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球的都市,冯布朗。
其历史相当久远,被正式认定为都市,那要回溯到宇宙世纪0027年。
和许多的月面都市一样的,这冯布朗原先也是用来做为开拓宇宙之据点而设置的。正如在过去地球历时期所预测的,月球上埋藏着丰富的矿物资源,将之采掘并移送至殖民地建设宙域的任务就是这些月面都市所担任的。许多的人们移居至此,而形成了更进一步的繁荣规模,可以说是当然的结果吧。
在一年战争爆发的当时,以冯布朗为首的月面都市群,已经具有了和地球、殖民地群并列而成为第三势力的政经实力,并且以其所拥有的资源及工业力做为后盾,和联邦、吉翁双方的政府私通,而取得了不以月球做为战场的不成文之协议。因此即使在大战时期,月面都市群仍受到联邦、吉翁两军之庇护,而能够有更进一步的发展。有些人对这种没有节操的墙头草政策加以非难,但是和经由武装中立来守护市民的SIDE-6殖民地群可相提并论的,在结果上挽救了许多财产与人命的月面都市群之政策,是足可大大地给予评价的,因为若是没有月球的协助,战后的地球圈就不可能有如此惊人的复兴力。
冯布朗构成了这月面都市群的中枢,规模与人口都算得上是最大级的都市之一。位置就设在地球历1969年7月20日,人类以阿波罗11号初次在月球登陆的宁静诲之北侧。地名的由来是取自火箭工学的始祖威尔纳冯布朗。
但是不可以忘记的,冯布朗所制造的火箭,曾经飞越大海去蹂躏了某个海洋大国。而在这冯布朗市,也仍然怀抱着许多纷争的火种。
11月2日2l时40分
冯布朗市街区
这样做好吗?望着人工的夜空,宏如此想着。
将环状山挖空,而被建造成半地下都市的冯布朗,被建设成了一座多层构造都市,此地是位于其上层部的繁华市街。头上是投影机制造出来的天空,在白天会发出同时散放紫外线与红外线的人工太阳光,而随着时间的经过,会徐徐地被熄灭,也就是由人类的手所操作的日落。但是虽然说是夜晚,为了治安考量也还是保持一定的亮度。
微亮的夜晚的市街。漫无目的地走在闪耀的霓虹灯所映照的街道上,宏叹了一口气。
工作归来,到此寻求短暂休憩的穿西装的男人,拉客的店员,赶着回家的年轻女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感觉上不太正经的女人这样的人们,进入宏的视界而又再消失。
在冯布朗并没有联邦的驻军,或许是觉得穿着军眼的宏很稀奇,有时会有几个路人将视线转过来,不过,很快的又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到底、该如何才好?该怎么
亚尔比翁在傍晚的时候在此地下锚了,这是为了重整体势,以便再次进行暗礁宙域的搜索。而在修理与补给的期间,给与了没有什么作业任务的乘员们上岸的许可。所有人都往繁华市街找乐子去了,心情忧郁的宏虽然也被吉斯硬拉去了,但在他们去的那家酒吧里,却让他听到了酒醉的蒙夏的冷言冷语:
还悠闲地喝酒啁?你都不在意因为你而弄坏的钢弹吗?嗯?妮娜小姐的辛劳,你该多少了解一些啊,懂吗,少尉大人!
他完全无话可说,只能够委身在愤怒之中,就此跑出酒店而已了。而现在,就这么漫无目的徘徊在夜晚的市街之中,在心底盘旋的愤怒无法消去,是对什么而气愤呢?毫无疑问的,是对他自己。
他一直以为可以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开动钢弹,而那只是他的自以为是而已,光靠他自己的力量,不过就是个什么也做不了的菜鸟而已。
在当时,就算是死了也并不奇怪,只是靠着钢弹的性能而得救了,如果那是只有一般装甲的GM的话,大概早已经死了吧。死是啊,就像卡克斯少尉一样,就像亚连中尉一样。被压扁在驾驶舱的残骸之中,或是在光束的闪光中蒸发,化为原子的薄雾。
就那么死了的话,或许还会比较轻松些吧。然后就去向卡克斯少尉及亚连中尉道歉,然后
想不出什么了,然后,又该如何是好呢?
拖着没有脉络的思考,宏继续走着。不熟悉的异国之地,宛如幻想中的风景一般,没有真实感,而月面都市隐约存在的无机质的感触,也助长了这种感觉。已经完全不确定自己是走在什么地方了,但宏还是不理会地继续走着。
宏问了自己,此后要到哪里去呢?但是却没有答案。要回亚尔比翁吗?回去了又如何,又要再战斗。战争,对啊,自己是军人,那不就是工作吗?而且不也因此而领着薪俸吗?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喜欢MS,想要成为操纵它的驾驶员,追根究底来说,会志愿从军的动机就是如此。战后,已经设有战争了若说没有这种天真的想法,那就是骗人的,至少他是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会走进杀戮的战场。
在非洲击坠三机,上到宇宙,又一机,总计四机,再一机就是王牌驾驶员了,他可以自豪地在机体上画上四个星星,也可以在残骸上拍些纪念照片,但是,那有什么意义呢?不就只是把四个驾驶员连同机体一起杀死而已吗?把既不憎恨,也没见过面的对手就只是个杀人狂而已,就和许多的驾驶员一样是如此。
连战斗的意义都不了解的家伙!
