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时至入秋,某日的夜晚。
少年悄悄回到自己的房间,茫然自失地看着在床上摊开的东西。
不管确认几次都一样,这东西已经无法使用了吧。
真让人头痛。
这句话在脑海浮现。
真让人头痛。
觉得眼前似乎要变成一片黑暗了。
怎么办?
这个疑问不停涌上。
该怎么办?
虽然心知肚明,关于现在眼前的「这个」,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了。
但还是得想办法才行。
少年想起当初准备这个东西时的回忆。
骇进资料库,从无数机密中找出和此有关的场所,在手中的地图上确认住处,就这么带着素描本前往那个地方。
使用寄宿在自己眼中——「对看了自己眼睛的人下达一次绝对服从的命令」——GEASS的力量,让工匠为自己做出了这个东西。
完美的外型设计、良好的贴身感;不管动作多么激烈,连一丝皱褶都不会产生的平滑。比敌方防护服更高一阶的抗火、耐热性,以及防御性。
被蓝波刀等级的武器划过,连一点擦痕也不会留下,耐热温度直比化学火灾用的消防服装。而与肌肤之间的触感也很柔和,对身体几乎不造成负担。
甚至可以自豪,再也没有人能做出这样的,堪称为究极的物品了。
理应是如此才对。
少年抓了抓额头垂下的黑色留海。
怎么这么轻易就报销了呢?
真令人头痛。
虽然有意识到这个想法已经重复了许多遍,但脑中还是只有这个念头。
虽然也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但是没想到竟来得这么早……!
该怎么办呢?
只有疑问在脑中奔驰。
怎么办……
少年再次吐出当天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的叹息。
1
事件的发端,是因为学生会副会长——鲁路修·兰佩洛基连日缺席学生会的干部会议,导致学生会会长——米蕾·阿什弗德那原本就绝对称不上宽大的耐性因此断了线,脾气一整个爆发了出来。
但即使如此,毕竟学生会活动的基本原则是以自由意愿参加,就算那个不管问谁,对方都会断言是「天上天下唯我独尊、既美丽又强势、在学园内无人敢违逆」的阿什弗德学园高中部学生会会长,顶多也只能在和他碰到面的时候抱怨个几句,然后硬是把他拖去学生会室参加学生会活动,如此而已。
可是。
这个时间点,刚好是在米蕾自行提案的「阿什弗德学园版新选百物语」编辑工作,在学生会干部全员不懈的「努力」之下,使得计画无疾而终之时。
没错,她正因为失去一大乐趣而处于欲求不满的状态,闲到发慌。
要说她闲到什么程度,大概就是过于无聊的日常生活让她心中的害虫蠢蠢欲动,开始要计画什么特别的「OO之日」的那种程度。
饥饿的野生动物,不管丢给它再小的饵食,都会有所反应并一口咬住。除非碰上生死交关的情况,否则绝不会松口。
所以——
米蕾·阿什弗德,立志要找出副会长行迹可疑之谜的真相!
**
《证言其一》
「啊——你说鲁路修啊?也是呢,他最近好像还挺忙的。虽说他原本早上就不会早到,不过最近又变得更晚,总是勉强赶上而已。而且课一上完就一溜烟不见人影。
唉——我也觉得他最近很难约,可是问他在干嘛,也随口敷衍都不回答我,不晓得到底是问的时间点不对,还是他瞒着我在搞什么好康的。昨天也是,明明休息时间都还和他一如以往地聊着天,放学才刚想找他说句话,人就已经不见了。
总之,最近很难有时间和他相处就是了。
自从那个ZERO出现,和不列颠尼亚军对干以来,代打的委托也变少了,我也在想他是不是找了个兼职工作什么的。可是如果是那样的话,为什么不让我也参一脚啊?
嗯——若说还有没有别的可能性,大概也就是女……啊,不不不,没事没事。
真的没事啦,米蕾会长。」
《证言其二》
「果然,米蕾也觉得很奇怪吗?我也是呢!
不觉得最近真的很难碰到鲁鲁吗?有时候翘课,要不就是来了学校,但一放学马上就收拾东西回家去了。虽然我也是以参加游泳社的活动为主,没什么立场说他,但就算我想邀他一起去学生会,也总是找不到他人在哪里。偶尔碰上了,也只会说自己有事,很抱歉一类的就拒绝了。
虽然鲁鲁他家就住在社团活动大楼里面啦,但总不能直接硬杀过去,叫他『出来参加学生会』嘛。毕竟,基本上学生会活动是以自由意愿参加的,像我也一样,只有在游泳社没有活动的时候才会去……
所以,还真没辄。
总觉得啊……最近鲁鲁好像离我越来越远了。
虽说他以前也是常被利瓦尔带去赌棋什么的,但那时候至少还知道鲁鲁在做什么,想和他连络也连络得上。
可是现在就连他在做什么都搞不清楚了,就算想打手机和他连络,他的手机也总是在通讯范围外或关机中。
因为在学校碰得到头,本来也想好好问问他是怎么回事,可是一碰面以后,却又有点开不了口。他究竟是在做什么呢……」
《证言其三》
「啊……不好意思,我这一星期……左右,都请假没来学校……所以……不是很清楚。鲁路修,该不会……也是身体不舒服吧?所以去医院检查什么的?」
《证言其四》
「鲁路修?鲁路修怎么了吗,米蕾?啊,这么说起来,这阵子的确比较少看到他?我还以为他在教室……嗯,对,在教室。啊,咦?这么说来,今天好像不在?
是请假了吗?啊——抱歉,我不记得了。」
**
《证言其五》
「是说……哥哥吗?」
秋天柔和的日光,透过大窗投注在社团活动大楼的一隅。娜娜莉·兰佩洛基正打算回家而通过大厅,却被米蕾找去学生会室。听到她的询问,娜娜莉有点讶异地反问。
柔顺的波浪卷、接近亚麻色的金发,像磁器般白皙的肌肤,那对眼睛若是能睁开,不知会有多漂亮,脸也端正地让人几乎都忘了她目不能视。她的身躯以同年龄的人来说相对娇小,双脚亦失去了行走能力,必须借助轮椅才能够行动。
她是鲁路修唯一,也是最疼爱的妹妹。娜娜莉以那对看不见的眼睛,望向坐在对面椅子上的谈话对象,觉得有些奇怪似的歪着头:
「说到哥哥的话,他最近都回来得挺早的。」
「啊?」
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让阿什弗德学园高中部的学生会会长不禁睁大了眼睛。而和米蕾相同,在学生会室内进行各自工作的四名干部也在听到两人对话之后,以惊讶的表情看向娜娜莉。
在……家里?
「……他回家了?咦?鲁路修哪里也没去,是待在家里吗?」
难以置信似的,米蕾再次询问。
「嗯。这四、五天,哥哥每天放学以后就直接回房间去了,大概要到吃晚餐的时候才出来,一吃完晚餐又马上从餐厅回到房间喔。没错吧,咲世子?」
娜娜莉笑着回头,将脸转向身后牢牢握着把手、固定住自己轮椅的筱崎咲世子。
鲁路修与娜娜莉兄妹失去了母亲,又被身为不列颠尼亚皇帝的父亲丢到现今已不存在的日本国当人质。如今庇护他们的是阿什弗德家,而咲世子正是这一家的女仆。她接受家主,也就是米蕾祖父的指示,一手担下照顾兄妹俩的工作。
是的——咲世子以温柔的微笑点头:
「正确地说,是从五天前开始的吧。因为刚好有两件邮购的包裹送到,所以我还有印象。大小虽然不同,不过两个包裹都相当沉重,也包得十分扎实。正当我在想,要将这两件包裹搬进去还真是个难题的时候,鲁路修少爷就从学校……似乎是用跑的回来了,还说那两件包裹他要自己搬。而就从那天开始,他每天都一放学就直接冲了回来。这么说起来,在那前一天,他好像也出门买了东西,抱着相当大的包裹,气喘吁吁地回到家里。而在那之前,记得……的确是朱雀少爷转学来之前不久,他明明都常出门,有时候一整天都不在家的。」
「什么?这么说,鲁路修现在也是翘掉学生会,窝在房间里吗?」
米蕾宝蓝色的瞳孔稍微看向窗外,望着社团活动大楼的相反侧,被当作鲁路修房间使用的建筑物。
「我想应该是。不过今天因为我先出了门,一回来就被各位叫住,所以还没有确认过实际情形。」
「有什么事的话,需要我去叫他一声吗?这样就知道他在不在了。」
「啊,米蕾,我去叫他来吧?」
咲世子沉稳的声音,与学生会的干部之一——夏丽·菲奈特像是要一决胜负的语气巧妙地合奏。米蕾一瞬间露出「
该怎么做好呢」的表情,但随即朝夏丽充满期待与坚定意志的眼睛看去,摇了摇头:
「没有那个必要。不过,鲁路修究竟在房间里那么拼命地做什么,实在让人很在意呢。之前是和利瓦尔热中于不怎么好的外快,现在则是突然大笔败家,然后又关在房间里……唔——」
以手指轻拨明亮的金发,米蕾再次看向娜娜莉:
「娜娜莉知道鲁路修在做什么吗?」
「我不清楚耶。虽然没有直接问哥哥,不过他以前像这样窝在房间里的时候,都是考试前一星期到十天前左右,所以我还以为高中部的二年级生是不是要参加什么外部模拟考一类的。」
「考试期间?」
听到娜娜莉的说法,米蕾不由得看向和鲁路修同是二年级的干部们。
像是要说「没有这回事」一般,四名干部把头摇得像波浪鼓一样。
「到下个月的全学年模拟考为止,我们学年的大型考试——」
干部中最开朗、轻浮,身为鲁路修的玩伴,可说是和他最亲近的利瓦尔·卡德孟特,像是征求发言权似的举起手说道:
「——完全没有喔!」
「哎呀……」
娜娜莉有点吃惊似的,嘴也微张了开来。
「没有考试吗?」
「是啊。」
「那么,哥哥究竟在房间里做什么呢?」
娜娜莉疑惑地歪着头。
「娜娜莉都没问过鲁鲁在做什么吗?」
在米蕾询问之前,已经把学生会工作搁置在桌上的夏丽,抢着向前探身问道。
「是的,因为我以为哥哥是在准备考试。」
「那么,朱雀有听说什么吗?」
倏地,米蕾这次看向坐在桌子另一头的枢木朱雀。
对了——瞄着两人的同时,米蕾想到。
之前收集情报的时候,朱雀不在啊。
隶属于不列颠尼亚军的朱雀,比起学业,自然是军方的任务更为优先,迟到、早退、缺席的次数多不胜数。而在米蕾向干部们打听鲁路修的事情当天,朱雀也同样缺席了。
「咦……?我吗?」
突如其来的询问让朱雀有些吃惊,将脸从帐本中抬了起来。米蕾像在窥视他的反应似的,直盯着朱雀的脸,夏丽则热切地追问:
「你应该有听鲁鲁提到些什么吧?你不是鲁鲁的儿时玩伴兼好友吗?而且在来这里之后还常常去他那里一起吃晚饭,不是吗?」
「啊,嗯。虽然是这样没错啦——」
顶着褐色的鬈发,宛如印着「诚实」两字的直率双目眨了三次之多,朱雀露出困扰又带着抱歉的表情对夏丽说:
「抱歉,夏丽,我也没听说。有点难为情,不过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鲁路修窝在房里的事。」
「哎呀,这么说,朱雀平常和鲁路修其实不太说话吗?」
米蕾在夏丽开口之前便插话,朱雀有些畏缩地低下了头:
「对不起。因为军方那边的工作,所以我这一阵子常不在学校。」
「哎呀呀,你干嘛道歉啊,而且也不该是向我道歉吧~」
啊哈哈——米蕾挥着右手,一派轻松地笑着说道。
「或许……是吧。」
面对米蕾,朱雀不知所措地低下头。
「朱雀就是什么事都想得太认真了啦,这样不累吗?」
米蕾还是呵呵笑着,以恶作剧似的眼神看着脸都红了的朱雀。
「但是,朱雀刚转学进来的时候,从鲁路修表现出的那个样子来看,我还以为你们两个是『断金之交』呢,没想到你竟然什么也没听说,让我有点惊讶。」
「『断金之交』?米蕾,那是什么东西啊?」
在明显脸红的朱雀旁边,利瓦尔漫不经心地发问。
米蕾露出讶异的表情看向他:
「利瓦尔,你不知道这句话吗?『二人同心,其利断金』by《易经》。意思是『两个人只要同心协力,其力量连钢铁都可以斩断』。从这句话衍伸出来,就是『拥有连钢铁都能加以斩断程度的友情』之意。顺带一提,这句话的后续是『同心之言,其臭如兰』,意思就是同心的两人所说的话,就有如兰花的香气一般芬芳。」
哼哼——米蕾得意地扬起下颚。
哦——四周响起稀稀落落的感叹声。
「总之,连朱雀也不知道鲁路修窝在房间里做什么啊。」
「对不起。」
「真是的,我不是已经说没什么好道歉了吗,你这个认真鬼。」
听到朱雀再次道歉,米蕾只能苦笑。
「对…对不起。」
唉——这个没救了啊,没完没了。
咳哼!米蕾刻意假咳了一下,视线再次转向娜娜莉。
方才的开朗笑容已经消失,转为带着些许不安。
自己似乎在这名娇小可爱女孩的心中,种下了不必要的担心的种子啊——米蕾不禁感到胸口一阵像被针扎的刺痛。
不妙,得想点办法。
「呃——娜娜莉,你有注意到其他地方吗?像是和之前不一样的改变什么的。咲世子呢?有注意到什么吗?」
为了找出让娜娜莉安心的材料,米蕾追问下去,大脑也高速运转,试图突破僵局。
「和以前不一样的地方吗?啊啊,这么说起来——」
原本在记忆中搜索,视线在空中飘移的咲世子,眼睛突然一亮。
「什么?」
「是。这是在邮购的包裹送到稍早前的事,鲁路修少爷对我说,要我之后不要再进入他的房间。在那之前,鲁路修少爷每天出门上学之前,都会将钥匙交给我,好让我进去打扫。但他那个时候对我说,以后他自己打扫就好,我不必再进去。从那之后,我就没有再进入过鲁路修少爷的房间了。」
「耶……」
咲世子微笑着说出口的内容,不只是米蕾,就连学生会的其他干部们,在听到之后身体都瞬间为之一僵。
这样不是……超级可疑的吗……
这个想法在学生会室里回荡着。
不想被他人看到……鲁路修到底是在做什么呢?
