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笔直的路是捷径,
詈詈曲曲的路就是绕逮路。
所以我嫌是选择笔直的路。
没必要绕逮路。
总是以最短距雔抵达目的地。
该走的路已经泱定。
今天也依循昨天的脚印前进。
绝不会迷路。
如果笔直的路是捷径,
詈弯曲曲的路是绕逮路吗?
两条路都标在地圈上,
应该能自由选择才对。
今天走的也是规定的路。
不会迷路的荦直道路。
虽然不会迷路,
地图上却没留下这串脚印。
1
数年没坐过溜滑梯的我,滑下大得说是座小山丘也能接受的巨大溜滑梯,前方出现小人国
——不,是大人国。
下了巨大溜滑梯,前头是座装了豪华霓虹灯,大白天也闪得人眼花的建筑。
介绍牌上的③号地点应该是「游戏区」,但是,这栋墙壁漆成红黑两色的建筑物,看起来只像所谓的「赌场」。
和刚才不同,周遭除了我们还有行人来来往往,看到有小孩混在成人里走进赌场,我的头有些痛。
「看来这一带也对一般游客开放。」
朝都环顾周遭的状况说道。
「什么,不是所有人都是和家亲戚啊?」
我和铃真碰巧异口同声地询问后,朝都抛来无言的眼神。
「先不提秋庭先生……为什么连铃真你都一脸第一次听说的样子?事前不是通知过今年要办流动游乐园,部分设施对一般游客开放吗?」
「……那个,我在『茶会』前有很多事要忙。」
朝都责备的口气好像在质问忘了带东西的小孩,找借口的铃真也了解自己有错,缩起身体。
「巨大溜滑梯后的设施是游戏区对吧。就是那座赌场?看上去没有年龄限制,赌博也算是游戏吗……」
我发表对眼前建筑的推测,想帮怎么看都居于弱势的铃真一把。
但设施外观让我迟疑着跨不出第一步,我再度仰望那座就单层建筑而言很高的房屋。
此时,我的膝盖受到一阵冲击,险些一头摔倒。我当然避开了那么丢脸的状况,不过会对我做这种事——通称后膝攻击一—的人寥寥可数。
「……是铃木吗!」
我一呼喊之后,附近的空气晃动起来。
「正义使者水豚红战士报到!Amigo,你们好吗?」
我回过头看见有红色毛皮的巨大啮齿类动物,水豚红战士。即使对手是水豚红战士,我的怒气值也没有变化。不,反倒上升。
「水豚红战士,遇见我是你运气到头了。你敢再出现在我面前的勇气值得赞美……做好觉悟了吗!」
没错,我没忘记他之前的蛮行。
「如果你是铃木,就快点脱掉那套布偶装。」
只要看不到布偶下的脸,这可能性还是存在。
「你从刚刚开始在说什么啊,多加良先生?我乃水豚红战士,不叫什么铃木,你说的人物声音有这么悦耳吗?擅长游泳吗?」
水豚红战士摊开手诉说自己的清白,发出属男中音的嗓音。
「游泳我不知道,声音总能用变声器应付吧?」
「我的美声没有一丝瑕疵!」
「是吗?不管你是铃木还是水豚红战士我都无所谓!」
尽管听不太懂他回嘴的台词,我活用刚才的经验,这次先发制人地勾住水豚红战士的脖子。他当然没时间闪躲,被我往上勒。
「干……干什么,先生……不,Amigo多加良!我做了什么!」
水豚红战士拍打我勒颈的手臂,抽动小小的水豚耳朵——这套布偶装似乎有动耳朵的机关——拼命地喊叫。
「……突然诉诸暴力的确不太好。」
「虽然看不见脸,里面的人好像很难受。」
朝都一脸认真地提出模范的意见,铃真同情地看着水豚红战士。
「对喔,那我说明一下。我从前天开始,就计划今天要度过有意义又有效率的一天。结果怎样啊?水豚红战士,因为毫不顾虑地从背后推了我,计划因此不得不变更。不过我宽宏大量,只用一拳就让你抵销我的所有怒火吧……」
我牢牢勒着水豚红战士的脖子,滔滔不绝地告诉三人。
然而,朝都和铃真没听懂我的观点,两人只是一起歪歪头。
「你认错人……不,认错水豚了,Amigo多加良!这件事得对好孩子保密,水豚一次可以生七只宝宝!」
「所以呢?」
水豚红战士不知为何告知水豚的小知识。我不可能为了那种无关紧要的资讯放松手臂力道。
「真是多子多孙~你受过电视采访吗?」
但铃真感兴趣地提问,与听我说话时形成对比。
「很遗憾,我还没上过电视。」
「……意思是说游乐园里配置了数个同样的吉祥物?」
「没错,我们是七兄弟!」
朝都如此分析,水豚红战士抽动耳朵代替不能转动的头承认,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喔……这代表推我的水豚另有其人?推我的是几号?」
「……我不会出卖兄弟。」
合情合理的借口让我稍微放松手臂询问,但水豚红战士却动用沉默权。
「水豚的兄弟……我大概分不出来谁是谁。」
「可是只要拉开背上的拉链,便能确认里面是不是叫铃木的愚者。」
的确,如果真的有多只水豚红战士,要锁定凶手并不容易。看在水豚红战士想保护兄弟的心意份上,只要解开这疑惑我就放过他。我开始寻找他的拉链。
「拉……拉链!KWL的居民才没有那么随随便便的东西!有是有不过是秘密!三围当然也是秘密!」
另一方面,一听到拉链,水豚红战士就慌张到连自豪的好嗓音都变了调,没发现自己承认了秘密。
「是吗,那我找找看。」
我对水豚红战士重新宣言,手伸向他的背后寻找看不见的拉链
「哇!」
此时我背后又遭撞击,身体微微倾斜。我惊呼一声,但冲击力本身不大。
然而,我膝盖以下却变得无法行动自如,我往下望去,发现三个身高不及腰际的小孩抓住我的脚。
「别欺负水豚红战士!」
他们异口同声地喊道,圆滚滚的眼睛瞪着我,孩子们试图救援水豚红战士的事实令我惊愕。对方是红色的巨大啮齿类动物……我以为面对这连成人都觉得恶心的家伙小朋友会吓哭,看来是猜错了。
总之,照这样下去我注定得当反派——长相凶恶已然不利——于是暂时放开水豚红战士。
「喔,充满勇气的Amigo!谢谢你们的支援!多亏你们,维护了正义!」
水豚红战士夸张地道谢并大大展开双臂,小朋友们一起扑向他的怀中。
「不客气!」
「红色毛皮是正义一方的象征!」
「红跟黑比起来,还是红色帅!」
这样吗……在小孩子眼中,红色属于正义的一方吗?因此善恶的判断基准也是颜色?下次选举的背带改用红色试试。
「哈哈哈!如此一来,多加良先生也无法对我出手啦!」
趁着我不讲话的时候,水豚红战士得意忘形地大喊。他把小朋友们推到前面,讲的根本是反派的台词。
「好了,下个游戏区别名是赌场区,门在那边。三个人相亲相爱地进场吧!诸位小Amigo!拜托你们了!」
可是水豚红战士没有发现一或是装作不知道——以夸张的动作与自豪的好嗓音催促小朋友行动。
听到之后孩子们大大点头,小跑步绕到我们背后。
「预备备~!」
三个人同声协力地推起我们的身体。
「咦!那个,为什么连我们也被推?」
「我们没骂水豚红战士耶。」
朝都和铃真焦虑地问道,但专心推人的小朋友没有回答。
普通比拼力气当然是我们会赢,然而太过幼小的对手让人犹豫该不该抵抗,回神时我们三人已被推到赌场区前方。
「Amigo威力全开!」
受到水豚红战士煽动,孩子们更是全力推挤。
我们几乎是被撞飞出去,已有觉悟将重重撞上赌场大门。
然而大门在即将撞上前从内侧打开,叮叮咚咚的钟声从头顶传来,我们穿越赌场门扉。
2
再次被水豚红战士推出去的我们踏入游戏区即赌场区,随着钟声迎向我们的不是预期中的喧嚣,而是沉静的古典音乐。
我惊讶地环顾周遭,发现另一扇——绘有红心与梅花等扑克牌记号的——门,其后似乎是真正的赌场。这里算是前应吧。
「赌场在里面吗……」
朝都喃喃低语,我以为他会率先走向下一扇门,但他出乎意料地没有行动。
我有些奇怪地望过去,朝都正拍掉裤子上
的小脚印,是刚才手忙脚乱时被小朋友踹到的。
「真是的,不知道布偶里面是人,还那么听话。就因为这样,我才觉得一无所知的小孩让人觉得困扰啊。」
连他也不禁沉下脸色,不悦地说道。
「是吗?我认为他们不知道布偶里面是人,才玩得开心。」
铃真的回答类似反驳。
这两人胸口同样黏着绒毛却形成对比,铃真不曾像这样对朝都表达过意见,我很感兴趣地看向他。
不过,这句话似乎是无意间脱口而出,铃真扬住嘴巴暗喊不妙。但他领悟现在退缩已经太迟了,下定决心看着朝都。
「说得也是,小孩能玩得开心也好。不过,等我们结束入会仪式,获准参加茶会之后,再也不会被当成小孩看待。『我不知道』可不是永远都能通用的。」
铃真的话想必触怒了朝都,然而他迎向铃真的眼神,露出明理的表情沉稳地回答。
「我……明白。」
这番话令铃真咬住嘴唇垂下头。我甚至听不出责备的意思,但是,朝都似乎准确命中了铃真的要害。
「真的明白?」
如果想扳回一城,从铃真身上引出意料中的反应已经足够,朝都色泽明亮的眼眸却忽然浮现冷冷的色彩继续问道。
「够了吧,铃真也明白才对。」
看到他的眼神,我不禁制止朝都。基本上,铃真的发言也没必要遭受那么重的指责。
「你懂什么?秋庭先生。即使获准参加这场入会仪式,你依然是个外人。要是你得到一个王冠就自以为了解,可会让人很头疼的。」
结果朝都的矛头转向我,带剌的台词背后可以清楚得知王冠被我夺走的焦虑。
光看他的样子,要说我了解什么的确还太早。对于他们本身看不见的绒毛,更是一无所知。
「我现在或许不懂……不过迟早会懂的。」
但我刻意选择强硬的言词说出口,朝都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他的态度让我轻轻握拳,铃真手足无措地站在我和朝都之间,我还是没放下拳头。
「方便的话,我来替各位带路。」
一个新的声音此时插入,我不得不转移注意力。
我们三个一起望向声音来源,发现小丑从通往赌场区的门探出头来。
我们不由得凝视突然现身的小丑,他却毫不在乎地整个人从门后走出来,一地走向我们。
「欢迎来到赌博区……参加入会仪式的诸位。」
小丑瞥了我们手腕一眼,摘下夸张的粉红色丝帽在我们面躬。
他优雅的动作充满绅士风范,但抬起的脸上涂满白粉,双眼边缘还画了红心与方块,只能称作小丑。
不知弄了什么机关,他的手脚与躯干相比异样地长。看着那只长手重新戴好帽子……
「好像爱丽丝里的疯帽子。」
铃真联想到不可思议国度的居民。我听到后看了看,这人身上穿着灰色的简单西装,服装比起小丑的确更像疯帽子。
无论如何,我现在也不知该如何应付他。
「首先,我来说明赌场的规则。说是赌场嘛,实际上类似电子游乐场,请放心享受。」
不过我还没开口,小丑已自行开始说明。
「可惜我们没时间享受,『茶会』不能迟到。这扇门后是赌场对吧?」