那个男人,亚那贝尔卡托那样说过。或许确实是如此吧,没有所要守护的事物,也没崇高的使命,这样的人上到战场,对着眼前的敌人扣下了扳机。
滑稽啊。否则,就只是个呆子吧。
跑出酒吧之前所喝的酒似乎发作了,喉咙很热,眼皮也沉重了。突然宏想到了,自从满身疮痍的着舰了之后,和妮娜都还没说过一句话。
同日22时15分
亚那海姆电子企业MS开发试验场
每次敲打键盘,显示幕中就显示出新的记号和数值,而后再叫出新的档案,又再敲打键盘。那是新的乐谱,依照这篇乐谱,GP01将在无声的宇宙中演奏出华丽的交响曲,主推进器、夹型推进器、姿势控制喷嘴所合奏的交响乐。
妮娜停下了手,把放在右边的咖啡喝了一口。席那普斯舰长给了她整整两天的时间考虑,而在那之前还必须把GPO1换装成宇宙机型也就是全方位推进型,和驱动软体之间的匹配也必须完成调整才行。
揉一揉僵硬的颈部肌肉,妮娜离开了座位。往窗户看去,在那边有着被固定在作业台上的GPO1,虽然已经是深夜了,仍然有几位整备人员攀附在机体上,进行损伤部位的修复,以及各部位的换装作业。
这里是亚那海姆电子企业的作业厂区,做为妮娜的工作场所的系统研发室,所在的位置就面对着这广大的设施。
亚尔比翁入港后,伤痕累累的GP01立刻被运到此地。参与开发的工作人员们,一看到这重创的机体就都各自哀声叹气,他们没有想到要做为实验机的机体,会被用来参加实战。
但是他们也有身为技术人员的自尊,被只拥有旧式MS的迪拉兹舰队打垮的这个事实,使得他们更加发奋。要尽快地把她换装成最强的机体、GP01-Fb,也就是全方位推进型。而妮娜也是同样的,为了使软体部份更加完全,而不眠不休地进行着作业,不过,她还有着和其他工作人员不同的理由。
让宏遭遇到那样的事,都是我所造成的。如果我在当时交给他完整的资料的话不,在这之前,如果先努力地让宏能够了解的话把钢弹和它的驾驶员当成玩具在看待的,或许真的就是自己吧。这次的全方位推进型一定要完美无缺地完成,而对待宏的态度,也不要再有差错了
这么聚精会神的话,心理会比身体更早支撑不住的啊,妮娜。
她没有发觉,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同僚的玻拉基里席已经站在背后了。她是个面貌端正,比妮娜更显得成熟的女性。
玻拉?怎么了,做到这么晚吗?
我们的小组也加班到现在。真讨厌,旧吉翁工业的技术人员很顽固,机体的反应速度又无法提高。
那么,还是早点回去吧,明天也要准时上班吧?
真受不了你,不是说过要来帮忙修正程式的吗?你已经忘了啊?
呃,嗯,那倒是啊,对不起不过,可以吗?
别多说了,快点快点。不过,我可不想再做第二次哦,要沉着点,正确地做啊。
妮娜拿着杯子回到了座位,然后开始选择要交给玻拉的资料。妮娜很欣慰,对于不是负责钢弹的玻拉来说,这个作业只能不领酬劳的进行,是不会有加班费可领的,明天还有正规的业务在等着。即使如此,她却仍然还是来协助妮娜的作业。
回想起来,在和两架钢弹一起离开月球之前,也曾这样地被帮忙了好几次。对了,在那之前也在焦躁而心痛的那个时候也
总算是有了回到月球的感觉了。熟悉的工作场所,发生过许许多多的事情,今后也将再刻下新的记忆吧。不习惯的军舰上的生活,与之疏远的温暖的日常生活。像现在这样子敲打着键盘,在亚尔比翁舰上将近两周的生活就
像是子虚乌有的事。
也许,那真的只是个幻觉吧。对于在月球上生长、在大战时期也与战祸无缘的她而言,在亚尔比翁所体验到的所有事件都是缺乏真实感的。
我说,玻拉,
干嘛,那么郑重,可别再道谢了啊。不过,在我们小组开发新型机的时候可就要你做苦工来回报哦。
玻拉开朗地笑了,相对的,妮娜反而觉得心痛。
对了,妮娜,欧沙利邦常务说了什么?
欧沙利邦常务,是这个系统研发室的最高负责人,亚那海姆电子企业的干部集团之一员,也是钢弹开发计划的负责人。
不,没什么。只是问我,还想再搭乘亚尔比翁吗。还有要我把到目前为止的稼动资料,全部拷贝给他。
嗯,那样就好。跟你说啊,虽然是不能够大声地声张,不过听说上头对这次的计划似乎是打算要把责任推卸掉啊,对于妮娜你搭乘亚尔比翁的事,似乎也不太赞同呢。
为什么?不是说,我们的新型钢弹,将要成为次世代MS之先驱的吗!
许多人们的血汗之结晶,而且也是被托负了种种期望的机体,就要这么轻易地将它放弃吗?妮娜的语气之中,自然地包含着怒气。
别,别那么认真啊,是传闻嘛。你也知道的,我们部门里都是些年轻的女孩,就是喜欢乱放风声的啊,到处都有不负责任的谣言在流传啊,甚至还有什么课长的袜子破了个洞呢。
自己也仍然是个年轻女孩的玻拉,被妮娜的气势所压迫而急忙再做解释。心里想着,关于钢弹的事,自己是不应该对妮娜多说闲话的。
而另一方面的妮娜,则被玻拉说的话拉回到现实之中。是啊.GP02A被夺走,GP01重创,自己不都是亲眼看到的吗?
突然,脑里闪过了某个想法。
夺走GP02A的,就是名叫亚那贝尔卡托的人,这是不是要对玻拉说呢?但是,她还是没有说,就算说了又能如何呢?命运的齿轮仍是错乱的,必须在某处加以修正才行,至少,也得要把和宏之间的事
总是不希望再后悔(航诲)了啊。
啊?你不搭乘亚尔比翁了吗?