米蕾在心中呐喊。
「那个……米蕾。」
正当米蕾右手握拳演出紧张气氛的时候,娜娜莉出声叫了她。
「啊,什么?娜娜莉,你想到什么了吗?」
「是…是的。我在想,那不知道是不是和哥哥在做的事情有关……」
——半夜的时候,偶尔会从天花板传来奇怪的声响——
「咦……」
「声响?」
咕噜!这次所有人都咽了口水。
「天花板……是指娜娜莉房间的天花板吗?」
「是的。像是我打算就寝,躺在床上的时候,或是半夜醒来的时候。因为声音很小,而且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听得到,我只以为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不过因为哥哥的房间就在我房间的上方,我猜想这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呢?」
这次,每个人的脑海里都飘过了学园七大怪谈事件的回忆。
不不不,哪来那么多幽灵啊!
每个人都像是想让自己安心似的,在心底默念着这句话。
可是……俗话说有一就有二……
大概是想像到了讨厌的东西,夏丽激烈地猛摇头。
就在那个时候——
「啊……对不起!」
朱雀突然脚一蹬,喀哒一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就在窗外,他视线望去的地方,能看见米粒般大小的人影。不列颠尼亚军特别派遣向导技术部所属的塞西露·柯尔米,从校舍那一头笔直朝这里走来。
「军方要出任务了吗?」
利瓦尔朝窗外瞥了一眼,又转向朱雀问道。朱雀点头,然后转向米蕾:
「在对话途中先行离席,真是抱歉。」
「你说什么啊,这是你的工作啊,当然是以那边优先。路上小心喔。」
像是要说「真拿你没办法」似的,米蕾眯细了眼睛挥着手:
「回来以后要帮忙调查喔!」
「好的。那么我走了。」
在门前行了一礼,朱雀便离开了学生会室。
呼——地叹了一口气,米蕾再次看向全员:
「嗯——虽然刚才的状况有点杀风景……」
然后又继续说道:
「关于鲁路修的这件事嘛——」
米蕾的声音比平常还低了四度,向大家露出了一个微笑,瞳孔像猫一般放出光芒。
咕噜!每个人都忍不住吞了口水。不好的预感,在现场学生会成员的脑中油然而生。
「娜娜莉、咲世子,谢谢你们提供的情报,鲁路修缺席的事件就由我来处理。没问题的,你放心吧,绝对不会有什么让娜娜莉担心的事发生的。」
米蕾仿佛完全没注意到他们心中的恐惧一般,对娜娜莉及咲世子投以完美的微笑,便请两人先回家了。接着她又徐徐转身,看向自己的学生会干部们:
「……么。」
「咦?」
「嗄?」
「
米蕾,你刚刚……说什么?」
利瓦尔、夏丽、尼娜·爱因斯坦三人都眨着眼睛再次询问。
应该是清楚听到了米蕾刚才说的话吧,正默默进行着学生会工作的卡莲·修坦费尔特,脸色倏地变得铁青。
美丽的学生会会长这次以稍微提高的音量,再说了一次:
「我们要来调查,鲁路修放着学生会不管,究竟是在做什么!」
这一次,每个人都清楚地听到了。
「等…等一下,米蕾!这……」
这可是牵涉到隐私的问题吧?这样不行啦!
正当利瓦尔不经思索地站起,想要这么说时——
在他说出口之前,米蕾已经先说出了查出答案的人所能获得的奖励。
「没错!第一个查明真相的人,将由会长亲手颁发『一日学生会会长券』!仅限一天,不管想对学生会成员下达什么命令都可以,不管是什么都能要求他们照办!补充,在那一天内,就算想举办哪一种『OO之日』也都OK喔!如何?有干劲了吗——」
尊重隐私权的想法,在欲望以及自我防卫本能的驱使下烟消云散。于是——
这一项情报,便在当天透过学校的连络网,传达给了高中部的全体学生——只有两名学生被排除在外。
2
喀哒喀哒喀哒……喀哒哒哒哒哒哒……
微弱的马达声,以及针头上上下下的声响,在安静的室内回荡。一开始是缓缓地,随后轻快又有规则地徐徐提高速度。
鲁路修·兰佩洛基坐在自己房间的桌前,埋头与裁缝工作奋战直至天明。
放在桌上的,是无论如何都难以想像所有者是他的物品……缝纫机。而且那并非一般的家用多功能缝纫机,而是工业用的,非常坚固的机型。
因为桌面几乎被缝纫机整个占据,原本放在桌上的桌灯、书架及笔记型电脑,都被移到一旁的小圆桌上。桌子的右手边是一个放置档案的收纳架,上头放了个小型的瓦楞纸箱,里面装满了缝纫机用的配件,以及针线与裁缝剪刀等缝纫道具。
在墙壁边,靠近鲁路修脚边的地方,则放置了一台和现在使用中的直线缝纫专用机具不同的,小型的奇特机具。那是专门为了处理缝边,免得布料脱线的拷克机,是绝对必要的工具。
目前在他手上,正以缝纫机缝合在一起的料子,是以非常特殊的素材制作而成,功能相当类似于不列颠尼亚军的Knightmare驾驶员的操纵服。
颜色则是在不列颠尼亚传统中,象征最高贵的深紫色。
布料与布料的接合处,选用了设计性与功能性兼备、不损及紫色高雅的艳黄色布料,从服装的衣领处直到脚尖,勾勒出一条流泄般的流利曲线。
为了不让这条对称的线产生任何歪斜,推送布料时必须全神贯注在手部的动作上。鲁路修从方才便连眨个眼都不敢,直盯着布料的缝合处。
喀哒喀哒喀哒喀哒喀哒喀哒喀哒喀哒……很完美。
喀哒喀哒喀哒喀哒喀哒喀哒喀哒喀哒……
「……你还真不腻呢,竟然能持续做同样的工作那么久。」
右手边传来一道嘲笑他似的声音。鲁路修无视这道进入耳中的声音,继续埋首于缝纫作业。
「这是第几天了啊,鲁路修?该说你太闲还是勤奋呢,你打算做几套同样的东西啊?」
那道声音打着大大的呵欠问道,还带着几分涣散的感觉。
停下缝纫机,处理线头,确认完整体的收尾动作,鲁路修的视线转向床铺——仰躺在床上,翻开名为《给时尚的你,17秋冬穿搭选集》的季刊杂志,以透明而深不见底的琥珀色瞳孔对着自己的——C.C。
「斗篷五顶,连身服做好了四套。」
鲁路修说什么都坚持至少要做五顶斗篷。为了不轻易被发现,还仔细地折起收在衣柜深处。而他现在赶工的是上下一体的连身服。
理所当然地,曲线越多代表缝制的工程越需要众精会神。比起制作斗篷,连身服要来得难上更多。使用的素材极具伸缩性,也为缝制工程更增添了难度。
多亏于此,今天决定要翘课了。
再过不久,不只是声音,也必须让ZERO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因此在那之前,必须加紧赶工完成这些东西。
「为什么……要做这么多套呢?」
面对不解地询问自己的C.C.,鲁路修轻蔑一笑:
「你不懂吗?因为『不能重蹈覆辙』。这个布料在坚固性及防御性的表现十分优秀;但就像钻石,虽拥有最高的硬度却缺乏韧性,受到冲击便意外地容易破碎。这个布料依拉扯的角度与施力的方向而定,也有容易裂开的弱点。这一点,在之前那场糟糕透顶的崎玉攻防战中已得到证实。而针对这个弱点,我的对策也只能将『替换用服装』的数量,准备到像日常衣物一样多。」
那场战役,同时让他体认到比这更痛切的经验,也就是自己的无力。
而针对于此,对策也已在逐步进行中。
「就算是这样,也不必做到四、五套那么多吧?」
C.C.含笑看着有点自豪的鲁路修问道。鲁路修回了句「这你也不知道?」挑起了眉毛:
「因为衣服需要洗涤,我可不喜欢脏兮兮的生活。事故更换用及日常更换用共计需要三套,而在公众前现身时,又需要另一套干净无暇的服装。人的想法很奇怪,即使明知道对方在最前线作战,却还是不喜欢看到对方身上有血迹、尘土、油污。这可以算是军礼服吧。而斗篷又比连身服更容易脏污或破损,所以要多准备一件。如何,很完美吧?」
「……原来如此。」
实在很难认为她认真地听取了这番说明。只听得C.C.敷衍地回答,又翻开杂志的下一页继续看下去。
鲁路修的脸上明显表现出不悦:
「怎么,你想说什么?」
「也是啦,洗涤更换用、礼服用……一想到你为了这些事情,不知道已经无谓地使用了多少GEASS的力量,又花费了多少时间和劳力,不禁让我打从心底感叹,要打倒不列颠尼亚还真是一件很累人的事啊。」
C.C.噗哧一笑。
「一间一间地跑遍军方的中盘商,不断使用GEASS,掩饰自己购买材料的记录,还为了不留下寄送记录而自己把东西扛回家。因为是特殊布料,一般的家用缝纫机在制作速度上会来不及,还特地买了两台工业用机具;开始制作以后,又因为令人难以置信的剪裁及缝纫失误而浪费掉了将近三分之一的材料,两天来的工作成果也付诸流水,就连学校也不得不翘掉……」
啪叽!鲁路修脑中的某物传出断裂的声响。
「所以那又怎样?我也不是因为喜欢,才在这里弄这些裁剪布料、缝纫的工作,在缝纫机前坐到地老天荒啊!」
残存的理性让鲁路修还不至于大吼出声,但仍是狠狠地瞪着C.C.说道:
「还有什么办法?这套衣服如今已被认定为ZERO的服装,不可能向外部订做了。我不自己做的话,难道要我穿着一身破布去打倒不列颠尼亚帝国和不列颠尼亚皇帝吗!所以,不管要花多少时间、浪费多少布料、为此必须牺牲多少私人时间,我都得自己把衣服做出来!」
像是要一扫连日的郁闷,鲁路修一口气说了出来。相对于他的剑拔弩张,C.C.只是不为所动地笑得更开:
「一点也没错。就是因为一开始没认知到『服装是消耗品,不知何时可能会破损』,在最初订制的时候没有多订几套,现在才不得不自己做吧?」
她把杂志放在枕头边站起身来,捡起放在鲁路修脚边即将完成的ZERO服装。
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只是因为当时资金不足才没这么做罢了!