对方的说明让朝都判断小丑纯粹是工作人员之一,因此他表情认真地迎向对方的笑容,脚尖同时转向门扉。
「那可真遗憾。不过,希望你好好听完小丑我讲的话之后再进去。」
小丑伸出长臂,委婉地拦住想先走的朝都。他宛如平交道遮断器的身体放下双臂,朝都也只得停下脚步。
「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那么,请尽快说明。」
小丑的手让铃真看得眼睛放光,我先催促小丑往下说。
「我马上开始。首先,赌场内只能使用专用的代币,一进门就能透过兑币处换取。」听到这句话,朝都和铃真的手立刻伸进口袋里找钱包。
可是我抱着放钱包的书包,想起现有的金额一阵苦涩。
老实说,今天我的手头很不方便。我本来没打算跑得那么远,所以只带了最低限度的必须金额,窘迫也是当然。
「……能不能先借,等赚到了再还?」
我有自信在赌场里赢钱,试着问小丑是否有先行投资的这种方案。
「没钱的话,我可以借你。」
还没听到小丑的回答,一个黄色的钱包就先递到我的眼前,我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别担心,有你这份心意就够了。」
我脸上勉强没透露内心的动摇,但对递出钱包的铃真回话时,声调有些僵硬也是无可奈何。说我不犹豫是谎言,不过我可没落魄到需要年纪较小的铃真来担心……应该没有。
「铃真,当面对人这么提议是很失礼的。」
「咦,是吗?应该要到校舍后面说?」
「这样做又有别的含意……说白点就是勒索。」
朝都掺杂着叹息告诫,却没法让铃真听明白,连小丑也插嘴之后,铃真终于面露困惑。
「他们是说不该轻易谈借钱。」
「……啊,是这个意思。」
我放弃委婉的说法明确告诉他,铃真总算理解,令话题得以收场。
「反正,本来就不必用到钱包。」
小丑发出迟来的说明。
「不必用到钱包?那该拿什么交换代币?」
「各位客人只要出示水豚护腕即可。不过,全员只能平等地各拿到十五枚代币。以这笔赌本挑战赌场内的游戏,过关的话代币会逐渐增加。增加方式依游戏不同,但困难的游戏可获得更多……简单地说,只要想成和筹码一样,赌多少便能赢得多少。存到一百枚代币,就能挑战女王……但是。……」
不知为何左右摇晃的小丑流畅又不允许插话地说明着,到此却故弄玄虚地停顿了一下。
「但是?」
等不及的朝都探出身子催促。
「进入赌场区之前,你们得先在这里试试运气……嗯,只是各抽一张扑克牌而已。」
小丑如此说道,下一瞬间手中出现数张扑克牌。
「我不知……我很在意那些扑克牌是从哪里变出来的。」
「铃真,这种事即使不知道也不成问题。」
「你说的试试运气,是测试胜负运吗?」
我确认地反问,小丑大大点头。
「对客人你来说或许有点不利。」他再度看着我抛来同情的目光。
仿佛非常清楚我从在商店街抽到六等奖(面纸)开始,直到可恨的学生会抽帘为止的经历,令我有点动摇。
「哈哈哈,运气是要时时节省储存的,差不多也到了期满连利息领回的时候。」
不过我没有表现出来,充满信心地回答,顺势从小丑手里选出一张扑克牌翻开。
牌面是方块J,抽到高分牌让我有种签运将爆发性解放的预感,暗自窃笑。
「多加良是J……我是方块Q!」
然而高兴的时间很短,跟着我抽出扑克牌的铃真点数比我更大。
「我的是……梅花8,好数字。那么,运气测试的结果如何?」
「啊,其实试试运气只是对一般客人用的借口。」
当小丑脸不红气不喘地回答后,朝都的笑容顿时冻结了。
「即使开玩笑是小丑的工作,也要选择时间和地点吧?」我仰头瞪着玩弄我们纯真心灵的小丑,他迅速别开目光再度开口:
「再说明一下,赌场区里有一般游客,也像你们一样抽过牌。其中有人带着和你们抽到的牌正面图案相同的扑克牌。如果和那个人对战获胜,赢得的代币可以翻倍。碰到扑克牌正反面皆相同的对手时,可以获得手边代币×扑克牌数字的量。」
「……这么说来,还是赌运气嘛。」
说明期间,小丑的视线始终游移不定,但是,我接受了特别规则,重新看着自己抽到的牌喃喃地说道。
仔细一看,扑克牌正面的花样是以和家家徽设计而成,一发现这点,J的脸看来仿佛像是有所企图。
仅管是一般人,但不知道要跟怎样的对手玩怎样的游戏,就让我对我的胜负运感到不安。
「……唉,到了紧要关头,用签运强行摆平吧。」
但转头想想,最后这么做不就好了,我将牌收进胸前口袋。
「我听清楚了。」
「真的碰到拿同一张牌的人就厉害罗。」
「那么,几位请尽情享受本赌场。」
以小丑的话为信号,通往内部的门从内侧开启——朝都和铃真仿佛受到热闹之声的洪流邀请般,走向门扉。
「……公主在玻璃城里等人拯救。」
我准备跟在两人之后,小丑于擦肩而过时低声呢喃。
当回头想追问这句话的意义时,他已如烟雾般消失无踪。
结果,我就这样进到了赌场之中。
3
正如小丑所言,我们一进门便走到兑币处出示水豚护腕。
出示之后,真的各拿到十五枚的代币。话虽如此,水豚护腕还是一样烦人。
「我必须尽可能增加行动效率……从这里开始再度转为个人战,等我获得王冠后再会吧。」
朝都说完后将代币收进钱包匆匆走进赌场,脚步充满这次一定要得到王冠的干劲与自信。
另一方面,我在行动前先环顾赌场。
室内的装潢金碧辉煌,正像是赌场的风格,不过像小丑告诉我们的,里面设置的大都是城里电子游乐场会出现的投币式电玩。
此外零星可见撞球及弹珠台等适合成人的游戏,室内深处吊灯底下的台面似乎可以赌筹码——我只能相信这里是禁止赌博的日本。
我的目光从那微妙危险的区块转开,寻找可能持有目标物或线索的人物。
女仆们也被派来这里工作,她们以兔耳代替头巾,换上一身黑背心配紧身裙的发牌员服装。
此外,或许是听说了游乐园对一般游客开放的消息,我还看见叶野学园的学生。赌场的气氛很符合铃木的喜好,这次他说不定会现身。
为了未雨绸缪,我想找件暗器,这时看到了正合心意的游戏。
小丑的话还在耳畔缭绕,但我需要一点时间作分析,锁定的游戏周边又出料地一好人才,怎能错过。
我微微一笑,迅速朝右方走去。
刚走几步,我便发现有人跟踪。只是碰巧走同个方向吗?我试着前进,可是一停步,后面的脚步声也跟着停止。
一直到目标游戏附近,人影还跟在我背后。
「……你为什么跟着我?」
「哇……不知不觉就跟了。」
铃真被我回头一问吓得站住,含糊地回答。
「既然是不知不觉,你去挑战别的游戏如何?不好意思,那边的游戏机我先包了。」
「啊,棒球九宫格。说到棒球(注:日语为野球),是因为从野地起源才这样称呼吗?如果在巨蛋体育馆打又怎么叫?」
他无视于我强硬的口吻悠哉地回答,或许是先前和松子交谈的后遗症。
「这……把野字改成屋如何?」
回过神时,我在半空中比划指尖如此回答——然后受到自己冷笑话般的答案打击。居然能以这种形式打击我,铃真意外地不容小看。
「嗯,这名称很好懂。」
铃真对沮丧的我鼓掌表示认同,反倒让人觉得更加丢脸。
「先不提这些……分头玩不同游戏可以有效运用时间,代币也能赚得更快吧。」
但我设法切换心情,加上建设性的意见如此告诉他。
「能赚到代币的确很好,不过,我还是不知道脚自己移动的理由……也觉得一和Q在一起比较好。」
铃真虽然同意我的话,却进一步主张道。他掏出口袋里的扑克牌举到我面前。
他仰望我的眼神蕴含先前不曾有过的认真光芒,我重新考虑起来。
在镜子迷宫,杰克的确和女王一起行动,负责保护女王。但依据我刚才看到的,女王(Q)对杰克(J)没有任何付出。
老实说,铃真看来也无法给我什么帮助。当然,人际关系的建立无涉利害考量。
我再度注视他的眼睛,发觉一丝掺杂认真的求助之色。
「而且……我还是想跟多加良一起走看看。」
这么发言的瞬间,铃真胸口的绒毛微微晃动。
这番话并不有力,但绒毛确实反应了他的感情。
绒毛仅仅摇曳着,目前没有成长的征兆,然而之后未必不会发生变化。
「……好吧,要跟是你的自由。不过,别阻碍我的野心。」
结果我无法抛下铃真和绒毛不管,允许他同行。
「嗯,了解!」
铃真高兴地点点头。
「走吧。」
我和他再次向前迈进。
「在这里……在这里碰上我算你运气到头!一决胜负,秋庭多加良!」
武士——不,热血沸腾的棒球社王牌木岛铁平在目的地游戏区等着我。在即使路途遥远也要迈向甲子园的棒球社里,这份热血想必很受欢迎。
可是,木岛热情的矛头目前对准了我。他当然没把被这股气势吓到,在我身旁眨眼的铃真放在眼里。
「看来你还没忘记,去年的球技大赛我从你手冲敲出全垒打啊。」
由于木岛释放多余的热力,我抛去极度冰冷的眼神回应。
「对,我当然没忘记!今天我要用胜利洗刷那段屈辱的记忆!来,秋庭,就以这棒球九宫格一决胜负!」
我不讨厌他的思考方式,但自从去年球技大赛被我敲出全垒打后,木岛的态度总是如此,如今我只是轻轻挑眉。
木岛背后的棒球社同伴一脸无言,他本人却没发现。顺便一提,包含木岛在内,发长超过小平头的棒球社社员们穿便服时看起来不太像棒球员。
「听着,当时……要不是你笑了,我才不会失手!」
「我说过很多次,我只是阳光剌眼眯起眼睛而已。」
面对每次都一样的指控,我厌烦地说出同样的回答。
「谁说的是真话?」
「嗯~大概他本人只想眯眼,威力却已算是杀手级微笑了?」
当时不在现场的铃真来回看着我和木岛歪歪头,留短发的亘理说明道。
「……不好意思啊,我的长相凶恶到会发出杀人光线。总之,我今天的目的不是跟你对决,让开。」
铃真接受了那随便的说明,我作出订正,瞪着木岛开口。
「什么?原来如此,你怕了我的魔球!」
但是,木岛将我的话朝他想要的方向解释,不肯让路。
「哈哈~你学会开玩笑了嘛。看在这玩笑的份上,如果你带着相同的扑克牌,我就答应与你一战。」
听不进去的木岛令人烦躁,我从胸前口袋取出扑克牌,忍不住脱口如此宣言。
万一真要比赛的话,那就不是投打对决而是投球对决,我心想木岛反正不会有牌,将正面翻给他看。
「相同的扑克牌?我有!」
然而下一瞬间,木岛从口袋里掏出的东西让我和铃真一起瞪大双眼。
真的是用和家家徽设计的扑克牌。
「的确相同。」
「男子汉说一不二,秋庭。」
铃真承认此一事实后,木岛得意地笑着堵死我的退路。
「……嗯,我知道。」
本来想挑战别的对手,但现在我却只能答应这场对决。
如我所料,木岛没发现比赛会是场投球胜负。