妮娜的自言自语,玻拉听错了。后悔和航海,真是巧合啊,她所听错的,却是确实地预言了妮娜今后的演变。
同日23时20分
冯布朗第1宇宙港
占有广大面积的第1宇宙港,位于民间太空梭停机坪旁边的第6码头,亚尔比翁在此停泊。
得到上岸许可的大半乘员们,都还未归舰,大概都还在尽情狂欢吧,不过负责本舰的守卫及进行点检的作业人员都还留在舰上,继续进行补修作业。
而在第一舰桥,此地的灯火并未熄灭,留下来的是席那普斯舰长,以及通信士摩利斯少熨两人。
那么意思是说不会再有增援了吗?阁下。
舰艇校阅典礼已近了,为了其警备和准备,已经没有余力了。
到了这时候,才总算是和贾布罗取得了通信,但是和高文中将对话的席那普斯的表情很暗淡。本来是预定要等待增援,再次前去搜索暗礁宙域的。
现在的联邦军的体质一味地保守,在幕僚之间,对迪拉兹舰队的评价也太过乐观,以我的权限,是无法再调派舰艇了。
可是,那样的话
关于在冯布朗入港一事,也有批判的声音,情势非常诡异。还有,亚尔比翁不参加舰艇校阅之事,已经接到正式的通告了。
席那普斯微微地浮现笑意。确实是那些幕僚们所会有的想法,被小小的游击组织所捉弄,还被击沉两艘僚舰的不名誉舰艇,根本就是丢尽联邦的脸,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席那普斯上校,现在就只能依靠你了,拜托了。通话完毕。
通信切断了。
阁下,又更加地憔悴了。重新戴好军帽的席那普斯,对于这方面的挂心,更甚于今后之事。
在那场迪拉兹的演说中被公诸于世的钢弹2号机,那必定会使阁下的立场更加地险恶。
演说,高层的官员们应当也看到了,然而,却要刻意漠视这件事吗?大概会有许多潜伏在地下的残党军兵士对迪拉兹的话有所感铭,而前来参战吧。以结果而言,迪拉兹舰队的战力肯定是会增强的,视情况而定,或许还会在某殖民地举行誓师集会。至今对联邦的行政表示不满的声音,是未曾断过的。
四面楚歌啊,今后还会再发生什么事呢?
席那普斯站起身来,向舷窗望去,在栈桥上有几个兵士在嬉闹。在日期将要变更的这个时候,才总算是由市街上归来了。
或许是最后的休息了。
他急忙地摇摇头,拭去这种不吉的想法。
同日23时50分
冯布朗街区
撞到了人,连道个歉也不会吗?联邦的军官大爷啊!
下腹部一阵钝重的痛楚,猛烈的一拳,苦涩的液体,由喉咙深处涌起。
这里可不是地球啊,别给我摆什么架子!
这次是脸部,拳一打来,眼前散出火花,一股生锈的味道,嘴里破裂了。
蹒踞倒地的宏,脑震荡,思考迟钝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呢?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在霓虹灯都差不多要熄灭的时候,撞到了某个人的肩膀,然后
你以为你是谁啊,这里是月球,可不是你们家的庭院呢!
现在可还不能给我倒下啊。
有三个男人,好像是喝醉了,不,似乎是有着确实的意图而围殴着宏的。踉跄的宏,被抓住后颈硬被撑了起来,而后又是一击,胸部,心脏一阵冲击,无法呼吸。宏想起了两天前的战斗,在完全无法抵抗之下负伤的恐怖,那又鲜明地重现了,而且这次是肉体亲身去经历。
就算是月球,也不全都是对联邦摇尾巴的人啊!
又这么被揍了几下,在后面撑住他的男人一放松了力量,宏就应声仰天而倒,背后是冰冷的水泥地。
什么啊?是MS驾驶员啊,真不中用。
其中一个男子,从他胸前硬把驾驶员徽章剥下。展翅的老鹰徽章,金色的翅膀,这双翅膀被扯下了。
这个样子,可赢不了迪拉兹舰队啊!
意识逐渐薄弱。得要把那个拿回来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但是非得这么做不可,在逐渐薄弱的意识深处有某种事物在驱使着。宏仰着身子把手伸出:
还、给、我,把、那个
那群男子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嘲笑,翅膀仍是被扯掉了。在两天之间,被凄惨地击溃了两次,连代表自己身份的徽章也拿不回来,太不像样了。
无所谓了,宏仰望着天空而想着,这么狼狈的自己,或许干脆就死在这边也好吧,在这遥远的月面都市的陋巷里。
意识就这么中断了,在头上陆桥奔驰的市区列车的声音,成为了摇篮曲。
11月3日08时09分
冯布朗外缘、资源输入港
在现今这只是个被弃置的老旧港口了,但是在以前,此地也曾经有过做为冯布朗的中央港而运作的时期,那是过去的事了。
和这个港口很相衬的宇宙货物船,正在进行停泊作业。那大概是殖民地建设时期所使用的船舶,有着将结构组织袒露在外的朴素构造,简直就像是座在宇宙飞行的铁架。全长约有一百五十公尺,在丑陋的船体侧面,有几个四角形的货柜很不自然地被吊挂着。
从那艘船上,一个女人走了下来,和丑陋的船身极不搭衬,是个面貌艳丽的女人,算得上是漂亮的。不过,若是没有摘下太阳眼镜来看看,也还不能断言。
女人走在栈桥上,迎接她的也是个和这陈旧的港口不搭衬的,穿西装的中年男子,发出光泽的头,以及黑黑的络腮胡令人印象深刻。
久候大驾了,你可真早到达啊。
亚那海姆可真会做生意嘛,难怪能够在一年战争中飞黄腾达。大主顾的联邦舰队在第1宇宙港吃香喝辣,而我们就只能从这个破旧的狗洞进出吗?