被戳中痛处的鲁路修嘴角一歪,再也不看C.C.一眼,将视线转回布料裏侧,像是进行确认般地用指尖抚摸着缝线。
「不过老实说,你的技术的确比机器刚送到的第一天来得进步多了。这套衣服,和第一件由职业级工匠制作的相比也不算逊色。需要为发明之母……虽然好像有点不适用,不过需要会让人成长这件事,看来似乎是事实。」
虽然说出的话和语调都还带着一丝讽刺,但看向鲁路修的瞳孔却柔和地像是要融化一般。
「『也不算』是什么意思啊?你知道这五天以来我费了多少……」
「鲁路修少爷——」
伴随着敲门声,咲世子带着点顾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鲁路修不禁僵了一下,连忙闭口反问咲世子有什么事,并快速确认了房内的状况。
「枢木朱雀少爷来拜访,说想和鲁路修少爷见面。」
「朱雀?」
「娜娜莉小姐现在正在招呼他,要请他们移驾到这里来吗?」
那可就不妙了。
现在满房间都是缝纫道具,最少也要五分钟才整理得完。
「不,我到楼下去吧,这样娜娜莉应该也会比较开心。」
鲁路修低声吩咐C.C.安份地
留在房间里,说完后便将衣服的布料从她手上接过来,和床上的几套一起放到桌上。缝纫机则是以电脑的防尘罩盖上,让人无法一眼看出来是什么东西。完成这些动作之后,鲁路修走向门口。
此时,放在床边的手机突然传出收到简讯的振动声,然而鲁路修并没有听到,就这么开了门与咲世子走下楼。
被留下的C.C.拿起手机,确认简讯的内容。
她微睁大了眼,像要确认似的再看了一次讯息内容。
然后不禁眯细眼睛,呵呵地笑了出来:
「看来鲁路修马上就要大祸临头啦,该怎么办呢?」
笑了一会儿之后,她便将讯息从手机中删除了。
『鲁路修!米蕾因为很在意你缺席的事,要展开行动啦!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吧?事情真的很不妙喔,所以明天我会去找你,你把自己这几天窝在家里做什么告诉我吧,这样的话事情就能顺利解决啦,一切就交给我吧!另外,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这封简讯的事喔,看过之后就马上删掉,要是被知道我可就惨啦!就这样。
利瓦尔』
**
「朱雀。」
鲁路修一走下楼梯便见到单膝跪在轮椅旁,和娜娜莉有说有笑的朱雀。朱雀也抬头看向他。
「好久不见啦,鲁路修。」
看见朱雀温柔的微笑,鲁路修也展露笑容:
「是啊,一星期没见了吧。今天军方那里没事吗?」
随着ZERO出现,期望日本得到解放的反抗运动也更加高涨,不列颠尼亚军为了镇压这些动乱,出动次数也比以往增加许多,隶属于军队的朱雀向学校请假的次数自然也增加不少。
从鲁路修以ZERO的身份与第二皇女——柯内莉亚的部队战斗以来,朱雀直到昨天为止都没在学校出现过。
「因为塞西露小姐的打点,才让我这星期可以休假。虽然也会被召回,不过可以不必随着军队一起行动,条件则是要我尽量多来上学,所以我今天才能一大早就出现在学校。不过就像是接力赛似的,反而是你请假了,和你见面的期望落空,害我有点沮丧。你今天身体不舒服吗?怎么一脸看起来很累的样子?眼睛也布满血丝呢,有发烧吗?」
朱雀走到鲁路修面前,伸手探向他的额头。
冷凉的触感。从他笔直的视线之中能感受到真心的关怀,不禁令鲁路修产生错觉,觉得视线仿佛直达自己心底。
鲁路修眯细了眼。
没什么,只是不得不自己动手做裁缝罢了。
好想这么告诉他。
但是——
「不要紧的,也没有发烧。只是今天早上起床后觉得头有点沉,所以就向学校请了假。要是早知道你有去上学,那我就去了。」
忍住心中的念头,鲁路修这么回答。
「这样啊,没事就好。因为今天听说你最近都没有出席学生会就直接回家,而且还窝在房里足不出户,想说你是不是上星期身体不适还硬撑着去学校。看来似乎是没事,太好了。」
朱雀的表情因安心而放松。
「不过是请了一天假,你也太小题大做了吧!你来找我只是因为这点小事吗?」
鲁路修故做嘲讽状地直盯着他的脸问道。
「我可不觉得那叫『这点小事』不过我今天来找你的确还有别的理由。」
鲁路修本以为对方会因为自己的挑拨而露出害臊的别扭表情,但朱雀反倒是不为所动,表情也变得严肃。
「还有别的理由?是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看到他严肃的表情,鲁路修神情也为之一变。
「今天在学生会室,我还听娜娜莉说到另一件事,就是她在半夜的时候,听到自己房间的天花板有声音传来。」
「咦……?天花板……传来声音?」
鲁路修脸色一变,在娜娜莉面前单膝跪地:
「你说你听到有声音是吗?」
「啊……是的,是这一阵子的事。嗯……大概是从四、五天前开始的。」
娜娜莉看不见的瞳孔向着鲁路修,轻轻点了头。
为什么不告诉我?
正想这么问时,鲁路修忽地屏息——
不是不告诉我,而是没办法告诉我。
自己这一阵子都是一放学之后就直接冲回房间,将照顾娜娜莉的事情完全交给咲世子负责。虽然也对娜娜莉感到抱歉,但自己光是处理手边的缝纫工作就已经焦头烂额,实在没有余力去关注她。
而对他人的情绪及氛围十分敏感的妹妹,察觉了哥哥没有余力关心她吧。
娜娜莉因为顾虑我而不想打扰到我,她一定是这么想的。
鲁路修深吸一口气,停止之后再缓缓吐出。
不能任由情绪做主说出那种话,因为这都是自己的错,不是别人。
是自己的行动,让娜娜莉选择了不开口。
「声音……是什么样的声音呢?真的只在半夜才听得到吗?」
鲁路修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和缓,不要像质问一般,对娜娜莉问道。
「是……是的,是半夜突然醒来的时候听到的。昨天也是在大约凌晨一点钟左右听到的,没有维持很久,是低沉而有规律的声音。」
低沉而有规律的声音?
似乎被点到了什么,鲁路修以手支着下颚,思考这一闪而过的念头究竟是什么。
「你说声音来自天花板……知道是哪一带吗?」
在沉思的鲁路修身旁,朱雀出声询问。
「嗯……好像一直都是差不多的地方,大概是从我床铺往右手边的上方那里。」
鲁路修的脑中浮现娜娜莉房间的结构图。
她的房间就在鲁路修房间的正下方,家具的摆设位置也几乎一样。
娜娜莉床铺的右手边,在我房间的摆设是……
是那个!——他突然惊觉。
娜娜莉听到声音传来的位置,在自己的房间正是摆设桌子的地方。没错,就是架设缝纫机,持续作业到天亮的那个位置。
鲁路修在心中大叫不妙。
自己完全忘了,缝纫机的马达声与振动传到楼下的可能性。
娜娜莉说在半夜才听得到,应该是因为那种程度的声响,若不是在完全安静的半夜就听不到吧。但是——
「……修。鲁路修!」
听到语气加重的口吻叫着自己的名字,鲁路修倏地回神。
朱雀不知何时已经起身,凝视着自己。
「啊……嗯,怎么了吗?」
「你真的没事吗?脸色很难看喔?」
英气勃勃的眉头皱起,朱雀以质询的目光看着鲁路修。
「不,我真的没事。只是听了娜娜莉说的事,想着原因究竟是什么而出神罢了。」
鲁路修连忙摆出笑脸,以轻快的口吻说道。
「所以,这件事怎么了?」
朱雀一瞬间以狐疑的眼神,看向催促自己话头的鲁路修。但或许是觉得即使追问应该也是白费功夫,他只轻轻点了个头便继续说下去:
「所以,我是在想,我们要不要来调查一下那个声音究竟是什么。」
「我们……调查?」
「没错。我临时想到就来了,所以今天或许还没办法开始。就是让娜娜莉先睡别的房间,我们一起进入她的房间,确认是不是真的听得到什么声音。明天白天的时候也可以先确认一下天花板里头,看看声音究竟是从哪里来。」
什么?
鲁路修眼皮狂眨。
开什么玩笑!
「不……这…这对你不好意思吧?你学校和军队两边跑,应该已经很累了才是。」
「不用和我客气。我和你可不一样,体力锻炼得好得很。而且今天虽然也有被召回,不过这星期基本上我都会在学校,没问题的。」
会有问题的是我啊!
鲁路修在心中说道。
虽然感谢他的心意,但是绝不能点头。
啊啊,真是的,这个温柔体贴到无可救药的家伙!
「鲁路修?」
「你……跟我来一下。」
鲁路修抓着朱雀的手腕,对娜娜莉说了声「抱歉,等我一下」,便把朱雀拖到别的房间。
「鲁路修?你这是怎么了?」
「朱雀,我很感谢你的好意。但是,这件事由我来调查就好了。」
「可是,两个人一起比较……」
「不。很抱歉,那个……」
鲁路修想着该如何搪塞过去,朱雀则是张着嘴呆站在原地。
「鲁路修?」
朱雀不解地皱眉。
「我说……那个,娜娜莉的房间,由我来调查。你就……」
因为焦急,出口的说词拙劣到不像平常的鲁路修,语尾也含含糊糊地交代不清。
「你啊……」
意外地,朱雀噗地笑了出来。
鲁路修诧异地抬起头。
「知道了,我知道了啦。鲁路修不想让别的男人进入自己可爱妹妹的房间吧?就连我这个儿时好友也不例外。」
「咦……」
「鲁路修真的是『哥哥』呢!」
朱雀嘻嘻地开怀笑着,鲁路修则睁大了眼看着他。
「嗯,的确是我太粗线条,娜娜莉是女孩嘛,而且也已经是国中生了。」
「啊……抱…抱歉。」
不再多说什么,鲁路修直接道歉。朱雀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摇着头:
「我才该道歉啦,完全没有意识到。因为娜娜莉对我来说也是个特别的存在,结果就没有注意到这个行为是『进入女生的房间』。」
鲁路修脱力地「哈哈哈」笑着,心底则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太好了,虽然对朱雀很抱歉,不过真的是太好了,谢谢你天大的误解啊!