不过,他以「棒球对决」的大框架说服自己,我们谈妥交互投棒球九宫——投球丢掷将好球带划分为九宫格标靶的游戏——失手就换人,命中较多的一方获胜。
顺便一提,靶子的外框不知为何是张大嘴巴的狮子,但不算什么问题。
我看着用心热身的木岛,也松开领带转动肩膀。
「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不过这房间有点热。」
铃真喃喃说着脱掉衬衫。他在迷彩长袖衬衫下穿了T恤,脱掉也没有问题。
「……你的T恤没穿反吗?」
然而,我忍不住如此询问。
「嗯。有标签部分在背面。」
铃真摸摸衣领回答,我却不太能接受。
因为他穿着的T恤胸口印着「后」,背心印着「前」,让人混淆。
「……为什么买这种衣服?」
所以,我近一步追问。
「……因为我不知道。」
「嗯?明明是自己买的,你却不知道?」
「不是的……我是不知道这件T恤的制作者。或设计者为什么要设计成这样……心想穿上后或许会懂才买的。」
虽然台词之间停顿了一会,铃真的回答并不曲折。然而,我花了一点时间才理解。
「……原来如此。穿上之后,你弄懂了吗?」
「嗯~还没有。多加良,你有什么看法?」
听我问起结果,铃真摇摇头,露出期待的眼神询问我。
我再度来回看着黑色衣料上的白色「后」、「前」字样,动脑想看出设计者的意图。
「秋庭,我准备妥当啦!你们那边还在拖拖拉拉地开作战会议?」
但还没找出答案,木岛的声音就打断了我的思绪。
「喔?你没发现,我是宽宏大量地多给你时间吗?」
我半是条件反射地回答。
「你还是一样牙尖嘴利……快点一决胜负!」
「正合我意!铃真,T恤的问题我晚点再想。」结果,受到火大的木岛催促,我如此说完后就转身背向铃真。
「……多加良的回答也是……晚点再说啊。」
「听着,我言出必行,说晚点再想就真的会想。」
然而,我从铃真的呢喃中听出他放弃思考的意思,回头再度明确地如此告诉他。
当我回过头时,他对于自言自语传
入我耳中吓了一跳,睁大双眼。
「……真的吗?」
仿佛在剌探我真心的眼神由下往上射来,我当然毫不胆怯地接了下来。
「……我明白了。一晚点再谈。」
看铃真终于露出笑容,我得以心无窒碍地走上前,与木岛对峙。
「依照刚才的决定,由我先攻……如果我先打掉所有把子,你可别抱怨喔?」
木岛吊起粗眉宣言。
「那是当然。万一轮到我的时候,你才别因为没把可打而哭呢?」
我从容地面对他的挑爨,仅仅扬起嘴角一笑。这当然是意图让对手动摇。
「什……什什……!谁会哭啊!见识我的回旋球吧!」
一如所料,我的凶恶笑容令木岛目光游移——他不知为何连耳朵都红了,倒是出乎意料——动作僵硬地面对游戏标靶。
我已投入代币,无须担心启动问题。不过我还不清楚,分出胜负时会用何种方式给予代币。木岛在我盯着投币口时大幅挥动手臂,等我调回目光时球已脱手。
「看到了吗,我的回旋球!」
「……不,我没看到。」
「秋庭!你……可恶!听好了,只要我这招回旋球大功告成,甲子园也不是梦想!前往甲子园的梦就会实现!」
木岛嘴唇打顗,愤慨地挥起拳头热血大喊。
「……如果裁判肯判成好球的话。」
然而当增村遗憾地开口,拳头也无力地放下。木岛打中的标靶数字是1——飞向外框右上的球很可能被判坏球,暗指木岛控球力不佳。
「要是再有打击率四成的打者与终结者……梦想也不是梦了。」
另一方面,亘理说话时意有所指地望着我。他或许想招揽我担任终结者,但我有学生会要顾,假装没发现。
「他们所说的梦想……好像需要各式各样的东西。」
「是啊。这次我会看个仔细,你能不能快点投下一球?如果刚才那球只是碰巧命中,看也是白看啦。」
我对铃真的感想点点头,为了强化木岛的精神蓄意挑衅。
「才……才不是碰巧!」
也许是说中痛处,木岛完全中了激将法,血冲脑门地投出第二球。球果然与靶子差了一大段距离,落在网中。
「木岛,先锻链精神吧。」
我准确的建议听得他垂下头,增村他们也十分同意。
于是,我取代木岛站上投手丘,不,投手位置,离标把将近五公尺。
尽管完全不到投手丘至本垒的真正距离一但我判断好与标把的距离以及投球所需的力道后,大幅挥动手臂。
「看着!我被铃木锻链出的魔球!」
以呐喊为信号,我投出棒球。
我的球笔直飞去,漂亮击中内侧偏低的数字8。
「秋庭……你真的不加入棒球社吗?」
「什……!增村!有我这张王牌在,你还在说什么!」
「不,他的控球与球速都无可挑剔,到了紧要关头还有杀手级微笑可用。」
「亘理,连你都……!」
明知道我不会加入,棒球社却以增村认真的台词为引爆点开始内哄。
不过,我没义务陪他们搅和。
我没理会吵吵嚷嚷的棒球社,继续一球球打靶。
铃真像小狗般用目光追逐我带着节奏扔出的球,每次一命中便大声地鼓掌。看到那双黑瞳中对我的尊敬之色逐渐增加是很好,但是,目标跟平常的活动标靶(铃木)相比太过简单,让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所以我投球的节奏越来越快,回神时靶子只剩一个。
「喂,棒球社的,数字只剩一个了。」
我可以什么也不说地结束比赛,但还是向仍在争吵的木岛等人交代一声。
「咦?」
三人以如出一辙的时机望向我,一起愣愣地发出疑问声,简直看不出直到刚才为止还在吵嘴。他们的视线一起转向标靶,面对八灯熄灭的九宫格一脸茫然。
短短几秒的寂静中,我侧耳倾听周遭传来的轻快乐曲。
「……啊啊啊啊啊!」
寂静果然由木岛的惨叫画下句点。宛如恶魔从地底传来的呐喊声,让我跟铃真反射性地捂住耳朵。
不过,增村与亘理毫不犹豫地奔向就此跪倒,抱住头不知为何开始哭泣的木岛。
「……不要紧,即使叶野学园的学生会会长(王牌)是秋庭,棒球社的王牌是你啊,木岛。」
「没错!……嗯?不,秋庭是副会长。」
铃真哑口无言地看着两人左右扶住木岛,这回转而鼓励起他。
「……亘理,我是未来的学生会长,不必订正。」
伙伴间的羁绊变深是件好事,但我针对这一点好好纠正道。
另一方面,木岛因两人的鼓励收起呜咽声,却仍然垂头丧气。不过,我得尽快分出胜负,进入下一步行动。
「事情就这样……我要投了。」
虽然对他过意不去,我当作他没回答等于接受,重新转向标靶。
「等……等等,秋庭!」
背后传来有力的呼唤,我回头一看,木岛正好紧握着双手站起身。
「不愧是我的劲敌……了不起。所以。最后一球让我张大眼看个仔细吧!作为我明日成长的粮食!」
木岛如发言般瞪大双眼,还闪着泪光的眼里没有丧失斗志。
这番话很有运动健儿的气慨,尽管不记得何时变成他的劲敌,我不讨厌这种无论倒下多少次都会再爬起来——不肯放弃的家伙。
「好,看清楚了。」
我如此回答,比刚刚更认真地盯着标靶锁定目标。
数字剩下正中央的五号,该投什么球不必多说。
「这就是……平常解决铃木的EX81!」
大大挥动手臂,全力投出直球。
凝聚我浑身之力的棒球笔直飞向标靶——
砰!
整座靶子随着重响大幅摇晃,我投出的球打穿正中央,最后的灯号熄灭了。
于是,整片标靶再度点亮闪烁,我的胜利已经确定。
「精采!秋庭,你赢了!」
木岛一手擦着眼泪说道,亘理他们热烈鼓掌赞美我的胜利。
「结果多加良一个人打中了八个,好厉害!」
看到连铃真都眼眶湿润,我不禁困惑,但赞美就是赞美,我感激地收下。
「……我们见证了秋庭先生的胜利,您投入的两枚代币变成一倍,获得四枚。」
附近的扩音器此时没有预警地传出女声,不明所以的木岛等人一起歪歪头。
但是,我瞬间理解赌场内时时有人监视。他们借此掌握对战的胜败,给予正确数目的代币。目澈看得见的只有扩音器,但某处想必暗藏监视摄影机。尽管监视有其目的,但老实说感觉并不愉快,我胜利的喜悦也被泼了冷水。
「像GPS一样,不知道他们在哪边看着我们。」
铃真也领悟这一点浮现略显忧郁的表情,拨拨雷鬼头。
尽管如此,我明白没赚到代币便无法逃离监视之眼,拿起落在投币U下方盘里的代币放进书包前袋。
「秋庭你似乎还有别的事缠身……」
「但战胜我是事实,恭喜。」
突然的广播声令木岛他们不解地歪着头却没有深入追究,再次称道我的胜利要求握手。
我将书包放在脚边,用力回握亘理与木岛的手。
「我有事想问你。」
我抓着他们的手低声发问。
我与木岛的游戏过程堂堂正正。已经就此结束。那么,从现在起为了原来的目的而行动应该没问题。
棒球社的两人身高比我高,不过我的脸由下往上看似乎更增压迫感。
他们浮现胆怯的神情,甩不开我的手。
「什……什么?那个,木岛是投手,能不能快点放开他。」
增村代替连话也说不出来的两人,表现出愿意回答问题的态度。
我牢牢抓着两只手,只转头看增村。
「只要回答问题,我就放开他们……听到金色的东西,你会不会想到什么?」
我提出条件后先这么问。
「没……没有,不知道!」
棒球社三人露骨地动摇,却一起摇摇头。
「喔,不知道?快点坦白的话,我也能和平收场的。」
照那副样子看来,他们显然在撒谎。我静静地开口,往木岛与亘理的手稍稍加重力道。
「……多加良,好像反派。虽然我……不懂得什么善恶。」
看到木岛他们的脸皱成一团,铃真好像自己也感到疼痛似地歪起眼角往后退。
「为了达成目的……以及目的后远大的梦想,偶尔必须不择手段地行动。」
我蓄意发挥凶恶长相的威力,他会害怕也无可厚非。善恶的判断只能交给铃真,我只告诉他,我是有目的而为之。
铃真虽然没点头,但也没有继续发问。
「你是为了梦想……为了愿望行动吧。
可是,我在和家没听过这种话。」
相对地,铃真低声透露的和家内情让我有些在意,我决定先解决眼前的问题,目光转回棒球社的众人身上。
「我换个问法……你们听说过金色菊卫门海报吗?」
「……没听过。」
虽然没放手,我放松力道再问一遍,木岛依然摇头,亘理他们则保持沉默。
如果以为这样便能闪避我的追问,那可是太天真了——从刚刚的问题,我的手确实感受到木岛的脉搏加快。
若无心虚之处脉搏不可能产生紊乱,我特地抓住他的手也没有意义。
「菊卫门商店街今年好像也办了七夕祭典。宣传海报一共有三种,但画着金色小菊的海报据说很稀有,得到的人就能碰到好事……保健老师水月透过关系弄到手了。」
觉得只差临门一脚,所以我依序眺望三人的脸,以闲聊的口气谈起商店街的例行活动。
「真的吗!」
结果三人猛然往前探出身体,证明他们知道海报的存在。
「怎么,果然知道嘛。」
「卑……卑鄙!」
棒球社三人中了我的妙计转而往后仰,动作简直像三胞胎般整齐画!