哎呀,这是没有联络好,真是抱歉之至。
男子深深地低头致歉,但是由任何人来看,都是很做作的。
那就请把联络做得彻底一点,明白吗?
女人以尖锐的口气紧逼着,然后把太阳眼镜缓缓取下:
如果我们的补给舰入港的时候,有联邦军在摩拳擦掌地等候着,我可会把殖民地坠落到冯布朗来啊!
这个放狠话的女人正是西玛卡拉豪,而和她应对的男人,则是亚那海姆公司的欧沙利邦常务。
同日08时18分
冯布朗最下层、旧港湾部
一醒过来,就是在床上了。明亮的阳光从天窗照了进来。
特林顿基地?不,是亚尔比翁吗?
无法掌握自己所在的地点,宏缓缓地掀掉被单,爬起身来。头痛很严重,身体的关节也到处在疼痛。头痛是因为宿醉和脑震荡,身体的疼痛,则是因为疲劳和挨揍所致。
对了,是冯布朗。我冲出酒店,被围殴,然后
能记得的只到这里了,之后就没
有记忆了。环视周围,是狭窄的房间.似乎是某处的民宅,至少不是在亚尔比翁舰内。微微的油渍和铁锈的气味呛入鼻腔。
可以听到外面传来钝重的马达声,不,那大概是发动机的声音吧。同时,还有金属互相摩擦的声音。
宏问了一声有没有人在,没有回应,大概在外面吧,心里想着,缓缓地下了床。下半身一阵轧响,不过,似乎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势。
走出外面,阳光很刺眼。虽然说是阳光,其实是从顶棚发出的人工的光芒。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堆积如山的残骸堆,油渍和铁锈的气味就是这么来的,看来是一家废铁厂,宏大致地推测了一下,大概是住在这里的人,把自己捡回来的吧?或着是自己在无意识之中,擅自闯进来的呢?
再环视一下周围,引擎音的来源,是来自把废铁堆推倒削低的朱红色堆土机。突然车门开了,一个高大的男子从车里走下来,金发。对宏一瞥之后,什么也没说就走近过来,不,就这么擦身而过,走向背后的洗手台。
请问
呼唤并没有得到回应,此时宏才发觉到,那个男子没有左腕。是因为事故吗?或是战祸呢?
那男子敏捷地以单手洗脸,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去水滴,然后才总算是转过身来,对宏说话。那是低沉,隐约不清的声音:洗把脸,吃饭。
那个女人,不知从哪里出现,默默地开始准备早餐。坐在餐桌旁的宏,只有沉默地低着头,因为他觉得似乎是有种不应该开口的感觉。
实际上,独臂的男子和女人之间也没有对话,男的喝着送上来的咖啡,女的把土司、沙拉之类的排上桌面。似乎并不是夫妇,但话说回来,却也不像是情人或兄妹。
女人似乎有着一股凄凉的气息,不知道那是什么缘故,就算多想,也是不可能明白的,所以宏也就不再思索了。然后他伸手拿了端到眼前的咖啡和土司,战战兢兢地开口了:
呃,我是
既然是军人,说话就要有点气概。
呃?
男人看也没看宏一眼,然后就默默地站起身来,对女人说了:拉托拉,晚饭只要准备我的份就行了。
女人的名字似乎就叫拉托拉,听到男人说的话的时候,似乎是略略地微笑了。
男人离开了厨房,到屋外去。建筑在废铁堆之间的,铁皮屋顶的简陋的工厂,他往那边走去。
还没有向他道谢宏离开座位去追赶那男人,那男人大步走着,脚程很快,在拖着疼痛的双脚追上他的时候,那男人已经在工厂里开始在准备瓦斯焊炬了。
昨晚,真是劳烦您了,我叫浦木宏,是MS的驾驶员。
在焊炬前端的喷嘴上点火,喷出了红色的火焰,男人调整了一下前端握柄的转钮,火焰由红色变为青色,变得更加尖锐。
你,是逃兵吗?
呃?
昨天,好像有联邦军的船入港了吧。
他不太明白男人所说的意思。逃兵,上岸许可只到昨晚为止,他是未经许可的外宿,但是,那并不是有意图地脱逃的。
不,不,我所搭乘的MS,被毁坏了,所以
那就别干了!
他并没有期望要听到什么安慰的话,虽是如此,这一句话也太过强烈了,那就别干了,可是,如果能那么简单就不干的话,倒也就省事了。就因为是如此,才会这样地挣扎、痛苦。
因为一、两架MS被打坏,就要闹别扭的话,那还是早点不干的好。
可、可是,因为那是特别的机体
还有什么特别不特别的!被打了就会坏、被打了就会死,不管是什么样的机体、什么样的人也都一样!
确实是如此。虽然是正确的论调,但是现在的宏并没有勇气去认同。或许还是坦然地离开此地比较好,心里这么想着,突然他把视线移开了。
工厂里面相当广阔,似乎是以某种仓库改建而成的。宏突然从跟中看到某种红色的物体,那是巨大的物体,以半埋在地下的形式被收容着。
那个,该不会是?
宏被某种期待所驱使,不由自主地跑向那边。男人在背后叫喊着什么.但是他没听进去。该不会是他抱着这个念头而奔跑,根本就忘了双脚的疼痛了。
果然这个是?
隔着栏杆所看到的,确实就是巨大的机动兵器。鲜红的机体,各处的装甲都被拆开,点检用舱盖都被开启着,因此可以眺望到所有的细部,能喷射出与其尺寸近乎不相称之大推力的主推进器,内藏的光束加农炮,无数的方向调节喷嘴,近接防御用的机械手臂。
没有错,在军官学校时期也曾看过,虽然是将要进行废弃处分的水中用的机体,但是设计理念很酷似,那是吉翁军所谓的大型机动兵器MA(全领域泛用支援火力兵器)。
好、好棒,为什么这种东西会和以前看过的07系列很相似,但是,那个部份也和05型很接近
你这家伙!