虽然知道有点失礼,鲁路修还是在心中感谢。
「娜娜莉房间里的声音,我会在这一、两天内确认,若到时候确定无法独力完成,我一定会再找你帮忙。」
鲁路修这次的笑容就是发自心底了。听他这么说,朱雀也点头:「我知道了。」
「对了,既然你都来了,就留下来一起吃晚餐吧?也差不多是我们家吃饭的时间了,你既然都有打算要在这里过夜,那么应该没事要忙吧?」
打开房门,鲁路修观察着朱雀的反应。
「谢谢。不过这么突然,不会对咲世子小姐造成困扰吗?」
「不用担心。那我就当你是OK啰。」
对朱雀点头的答案感到满意,鲁路修先离开了房间。
当他想起自己的房间完全还没有整理时,已经是三分钟后的事情了。
3
鲁路修那一天的心情相当不错。
昨晚久违地与朱雀共进快乐的晚餐(只不过在让他进入自己房间之前先慌忙藏起缝纫道具,再将大剌剌睡在自己床上的绿发魔女赶到室外,被叨念了一顿);而关于缝纫机的马达声响,也在踏板及桌脚的部位放置了吸收振动的垫子,解决了问题;至于自己的缝纫技术也更上一层楼,服装的缝制工作进行得十分顺利。
在完成了四套ZERO的服装之后,工作终于能告一段落。因为自己的高瞻远瞩,使得娜娜莉因此被冷落,该说是补偿也好、赔罪也罢,总之鲁路修定下了一个新计划,要做一个能让她感到开心的礼物。
今天,就许多方面都可以说是获得了胜利,他带着这样的愉悦心情,在早上出门上学。
再加上——
几乎在返家同时,卡莲·修坦费尔特所属的反抗运动组织,由他们的领袖传来通知,表示正式加入ZERO的麾下——也就是成为鲁路修的兵力。
而且对方还在电话中告知,因为也连络了自己团体以外的其他日本人解放组织,因此人数比当初预估的还要多。虽然素质可能要打些折扣,不过还不坏。
没错,推动己方的风已经吹起了。鲁路修感觉到了。
「等着瞧吧,柯内莉亚……11区总督阁下!下次就是组织对组织的战斗了!」
然后一定要你说出来。
从克洛维斯那里没能知道的,母亲死亡的真相,以及杀害那位美丽女性的凶手之名与目的。
鲁路修薄而优美的嘴唇,缓缓地画出一个弧形。
啊啊,对了,说到这个,我的士兵们也需要制服啊——
随着放学的钟声回到家中,和到昨天为止一样窝在自己的房间,喀哒喀哒地,以熟练的动作操作着缝纫机,鲁路修忽地想到之后不得不准备的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
「鲁路修少爷。」
咚咚!响起了敲门声。
「夏丽小姐来拜访您。要请她直接上来吗?」
什么!?
鲁路修吃了一惊,脚从踏板上抬起,缝针的动作渐渐趋缓,最后停了下来。
夏丽来了?
「鲁路修少爷?」
「啊,嗯,我知道了,你请她等我一下。」
回答的同时,鲁路修慌张地整理布料,往一边的柜子里塞了进去,再将缝纫机的电源拔起,拼命将沉重的机身挪进桌子下方。
待会要使用的拷克机就横摆在缝纫机旁边,再将制作斗篷剩下的黑色布料盖在两台机器上。
这么一来,只要不特别注意,就不会知道放在桌下的是什么东西。
再将椅子推进去,东瞄瞄西看看,确认瞄不到桌下的样子,再将放置缝纫道具的瓦楞纸箱盖上,一口气推进床底,最后朝整个房间看了一圈。
满意地点头。
究竟是怎么了呢——歪着头感到不解的同时,鲁路修表示已经可以请夏丽入内。
夏丽在这之前如果有事要找自己,都是在教室或学生会室向自己搭话,像这样直接杀到自己家来,这还是第一次。
随后,栗色的长发跟在咲世子身后摇晃着,夏丽进入了鲁路修的视野。
「你好,鲁鲁……唔,感觉有点怪呢,毕竟一小时前都还在教室里面对面嘛。」
你说的一点也没错。
在心里点着头,鲁路修请她在房里的沙发坐下。
「怎么啦,突然跑来我家?有什么事的话,在学校里说不就好了吗?」
尽量说得一副不是很在意的模样,但还是见夏丽肩头一颤。是自己多心了吗?
「嗯。是关于这个——」
她打开抱在腋下的书包,取出学生会的会计记录档案夹:
「昨天利瓦尔说数字对不上,因为鲁鲁不在,所以我就拿去试着计算了一下……」
说着,将档案夹在矮桌上摊开。视线被这个动作所吸引,鲁路修目光落在并排的数字上。
「其实我原本也是想在教室就问你的,可是犹豫着、犹豫着,就拖到放学了,去学生会室也没看到鲁鲁,所以才想说你应该是在家里吧。」
听着夏丽的说明,鲁路修拿起夹在档案夹中的纸,瞥了一眼,让数字进入自己的脑海。
第一张、第二张、第三张。
「利瓦尔说,米蕾交代这些要在今天提交出去,所以我虽然也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但还是来打扰了……」
「这里。」
鲁路修从矮桌上拿起红笔,在第四张纸上做了记号。
「咦!?」
发出一道像是出其不意挨了一棍的声音,夏丽身体一震。
鲁路修惊讶地看向她:
「怎么了,夏丽?这有什么好吃惊的吗?」
「咦!呃!不…不是啦,是因为我刚才发了一下呆……」
夏丽看似慌张地猛摇头,发出「啊哈哈哈哈」的干笑:
「抱歉喔,反而是吓到你了吧!」
怎么回事?
鲁路修察觉到一种奇妙的不协调感。夏丽虽然总是开朗又活泼,但并不会这么沉不住气又说话结巴。而且,今天总觉得她有点坐不住的感觉。
鲁路修虽感到一丝怀疑,还是暂且先将话题带回会计记录。
「那个就不提了,倒是这个会计记录——」
以红笔做着修正,并以夏丽能看见的角度开始说明:
「这个部分出了问题。大概是不知对计算表做了什么错误操作,导致设定变更,如果是在这个地方出错,大多数情况下的确是很难发现。」
流利地更正完以后,将纸交还给夏丽。夏丽只是眼睛瞪得老大,直盯着纸张瞧。
然后抬起头:
「……鲁鲁,你该不会是……已经全部看完了吧?」
「看完了啊。这么一点东西,用不到十分钟。错误虽然发生在不明显的地方,不过性质倒是很单纯。」
鲁路修灵巧地扬起半边嘴角:
「你把这个带回去,叫出会计用的档案,把算式照我写的重新输入一次就可以了。这次应该就能得到正确答案。」
鲁路修露出一个像是为了让她安心的笑容。
「啊……」
夏丽脸颊微红,仿佛要躲避视线似的,将目光落在手中写了红色笔迹的纸上。然后——
「谢谢。」
像念台词一般,呆板的声音。
「不客气。你要找我的,只有这件事吗?」
「咦……嗯…嗯。」
将文件整理好,放入档案夹之后,夏丽僵硬地点头:
「那么,我就先告辞……」
一把抱住书包,像发条玩具般地起身。这时——
「打扰了。」
轻敲房门,咲世子送来红茶和切好的蛋糕。
「请用茶……哎呀?」
因为看到起身的夏丽,咲世子停下脚步。
「啊,不,不必麻烦了,我的事已经处理完了。」
夏丽慌张地说道。然而——
「也不必那么急着走吧?反正在今天社团时间结束前修正好就可以了吧。既然咲世子都已经泡了茶,就喝了再走吧。」
鲁路修这么说着,向咲世子走去。
「可是,鲁鲁不是因为有事要忙,所以才每天放学也没去学生会就直接回家吗?」
夏丽眨着眼问道,眼睛朝房间四周转来转去。
「喔喔,要说有事也算是有事,不过也
没忙到连和来访的朋友喝杯茶的时间也没有。」
鲁路修从走到矮桌旁的咲世子手上接过托盘。
咲世子要转身离开时,在鲁路修浅灰色的长裤上注意到几条黑色丝线。
「失礼了,鲁路修少爷,我帮您拿掉垃圾。」
她自然地为鲁路修拿掉黑色细线,向夏丽露出一个「请慢用」的微笑,便离开了房间。
「请坐吧,夏丽。咲世子的手工重油水果蛋糕相当好吃喔。」
鲁路修将柔和奶油色作基调、拼接格纹风格的茶杯盖掀起,在热过的杯中注入红茶,邀请夏丽在沙发入座。
「啊……谢谢。」
鲁路修优雅地将茶杯放在矮桌上。似乎被他修长的手指所诱惑,夏丽再次坐下。
鲁路修将椅子从书桌旁拉了过来,一同坐在矮桌旁。
夏丽偷偷注意着鲁路修的动作,拿起一块覆满杏仁糖的蛋糕送入口中。兰姆酒浓厚的香气瞬间充满鼻腔,随之而来的是葡萄干、糖渍的橘皮及柠檬皮的香味,以及核桃的松脆口感,伴随着湿润蛋糕深奥的美味在口中扩展开来。
「啊,这个好好吃喔!」
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奶油蛋糕,但在品尝到那食感上的微妙差异之后,她微睁大了眼。
「很好吃吧!做法似乎是把水果干和新鲜水果浸泡在兰姆酒中一个月,混进以面粉和杏仁粉制成的底,再送进炉子烘培。」
鲁路修看似很开心地说着,自己也吃了一口。
「在咲世子做的蛋糕里,娜娜莉也是最喜欢这一种,她还说要请咲世子教她做法,下次要做给我吃呢。」
「这样啊,那鲁鲁一定很期待吧,毕竟那可是娜娜莉亲手做的嘛。」
鲁路修还是第一次在夏丽面前如此开怀地笑着,点了点头。看到他这番模样,夏丽感到胸口有些纠结,但又有种安心的感觉。
「呵呵,那这样好了,当做庆祝娜娜莉第一次做蛋糕的贺礼,你就送她一条围裙好了,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围裙……吗?」
「要很可爱的,有很多滚边的那种喔!如果是娜娜莉,一定会像洋娃娃一样可爱吧!」
嘻嘻笑着,夏丽喝干了红茶,然后稍微环视四周,吞了一口口水。
接着又小小地咳了一声:
「鲁鲁,我问你喔。」
「什么事?」
「呃——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究竟该不该问,困扰了很久。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鲁鲁能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事啊,突然变得这么严肃?」
鲁路修扬起半边眉毛笑着问道。夏丽则是嗯地一声点头,将头抬了起来:
「你这阵子不是都一直窝在家里吗?究竟是在做什……」
她探身而出,后面的话才正要出口的时候——
「鲁路修少爷。」
咲世子再次敲响了房门。
夏丽不自觉地将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什么事,咲世子?」
鲁路修起身走向房门,言语失去要传递的对象,夏丽不由得无力地趴在桌上。
「是。尼娜小姐和利瓦尔少爷想要见您。」
「……尼娜和……利瓦尔?」
似乎是过于吃惊,鲁路修的眼睛眨个不停。
这个组合是怎么回事啊?只有利瓦尔的话还想得通,但是……和尼娜一起?