「你们跟弓道社企图实行的计划我已经知情了。真是的,即便只拿一张海报也算偷窃啊!」
三人慌乱的模样是不可动摇的明证,我终于直指事实。
「谁叫弓道社跑来找我们,说金色菊卫门海报真的很灵验。」
「为了参加全国大会,弓道社想得到海报的保佑,跟棒球社不知不觉间结成同盟。」
「就算得抓住稻草求生,我也想去甲子园。」
我直盯着三人不放,他们终于不再闪躲隐瞒,老实承认计划过的事实。
也就是想依靠海报的——谣言不知何时传开的,在菊卫门商店街附近流传甚广——保佑,计划窃取海报。
虽说获得了一些情报,但棒球社竟然比想像中还要当真,让我的怒火中烧了起来。
「真是的……不管是甲子园或全国大会都给我靠实力自己去实现!梦想是由自己实现的吧!你们不是为此每天苦练!」
正因为棒球社或弓道社都天天锻链不懈,我才难忍怒火地斥责三人。
铃真猛然抬头,但我先注视木岛的眼眸。
然后依序真挚地望着他们的眼睛后,三人迎向我的目光大大点头。
发现铃真用有些不可思议却很纯粹的眼神看着他们,三人对本来企图做的事感到羞愧,垂下头去。
看到他们已深深反省,计划也以未遂告终……
「再也别想这种事了!」
我最后只说了这句话,放开一直握住的手—一不过,只放开木岛。
获得自由的他松了口气,亘理则来回张望我的脸以及相连的手,面露不安。
「那个,秋庭……希望你也放开我。」
亘理做了个扭转手臂的动作,战战兢兢地开口。
然而,我不可能老实答应。
我有一个问题非问不可。
「这次的事我就放在心底……不过亘理,听到银色的东西你会不会想到什么?」
我放低声调,微微凑近脸庞询问。
「咦!银色?其……其他的事你问什么我都回答,只有传说的球棒请饶了我吧!」
可是,亘理不知怎么慌张到面泛红潮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连声音都变了调。
「啊?传说的球棒?」
为了不放过任何谎言,我由下往上注视着他重复一遍,亘理却用另一只手遮住眼睛什么也不回答
「秋庭,拜托你放开亘理!他的恋情最近好不容易才开花结果!」
这时木岛抓住我的手,我终于发现亘理的动摇来自我逼近的凶恶脸孔。连这点程度的距离都受不了。棒球社最要的课题果然是精神锻链。
「……喔,我听说棒球社还禁止谈恋爱啊?」
比起这些,我目前更关注木岛说漏嘴的情报,开始追问。
「不!那……那是……教练下了命令,不过社员们另有想法。」
「原来如此,社员之间有默契。可是,万一被教练知情就糟糕了。」
增村忸忸怩怩地找借口,我脑海中浮现棒球社教练头发斑白的面容并攻击这一点,他脸颊一阵抽搐。
另一方面,直到刚刚还双颊泛红的亘理则脸色发白。
「别担心。海报的事情跟这件事我都不会告诉教练。」
我也是平成男儿,无意说禁止谈恋爱这类古板的话。
「然后,你想把那个在义卖会的美术社摊位上,手工制作的银饰送给女朋友对吧?」
我只是想证实事先掌握的情报。不是调侃也不是想放松对手的紧张,为了施加压力,我含笑地问道。
「……你……你怎么会知道……」
「不揭露情报来源乃是铁则。」
其实我收到数条亘理打从义卖会那天后就拿着银饰烦恼的情报,在此还是保密。
「……嗯。我最近总算送给她了。」
当我再度注视着他时,亘理认命地承认了。
「上头刻了起首字母吗7」
「嗯,是我跟她的名字。」
我接着问起银饰特征,亘理难为情地搔搔脸颊,这回毫不犹豫地回答。
木岛与增村起哄地对他吹口哨。
「好,这些就够了。谢谢。」
我很满意他诚实的回答,放开亘理的手道谢。
「真的问完了?传说的球棒呢?」
但增村这么问,好像我的态度出乎意料。木岛跟亘理从背后架住增村制止他,仿佛嫌他打草惊蛇,但已经太迟了。
「我没兴趣……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传说的球棒,是什么故事?」
为了尾田,我这几天正在探测运动社团的动向,不可能将重复过两次的字眼置之不理。
「要经过多久的时间,传说才会变成传说?」
铃真也对有些离题的部分表示兴趣,加入会话。
三人面面相觑,考虑着该不该回嗒我。
「总之,传说的球棒……有二十八年的历史。」
最后由木岛开口,以谈论红酒或威士忌的口吻把铃真的疑问先解决一半。
「这样啊……不过,那是从什么时点开始变成传说?谁想让它成为传说?……不清楚吗?」
「这我实在不清楚。我可以往下讲吗?」
铃真接着又问,增村有点厌烦地皱眉。
铃真赫然一惊,同时捣住嘴巴退后一步才点头回应。
他夸张的反应让我感到惊讶与不对劲,但增村似乎没感觉到什么——运动员的嗓门很大,他多半当成常见的反应——开口继续道:
「传说的球棒是现任理事长到甲子园出赛时用过的铝棒。一方面因为叶野学园从此以后没再去过甲子园,球棒如今是棒球社的宝物……不,是小心藏起的秘密宝藏。」
说明完毕后,增村点点头同意自己的话,闭上嘴巴。
我知道叶野学园史上甲子园出赛纪录只有光荣的两次,但连我也不知道理事长是成员之一。
「那的确是传说的球棒。」
当我感叹地说着,棒球社三人活像自己受夸奖般面露得色。
「下一根传说的球棒,当然会由你们创造吧?啊,传说的球也可以。」
可是,当我如此要求地这么问之后,三人这次则一起浮现没自信的生硬笑容。
「对了……地区预赛是月底开打。别在这种地方闲晃,快去练习!」
我想起这个事实,就像要往他们背上踹一脚似地催促三人。
「是!」
「如果我在校期间没让我目睹踏上甲子园的英姿……你们明白吧。」
面对三人随着回答往前冲的背影,我半是认真地沉声威胁。
「是!朝梦想全速前进!」
他们异口同声地与人潮逆行,全速奔向赌场出口。
三人怀抱到甲子园出赛的共同梦想慌忙远去,有好一阵子,铃真呆然地目送他们。
「那些人……没有地图好像也不会迷路。」
他突然呢喃,我没让铃真察觉,悄悄窥视他的侧脸。
铃真的目光投向比三人消失的地方更远之处,眼眸却没有焦点,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他仿佛注视着某个这里以外的地方,眼中浮现羡慕与忧愁。
不知为何,就在此地的铃真看来像个迷路的人,让我无法置之不理。
「去找下个游戏吧。」
所以,我催促的同时抓住铃真的手,将他的视线从「某处」拉回来。
呼唤声让铃真回过神,他有点惊讶地仰望我:
「好,我知道了。」
不过,随即恢复开朗的笑容。
我放下心来之后,铃真就再度走向赌场内部。
4
「理事长就是登生老爷吧。我不知道他打过棒球。」
我们在赌场内并肩前行,估量下一个要挑战的游戏时,铃真提起这话题。
尽管他发表感想的
时机慢了许多,但我回答道:
「明明都打进甲子园了,你却没听任何人说过?」
「嗯。不过,登生老爷从以前开始就能回应和氏一族的期待。我想对他来说上甲子园只是实现一个愿望,不值得自豪。」
铃真如此回答,仿佛这成就理所当然、极为简单。
「去甲子园可没那么简单喔?」
听着他宛如告知旅行目的地一样的口气,我忍不住反驳。
「我知道。我大概办不到……反正我与朝都不同,没受到期待。」
铃真坦率地点头,侧脸却蒙上阴影。
他一低下头,那抹神情就被雷鬼头遮盖,胸口的绒毛也呼应宿主微微下垂。
铃真对理事长活跃事迹的评价、对自身的评价都让我无法释怀。看到铃真的反应,我确定我的感觉是正确的。
至于绒毛也是,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胸口黏着绒毛的铃真,但我仍决定相信直觉。
为了让直觉化为确信,看出绒毛的真面目,我想先试着跟铃真多谈谈。
「铃……」
「喂~铃真!」
然而,一声更响亮的呼唤打断我的话头。
「咦……啊!志弦叔叔!」
突然被人呼唤的铃真愣愣地抬起头望向声音的方位,立刻发现声音的主人。
我也朝同个方向望去,看见一名称作叔叔还太早的健壮青年——不过,他显然不是学生。
铃真认出人影后笑颜逐开地快步奔过去,但与来者素昧平生的我留在原地。铃真回应呼唤之后,就能确定对方是和家的相关人物。
「呃……久疏问候。」
铃真在靑年面前站住,礼貌却有些生硬地问候行礼。看来就像新年时在亲戚面前毕恭毕敬的小孩,惹人微笑。
「喔,铃真,好久不见。」
青年轻轻举手,粗枝大叶地回礼。
「真的好久不见了,志弦叔叔!」
青年的性格似乎与外表给人的印象一致,形式化的寒暄之后,铃真恢复亲近的口吻。
「是啊……上次见面时你还留着小平头呢。」
青年重新望向铃真的头发仔细打量,感慨万千地说着点点头。
「嗯~那距离上次相见超过两年了。」
「记得你留小平头……是为了调查夏天会不会凉爽?」
「嗯。后来为了调查冬天会不会保暖,我改留长发。」
「……那么,雷鬼头呢?」
我本来想默默旁观两人的对话,听着听着却越来越忍不住,回神时走近他们发问。
「呃,雷鬼头是……」
「铃真,等一下。」
铃真正要坦率地回答,青年却抢先介入。
我望向他,青年不知为何频频揉眼地把我从头打量到脚,视线转回我的领带——别着王冠徽章之处,歪歪脑袋。
「你……怎么会有那个王冠?叫什么名字?」
「秋庭多加良。王冠是我在前一座游乐设施拿到的。」
我暗指问题顺序颠倒,有些不悦地回答,青年似乎没从我的态度感觉出什么问题。
「啊,我叫猪丘志弦。不过,从游乐设施拿到……铃真?」
猪丘明确回答我,却还是无法接受,接着要求铃真说明。
「今年『茶会』的客人候补者有多加良、朝都跟我三人。多加良的参加,是登生老爷……审神者的神谕。」
猪丘表情一变面有难色,但铃真不受影响,用开朗的表情与口气答覆。
「这样啊,是登生老爷的命令。嗯,我明白了。秋庭,请多指教!」
但他干脆地接受了「审神者的神谕」这句话,反倒让我有些错愕。
可是,猪丘果然没注意到我的反应,要求握手。
他还配上快活无比的笑容,我觉得抗拒也很可笑,默默地握手。
「然后,我现在留雷鬼头,是想知道整理起来有多麻烦。」
见猪丘接受之后,铃真迅速说明留雷鬼头的理由。
「嗯,多亏这样,我似乎懂得有多麻烦了。」