宏被那男人猛力地向后推,就这么飞摔出去,虽然只是独臂,却是具有相当猛烈的力量。但是就算摔倒在地,宏还是被想要再更仔细地看看那MA的一股冲动所驱使着,根本也不在乎什么疼痛了,但是
小子,别再靠近了,这家伙是不能飞的破机器,是被废弃的废物了,被我当做嗜好来玩赏的,不准再靠近了!
男人隐含着惊人的杀气,阻挡在宏的前方。到底是什么因素,让这男人如此地震怒呢?不过对宏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在此地有不曾见过的MA存在的这个事实了。
同日10时40分
冯布朗市街区
电动车在整齐的市街区里前进,车上挂的是军用车牌,搭乘的是巴宁格上尉,以及亚德尔少尉两人。他们打开市区地图。对照着实际的街道,而在这陌生的城市中行进。
真是,蒙夏那家伙也真会添麻烦。
不过浦木少尉,不会真的脱逃了吧?责任感越强的兵士,越容易想不开啊,要是多少学一学蒙夏中尉倒也就好了。
那倒也是。
宏到了早上也没有回来,再加上吉斯所提到的昨晚那件事,于是巴宁格亲自上街去,他心里打算着就算得把绳子套在宏的脖子上,也要把他带回来。就因为有才能才更叫人惋惜,何况,也并不是恶意的行为。想到这样,甚至觉得有些罪恶感了。
结果,是我的安排错误吗?或者,只有期待他自己重新站起来吧。
您说了什么吗?
没事。话说回来,月球的都市,各处的景像都没什么大差别啊,都是相同的景色啊。
他在行人之中搜寻着宏的人影,一边说着。
这么整洁不是很好吗?至少,没有像地球那样的环境破坏。
我的个性似乎是不太适合这种洁净的城市,比较起来嗯咦?
上尉?是浦木少尉吗?
穿着漂亮的红色窄裙的女人,巴宁格是被她所吸引了。
相同的,吉斯和摩拉二人,也在别的地点奔走,由上层部到中层部。东奔西跑,也没有找到宏的人影。
哎呀,真是闲静的住宅区啊,妮娜小姐一定也是在这种地方成长的吧。
握着方向盘,吉斯左顾右盼地看着周围的景色。
嗯,是在另外的城市啊,不过似乎也同样是高级住宅区。
真的吗?那得要请她介绍朋友给我了,不,亚那海姆的小姐们也好啊,似乎都是良家子女呢。
你啊!
摩拉刻意地在吉斯耳边怒吼,使他手忙脚乱,车子的行进路线也稍微地撇了一下。
你啊,在好友不知去向的时候,还好意思说这种悠闲的话吗?
啊,宏那个家伙啊,只要等全方位推进型的换装完成了,就算不说他也会回来的,那家伙就是这种人啊,若是为了MS,他是会拼上性命的。
真的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啊,中尉大人。
话虽这么说着,吉斯却也有点感到不安。他忘了是什么原因了,在军官学校时期,宏也曾经有过非常消沉,而不去上课的情况。虽然平常是认真得过头了,然而一旦崩溃了之后可就没有限度了。在当时也是自暴自弃,和附近的工业高校生发生了一场冲突,这次他可不敢保证不会那样。
真拿他没办法啊
通往最下层之通道的路线标示掠过了视界。最下层,只有已经废弃的旧港口和废铁厂,以及仓库区而已。吉斯将方向盘一转,又再往最上层去了。
同日12时50分
冯布朗最下层、旧港湾部
检视着接系在基板之间的鲜艳线路,中间已经烧断了,基板本身似乎也有问题。宏把线路连同插座一起拆掉,丢到旁边去。
你这家伙!擅自地在乱搞什么!
那男人变了脸色冲了进来,还一副像是要动手揍人的气势,但对宏而言,却只是觉得你来得正好,他把烧焦的基板拿给那男人看:这个,因为热耗损而烧掉了,得要整个换掉才行。还有,管线也要18PIN的十一条,24PIN的要五条,然后
男人抓住了宏的前襟
:
你是什么意思啊,谁拜托你来修理啊?
可是,我从没看过这么完整的MA,我也很有兴趣,实在是很想亲手把她修理到可以稼动的状态。
宏很坦白地说了,毫不虚伪的真心话,那男人也感觉到了,口气也就稍微缓和了,但是离亲切的语气还是很远。
听清楚,我可没有宽裕到能够雇用人啊,而且这东西可不是靠一知半解的知识就能修理的那么简单的玩意儿。
大致上是了解的,这个。
宏从口袋里,取出沾满油渍的纸片,随手的笔记,列出了修理所需要的零件清单。男人大略地看了一遍,没有错误,很正确,甚至还有列出了连他自己也没发觉到的部份。
的确没错,看来似乎是有两下子。
因为我在军官学校,也选择了那方面的科目。
你,不打算回船上去了吗?
逃兵这件事,不被提起的话就根本不会发觉。我想要再想一想,所以希望你能让我留在这里,只要一两天就行了。
男人稍微地考虑了一下,又再看了一下宏拿给他的纸条,或许真的管用吧,虽然他已经有一半死心了。
好吧,我就搜集过来,幸好这里都是废铁堆,也有MS的残骸。不过,真的修得好吗?