两人是同学,也都是学生会成员,但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接触点。利瓦尔是户外派,拥有不知该说是好还是坏,程度几乎可说是不要脸的积极性;尼娜与其说是室内派,倒不如形容她拥有的知识量与热情只能堪称是物理宅,内向得无人能比。如此毫无交集的两人,为什么会一起来拜访自己?
这究竟是什么组合啊?
「啊,那我也差不多该走了。」
夏丽再次抱着书包站起来。
「啊,喂——」
「鲁鲁,今天谢谢你的帮忙。」
对想叫住自己的鲁路修露出微笑,夏丽只说了句「那就明天见啰——」便从咲世子身旁穿过,朝房门走去。
然而正当要跨出门时,却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
「你偶尔也要来学生会室露个脸啦,不然会很不妙喔。」
丢下了这么一句话。
「不妙?什么意思啊?」
无法理解她唐突的行动与话语,鲁路修呆站在原地。
「鲁路修少爷,请问您打算怎么做呢?要请尼娜小姐与利瓦尔少爷过来这里,还是要招呼他们前往客厅呢?」
听到咲世子的声音,鲁路修这才回神——对了,那两人来找我——
「啊……嗯,请他们过来吧。」
鲁路修点头,向咲世子表示请他们来自己房间。所幸,不能被看见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
咲世子点点头走了出去,三分钟后,在鲁路修面前——
「嗨,鲁路修!你窝在家里是在做啥啊?能偷偷告诉我吗?」
眼前是脸上挂着莫名期待的利瓦尔,以及嗫嗫嚅嚅的——
「……啊,鲁路修。利瓦尔说……我可以一起来问你。呃……可以吗?」
嗫嗫嚅嚅,说着意义不明话语的尼娜。
然而——
这只是千客万来的开端罢了。
4
「拜托啦,鲁路修!大家都说只要来拜托你,就一定能找到。那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是我的……祖母的遗物啦!」
看着坐在客座沙发上,双手手指交缠、忸忸怩怩不敢看着人说话的高大同学,鲁路修轻轻叹了口气。来拜托他协寻失物的,这已经是第五件了。
为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掉东掉西的啊!?如果真是那么重要的东西,就不要随便乱摆,好好地收在固定的地点啦!
心中不耐地叨念,同时,眼睛的GEASS开始发动。
鲁路修确认力量已凝聚于左眼之后,以略带强迫的口吻,对眼前缩成一团的同学开口:
「乔·修鲁兹。不要低头,抬起来看着我。你不是想找回失物吗?」
「咦?」
名为乔的少年像是吓了一跳,反射性地抬起头。鲁路修原本紫水晶般深紫色的左眼转为鲜艳无比的红色,并浮现王者的纹章,牢牢捉住他圆瞪的眼睛。
「鲁路修·兰佩洛基下令。你从现在开始,将要回溯从昨天早上起床到晚上就寝为止,带着祖母遗物行动的路线,以地毯式搜索找出失落的遗物。当你找到遗物时,回溯行动就终止,你只会记得是鲁路修告诉你去什么地方寻找而发现遗物。」
比平常还低了几分的声音,说出了能令人绝对遵守的命令。乔那小小的瞳孔仿佛被诱惑似的直盯着鲁路修的左眼,在听完命令的同时,终于完全失去焦点。
「去吧。」
「我知道了。我去找。」
以缺乏抑扬顿挫的声音回答,乔站了起来,就这样摇摇晃晃地走出房间。鲁路修则将他一路送到社团活动大楼一楼的玄关。
少年一出玄关,鲁路修便关上大门,回到自己的房间。
呼——地深深叹出一口气,鲁路修倒向床铺,就这么趴在上头。
「……还好吗?」
C.C.不知何时进入了房间,像罗马时代的用餐姿势一般,慵懒地横躺在沙发上。面对这名明显并非担心自己的少女,鲁路修只是稍微歪歪头,瞪向她琥珀色的瞳孔:
「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没事吗?」
「不。」
「那就别问了。我一点也不好。」
真是累死我了……
唇虽成型却发不出声音,鲁路修的呢喃就这样消逝。
离夏丽来找自己讨论会计记录,已经三天了。
这三天都过着忙得不可开交又慌张的生活。
那一天,尼娜和利瓦尔像是和夏丽交接似的来访,然后说了些让人似懂非懂的话,然后就要自己告诉他们都在家里做些什么。
仿佛知道自己难以回答这个问题而来助自己一臂之力,另外又有三名同学连袂来访,咲世子再度敲门告知这个讯息。
松了一口气,向尼娜与利瓦尔告别,请三名男同学进入房间。到此为止都还好。
但是,他们竟然是来找自己解决恋爱问题的。
一问之下,原来是三人其中一名的女友,拿男友和鲁路修相比,然后对鲁路修给予盛赞,而这样的行为让当事人越来越感到痛苦。鲁路修虽然心想:会在自己交往的对象面前说这种话的女人,干脆就不要了吧……
但说出口的却是——
「你就是因为默不作声放任她说这种话,才会让自己如此痛苦不堪,不是吗?你应该亲口告诉那个女的『我不想被拿来和别的男人比较』才对。如果你没有勇气开口,那么你还是放弃那个女孩吧,因为往后不管她说什么话,你还是只能默默地照单全收。」
像这样子正经八百的建言。
「宽容与卑屈,是不一样的性格。你以为自己是展示宽容使女生喜欢上自己,但那事实上只是卑屈。」
诸如此类
。
一副理所当然似的说完之后,没想到有一就有二,无三不成礼,三之后又连四和五都来了。咲世子再次前来敲响房门。
之后的事,鲁路修甚至已经不愿再特地去回想。
位于社团活动大楼内的兰佩洛基家,访客不断交替的情形足足持续了三天。当然,在学校里的时候状况也相同。
而且每个人都表示有事想和鲁路修讨论或请他帮忙。而除此之外,更不可思议、让他本人更高兴不起来的,便是——
所有人都询问他,这几天待在家里是在做些什么。
到了不知该说第几人还是第几组之后,鲁路修也开始察觉不对劲了。不过说起来,要是这样还不觉得奇怪,那才真的是奇怪。
询问对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得到的回答一律是「因为担心娜娜莉和鲁路修,所以才会这么问」。
简直就像盖下印章一般,得到的都是相同的答案。
就连平日毫无交集,与娜娜莉连一面之缘也没有的那些人也如此回答。
哪有这种事!这个背后绝对有什么阴谋。
究竟是谁搞的鬼,心里马上就有了底。说起来,不光是班上的同学,甚至连其他班级的人也加入……虽然还不了解真正的理由是什么……不过既然敢直接找上我家来,那个女人绝对脱不了关系。她若不是主谋,也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她不知拿什么做诱饵,在背后瞒着我进行,要他们来打听这件事吧。
「米蕾……」
鲁路修像是吃了黄莲一般咬着牙,低喃着那名金发碧眼的学生会会长名字。
那个做事随心所欲又强势、最爱热闹、很可靠但又很任性的女人。
「她这次究竟又在盘算什么?」
鲁路修恨恨地说道,嘟起了嘴。看着这样的他,C.C.窃笑了起来。
「不要嘲笑他人的不幸。」
连责骂的声音都意外地有气无力。
鲁路修真的累了。
「我话说在前头,你之所以会如此极度疲劳,并非只因为应付了大量的访客喔。」
将最后一块披萨送入胃中,C.C.咬着瓶装矿泉水站了起来。
鲁路修瞪了她一眼:
「你说的事,我清楚得很。」
声音中参杂着苦涩。
「你真的了解吗?」
CC笑开了。
「虽然很清楚,但是却无能为力啊。」
为了缩短接待那些人的时间,也为了让他们不来做无谓的试探。
鲁路修对前来找自己商量事情的人,就像方才那样,一律以GEASS应付。
要是有时间处理那些人的烦恼或协寻失物,不如拿来制作为了与不列颠尼亚战斗所需要的装束;也想为自己的士兵准备新制服;还想完成自己为娜娜莉准备的东西。
虽然也能赶走来商量事情的人,但对必须保持良好形象、必须采取来者不拒立场的鲁路修来说,实在是无法使用。
结果就变成这样了。
之前黑猫亚瑟戴上ZERO的面具在校园里游荡,就连现在回想起来,也是宛如噩梦般的情景,总觉得那次事件再加上这次的骚动,全阿什弗德学园高中部的学生,大概都已经被自己施用过GEASS的力量了吧。
「……我这么做有哪里不对……」
趴在床上,鲁路修呢喃着。
C.C.走到他身旁,伸手像梳理一般抚弄着他柔软的黑发:
「没有哪里不对。但是,你做的事情的确也只是无谓地使用GEASS,白白浪费了自己的精神力罢了。」
虽然是揶揄的话语,语调却充满温柔。
「少啰嗦。」
鲁路修的视线向上扬起,以斜眼看着她,别扭地说道。
「……真是的,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鲁路修持续吐着愤恨的言语。
「对了,这么说起来——」
C.C.像是马后炮般地说道:
「记得大概是三天前吧,你的同学……就是那个大前天有来过,和一个很阴沉的女生一起来的男生。他有传简讯给你喔。呃……记得他应该是叫利瓦尔吧?」
「……什么?」
鲁路修双手猛地一撑起身:
「简讯?这是怎么回事?」
「传给你的。因为上面写着看完就删掉,所以我就删掉了。」
「给我等一下!那个并不是因为你看过了,所以就可以删掉的东西吧!那是传给我的简讯!上面究竟写了什么?」
几乎已是怒吼。但C.C.完全不在意似的,眼神游移地开口说道:
『鲁路修!米蕾因为很在意你缺席的事,要展开行动啦!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吧?事情真的很不妙喔,所以明天我会去找你,你把自己这几天窝在家里做什么告诉我吧,这样的话事情就能顺利解决啦,一切就交给我吧!另外,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这封简讯的事喔,看过之后就马上删掉,要是被知道我可就惨啦!就这样。』
鲁路修抓着床单的手不住颤抖,他总算知道三天前利瓦尔的态度是怎么回事了。
简单地说,就是因为米蕾大费周章地动员高中部的学生来刺探自己的行动,所以要自己先把理由告诉他。因为自己完全没听懂他想做什么,结果就这么对他无视了。
回想起来,尼娜会跟着他来,多半是因为受到米蕾的奖赏所吸引,所以拜托利瓦尔让她跟着一起来吧。
夏丽也是。表面上的目的是请教会计记录的问题,但实际上也是想打探我在做什么吧。这一点可以从她一直沉不住气得到证实。
「为什么都没告诉我?甚至还删掉!」
「当然是因为好像会很有趣。」
「你说什么!」
「再说,就算你看了简讯,难道能告诉他『我在缝ZERO的衣服』吗?」
「就算不能说,但只要知道缘由,我更少能想个好理由混过去吧!你这——」
鲁路修将手中的东西狠狠地砸了过去。
咻——!
C.C.一跳避开。
「哥哥?吃晚饭了喔……」
敲门的声音,以及——
碰!抱枕撞上门的声响。
两者同时响起。
「呀!」
鲁路修一惊,从床上跳起:
「娜娜莉!你没事吧!」
推开C.C.,以眼神示意要她离开之后,鲁路修打开房门。
娜娜莉僵在轮椅上发着抖,鲁路修跪到她面前,温柔地握住她的手:
「对不起,娜娜莉,我没注意到你来了。」
「啊……」
「真的很抱歉。」
鲁路修伸手抚上娜娜莉的脸颊:
「你还好吗?有受伤吗?」
娜娜莉摇头。
「是吗,那就好。真的很对不起,虽说是意外,但差点就让你受伤了。」
说完,鲁路修紧抱住她纤细的身躯。
「哥哥……那个……你还好吗?」
「咦?」
鲁路修惊讶地抬起头。
「因为最近好多人来拜访哥哥,一定很累吧,我担心哥哥会不会累坏了身体。」
纤细的手探向鲁路修的脸颊,轻轻抚摸。
「我没事的。虽然的确是因为访客而有点累,不过感到更困扰的应该是娜娜莉和咲世子吧。咲世子得不停准备茶水和点心,奔走个不停,而你也得忍受人来人往的吵杂,应该很累吧?」
「我什么事也不用做,所以不要紧的。」
娜娜莉露出微笑。
「这样啊,那就好。」
「不过,哥哥真的不累吗?」
「是有点累啦,不过也只到今天为止。从明天起,我就不会再让这样的情况继续下去了,不要紧的。」
没错,谁想继续陪她演出这种愚蠢的闹剧啊!