这理由以及特别亲身确认的铃真让我有点吃惊,但我表示理解后,铃真高兴地点点头。
「是吗?那下次选更普通的发型吧。」
「咦?为什么?这样不适合我?」
但猪丘摸摸他的雷鬼头说道后,铃真却吐出天真的不安。
「也不会不适合,可是就和家人而言不太妥当。」
他抱着告诫之意含糊其辞,铃真这次觉得猪丘的态度不太对劲,微微皱眉。
「对了,铃真,你在入会仪式有好好努力吗?」
「努力与否得依基准而定,我不知……」
猪丘接着问,但不知为何,铃真的「我不知道」半途吞回腹中。
「我自认很努力,可是很辛苦。」
他耸耸肩说道,语气很平常,却换成像朝都会讲的台词。
我非常课异,猪丘却不在乎地悠然颔首,手从铃真的头移到肩膀。
「起码也要努力拿下一个王冠喔。对了,射飞镖游戏是赚点数最棒的选择。你大概也能应付得来。」
猪丘以另一只手指向背后的游戏,铃真老实地转头去看。
这番乍看之下像鼓励却侮辱铃真的台词令我不快。但也顺着他的指尖望去。
「飞镖的靶……是地图耶。」
看到猪丘指出的一公尺见方地图,铃真有些失望地小声说着。
「嗯,用飞镇剌中声音指示的地区便能得分。」
听猪丘简单地说明,真是个适合当学习教材的游戏。
「我不想玩……国境与国名都是除了我以外的人擅自决定的。」
但内容似乎不合铃真的喜好,他一脸无趣地告诉猪丘,目光从地图上转开落在脚边。
「铃真,难道你还没背起世界地圆?」
猪丘推论他拒绝游戏的理由,问话的口气与其说是不安——更接近不满。
「……直到不久前,我都把志弦叔叔给我的世界地图都挂在房间里观赏,现在我记得地图上的国名。」
铃真缓缓抬头,看着猪丘的眼睛回答。
「真的吗~?唉,若是地图的话,你也能记得住不会迷路……说到迷路,秋庭,铃真从前因为想寻找山谷回声迷路过喔。」
可是猪丘没立刻认同他的话,还岔开话题抛给我。
「是喔~」
由于年龄比他小,即使半是无意识,但侮辱铃真的猪丘,以及没有任何疑问就接受侮辱的铃真让我心生烦躁,也只能随口答腔。
此外,我有过在山中迷路,险些连前来寻我的哥哥一起二度遇难的经验,所以猪丘的话实在令人笑不出来。当然我现在会事前默记地图,对没走过的路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加以应用——所以我不是路痴。
「那时我才刚上小学,大家都说没看过,不肯告诉我山谷回声的真面目。我以为山中有男孩子,才会去找他而迷了路。」
被猪丘搬出昔日糗事,铃真小声地找借口,以眼神向他抗议。
「因此从第二天起,你的书包就被装上GPS。」
猪丘迎向铃真的视线更加愉快地往下讲,一听到GPS这字眼,铃真眼中浮现阴霾。
看到铃真的表情以及垂头丧气的绒毛,我判断没必要继续搭理猪丘的话题。
「你应该知道,我们必须尽快前往『茶会」吧?」
「我当然知道。」
我流露出告辞的意志,猪丘一瞬间不快地歪起眼角,但那神色立刻从脸上消失。尽管不擅长留心细节,他在这方面毕竟很成熟。
「怎么样,有机会超越朝都,赢得胜利吗?」
包含不理会我的意见在内也是让人火大。
「……朝都打从以前开始就比我能干,事到如今要追过他很困难。啊,不过比赛在结束之前……都不知道结果,我会努力的。」
我气得握拳,一旁的铃真浮现苦笑,用轻松的口吻回答。
根据发言内容,猪丘显然确信朝都领先,铃真位居朝都之下,铃真郄没有生气也没有自卑——只是眼中可窥见一丝放弃之色。
至今为止铃真与朝都一直不断在各方面被比较,现在已无须确认。光看铃真脸上浮现的放弃就够清楚了。
「不是不知道,是要赢过才对吧。」
但猪丘不断地和铃真搭话,我拼命忍下变得更强烈的烦躁。
「嗯~不过我认为,胜负的结果就像魔术手法跟圣诞老公公的真相一样……不知道还比较好一点。」
铃真不禁露出为难的表情,却无法忽视猪丘的问题,犹豫地回答。
「你还是小孩子……可是,你已不是说不知道就能解决的年纪了。唉,跟呆呆望着地图的时候相比,说不定有进步吧。」
铃真的台词令猪丘疲倦地垂下肩膀,总算一脸无言地闭上嘴。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铃真表情一僵。
「但是,不管再怎么看地图,我还是不知道……世界的尽头。志弦叔叔知道吗?」
带着依然僵硬的
表情与求助的眼神,至次铃真说出才刚被斥责过的话语主动问猪丘。
「世界尽头是南极大陆。北极只不过是冰块罢了。」
面对有点唐突的问题,猪丘讶异却毫不犹豫地回答,失望之色在铃真眼中扩散。
猪丘虽然没责备铃真说「不知道」,但也没听出台词里微妙的含意。
当然也没发觉隔着「世界尽头」一词,铃真与他决定性的差异。
铃真以蒙着阴影的眼神,来回望着独自满意颔首的猪丘以及世界地图。
视线再回到猪丘身上时,胸口的绒毛微微摇曳,铃真轻轻蠕动嘴唇。
我觉得铃真想对他说些什么。
「……志弦叔叔,我还在入会仪式途中,该走了。」
结果他出口的却是这句话,绒毛也像什么都没发生似地静止在胸前。
「喔,加油。我对你也抱着期待的。」
「对我也抱着期待……叔叔真正支持的还是朝都?」
铃真抓住他的话柄用事不关己口吻开玩笑,被说中痛处的猪丘不禁词穷。
他直盯着眼神游移,仿佛在找借口的猪丘?
「我开玩笑的。志弦叔叔,告辞了。」
铃真有几秒钟对猪丘为难的表情满意地放松眼角,简单告别后就此背对青年。
轻盈转身的铃真看来十分无邪,眼中一瞬间却仿佛闪过寂寞的光,我掉头想好好确认。
「告辞。」
我只踏出一步,口头上客气地向猪丘道别。
「嗯,秋庭你也加油……唉~最后不是朝都就是铃真胜出,另一个人只是凑热闹的。」
最后猪丘大大挥手,然而我跟铃真都没有回头,因此没听见那声呢喃。
5
虽然我立刻追上铃真,但已无法在他眼底找到之前的那种感情。
我轻叹口气,誓言不会错过下个良机。
「赢了一场游戏之后,我的代币依然是十七枚、铃真是十五枚吗……通往女王的道路还真是漫长啊。」
我暂时将意识转回赌场,摇摇书包听着里面的代币声如此低语。
通过这间赌场的终点线并非当上亿万富翁,终究是挑战女王,但代币数量还差很多。
「这次的女王是谁?不过杰克比女王更可怕耶。」
我的音量应该不输给赌场区多余的背景音乐,可是听铃真以悠哉的语调回答,我对他是否听得见我说话产生微妙的不安。
老实说,王冠对我而言还在其次,但依据他与猪丘刚才的互动来看,获得王冠对铃真与朝都来说除了入会仪式外应该有别的意义。
纵使被猪丘猛烈催促过,铃真在赌场区前进的步伐——即使偏袒一些,假设他已锁定下一种想挑战的游戏——缓慢,甚至相当从容不迫。
尽管表面上表现开朗,铃真心中显然抱着某些烦恼。
至少现在,他的心声就像胸口的绒毛般无从捉摸。
「为了弄清女王和杰克的真面目,首先该收集代币。小丑说过,困难的游戏能够收到较多的代币吧。」
不过,我迟早双方都会看穿,目前先让铃真的注意力放在眼前的问题上。
「嗯,他说过。虽然我不知道……困难的基准,投入游戏机的代币等于钱,那么是贵的……得投比较多代币的游戏比较困难?」
「棒球九宫格需要2枚代币,掷飞镖好像是3枚……我觉得需要知识的掷飞镖比较难。」
「……多加良也有同感吗。」
听我发出肯定的意见,铃真有点惊讶地望着我。我不清楚,他的惊讶是对自己的意见没自信,还是意见很少受到肯定。
「嗯。从现在起,我们寻找需要投比较多代币的游戏如何?」
我大大点头,微别起嘴角提议。
「……嗯……嗯,我知道了。」
铃真有点动摇地低下头,用手拨乱雷鬼头点点头。
为了自身心灵的平静,我认定他的态度是欢喜过头,因此以加快脚步代替催促。
铃真抬起头追了过来,我们再度在赌场内并肩而行。
「……往这边走可以吗?」
没过多久,我发现他微妙地绕着一大圈,开口询问。
「嗯,因为没有地图,我想可以。」
铃真的回答相当干脆,绕一大圈似乎是无意识的举动。
「……即使对方年长,要是对你说了什么讨厌的话,可以反击、反对回去喔。」
铃真刚才遭侮辱也一理所当然的身影还残留在我的脑中,为了保险起见,我叮咛道。
「呃……嗯?」
他听了虽然点头,眼眸却不见理解之色。我轻声叹息,但想想该说话也说了,便继续前进。或许是有人出来挑战炫耀一身怪力,由两具脸孔相似的摔角手人偶组成大门的比腕力游戏机,旁边围着人墙,气氛相当热闹。
虽然没看到挑战者,但排队顺序暂时还轮不到我们,所以我们直接走了过去。
「双胞胎中的哥哥有时不是先出生的,而是后出生那位。不过我是独生子……不知道当哥哥和弟弟哪个比较好。」
经过比腕力区之后,认定摔角手人偶是双胞胎的铃真说着歪歪头,我暂时陷入沉默。将近两年音信全无的哥哥身影,瞬间掠过脑海。
「当独生子是最棒的。」
我抱着真切体验告诉铃真。
我的眼神让他一瞬间慌张起来,但立刻表情认真地一再点头。
铃真能够理解令我很满意,同时想起先前保留的问题。
「对了,关于刚才保留的T恤问题。」
「咦?」
我思考其他事物时也在大脑一角思索此事,准备告诉铃真,他的眼睛却是今天瞪得最圆的一次,显得惊讶万分,于是我停住话声。
太过惊讶的他甚至停下脚步,我也无可奈何地停下,等待铃真从惊愕中清醒。
「……T恤,你是指这一件?」
几秒钟后,他在瞪大过头的眼睛变干涩时回神,这么问我。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T恤成为问题。」
面对频频眨眼的铃真,我以当然的语气回答。
「可是,从你说保留之后已经过了很久。
铃真还难以置信地追问。
「的确过了很久,但我说过晚点再想吧,现在才谈起它啊。」
我注视着他的眼睛,告诉他我秉持着言出必行的精神,没忘记先前的对话,铃真终于接受。
「这样……吗。至今为止没有人在保留后回答我不知道的问题,所以吓了一跳。」
「那是你问的对象太懒了吧?」
铃真诉说他无法马上相信的理由,让我我微微皱眉。至少,我认为被问到时应该尽可能真挚地回答。
「是吗?我不太……明白,不过多加良一定是特别的人,连叔叔都在保留期间忘掉了。」