我试试看。
宏毫不犹豫地回答了,那不是轻率的承诺,而是有着自信才敢说出口的话。男人凝视着宏的眼睛,然后缓缓地转过身去,走向外面的废铁堆。宏也是什么也没说地转过身去,又再走向那些基板。曾经一直闷在心底深处的某些事物,都已经完全消失了。
测试器的波纹微微地晃动,这个回路没有问题,那么,就是本体传出来的信号有问题吧。宏大略做了记号,又再取出别的基板。那男人一直在找零件,已经过了多少时间了呢?他太过专注,都已经忘了这些了。
他转过身想要去拿工具,有人站在那边,不是独臂的男人,是打点早餐的,名叫拉托拉的那个女人。宏不由得点了个头,既然要暂且留在这里,还是和她亲近一些比较好。
但是拉托拉以悲伤的眼神注视着宏,宏不明白,自己又没有做过什么,而拉托拉自己说出了原因:为什么要帮忙?为什么要协助敌人?你不是联邦的军官吗?
敌人?怎么说是敌人这个是被废弃的东西啊。
凯利他说修不好,都已经快要放弃了,为什么您还特地想把它修好呢?
垂下了大大的泪珠在追问着,在她的言语之中,蕴含着哀叹与愤怒,视线像是锐利的小刀一般的刺来。
如果修理好了凯利一定会搭乘那架废铁出击的,这次也许就不只是一只手臂了,然而,你是打算恩将仇报吗?为什么要做出把解救你的人害死的事情呢?
到了最后已经是哭泣声了。出击,那个人,凯利先生他?
那么凯利先生他是?
他曾经是吉翁的驾驶员啊,在战争中失去了一只手,好不容易才靠收废铁的工作来谋生的啊!
拉托拉就这么跑开了,大概是不希望被看见哭泣的样子吧,她以双手掩住了脸。
留在原地的宏,呆然地伫立着。
为什么要做出把解救你的人害死的事情呢?
拉托拉的话仍刺在他心中。她也是不肯让凯利离开的,就和那个时候的妮娜一样。而凯利是驾驶员,和自己一样。现在的心情让他几乎站不稳脚步。因为厌恶彼此残杀、因为厌恶违背了妮娜的期待、因为厌恶自己无法理解战斗的意义因为这样他才不愿回去亚尔比翁。
但是,自己在这里所做的事,也就只是在制造出彼此残杀的道具而已。只是在把已经沉睡的杀人机器再叫醒而已,而他却只是被可以玩赏罕见的机械的这个表面的动机所吸引住。
钢弹可不是玩具啊。
战争也一样不是个游戏。白色精悍的MS,巨大的机动兵器,对这些有所向往的自己,难道只是个大孩子吗?
最后的心灵寄托消失了。
宏伫立着,他已经什么都搞不清了,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零件放在这边,我要出门一躺。
在背后响起凯利的声音。宏无法转过身去,无法去正视他的脸。凯利对宏的模样也没感到什么疑问,很快地走出工厂了。
同日15时25分
亚那海姆电子企业、MS开发试验场
显示幕上跳动着连串的数字、记号。模式错误,妮娜敲打键盘修正数值,又再错误,焦躁之余,妮娜以手掌用力拍打键盘,站了起来。
那股气势,使全办公室的人都望向妮娜这个方向。
走近窗边看着GP01,全方位推进型的换装正顺利地进行着,但是程式方面却赶不上进度,使妮娜愈加地焦躁。宏到底是消失到哪里去了呢?现在在什么地方做什么呢?
宏,你是那么软弱的男人吗?是只会逃避现实的那种男人吗?
连妮娜自己也没有发觉到,在不知不觉之中,宏的存在已经在她的心中大大地膨胀起来。
同日16时20分
冯布朗最下层、旧港湾部
哦,比想像中还要好的货色啊,竟然会以这么完整的状态残留下来。我记得06型的MA,似乎只有制造两架还是三架
在阿巴瓦库海战之前,从格拉那达被秘密地移送了过来,并没有被联邦发觉,此地的高层人士也装做视若无睹。
原来如此,不过,以你的身体
已经改造成单手也可以操纵了,我可以的。
真勇猛,不愧是凯利雷兹纳上尉,如果这家伙加入星尘作战的话,对我们也会大有帮助,迪拉兹阁下想必会很高兴吧。
凯利在工厂,正和某人在说话,是女人。宏在入口附近倾听着,这是偶然,原本是代替凯利出去找零件的,但却忘了重要的笔记,在回来拿的时候,就无意地听见了这段对话了。
可是,没想到会是迪拉兹舰队。这地方、月球到底是怎么了,不是支持联邦的城市吗?
昨天,围殴他的男人也说了,就算是月球,也不全都是对联邦摇尾巴的人啊,就是这么一回事吗?在此地,有各种的思想在交杂着。
会话还在继续。
但是,能够参加吗?我们的船明晚要离开此地,如果不能随行的话,就无法参加作战的行动。
明天吗?
凯利有点吞吞吐吐,不过,马上就明确地说了:
没问题,我会赶上的。
那就好。那么在明天中午之前,会叫人安排好准备的费用,毕竟也需要打点一些事物吧。
很感谢,还能为我安排得这么周到。
到时候再通知你会合地点,期待你的加入啊。
听到离去的脚步声,宏躲到了门后。
女人走远了,在坐上停在工厂前的电动车的时候,可以稍微地看到她的脸。隔着太阳眼镜所能看到的脸,令人联想起凶暴的猫科野兽。嘴角虽然浮现着笑容,却渗透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酷。
不知为什么,宏觉得自己认得那张脸。
当女人搭乘的电动车远去之后,宏对着送行的凯利背后叫喊了:
凯利先生,刚才那是迪拉兹舰队吧?而你曾经是吉翁的驾驶员。
缓缓地转过身来,凯利的表情没有变化,一副被揭穿也是理所当然的的神情。
偷听别人说话可真没礼貌呵。那么,又要如何?跑到附近的派出所报案吗?