明天好好教训米蕾一顿……唔,应该是办不到吧?不过总之就是要让她停手,得回平静的日常生活,好赶快把ZERO的服装完成。
嗯!像是为自己打气般,鲁路修在心中说道。
等ZERO的服装做完,接着还要设计麾下士兵的制服,最后是为了这阵子被我冷落的娜娜莉,我得为她做些什么……
鲁路修如此想着。
「『不会再让这样的情况继续下去』,意思是,哥哥已经知道发生这种情况的原因了吗?」
娜娜莉不解地歪着头询问。
「嗯。」
鲁路修点头,向娜娜莉说明,至今为止的访客骚动都是米蕾暗中策划的。事情肯定是这样,所以明天到学校以后要找她谈谈,制止她再这样胡搞下去。
本以为妹妹会表示「那真是太好了」而感到高兴,但是——
和鲁路修的想法相左,娜娜莉眉头深锁,表情蒙上阴霾。
「……哥哥。」
「怎么了?」
「如果事情真是如哥哥所说,我认为那是米蕾因为担心我,才使得事情变成了这样。」
鲁路修讶异地看向娜娜莉:
「担心你?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是……」
娜娜莉点点头,告诉哥哥之前在学生会室里发生的对话。
得知哥哥窝在房间并非是在准备考试之后,自己显露出不安,米蕾见此之后告诉自己「不用担心」的那件事。
「我随后就离开了学生会室,所以不知道他们后来说了什么。但那时米蕾注意到我因为哥哥的事而感到不安和动摇,所以才会为了让我安心,想要查明哥哥究竟在房间里做什么。」
鲁路修不知如何是好地看着妹妹。
「所以,请你不要对米蕾生气或和她吵架。」
「娜娜莉——」
事情绝非那么单纯。虽然不敢说绝对没有,但那个学生会会长绝不可能只为了扫去娜娜莉的不安而行动。对于这一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
虽然内心如此诉说,但最后出口的话语还是「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娜娜莉。我会和米蕾谈谈,请她停止这些动作,但我不会对她生气或吵架。」
「真的吗——」
娜娜莉的表情瞬间闪耀了起来。
「嗯,我答应你。」
在心里骂着「可恶」,鲁路修点了头。
这是为了娜娜莉,都是为了娜娜莉!
他不断在心中重复说给自己听。
「哥哥,谢谢你——」
他的幸福不管什么时候,都只以她的笑容为依归。
5
「这让我非常困扰。宝贵的时间都被访客占据,完全没办法做原本预定要做的事。」
在午休时间的顶楼,鲁路修压抑着情绪淡淡地说道:
「这阵子都没出席学生会的活动,我自己也感到抱歉。虽然这样的情形还得持续一阵子,但等到下个月应该就会恢复正常出席。请不要再唆使高中部的那些人来刺探我在做什么了,请不要侵犯他人的隐私。」
在他视线前方的,是轻轻按住自己金发的米蕾。
对于副会长平静但充满魄力的视线,这名夸称天下无敌的学生会会长完全不为所动,满不在乎地迎向他的视线。
「米蕾会长,关于『第一个查出我在家里做什么的人,将得到一日学生会会长券』的这个活动,请你现在立刻撤销。」
鲁路修在「撤销」两个字特别加强了语气。
米蕾写意地迎向他锐利的视线,吐出一句话。正确一点地说,是三个字。
「我、不、要。」
「为什么!」
「因为啊,多亏了鲁路修,很多掉了东西的人都因为找回失物而很开心;之前会计记录的错误也修正了,听说连游泳社和花艺社的会计报告也是一下子就改好了;和朋友吵架的人去找你商量以后也得以言归于好,都要喜极而泣了。多亏了这次的临时企划,很多人都因此感到开心,我觉得这一点也不是坏事嘛。」
「那是指对你们而言吧!这些同学、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同社团的学弟一起涌来,我可是头痛得不得了。只有我的话那也就算了,还给咲世子和娜娜莉带来许多困扰,能不能请你多替人想一下啊!?」
「可是这个企划,现在并没有预定要中止呢。」
鲁路修的语气渐转凶恶,但米蕾还是毫不动摇,平静地回答:
「『第一个向学生会会长说出鲁路修·兰佩洛基窝在家里做什么的人,将给予一日学生会会长券』,了解吗?」
「什么了不了解啊!米蕾!」
鲁路修不自觉地怒吼出来,伸手想揪住她的衣领时,动作却忽然停了下来。
伸出的手指回握,慢慢地将手放下。
米蕾依然以稍带恶作剧的表情看着这样的他。
「你的意思是,无论如何都要继续这个企划吗?」
低沉,压抑着情绪的声音向米蕾询问。
「没错。」
「为什么?」
「我刚才不就说了吗?因为有很多人因此感到开心啊。高中部也很久没这么有活力了,我没有理由停止。」
米蕾耸耸肩。
「再说——」
她以同样的口吻继续说道:
「我也想让娜娜莉能够安心。」
鲁路修的脸一时之间失去了表情。
「咦……」
米蕾扬起右手搔了搔头发:
「只有在考试期间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哥哥,连续几天除了吃饭和洗澡之外都窝在房间里不出来,这样做妹妹的当然会担心啦。尤其是娜娜莉无法以自己的眼睛确认哥哥的状况,虽然还是拥有听觉、嗅觉、触觉,但唯独在视觉上无法获得更多资讯。平常总是陪着自己的哥哥突然变成这样,又什么也不对自己说明,她当然会因此感到不安和担心。你不这么认为吗?」
和刚才没两样的语调,但是眼神却不像方才带着笑意。
米蕾见鲁路修一句话也不吭,便继续说下去:
「娜娜莉房间半夜传来的声音,听说现在已经听不见了是吧?」
「啊……嗯。」
鲁路修艰难地点了个头。
「原因是什么呢?」
鲁路修背后一个打颤。
「既然是鲁路修调查的,那么关于那个细微的声音是什么,应该已经很清楚了吧?」
「那是……」
「总不会是连天花板里头都没检查,就直接宣布说没问题了吧?如果是利瓦尔的话我倒还能理解,但这不可能发生在你身上。以你的个性,不可能放任事情处在这种不明就里的情况下。」
无法反驳。因为说的完全是事实。
看着闭口不语的鲁路修,米蕾眯细眼睛:
「所以,这个企划要继续下去。大家都那么开心,中止的话实在太可惜了。」
米蕾笑着如此宣言。
「米蕾会长。」
「不想要人去你家打扰,毅然决然地拒绝不就好了吗?这么做的话,上门的人自然就会变少了。就是因为鲁路修很亲切,会听人诉说烦恼还帮忙解决,所以才会门庭若市嘛。」
视线与视线交错。
短短的一瞬。
先转过身的是鲁路修。他就这么回头,朝通往室内的出入口踏出脚步。
米蕾朝他的背影淡淡地丢出一句话:
「鲁路修,想要终止企划的话,有一个好方法喔。」
鲁路修的脚步慢了下来。
「只要你告诉我自己在做什么不就好了吗?这么一来,『一日学生会会长券』就是你的,企划也能漂亮落幕。然后我再向娜娜莉说明,你的哥哥是偷偷在做这么窝囊的事喔——这样不就圆满大结局了吗?」
鲁路修感到背后刺来的视线,不自觉停下脚步转过身去。
「……是在做什么不能说出来的事吗?」
面对米蕾似乎看透一切的瞳孔,鲁路修一瞬间涌起使用GEASS的冲动。
只要这么做,这出荒唐的闹剧便可以干脆地落幕,也能直接以力量,让眼前的人对自己所抱持的疑问一扫而空。
左眼的深处开始发热,感受到GEASS的力量开始涌现……
NO!
鲁路修凭借自己的意志,硬是压抑住企图发动的GEASS。
热度逐渐消去。他呼——地微微吐息。
明明只要使用GEASS就能轻松解决了。
不禁浮起苦笑。
不想让自己的表情被看见,他默默地转身背向米蕾,朝出入口走去。
手搭上门把,将门打开。正要走进去时忽地抬起头,甚至就这样忘了呼吸。
朱雀就站在门的内侧。
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他线条优美的嘴唇微微动着,似乎想说什么。
「……朱雀……」
「鲁路修……」
两人都喊出了彼此的名字。
鲁路修别开他的视线,从他身旁走过,下了楼梯。
朱雀则紧闭嘴唇,在背后目送他离去。
**
真是受不了。
盯着持续工作的缝纫机针头,鲁路修吐出悲情的叹息。在他手中的,是双重滚边的裙子,以及肩部饰以蕾丝滚边的上半身,他正在将两个部分缝合接上。
怎么办?谁来告诉我该怎么做啊?
不自觉地显露出对象不明的抱怨。
那时真该使用GEASS的。
不禁在心里咒骂无法下定决心的自己。
剪断线头。确认整体的平衡度、滚边和皱褶都完美无瑕。自己说这种话虽有点老王卖瓜,但做得还真是不错。
多亏在伸缩素材苦战许久的福,这种平织棉布的缝纫工作简直就是小菜一碟。昨天才画好版、裁好布,现在缝制工作就已经接近尾声了。
说起来,因为同学络绎来访,使得自己无法专心制作由于布料伸缩性高,导致缝制难度倍增的ZERO装束。既然如此,干脆先把时间拿来做这个。原本担心若像这样继续拖延下去,要送给娜娜莉的礼物不知何时才能完成,因此即使现在只能先完成这一项,也还是十分值得庆贺。
凝视着围裙,鲁路修的思绪
再次回到米蕾与她无聊的企图,叹了一口气。
得采取些行动才行了。看她那个样子,即使自己恢复出席学生会,还是会追究个不停吧,一个处理不好,企划也不是没有就这么持续下去的可能性。而由于今天的交涉,比起取消,续行的可能性反倒更高吧!这可是自己的经验谈,米蕾就是这样的人。
「果然还是只能使用GEASS吗……」
自己无法将她与学园内的其他人等同看待。尽可能不想对她使用,不想以GEASS束缚住她的心。这个念头至今仍然很强烈。
但是——
「……也找不出其他方法了啊……」
鲁路修又叹了一口气。
「鲁路修少爷。」
敲门声再度响起。这次又换谁来了?
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好吃惊的了,敲门声对自己来说已变成访客来临的信号。
「是您的同学,凯洛琳·哈贝尔小姐。要请她上来吗?」
「凯洛琳·哈贝尔……?只有她一个人吗?」
站起来的同时,鲁路修从名字回想起少女的容貌。
在班上不是很显眼,个性沉稳的少女。
只有一次,在课堂上被分在同一组,但也没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平日也只是见了面会打个招呼的点头之交,没深入聊过什么。
通常来访的女生都是以两、三人一组居多,但她不知何故只身前来。明明不是人缘不好啊?
因为看过所以知道,她平常都和五个死党在一起。
目的是商量事情吗?还是受到米蕾的唆使?