「叔叔是指刚才的猪丘先生?」
「嗯。我两年前问志弦叔叔……世界尽头是哪里?当时,他说总有一天他会去确认,然后再告诉我……」
铃真说到此处欲言又止,剩下的话不听可知。刚才猪丘完全没有记得约定的迹象。
「大地的尽头不是世界尽头啊。」
他所说的答案,明显与铃真追求的不同。
铃真大概一猪丘感到失望。反过来说,他之所以如此仰慕猪丘,就是相信他总有一天会回答疑问。
所以,我不再提起猪丘的名字。
「基本上,只要想到地球是圆的,还能称呼南极大陆是大地尽头吗?」
「我也有同感。但我想那是大人的回答,大多数的人一定能接受。」
相对地,我想到圆形的地球歪歪头,铃真发出轻笑。然而他的笑容立刻消失,以沉郁的声调半是说服自己,这次我确实捕捉到铃真眼中一闪而逝的寂寞光芒。
铃真缓缓眨眼,目光又想望向不在这里的远方。
可是,他胸口的绒毛再次微微摇晃。
尽管大小和形状没有变化,我觉得绒毛细微的动作看来就像铃真内心的动摇。
我不知道,他是想到什么而摇曳。
但我不想看到那种放弃当下置身之处的眼神,也认为铃真应该待在这里。
「他们说不定是假装知道。没有不说『我不知道』才是大人这回事。」
我诚实地说出目前想告诉他的话。
铃真微微睁大双眼,意识与眼神缓缓投向我。
「还有,我不认为急着找出答案是好事。好好思考才能酝醸出答案,每个人的步调各有不同。此外……思考这行为跟是大人或小孩无关。」
当我继续说下去后,铃真嘴巴微张,有好一阵子都直盯着我的脸。
「……你果然是个难以理解的人。」
他突然开口,表情简直像碰上太阳雨似的。
他的神色看来很高兴,我却有片刻烦恼着该对铃真的评价作何反应。
不过寂寞的光芒从铃真眼中消失,我的话语一定已传到他的心中。
「好了,服件T恤的……」
我正要
重新将话题转回T恤,视野一角却有东西闪烁,回神时我已转头张望。
我移动视线寻找光辉来源,发现一个塞着布偶的玻璃箱——俗称的吊娃娃机。
玻璃箱屋顶部分设计成砖瓦风格,让人联想到城堡,呈手臂状勾起的部分,以变形附灯饰的螃蟹代替兽头瓦挥起钳子。
我以为发光的是钳子转回头,又略作思考,最后走向吊娃娃机。
当然,我没有收集布偶的嗜好。
只是在我即将收回目光的瞬间,玻璃箱里仿佛有东西闪烁。
「……我找到了。」
「这就是高得分的游戏?一枚代币有三次机会,好像没什么价值耶?那边的射击游戏看上去比较难……」
我注视着玻璃箱低语,铃真指着射击游戏方向如此表示。
「虽然不确定……但可能性不是零。」
我没看铃真的脸这么说,寻找书包袋子里的代币。
「铃真,不好意思,T恤的话题得再度保留了。我要玩吊娃娃机,这段期间你可以去玩射击游戏。」
我再度保留T恤的话题并建议之后,铃真微微皱眉,探头注视我的脸。
「怎么?」
在极近距离下面对如此有话想说的眼神,我非得抛出话头不可。
「我在想,为什么你那么想玩吊娃娃机。」
铃真立刻回答,这回朝反方向歪歪头。
「……我认为这是我该玩的游戏。」
「是喔。嗯~我没有超想玩射击游戏,就看多加良玩游戏吧。」
我老实地告诉他,铃真意外地干脆退让,决定到旁边看好戏。
「啊,那边刚好有张椅子!」
不过他预料这将是场长期战,一找到附近墙边的椅子便走过去拿。
「呼哈哈,你不知道我的实力啊。」
我斜眼看着铃真,投入代币后独自豪语。
玩吊娃娃机要一次得手的确很难,但那终究只是对凡人而言。
大多数的事都能灵活应对的我,即使是面对吊娃娃机也没问题。
等铃真搬椅子回来,事情想必已经结束了。很遗憾他看不到我的英姿。我重新注视着玻璃箱内锁定目标,充满自信地触碰操作钮。
我与吊娃娃机的对决,转眼间以我的胜利收场——应如此的。
「啊~……刚才那次连边都没擦到。」
随着代币完全被机体吞没的声响,机械手臂摇摇晃晃地回到原始位置。
铃真像机械臂般摇晃椅子,看着我的眼神或许有点空虚。
「可恶!为什么不成功!」
「这……我不知道。换别的布偶当目标如何?」
我烦躁地践踏地板,不知是温柔还是同情,铃真没说出事实,沉默一瞬之后如此建议。
然而我摇摇头:
「我对一开始锁定的猎物有责任,不能半途放弃。」
「猎物……那是个小女孩布偶耶。」
铃真听了之后望向我一直在吊的人偶,这回毫不客气地浮现傻眼的表情低语,视线厌倦地从玻璃箱上转开。
这代表,我奋战的时间长到连旁观的铃真都觉得厌倦——用掉三枚代币,九次与吊娃娃机格斗,回神时已不得不注意到眼睛和肩膀的酸痛。
我暂时离开吊娃娃机转动肩膀与手腕,望向铃真。
我本来想借此放松眼睛的肌肉,他的视线却意外也静止在不远处。
铃真看的方向应该有射击游戏,现在却看不见游戏机。当我专心玩吊娃娃机的时候,那一区周遭出现人墙。
「喔~!分数又刷新了!双方都冲入最终回合!」
我甚至听见有人像实况转播般高喊,人墙一阵騒动。那边似乎正上演着令大批观众为之狂热,的精采战役。
「啊~那台射击游戏是对战型!也许很好玩。」
铃真再度被人声吸引,踮起脚尖想看游戏本体,但再怎么整高也无法如愿。
「如果这边待烦了,你可以走近点看。顺便一提,这边可没有对战机能。」
「我知道。虽然不知道你能不能吊到人偶,但我不讨厌看多加良努力。而且……等烦的时候,我应该会告诉你。」
我又劝了铃真一次,他却如此说道。
我反射性地转向他,思考他刚才的话是指什么,这才发现是对我先前建议的回答,让我的惊讶涌上心头。
老实说,我以为铃真听了那番话也会马上忘掉。
一理解他是好好思考过之后现在给我回答,让我的惊讶化为喜悦。
「这样吗,好。」
从体内涌上愉悦的欢喜让我露出浅笑简短回应,铃真也弯起嘴角。
「而且,你不甘心的表情很有趣。」
他像恶作剧似地说着,胸口的绒毛仿佛比刚才长大了一点,我胸中对铃真和绒毛的兴趣重新沸腾。
同时,我也希望绒毛的成长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我再度决定,要好好看出铃真与绒毛的关系,以及他内心深处潜藏的事物。
「我不甘心的表情已经没得看了……下一次就会胜利。」
为了达成目的,我得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将身体和注意力转回吊娃娃机。
玻璃箱内堆积的奖品猛一算有上百个。
不过,盯上的猎物只有一样。
万一视线能够捞东西,人偶应该早就到手了,可惜那是不可能的。
不仅如此,人偶周边还堆满其他布偶与杂货,从刚才开始一直妨碍我的机械臂接触猎物。
「那个袋子很碍事。」
我还没投币就探头盯着玻璃箱内部在脑中进行模拟,但果然受到刚刚开始就挡我路的小钱囊——里面似乎装了奖品——阻碍,画不出成功的构圈。
「……既然你这么想要人偶,要不要我代替你夹?」
见我半是瞪着目标,铃真看不下去地开口。
「不,我拒绝。这是我的游戏。」
他的好意值得感激,不过我却断然回绝摇摇头。
「……不然的话,反过来连碍事的袋子一起夹起来如何?我不知道……顺利与否就是了。」
铃真点个头,像问起明天的行程般传授我作战方案。
听到这个战术的瞬间,我感到迷雾散去、豁然开朗。我反复眨眼确认迷雾已经散尽,重新思考他说的方法。
我只顾着把人偶旁边内容不明、印着极密字样的袋子当成麻烦避开,但一起抓住说不定真的更简单。
而且,没有规定一次非得只抓一样物品。
「你的着眼点很棒!」
我转过身摸摸铃真的头,雷鬼头的触感相当不可思议。
另一方面,头突然被摸的铃真反射性地僵住,不知为何傻眼地看着我说:
「……第一次有人这样告诉我。大家常常问我,你到底在看哪里啊。」
我收回手后,铃真的表情看来是困惑大过受称赞的欣喜。
他依然没有自卑,但显然不习惯受人赞美。
「不过,你注意到的关键点很好。多亏了你,我应该能拿到那个人偶。」
因此我没告诉他可以对自己的意见抱着自信,相对地再度称赞铃真。
「……其实等到人偶到手后再说这些比较好。」
铃真露出害羞的笑容耸耸肩,虽然胸前的绒毛依然看不出变化。但他神情的变化却让我非常满足,眯眼盯着玻璃箱里的猎物。
视线锁定目标投入第四枚代币,机器播起轻快的旋律。
以音乐为信号,我的手滑向位置已经记熟的操作钮。
移动机械臂的按钮很简单,只有两个。也就是说,纵向与横向只能逐一移动。高手也许另当别论,几乎无法作细部调整,是这游戏的乐趣以及困难所在。
我先将机械臂慎重地横向移动到下一手即可触及目标的距离线。
机械臂停止后,我做个深呼吸,手放上旁边的按钮,按下第二步也是最后一步。
要算准除了人偶,连相邻的袋子也能一起抓住的位置——重点是放开按钮的时机。
我的眼睛对准玻璃箱,屏住呼吸测量时机——迅速松手。
机械臂慢了一拍停止动作,缓缓下降。
那动作相当不平顺、迟缓,我只稍微移动了一下视线。
不知不觉间来到身旁,和我一样屏住呼吸的铃真跃入眼帘,我再度追逐机械臂的动向。机械臂终于降落至人偶所在的小山,金属爪如预期般先勾住相邻袋子的一角,再勾到人偶的和服袖子,直接开始上升。
之前在上升的过程中,机械臂总像失去握力般从人偶上滑落。
「好好抓稳!」
或许是铃真祈祷般的声援奏效,这次机械臂没有半途松开袋子或人偶。
朝形似下水道出入口的开口移动的速度慢得让人焦急,不过我跟铃真停止呼吸,持续关注到那一瞬间为止。
「好耶!」
于是,当人偶与袋子平安落入通往外界的开口时,我们异口同声地大声叫好。
「铃真,谢谢你!」
我重新
转向他,打从心底感谢道。
我的台词又让他双眼圆睁。
「……嗯。我才该道谢,谢谢你听我说。」
铃真果然浮现害羞的笑容,也对我道谢。
「我随时都会听。」
我确实理解话中的意思,如此回答。
「……多加良你是指像今天一样……帮得上忙的时候吧?」
「我确实欢迎有帮助的情报,即使并非如此,只要是一真你想讲的话、想问的问题,我什么都会听。」
然而,他的解释似乎有点偏差,我再一次明确地说出真心话。
看铃真刚才惊讶的表情,至今为止周遭的人显然认真听他说过。或者就算听了,也像猪丘那样抱着轻视的态度。
纵然如此,铃真仍持续发声。