凯利就这么走向屋子。
请你罢手吧。
什么?
请你别去战斗了,拉托拉小姐也在担心着你。
凯利停下脚步,又再转过身来,也许因为身材高大,宏觉得似乎是被俯视着。
哦哦?原来是这样,但是,像你这种懦夫,可没有资格对我说这些。
我不,请你罢手吧,那种无谓的战斗
无谓的战斗吗?这是军人所说的话吗!这就是害怕得逃走的男人所说的话吗!
这终究还是在宏的心中深处点燃了愤怒的火焰,但是他无从反驳,只能忍气吞声。凯利发觉到宏的愤怒,而故意地挑拨他:
觉得不甘心吗?但是,懦弱的你是根本不能怎样的!还是卷着尾巴逃走吧!
可、可恶!
丝毫没有思考的余地,盲目地冲了过去,宏使尽力气地挥拳,一拳、两拳,在想打出第三拳的时候,反而被凯利的右手打了出去,滚在地面上,脸颊被水泥地擦伤了。
住手!住手啊!
听到吵闹声的拉托拉冲了出来,紧抓住想要迫打宏的凯利,大声叫喊:
你走吧!从你来了之后就乱七八糟!你只是个外人,有什么权利啊!
罢、罢手吧,凯利先生,为什么、为什么要不顾一切地去战斗呢
宏在站起身来的同时问着凯利,愤怒已经消失了,只是一心希望能阻止凯利,他不希望再有认识的人死去了;至少,曾经共有过同一段时间的人们
这是至今未曾有过的心情,看了特林顿基地的同僚的死,以及许多人们的死,才得到的一个结论。但是凯利没有回答,取而代之
的是拉托拉的哭喊:
拜托你!不要再出现了!
宏已经无法再说什么了。
同日18时30分
再次漫无目的走在街上,没有了容身之处,而使宏焦躁不已。只能再回到亚尔比翁去了吗?心里这样想着,走上了坡道,下半身又再抽痛了。
虽然是敌人,他对凯利却完全没有憎恨。至今所打倒的敌人,也都是像那样,有着活生生肉体和刚毅精神的男人们吗?想到了这件事,心情又再郁闷了。至少凯利是个和自己有着相同感觉的人类,凯利也不把他视为敌人,即使他是迪拉兹舰队的一员。
真是奇怪的事啊,如果杀死卡克斯少尉和亚连中尉的人就是那位凯利上尉的话,自己是否还会抱持相同的情感呢?但是假设是没有解答的。
就在快要走到坡道的尽头时,一辆电动车在身边停下,他看了一下。
是妮娜,在那之后未曾谈过一句话的妮娜,就在那里,脸上浮现着温和的笑容。不知为什么,那副笑容令他觉得非常地亲切。
找你好久了呢,宏。白天,有位女性和亚尔比翁连络了,说你在这里。是摩拉告诉我的。
大概是拉托拉吧,宏猜想了一下,那也都无所谓了。现在,妮娜就在眼前,该说的就只有句话了。
对不起,妮娜,我在那时候
不,这话应该由我来说的,如果我不要脾气,而把正确的程式交给你的话,而且,若是我再更仔细地说明的话,那种事也就
没这回事,妮娜并没有错,驾驶员是我啊。
不是的,毕竟系统工程师是我啊。
这么说着说着,宏和妮娜彼此看着对方的脸,不知道是谁先发出了笑声,而后两人就一起开怀地笑了起来。
不久之后妮娜先开口了,以沉静的声调,像在低声细语一样:
如何?心情有开朗些子吗?走吧,回亚尔比翁去吧。全方位推进型在今天做最后点检,明天早晨要机动测试啊,现在就只考虑彼此该做的事吧。
妮娜打开电动车的门,在迎接着宏。看着妮娜,宏在心中自言自语着。
该做的、事情。
他下定了决心了,闷在心中的某些事物已经消失了,要把做了一半就放弃的事情做完,要回到那地方。
对不起,你先回去好吗?
宏?
明天早上我一定回去,请你这样转告舰长和上尉。
为什么呢?
还有尚未做完的事情,只有现在才能做的事情,不做是不行的!
迫不及待,宏就从刚才走来的坡道,像是翻滚下去似地起跑了,那速度使他停不住,却还是不在意地继续跑着,在背后听见了妮娜的声音:
宏,钢弹的测试是在亚那海姆的利巴莫亚工厂!明天上午十点!
呼吸杂乱,宏高高地挥手代替了回答。上午十点,时间还很充足。
回到废铁厂,只见凯利一个人正在一心一意地修理着MA。只靠一只手是很辛苦的,现在手上拿的扳手似乎快要掉下去了。宏悄然地蹲了下去,动手帮忙。
为什么回来了?怜悯吗?