「请她进来吧。」
思考得入了神,便脱口而出。
「我知道了。」
咲世子的足音渐行渐远,鲁路修才突然想到——
「糟糕,还没整理……!」
慌张的鲁路修连忙将两台缝纫机具推进桌下,正想张开掩饰用的布盖上时,两人份的脚步声已经在楼梯响起。放弃手上的动作,鲁路修将滚边围裙塞进收放原本布料的纸袋,挡在缝纫机前方做为掩饰。
**
隔着放上红茶与饼干篮的矮桌,两人面对面坐着已有二十分钟了。
「呃——……凯洛琳,你不是有事想找我商量才来的吗?你若是一句话也不说,我也没办法为你解决吧?」
鲁路修举起只剩最后一口红茶的杯子送至嘴边。只见坐在眼前的少女虽点了点头,视线却还是对着地面,一动也不动。从刚才到现在,鲁路修看着的不是她的脸,而是头顶的发旋。
鲁路修眉头深锁,思考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刚听到她的名字时,本以为不过又是一个因为米蕾的企划而来的人,但看来并非如此。而由她一个人造访看来,多半是因为那方面的问题吧。
真伤脑筋。
喝干红茶,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再这样下去,只是徒然浪费时间。
想要尽早完成围裙,也预定在今天要和反抗运动组织的扇联络。而且,今天朱雀或许也会来找自己。
鲁路修想起上午擦肩而过的,他的身影。
「……凯洛琳?」
鲁路修再次呼唤眼前拥有金褐色头发的少女:
「虽然你特地来访,但是很抱歉,我在这之后还有事要处理,如果你有什么话要告诉我,也差不多该告诉我了吧?」
少女终于抬起了头。她拥有雪白的肌肤,鼻子周边带着薄薄的雀斑。明亮的茶色瞳孔水汪汪地直视着鲁路修。
「呃……」
「那…那个,我有一件事,无论如何都想找你商量。」
双手手指交缠着,少女努力挤出声音。有点慌张的干涩声音在房间内大声响起。
「之前下定决心来找鲁路修商量的人,听说都顺利解决了烦恼,像是蕾娜、库琳,还有赛拉菲娜。」
「虽然我并不觉得是因为自己说了什么,帮助她们解决了问题,不过若我的建议能稍微做出贡献,那你就说吧,我洗耳恭听。」
谈话总算有进展,鲁路修松了一口气,表情变得柔和,声音也变温柔了。
凯洛琳的脸出现微微的红晕,猛地拿起茶杯一口喝干,然后——
「我有个很喜欢的对象!」
将茶杯放回原位,她以像是要吵架般的气势一口气说了出来。
「……哦?」
「然后,我想告诉他自己的心意,但是又很害怕。因为我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他,要是他不喜欢我,或是被拒绝,那也就算了。但是一想到若对方可能会露出一副很厌烦的表情,就什么也说不出口了。但是,那个……」
典型的状况,在这里已经不晓得处理过多少件了。鲁路修马上就理解了。
唉——克制住内心的叹息,鲁路修以手掌轻轻地覆在脸颊上。
凯洛琳也说着一样的话语。
有喜欢的人。想对他告白。不想被对方讨厌。告白说不出口。
这样的案例已经是第四件了。鲁路修唰地朝她的眉间伸出右手。
凯洛琳吓了一跳,闭上了嘴。
鲁路修解放了自己的GEASS。
「凯洛琳。」
「是…是!」
「鲁路修·兰佩洛基在此下令。」
鲁路修的左眼从浓紫色转为鲜血般的大红色,声调变低,脸也变得漠无表情。
象征王者的金色纹章在左眼浮现。
「不要浪费时间烦恼了,直接去找你喜欢的对象告白。一个人烦恼又一个人宣告结束,是完全没有意义的行为。如果你对他是真心的,也真的想要传达给他的话,就算有点强迫,把对方推倒再紧紧抱住,好好地把自己的心意说个清楚吧!要是对方还不相信,干脆直接吻下去也无妨,这样绝对能万无一失地传达给对方。不管得到的回答是什么,只要你老实地依自己的心意行动,就一定能够释怀。告白以后,你的心一定能海阔天空,重拾安稳……!?」
出其不意。
凯洛琳扑向鲁路修。(插花:……自作孽了==)
「哇…哇啊,喂!」
她伸出双手,神情认真到不能再认真。
鲁路修反射性地想要逃离,一蹬脚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集中力一分散,左眼的大红色逐渐转薄,回到原本的颜色。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不解为何会有这样的发展,鲁路修不禁愕然。
「鲁路修!」
凯洛琳不知何时已绕过桌子而来,再次伸出双手,抓住了鲁路修。
「等…等一下!凯洛琳,你是怎么了!?」
是哪里搞错了GEASS的使用方法吗?还是因为中途停止的关系,产生了奇怪的作用?
遭受身为自己同学的少女袭击,进入难以置信的发展,鲁路修虽然半是陷入惊慌状态,仍然拼命唤起理性,思考可能的原因。
「鲁路修!鲁路修!」
凯洛琳的力道逐渐增强,简直就像是要将鲁路修向后推倒一般。
推倒?
被压住肩膀猛推的同时,鲁路修忽地在记忆的一隅察觉了蛛丝马迹。
推倒?
咦……
他猛地想起。
——就算有点强迫,把对方推倒再紧紧抱住,好好地把自己的心意说个清楚——
该不会……?
鲁路修一脸铁青。
凯洛琳喜欢的人是……
「鲁路修!」
笔直、认真无比,仰望着他的褐色瞳孔,和之前的文静女孩简直判若两人,既性感又热情。
是我吗?
鲁路修呆立原地。
她的确忠实地依GEASS的命令行动了。
执行向喜欢的人告白的命令。
等等。这么说的话,不把我推倒,就无法进行下一步动作吗!?
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
凯洛琳的身体强力地向鲁路修压去。
脚被地毯绊住,上半身往后倾倒。
「啊……哇……等等!凯洛琳!我说推倒,指的是……!」
话说到一半便停止,身体失去平衡,鲁路修的脚一弯——
「危险……!」
两人的身体重叠在一起,倒了下去。
「呀!」
「哇啊!」
碰——
两人倒下的声音被地毯所吸收。
「……呜……」
鲁路修像是护着凯洛琳一般仰躺在地。
「鲁路修,你还好吗?」
带着担心的声音如此询问。鲁路修在心中喊着——不就是你害的吗!但总之先不予理会。
不,一点也不好,在许多方面上都是。
鲁路修在心中如此回答,但对她说出口的则是:
「应该……还好。」
他如此回答。
「鲁路修。」
凯洛琳像骑马一般跨坐在鲁路修身上,出声呼唤他。听到这声音,鲁路修睁开了眼睛。
「我喜欢你。」
在视线前端——
是凯洛琳的脸。总觉得今天似乎是第一次清楚看见她
的表情。
「我喜欢鲁路修。」
她笔直地凝视鲁路修,并如此宣言。她完全是认真的。
鲁路修想起了在自己年幼时经常教导自己,要对别人给予的善意心存感谢的那名女性。她总是说——对你来说,那将会是比什么都来得强大、能令你开心的力量;无论何时,都能够成为支撑你的力量。
非常重要,但是如今已不在世的女性。
「进入高中部以后,和鲁路修分到同一个班级,不知不觉间就喜欢上你了。」
真挚的声音、努力说出口的话语。啊啊,的确就如您所说呢,母亲大人。
「虽然鲁路修完全没有注意到,但是我一直都喜欢着你。我喜欢你,最喜欢你了!」
面对真挚的情感,必须回以真挚的答复。回报以感谢,以及自己的心。
鲁路修打从心底绽放出自己所能做出的,最温柔的笑容:
「凯洛琳,谢谢你。谢谢你说出自己喜欢我这件事,我很高兴。」
凯洛琳的瞳孔闪起欢喜的光辉,脸颊也染上一片绯红。
但是——
鲁路修继续说道:
「但是,我只把你看做班上的朋友,当做一名同学来对待。而在这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应该也不会有所改变。」
欢喜的色彩从凯洛琳眼中消逝。啊啊,真是抱歉——鲁路修在心里说道。
她的眼中闪烁着苦涩的泪光,最后闭上了眼睛。
鲁路修紧抿双唇,抬头看向她。
感觉时间宛如永劫一般漫长,但事实上恐怕才过了几秒而已吧。
「……谢谢你,鲁路修。」
凯洛琳突然放松了力量,再次睁开的眼中已不见泪水。
「谢谢你正面接受了我的告白,也谢谢你这么明确地回复我。」
喜欢上的人是你,真是太好了——带着雀斑的鼻子吸了一下,凯洛琳展露笑容。真美的笑容啊——鲁路修这么认为。
就在这个时候——
「鲁路修!你怎么了!!」
碰的一声,房门随着巨大的声响打开。
受到惊吓,不由得朝门口望去,鲁路修看到的是正要进来却僵在原地不动的朱雀。
「啊……」
「咦……!」
「……枢木同学。」
视线对上的瞬间——
朱雀的脸庞变得一片通红。
「对…对对对对对对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正在……」
以惊慌的声音大喊,立刻一个右转打算离去。
等…等一下!
「朱雀!等等!!你误会了什么吧!」
鲁路修瞬间领悟,若是错过这个机会,一切就完蛋了,因而拼命大喊:
「等等!停下来!」
朱雀身体一震,停下了脚步。鲁路修想要站起来,便以眼神—不意要凯洛琳起身。
凯洛琳这才惊觉两人现在是什么样的姿势,满脸通红地从鲁路修身上移开。鲁路修总算松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鲁路修……?」
「朱雀,你好像误会我们在做什么了吧?」
「误会……?」
视线因感到不解而游移,朱雀反问道。
「这是意外,你可别想歪了。」
「是…是啊,枢木同学。我因为脚被地毯绊到而跌倒,是鲁路修护住我才没事的。」
「啊……嗯……」
气势被仍羞红着脸的凯洛琳认真的眼神压倒,朱雀反射性地点了头。
「抱歉喔,鲁路修,一定很痛吧?」
她以镇定的声音关心着鲁路修,和刚来到房间时那个畏畏缩缩、怕东怕西,什么话也说不出口的少女简直判若两人。鲁路修笑着回答自己没有大碍,不过事实上因为尾椎骨撞上地面,现在正有一阵没一阵地抽痛,但他还是忍了下来。
「是吗,太好了。对不起喔,鲁路修,还有,真的很谢谢你。」
凯洛琳温柔地微笑,站了起来。
「那么我先告辞了,不必送我没关系。枢木同学,你有事要找鲁路修吧?」
「咦……啊,不,不必在意我的事——」
回过神来,朱雀猛摇头。凯洛琳只以灿烂的笑容说:「没关系,因为我的事已经结束了。」便离开了房间。
鲁路修仍然坐在地板上,对呆站在门前的朱雀出声:
「朱雀。」
「咦?啊……嗯。」
视线仍停留在凯洛琳离去后被关上的门板,听到鲁路修的呼唤后,朱雀才回神看向他。
「真的很抱歉。我在一楼刚和娜娜莉打过招呼,就突然听到类似巨大物体倒下的声响,因为吓了一跳,没想太多就直接冲上来了。」
朱雀露出歉疚的苦笑走向鲁路修,像是要掩饰自己的难为情而搔了搔头。
「没关系。两人份体重倒在地板上的声音,会感到吃惊也是合理的。再加上那个姿势……被误会也不难理解。」
不过,也有不是误会的部分就是了。
鲁路修在心中补充。
「啊啊,不过幸好不是颠倒过来,凯洛琳在下面,我在上面……要是那样,我大概就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不会那样的,至少还有我会相信你。」
朱雀终于回复平常的笑容。鲁路修也笑着说——是吗?
