定理科的提议。

「本小姐制作的电影怎么可以是这种抄袭作品!把夜空的剧本丢掉!改用新的原创剧本!」

理科冷静地对意气用事的星奈说:

「如果可以的话,理科也希望这么做,可是已经没有时间写新剧本。」

「这一点不必担心!」

「咦?」

社员们露出讶异的表情,星奈很自豪地挺起胸膛说:

「因为怕夜空那个笨蛋写的剧本会开天窗,所以,我私底下也完成一个剧本!只是为了顾及笨蛋夜空的面子,我一直没有说出来!」

「真的假的……星奈,你太强了!」

「星奈学姐,做得好!」

「真不愧是星奈大姐头。」

「啊哈哈~星奈好厉害喔!」

社员们纷纷称赞星奈,星奈露出打从心底感到得意的表情。

「呼呼,愚民们,可以尽量感谢我没关系!」

然后,星奈睨视着正在罚跪的夜空,很愉快地露出笑容。

「嗯,呼呼呼~」

「啧!」

夜空厌恶地皱起眉头,视线从星奈身上移开。

「呵呵!喂喂,夜空啊,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被人发现抄袭、剧本改由我执笔,小空空现在的心情如何?被舍弃的小空空现在是什么心情呢~」

呜哇……星奈这家伙真狠……

「……呜喀喀喀……啊啊啊啊啊……」

夜空涨红了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额头上青筋暴露,膝盖上的拳头不断颤抖。

如果是以前的夜空早就抓狂了,不过,因为她正咬着牙反省,所以死命克制自己不要发火。

星奈在夜空面前蹲下来。

「哎呀哎呀,你这只没用的兔崽子♪」

啪、啪。

星奈轻轻拍了拍夜空的脸颊。

「唔~~~~~~呵呜啊喀、喀啊啊啊、喀呕啾嘿呕、喔嘿咿机啊呜喀喀喀啊喀喀喀啊喀喀喔喔啊喔喔啊嘿咿咿咿!」

夜空两眼充血,眼睛睁大到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发出不像女孩……不,或许该说是不像人类的可怕嘶吼声。

「……夜空。」

这时,星奈突然一脸严肃地开口。

「用你的演技挽回现在的失态吧。」

「……」

夜空陷入沉默。

然后,星奈站起身说:

「呼呼,努力演戏吧,好好演我的电影!」

「唔……」

夜空不甘心地低吼,不过,她眼里散发的光芒已经带着坚定强大的意志。

「那么,本小姐要回家了!我要在家里把剧本修改好!大家好好期待明天!」

星奈骄傲地丢下这句话便离开社办。

就这样,邻人社的电影剧本突然产生变动。

距离校庆当天,只剩下两个礼拜而已。

这样子真的不要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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