那声音之中,并未带有任何感情,宏也一样,平静地回答了:
我想过了,就这样半途而废的丢下它,结果就还是和以前一样了。即使是敌人的兵器,我也要好好地做完一切,我是这么想的。
真狂妄啊
说着,凯利把一具动力零件丢给了宏:
你所说的机型,尺寸不合,你要负责修改好。
是。
两人开始了作业。宏默默地在更换电子零件,凯利进行驾驶舱周边的修理。MA非常大,这架06型有着相当于十几架MS的质量,实在不是一个人就能整备好的,不过,主要的动力传达系统和推进机并没有问题,几乎都是更换些电子零件和稍做修补就可以了。
即使如此,这毕竟还是一大堆复杂的电子器材所构成的机体,作业非常地炽烈,不知道能否赶得上明天早上的最后时限,但是,只有尽力做了。宏和凯利都是满身大汗的继续着作业。
要确认各种感测器有没有错误运作,即使在感应机器上只是些微的数厘米之误差,在远距离射击时却会发生数公里的偏差,因此更得要慎重地进行调整。
雷达系统运作良好,武器管制系统也没有发现异常的反馈现象。
在起动软体中,键入最后的数值,如此就对机体的机动性做了最终的决定。凯利准备了旧吉翁军所制作的基本程式,应当没有问题,之后只需配合驾驶员的习性,进行细部配置的调整而已。
驾驶舱,只有单独一支操纵杆,这是凯利最费苦心的部份。以这一支操纵杆,大致可以进行所有的基本操作。凯利以右手握着它,决定安装的角度。
机动手臂的驱动部位有异常,似乎会花些工夫,凯利和宏二人一起着手,但是手够不到,费了些心思之后,凯利把宏扛起来,坐在肩上。是承轴磨损了,幸好,有可以替用的零件。
利落地继续着作业,凯利低声地开口说了:
如何?这个废铁厂。
很有趣啊,有各式各样的东西。把零件搜集起来的话,大概可以组成一个MS师团呢。
拉托拉希望我留在这里。当一个平凡的废铁厂老板,我也觉得,那样倒也不错啊。
一边协助着宏的作业,凯利继续说着。虽然是对着宏说着,却似乎更像是在对他自己本身说着的。
可是,我实在是忍受不住,似乎这里并不是我的栖身之处,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说得比较做作一点,就是在心底深处,有某种事物一直在闷烧着
一直在闷烧着的事物是吗?
嗯,而你把它给点燃了。
我?怎么可能,我就像凯利先生所说的,只是个懦夫而已,而且
并非如此,我也有着和你相同的事物。有某些事难以说出口,却又无可奈何。我一直拖着这种焦躁的心情。
是吧,或许是如此,但是凯利先生已经而我却还没
你说过不喜欢半途而废的吧?
是的,因为不喜欢那样,才回到这里来的。
那么,你也是已经找到答案丁啊。
怎么说呢?
就只是如此啊。因为有未完成的事而去做完,因为眼前有敌人而开枪,因为是军人所以战争,就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
承轴的更换完成了。凯利栓上螺丝,检查运作上有没有问题。在检查完之后,终于是要进行最后的完成步骤了。凯利钻进驾驶舱内打开主电源,状况完全正常,配合着操纵杆的动作,各部位的姿势调节喷嘴的角度在做向量转动。机械手臂发出声音在运动着,巨大的一对手臂,令人联想起如同水栖甲壳类的钳子。
宏和凯利一起在机体的周围走着,确认装甲板有没有歪曲或偏移。检查结果没有问题,如此大致上就完成了,而后就只要实际地装入推进燃料,进行引擎的测试了。宏把点检舱盖锁上。
好了,作业结束之后就把推进燃料装入,只能祈祷没有异常发生吧。
凯利先生
怎么?还有什么事吗?
在战斗之中,没有理念的军人就不是军人,有个人对我这么说过。
所罗门的恶梦,那个人曾经说过连战斗的意义都不了解的家伙
理念?理想?这种东西,往后总会找到的。
可是,我并没有这
首先把跟前该做的事情先处理好。为了明天想要吃饱饭而战斗,为了想拥抱心爱的女人而战斗,这也都是充份的理念啊,这样也就够了。所谓的崇高的理念,就只是由这些微的小事膨胀、扩大而成的。更为重要的是,要先将自己必须去做的事情做好。连这个也做不到的人,是没有资格谈什么明天的理想的。
宏无话可说。就只是如此,就只是如此而已吗?
不,自己不是连这样的事情都没能做到吗?也从不把眼前应该要做的事情做好,不就只是一直在逃避而已吗?
他自问着,那是针对着过去的自己。凯利所说的并非是一切吧,不过这对现在的自己而言已经是充份的解答了。
是啊,把这东西修理好,明天再进行全方位推进型的测试,就只是如此,就只考虑着这些吧。往后的事,等回去之后再考虑就行了。
如此想着,自然的,转动扳手的手上也有力气了。
凯利把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推进燃料装入,把引擎点火,主推进器推力没有异常,控制机构也没有发现问题。在怠速状态下闪动着微微的火焰,凯利抬头望着在游丝中晃动的黑铁色的喷射口,沉浸在深深的感慨中。
终于复活了啊巴尔巴洛。
似乎是这MA的名字。宏看着凯利那满足的表情,也轻轻地微笑了。
然后夜晚过去了,人工的太阳光,照射在街上,以乳白色的光芒笼罩着冯布朗。
11月4日06时15分
浦木宏少尉,现在要重返任务岗位了。
宏英姿焕发的,向凯利敬礼,凯利也挺直了背脊,回了礼,没有再多说
什么。在两人的心中,只有共同完成一件事的满足感。
不走是不行的,全方位推进型的测试快要开始了,而自己是它的驾驶员,已经没有迷惘了。亚那海姆的利巴莫亚工场,只有尽快赶往那里了。对惩罚也已有了觉悟,宏以毅然的脚步转身走去。
等一下,少尉,你忘了东西了。
回过头去,凯利把某个发亮的东西丢了过来,小小的,发出金色光泽的东西。
宏立刻接住,他的脸鲜明地开朗了起来。在摊开的手掌之中,金色的老鹰大大地张开了翅膀,自豪地,让翅膀在晨光中闪耀。那是他被扯下的驾驶员徽章,是直到现在,连自己都一直遗忘的,被扯掉的翅膀。
下次再见面是在战场,而且是敌我双方了。
是。
宏强而有力地点头,再对凯利敬了一次礼,然后握紧手掌中的老鹰,勇往直前地起跑了。向着朝阳,如同在展翅飞翔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