「鲁路修?」
走到房间中央时,朱雀露出不解的表情。
「什么事?」
鲁路修抬头看向他。
「……你为什么还要坐在地板上啊?」
被戳中痛处,鲁路修在心里咋舌。
因为撞到的地方麻痹了,所以到现在还站不起来——这哪说得出口啊!
「没什么,这你就别管了。倒是你来找我做什么?我不觉得你会为了米蕾会长的企划而来刺探我窝在房间里做些什么……那么就只剩下今天上午的那件事吧?」
朱雀的脸上立刻写出了答案——「正是如此」。对于好友老实的程度,鲁路修不禁想发笑。
或许是察觉自己脸上已写着答案,朱雀红着脸点头。
「我绝不是想挖出鲁路修想隐瞒的事,也不觉得去揭穿是正确的。但是我也知道了,米蕾并非只是单纯因为自己的兴趣、为了打发时间,才做出那个企划来煽动大家。」
「所以呢?」
「……那个,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至少能告诉我为什么不能说,或不愿意说的理由。」
最后再追加说道——我真的也很担心娜娜莉的事。
真狡猾。鲁路修心想。不论是米蕾还是他,都在这种时候搬出娜娜莉的名字,太狡猾了。
鲁路修的双唇紧抿,嘴角也垮了下来。
「鲁路修?」
朱雀直走到他的身边,在起不了身的鲁路修面前单膝跪地:
「鲁路修?」
「……嘴巴明明说不想讲的话可以不说,却又这么咄咄逼……?」
话没说完,鲁路修的嘴停下。他发现朱雀的视线并非停留在自己,而是自己的身后。
「朱雀?怎么了?」
朱雀双眼微微瞪大,嘴巴成了「啊」的形状,却没出声。
「朱雀?」
「……这个……」
朱雀从鲁路修的左边探出身体,伸手向鲁路修的背后摸去。鲁路修纳闷地回头看去——
「……朱雀!」
立刻伸手抓住朱雀的手臂。
但是朱雀的手已经构到倒在桌下白色纸袋的提手了。
「不行!放手!那是……」
朱雀看到了白色的、带着荷叶边的围裙,可以看出是手工缝制。
他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鲁路修……所以你才……原来是这样啊。」
朱雀像是终于放心似的低语。
不像平常的他,朱雀的表情十分柔和。而他的眼睛也仿佛诉说着此刻无比的喜悦一般,闪耀着光芒。
「啥?」
「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啊!不过这的确也难怪啦!因为说起鲁路修行动的准则,无论何时,都是『让娜娜莉得到幸福』、『让娜娜莉展颜欢笑』嘛!没注意到这一点的我实在太脱线了。」
他的表情仿佛在下一秒就会笑出来,自顾自地以完全理解似的态度滔滔不绝。
「喂,朱雀!」
「自己是在做娜娜莉的生日礼物——这种事,的确是没办法告诉别人呢。对娜娜莉也是,就算嘴被撕破也不能说吧!嗯,仔细想想,这是理所当然的嘛!」
他噗哧噗哧地窃笑,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大笑出声。原来如此啊——自顾自地因为感到佩服而低喃着,点头称是。
鲁路修对这突如其来的发展只能哑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娜娜莉的……生日?礼物?
确实,娜娜莉的生日就在三星期后。但是——
是这样吗?事情……真是这样吗?
脑中问号的小山不断堆积。
「好厉害,鲁路修,这是你自己做的吧?是用这桌下的缝纫机做的吗?」
在鲁路修
试图掌握住状况的期间,朱雀已经擅自替他把故事都编好了。
看来他似乎是认为,鲁路修为了做娜娜莉的围裙,所以才瞒着大家,也毫不在意地翘掉学生会的活动。而之所以顽固地不愿将原因说出,这么解释也就通了。
「这台缝纫机……该不会是为了做这条围裙而买的吧?」
朱雀兴致勃勃地看着桌底下的两台缝纫机具。
鲁路修不知是呆了还是傻了,不晓得该以何种表情面对,只能「哈哈哈」地无力傻笑。
「啊……嗯,事情就如你所说。」
这样子没问题吗?
就说自己是为了制作娜娜莉的礼物,所以才瞒着大家偷偷进行?
就只有这样?
心存疑惑的大家,果真能接受这个理由吗?
他不禁讶异不已。
但是——
的确。自己现在才注意到,这个理由似乎完全可行。
怎么会这样?
对自己的失策,只能摇头叹息。
为什么自己没有想到呢?只要这么解释,就不必和米蕾起那些微妙的争执,也不会有那么多人一天到晚上门来刺探自己在做什么了。
真的是,太失策了,无药可救地失策。
鲁路修不自觉叹了一口气。
他终于知道了摆脱这些事的逃生通道。
而且是坚固又强韧的逃生通道。
用这个理由,米蕾应该也能接受,然后撤销那个愚蠢的企划吧。不,还是干脆让朱雀去当那个一日学生会会长,让企划结束?
不过,不管哪一个方法,至少可以确定麻烦要结束了,也不再需要对米蕾使用GEASS。
呼——鲁路修安心地吐出一口气。
「啊,对了,娜娜莉房间的奇怪声音,该不会就是这个缝纫机的振动声吧?」
转身看向鲁路修,朱雀以爽朗的笑容问道。鲁路修有些害臊似的避开他的视线:
「我在脚边和放缝纫机的桌子桌脚下放了吸收振动用的垫子,这么一来就听不到声音了。在那之后,娜娜莉也没再表示有听到什么。」
「哦——是这样啊,原来如此。」
朱雀再次表示认同地点头。
而就在他的旁边——
鲁路修打从心底庆幸自己今天做的是娜娜莉的围裙,而不是别的东西。多亏于此,让朱雀来了个漂亮的误解。
要是自己今天制作的是ZERO的装束,就不会是这种发展了。事情会因此曝光,自己会被逼问,然后无处可逃。
那就再也无法与朱雀见面了吧!不只和朱雀,学校的大家也是。
太好了。
他打从心底这么想。
真是太好了。
「鲁路修。」
忽然回过神——
他发现不知何时,朱雀以严肃的表情看向自己。
「怎么了?」
鲁路修也板起脸反问。
「这件事,可以告诉米蕾吗?」
鲁路修轻轻挑眉。
「不行……吗?我虽然想让她也知道原因,但是从鲁路修不愿意告诉别人来看,即使对方是学生会的大家或是家人,应该都不会说出口吧?」
听到朱雀请求般的语气,鲁路修只是暧昧地一笑。
啊啊,是这样啊。
因为他不知道我顾忌的是什么,所以也打算守口如瓶不告诉别人啊。
忍着不笑出来。
那么,该怎么做呢——
鲁路修在心中嘀咕着。
要怎么做,看起来才会像是「因为被朱雀说服,才不得已将事实说出」呢?
「如何,鲁路修?那个……只要告诉米蕾的话,这个企划就会结束,大家应该也不会再来打扰你了吧?而你和她之间的争执也能化解开来,你不觉得这样子比较好吗?」
说得也是啊——对朱雀的提议,鲁路修装出有些犹豫的模样,然后笑了出来。
「鲁路修?」
朱雀困惑地歪着头。
「好吧。米蕾那里就交给你了,毕竟的确是你发现了我隐藏许久的秘密。」
鲁路修笑着点头。
终章
「真是的,酿成这么大的骚动,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鼓起脸颊,米蕾将食指对准坐在桌子另一头的鲁路修。
「我买了缝纫机在做裁缝——想要为娜娜莉做一条可爱的荷叶边围裙——你一开始就这么说的话,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吗?结果把事情越搞越大。我还以为你窝在家里是在做什么,结果居然是当小裁缝?真是的,我都要说不出话来了。」
「……您说够了吧,会长。」
面对米蕾机关枪一般的怒滔攻势,鲁路修回以轻轻的刺拳,接着拿起茶杯送到嘴边。那是米蕾泡的,能品味牛奶香气的阿萨姆奶茶。
「不过,鲁鲁的手真巧耶!你们看这个!这么漂亮的滚边,根本就比我还厉害嘛!」
夏丽摸着娜娜莉身上围裙的肩部滚边部分,羡慕地说道。围裙布料的末端还以细致的蕾丝加以点缀,充满了奢华感。
「好棒喔,鲁路修真的很疼爱娜娜莉呢!」
卡莲注意到就连肩部的绑绳上都加了小小的滚边,不禁露出会心的微笑。
「嗯。」娜娜莉看似害羞又很高兴地笑着回答。
柔和的日光从拱廊型的大型窗户注入,学生会的成员们正在社团活动大楼的大厅,为娜娜莉举办生日派对。
这就是米蕾提出的企划的结局。
在鲁路修房间发现两台缝纫机的翌日,朱雀便满心欢喜地向米蕾报告了「鲁路修窝在房间里做什么」的真相。而得到一日学生会会长券的他,下的命令便是「由学生会成员主办,为娜娜莉举办生日派对」。
「哥哥,我好高兴喔!」
在众人中央,膝上放着分装料理的盘子,娜娜莉对鲁路修绽放天使般的笑容。
「下次我就穿这个,为哥哥做咲世子教我的重油水果蛋糕!」
「我很期待喔!」
鲁路修眼中只看得见自己的妹妹,露出温柔的微笑。
「啊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啪!咲世子唐突地双手一拍,音量略大地喊了出来。四周的人都因此吃了一惊而看向她。
「啊,真是不好意思,吓到大家了。」
咲世子异于往常地红着脸致歉。哎呀呀呀,这没什么好道歉的啦——利瓦尔连忙打圆场:
「不过,你是怎么了?突然大叫出声?」
咬着手中的脆皮炸鸡,利瓦尔看向咲世子问道。
「不,没什么,只是我送茶水到鲁路修少爷的房间时,偶尔会在地板上发现白色的棉线,我一直在想那究竟是什么,而今天谜底总算解开了。当时少爷在做的,就是这一条围裙吧?所以才会有白色的线头掉在地上,我总算搞懂了。」
「啊啊,原来如此——」
换利瓦尔表示认同地点着头。
「鲁鲁,下次我生日的时候,你也做一条同款式的围裙送我好不好?啊,圣诞节也可以!」
桌子的另一头,夏丽半开玩笑半带认真地向鲁路修讨着礼物。
「嗯——这么一来日子又要变无聊啦——还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啊?」
一旁的米蕾百无聊赖似的叹了口气。
你别闹了——!!
众人无声的抗议在长桌上飞舞交错。
《筱崎咲世子的日记》
今天,我看到了一件很怪异的事。
当然,那并不是指鲁路修少爷为娜娜莉小姐做的白色荷叶边围裙。
而是鲁路修少爷宣称「自己只有制作娜娜莉的围裙」。
因为那是不可能的。
我在鲁路修少爷的房内发现了黑色的线。所以,鲁路修少爷自然还有制作另一件使用了黑线的某个物品。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我想起曾在鲁路修少爷房内看过一次,女性的白色衣物。
那是袖口部分有点像是手铐的奇妙洋装。另外还有靴子。
那个时候,我为鲁路修少爷新的觉醒感到愕然,并深深立誓,要为他隐瞒这件事。
所以,除了娜娜莉小姐的白色荷叶边围裙之外,即使现在鲁路修少爷做了需要用到黑线的某种物品,我也不感到吃惊。
不过……还是会思考少爷究竟做了什么。
果然还是……黑色的荷叶边围裙吧?
穿着黑色荷叶边围裙的鲁路修少爷……
觉得他这么穿或许会很合适的这个念头,还是藏在我心中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