那么我想仔细侧耳聆听,也觉得铃真需要倾听者。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证明此言并无虚假,铃真也同样回望我。
胸前绒毛的光芒与大小都微微增加。
如果那是与铃真的心呼应的变化,下一句话等于已经确定,但我默默等待他开口。
「……那么,我会讲到你困扰嫌烦为止。」
于是铃真开口,缓缓颔首。
他的眼中仍有迷惘之色,言词也不怎么坦率,我却认为现在这样就好。
「好,去找下个游戏吧。」
我拿起总算掉出来的人偶和附带的小钱囊,朝他背上轻推一把。
「金发的人偶和银发的人偶哪一个比较贵?」
铃真看着人偶歪歪头,立刻发问。
「大概是银……不,我认为金发或银发的价值都不变。只是我花费了四枚代币,得到的只有一枚……」
我摸摸人偶那人造触感的银发回答,说到一半清点起代币数量,叹了一口气。
「可是……这具人偶的价值好像超过四枚代币。」
然而,他来回看着人偶与代币如此回应。
从铃真过去的台词观之,这番发言让我有点意外。我以为他只承认获得的代币本身的价值。
「铃真,如果这具人偶的价值超过四枚代币,这个王冠有多少价值?」
我突然产生兴趣,抛出刚好想到的问题。
他直盯着别在领带上的王冠,目光落到脚边陷入沉思。
我再度静静等待铃真开口。
「……我不知道。」
「那么……为什么不知道?」
最后他说出的话称不上答案,但我想知道铃真在沉默之间思考了什么,进一步发问。
「因为你为了得到王冠出了很多力奔走,这些无法换算成代币。刚刚也一样,我不知道……你努力的价值。」
这次他马上回答。
他的口气与先前并无不同,仰望我的眼神却蕴含真挚的光茫。
听铃真说出思考的轨迹,我终于察觉自己误会了。
我只从字面上解释他最初所说的「金钱使物品的价值变得易懂」,以为铃真用金额决定东西的价值。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对铃真来说,金额终究是世俗一般的基准——是与他不同的价值观的测量尺。
正如他现在所说的,铃真认为物品的价值因人而异,或因为付出的努力而有所不同。
可是,大多数人都用金额决定价值,或要求他人理解这种观点,所以铃真接受了这个基准。拿出金额来思考,也就是铃真试图理解他人价值观的努力。
他总是犹豫地说出「我不知道」,不过那句话若是努力后的结论,就没有犹豫的必要。
铃真现在也一脸不安地等我发言,我开口想告诉他,没必要露出那种表情。
「铃真……」
「秘密关卡!」
然而射击游戏的方向传来巨大音量,淹没我的声音。
「啧!怎么回事!」
「你说~什么~?」
我忍不住咋舌,可是下一句话铃真也听不见,我无可奈何地闭嘴,望向射击游戏。
但包围游戏的人墙变得比刚刚更厚,就算只是稍微踮脚也什么都看不见。
「这个游戏真的有秘密关卡!」
「哇~好厉害~!哪来的职业高手。」
观众兴奋的话声传入我的耳中,因而理解騒动的原因。
「秘密关卡!」
铃真同样听见会话兴奋地探出身体,但比我还矮的他不可能望得见人墙的另一头。
「需要我的肩膀借你坐吗?」
「……不……不用了。万一这么做,我很可能被各种人盯上!」
我出于亲切心提议,铃真一听到却大力摇头,速度快得连别人看了都快眼花。
为什么?铃真是说我因为这副凶恶长相,被狙击手盯上了?如果坐在我肩膀上,连他也会偷为目标?
我一瞬间陷入被害妄想,不过立刻冷静地重新思考,理解这是思春期的难为情。
「唉,你也不是小到能坐在人家肩膀上的小孩了。」
「……嗯。我不能再当小孩子了。」
听到我的台词,铃真微歪眼角寂寞地说道,胸前的绒毛轻轻晃动。我眯起眼睛,想看穿那句话的真意。
「欢迎来到秘密关卡!你是第二十六个挑战者~!加油,夺走水豚粉红战士的心!」
可是当那尖锐甜蜜、有点剌耳的声音传来时,我的思绪同时停止,铃真脸上则浮现困惑。
「……我觉得秘密关卡登场的角色,还是更可怕一点比较好。」
他说得没错,我也想像过龙或是魔王之类典型的强敌。
但由观众的騒动声来看,并非如此。
「不过……我也不想看到这种嗓音的强大死灵系魔王。」
我忍不住想像那不搭调的情景,觉得很恶心。啊,想像力太丰富也未必很好。
铃真将我的台词听进心里,也想像起来皱起眉头。
「这……虽然不喜欢,我总觉得也想看看。」
「如果你有勇气拨开那层人墙,我不会阻止你。」
「……去的话很可能遇难给人添麻烦,算了。」
铃真的眼中又浮现好奇心,一脸认真地说了个夸张的迷路比喻,放弃参观。
「更重要的是,刚才提到夺走人的心,是指夺走心臓还是头部?心在什么地方?」
相对地他发出新的疑问,铃真的头依然面对游戏方向,眼中蕴含宛如探求者的专注光芒。
「那是个还没有人知道正确答案的问题。」
我们可以假定对全身输送讯号的器官大脑是心。
不过将其视为哲学命题思考时,答案尚未完全证实。我认为这是从今以后也必须继续思量的问题,如此回应。
「是吗……没有人知道。那就不能问爸妈了。」
我的答覆让铃真一瞬间微笑,忧郁的阴影却立刻落在那张侧脸上。
「为什么不能问父母?」
我率直地询问理由。没有答案的事实或许不会改变,但想到不可思议的事不是会先问身边的人吗?
「……我的爸妈听到这类问题、听我说『我不知道』,就会面露为难之色。大概是我说了太多次不知道的关系。」
铃真泛起自嘲的笑回答,令我得知他说「我不知道」时迟疑的另一个理由。
这句话铃真对最亲近的人说过许多次,然而不知不觉间,困惑的反应代替了回答。
所以他开始对说出「我不知道」感到犹豫——眼中也出现寂寞的光芒。
「多加良,长大成人就不再迷路,也不再说『我不知道』吗?」
于是,铃真仰望着我如此发问。
「铃真你也那么想吗?……这样好吗?」
面对他为了辱求答案一曳的眼眸,我同样地问道。
因为我觉得,他真正想问的对象另有其人。更重要的是,答案必须由他自己导出。
「我还……不知道。」
「即使得多花时间也无所谓,思考到你能释怀为止看看。」
他的台词正如我所料,但我的回答蓄意推开他。
如果确定铃真胸口的绒毛是愿望植物,我会设法实现他的愿望。
可是,既然他胸前的东西来历不明,我目前能做的就是等待铃真找到答案。
我把这份心情包含在眼神中,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多加良,你认为持续思考能够想出答案吗?」
这次铃真稳稳迎向我的眼神问道。
「只要有答案的话。这与正确或是错误无关。」
「这样吗……但是,我说不知道的时候,得不到回答的次数比较多。所以,你不认为别说我不知道比较好吗?」
「或许没错。不过,你是思考过后仍不明白才问的吧。我认为这一点很重要。」
我静静回应仿佛要说服自己的铃真。
他若只是将不知道的问题交给别人解决,应该不会对发问感到犹豫。
铃真先是自行思考,才询问他人。
目前也一样,只要看看铃真认真的神情,便能明白他正在思考我的话。
「…
…思考看看。虽然我不知道找不找得到答案。」
尽管沉默过后的言语尚未构成答案,但铃真的眼神再度投向前方。现在这样就够了。
「好了,你真的不去看射击游戏吗?」
我再确认一次,铃真依然点点头,我们离开了吊娃娃机。
战利品已好好地收进书包里。
6
「我不太懂……发生了什么事。」
「基本上这是机率的问题……简单地说,你中了大奖。」
刚离开吊娃娃机,铃真对吃角子老虎机产生兴趣,尝试之后中了大奖。面对突如其来的幸运,他的声调和表情都很冷静,却没能完全接受状况。
「嗯,是大奖。你觉得还会流出多少代币?」
「希望是刚好装满一桶停下来。」
我也冷静地回铃真,但从吃角子老虎机哗啦落入桶中的代币看起来越来越像泡沫。
「原来如此,所以才叫不义之财(注:日文汉字为泡钱)吗?」
「嗯,一定是这样。」
我跟铃真的意见一致。
我顺便认真地思考如果这些是现金,应该别马上花掉储蓄起来,还是作为本钱投资,不过我没说出口。
话说回来,这些代币是铃真的。
「但是现在桶子里装的不是泡沫……而是超过一百枚代币。」
我稍作妄想的期间,代币洪水终于停止,铃真浮现明显松了一口气的神情说道。
「对啊。有那么多代币,一定足以挑战女王。」
「有这么多的话,连多加良你也能一起挑战了,要吗?」
我环顾四周寻找女王的身影,铃真从桶中掬起一把代币歪歪头。塞满整个水桶后,连金色的光辉看来也不太珍贵,真不可思议。
我摇摇头,拒绝铃真的提议。
这笔代币毕竟是他得到的,我尽可能不想对不义之财出手。
我明确的意志让铃真遗憾地垂下肩膀,他的头突然转向旁边指出那个人物开口:
「关于女王的所在地……向那个人打听看看?」
我反射性地追逐铃真的指尖望去,发现一张熟悉的脸孔,霎时皱眉。
「……你认为那个人会回答吗?」
「咦?因为她是和家的女仆队长啊。」
我迂回地表达我不愿意,基本上很坦率的铃真却没听懂。
「而且,我想请她保管多余的代币。」
「不,铃真,等……」
「笹世小姐!午安。」
我来不及制止,铃真已双手抱着水桶走过去呼唤,他叫住的女性——和家女仆队竹队队长笹世毫不犹豫地转向我们。
她一如往常用大蝴蝶结束起微烫着波浪的红发,今天头上却戴着兔耳发箍。衣服也不是女仆装,像其他赌场服务员一样穿着黑背心与紧身裙,跟笹世美少女般的相貌不太搭调。
「啊。午安。铃真少爷、秋庭先生。这种地方找我有什么事?」
不过,她有些黏稠的口吻与实际年龄相符。
黏稠的视线随着笹世的问候投射而来,想离开现场的冲动早早涌上心头。
「久疏问候,笹世小姐。」
看到比我年幼的铃真有礼的应对,我也不能逃跑,只得生硬地发出问候。
「两位好。铃真少爷又改变发型了~唉,总比莫霍克头好一点~秋庭先生也一切如昔……太好了~」
笹世仔细看着铃真的雷鬼头,仅仅瞥了我一眼目光就调回他身上。
引起她的兴趣很麻烦,但那露骨的粗鲁对待令我不快。
现在若随便回嘴,很可能招来阴损的反击——这是我不擅长应付笹世最大的理由——我握紧全投忍了下来。
我似乎又猛皱眉头,连铃真也感觉到危险的气氛,把水桶放到脚边迅速切入正题。
「那个,要是你知道这一区的女王在哪里,希望你告诉我们……」
「女王在哪里~……意思是说,你们准备好要挑战了?」
「代币在这边。」
装代币的水桶明明在视野之内,笹世却刻意兜圈子,我提起水桶给她看。
「哎呀~我的确是赌场区的经理,当然清楚女王的位置。」
不出所料,笹世没有吃惊。她装腔作势地说完后,缓缓朝我和铃真面前伸出手,无言地注视我们。
「……你想要什么?」
我有股冲动想拍掉那只明明属于成人却像孩子一样小的手,勉强按耐下来低声地问。
「需要筹码吗?」
「嗯~就是这么回事~这可是特别情报,总不能免费告诉人~」
我们一起问,笹世回应的口气一派理所当然,得意地笑笑。她的手一直保持伸出的姿势,和笹世对话很快让我感到厌烦。
面对她即使说客套话也称不上善意的笑容,连铃真大概也发现笹世是双面人吧。
我心想着望向铃真。
「具体来说需要多少?」
也许是打算老实同意笹世的要求,他手伸进口袋歪歪头。
「啊,我不要现金~那样会违反工作规定~」
笹世听了他的话摇摇头,下一瞬间,她的眼神如狙击猎物的老鹰般转为锐利。
「水桶里的代币……七成让给我~」
她的指尖笔向那堆代币小山,只有语调徐缓。
「未免拿太多了!」
笹世大敲竹杠的要求听得我拉髙嗓门挥起拳头,一旁的铃真却干脆地承诺,害我的拳头无处宣泄。
「铃真,真的好吗?七成喔?」
「嗯。挑战女王有三成的代币就够了,剩下的只是累赘。啊,清点代币的工作要拜托笹世小姐了。」
我本想劝劝铃真,但他的脸上却不见任何迷惘与后悔,反倒是我听了恍然大悟。
像这样花掉不义之财或许正确,但铃真太过干脆又豪爽的花法令我感受到他体内流着有钱人的血,心情有点空虚。
「我喜欢数钱……不,代币,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另一方面,谈判顺利成立让笹世咧嘴露出满意的笑容。
「铃真少爷,请到这里来。」
她指着赌场区一角招呼铃真。
「嗯,我知道了。」
铃真点个头,抱起水桶准备乖乖跟上去,我慌忙追上。
在我看来,他只像即将主动跳入笹世的陷阱里。
「秋庭先生不能跟。」
然而,笹世双手向前伸露出坏心眼的笑容,企图将我单独留在现场。
「啊?为什么?」
我当然厉声质问,瞪着笹世。
「付给我代币的人只有铃真少爷,为何非得提供情报给无聊的秋庭先生不可~?」
她毫不在乎我的视线,再度朝我伸手。
笹世恶劣的态度令我摆开架势,决定这回拍掉她的手。
「那个……如果我希望你也告诉多加良,行不行?」
铃真此时插了进来,我勉强煞车。只是看在铃真的面子上。
「那也不行。除非你们分别持有女王跟杰克的扑克牌,没有两人算成一人的道理。」
笹世摇头拒绝这提议,装出一脸遗憾之意。
「我们有啊。」
我和铃真异口同声地说道,像展示印笼般将扑克牌举到她的眼前,笹世保持遗憾的表情停止动作。
我跟铃真面面相觑,尽管是巧合,我们对今天首度打得笹世措手不及的事实相视一笑。
「……唉~也是有这么巧的事~啊,如此一来事情就有趣了。」
然而惊讶立刻从她脸上消失,笹世缓缓吊起一边嘴角笑着说道。
她的笑容让我毛骨悚然,铃真微微发抖,已跨出的一步如今也无法收回。
「那我就特别告诉两位,另一位女王的位置~」
笹世有些开心地从胸前口袋取出纸张摊开,与动摇的我们形成对比。
「赌场的鸟瞰图?」
「你看了就知道~」
我喃喃猜测,她抛来惹人不快的附和,我当成没听见。
「不过……应该有更多游戏机才对。」
铃真从我跟笹世之间探头注视鸟瞰图,目光投向赌场内歪歪头。
「正如铃真少爷所言~这张图上……只画了主要的游戏~」
她这么回答,我却在意中间一瞬的停顿,留神凝视鸟瞰图。
笹世说得没错,导览图上除了厕所与逃生口之外,只标记了大约十种游戏。
约十种游戏也只是在方形里写上吊娃娃机或射击游戏之类的项目名称而已,以导览图来说相当不亲切。
然而笹世并不在意——这恐怕是工作人员用的笔记——指尖如描圆般画过场内配置的游戏,最后停止。
可是,她手指停顿处的方形里没有任何文字,相对地只标着某个记号。
「女王应该在钓鱼游戏的隔壁~」
「上面什么也没画,代表没抵达前都不知道游戏内容吗?」
「因为这么做比较有意思~」
「这印记是什么?」
「谁知道~」
笹世以开玩笑的调调回应我和铃真的问题,匆匆将导览图收到我们无法去碰邮地方。
先不提我的疑问,她敷衍铃真的问题以及急忙收拾导览圈的举动都让我在意。
宛如图上记载了应该隐藏的情报。
不过,笹世的可疑也不是从今天才开始。我不会疏于警戒,万一发生什么问题到时候再处理即可。
「呃,我们该往哪个方向走?」
「如果再给十枚代币,我可以带你们到游戏地点去~」
再说,铃真与笹世已迅速准备展开下一步行动「出发之前,我有问题想问。」我还有另一件事想问。
询问对象是笹世,这次我目不转睛地注视她的脸,不让她蒙混过去。
「代币额度的情报我已经告诉你们,还要再问可得另外计价。」
笹世眯起眼睛,露出有些危险的眼神回望我。
「另外计价?我说……这里是赌场,用丢铜板来决定如何?我赢了你就提供情报,要是你赢了……我答应你一个要求,什么都行。」
我毫不畏惧地提出对决。
「丢铜板啊~我不讨厌打赌,也好,即使我要求你连戴这对兔耳一星期,你也别想逃喔?」
「兔耳……就算是多加良,一星期也太难熬了。」
当笹世以黏稠的口吻假设后,铃真的脸色比我更早发白。
我若是输了,她恐怕会提出超越这比喻的荒唐要求。
不过,不接受落败时的风险,就没有胜利。
「当然,如果我输了就接受你的要求,不会逃跑。」
当我表明已有所觉悟,铃真睁大双眼,笹世则嫣然——的确是嫣然微笑。
唯独那一瞬,笹世看来像真正的少女。
「呵呵,我呀~最喜欢不是输就是赢的赌博了~啊~梅香的收藏里好像有象耳~」
一看到她没有对焦的眼神与黏稠的呢喃,刚才的幻觉瞬间消失。
「……多……多加良,我大力祈祷你会获胜。」
「嗯……拜托你好好祈祷。」
吓得瑟瑟发抖的铃真告诉我,我则认真地颔首。
展翅的鸟儿与收起翅膀的鸟儿——前者是硬币正面,后者为反面。
将赌场用的代币往上抛,宛如小鸟振翅飞翔后降落,铃真动作有些磨磨蹭蹭,但还是用手背接住硬币。
「正面。」
「我选反面~」
我和笹世分别选了正与反后,铃真缓缓抽开覆盖的手。
「……正面。」
看到最后出现的飞鸟展翅图,我和铃真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笹世轻哼一声。
「我赢了。」
「对啊~看来今天女神对秋庭先生微笑。唉,谁叫祂很任性~」
我终于恢复从容开口,笹世则干脆地承认我的胜利,然而听到她口吐「女神」一词,我的脑海中闪过银发金瞳的身影,忍不注紧张起来。
「那么,秋庭先生想问我什么事~?」
笹世对我抛来觉得好玩的眼神,但没问理由,依照先前的约定如此询问。
「我也有点在意。」
铃真也搭了笹世的便车,以闪烁好奇心的眼神看着我。我的手放在他肩膀上,缓缓开口:
「和邸内刻着和家家徽的地方……包含整个园地在内大概有几处?」
「家徽?你想知道的资讯还真怪。」
听到这问题,笹世有点错愕地歪歪头。
「嗯。连我也没想过要弄清家徽的数量。」
铃真也说着投来讶异的目光,却没深入问及理由,我姑且默默等待笹世回答。
我不认为她不知道答案。
笹世可是女仆队队长,在警备方面理应掌握和家的一切。
「嗯~告诉你家徽的数量也不会造成警备上的问题~是108个~」
结果我的期待并未落空,笹世的视线左右游移搜寻过记忆后,回答了我。
「108个!好多。」
这数目让铃真和我都瞠目结舌,我的惊讶却跟他有些不同。
我吃惊的是,不知是巧合或蓄意而为,此数字跟刻在叶野学园内的徽章一致。
考虑到和邸比叶野更广大,可说是妥当的数目,但一想到得去寻找就让人头晕。
「……这……不是吗……」
「什么不是?」
我无意间发出的呢喃被笹世听见,尽管有点焦虑,龙没有表现在脸上。
和家的女仆全都与理事长有联系。先不提发问,我想避免让对方领悟我的意图。
「我只是说,设计这数字应该不是跟一百零八个烦恼(注:佛教认为人为一百八十种续权所困)有关。」
因此我板起扑克脸,明目张胆地撤谎。
「听起来不像~……算了,乐趣可以留到以后享受~……我替两位带路。」
我不认为骗得过她,然而笹世咧嘴笑着点个头,迅速迈开步伐。
那句「享受乐趣」的确害我背脊发寒,为保心灵的安定,我决定左耳进右耳出,跟铃真一起跟着笹世前进。
笹世发出叮叮当当的代币声往前走——她把向铃真骗来的代币尽可能塞进衣服口袋里——我们在她的带领下抵达之处,即便在赌场区也绽放异彩。
那一区四面环绕红黑两色的格子花纹(注:日文为市松模样)木板,只有入口漆成金色。
或许是呼应木板的花样,门上画了市松人偶,与西洋风格的赌场格格不入。
木板围出的空间相当宽广,从外面完全看不见内部任何情况,也无法预测。
「我还以为是厕所。」
「……如果是厕所,我会犹豫要不要进去。」
铃真的预料落空,但我大大摇头。这世上据说有像水族馆般的厕所,我却讨厌那种让人心神不宁的地方。
「不是厕所~你们一进去就知道了,我不会说明~」
笹世也微微皱眉小声地说,下一瞬间,她往我和铃真背上一推,力道很难想像是出自那双纤细的手臂。
没从背后被撞飞,就不能在这座游乐园里玩吗?抱怨已涌至喉头,我的脚顺势踏入围篱内。
「果然不是厕所。」
这个可能性早已删除,却是铃真穿越门扉后的第一句话。
我知道他是看内部的装潢看得失神,忍不住脱口而出,因此没有怪他。
没错,就不同意义上,围篱内和外面都是让人哑然失声的空间。
我想像里头的装饰也会向外侧一样豪华,但并非如此。
地面铺着大粒沙子与白砂,布置了几块与沙地调和的庭石。
中央架了座朱色小桥,即使完全没有水的气息,这片风景也让人感受到桥下的水流——门后展开的是……
「……好像石庭。」
正如铃真的呢喃,是无水的日本庭园。
我在茫然之余环顾内部一圈,总算发觉红桥桥畔的两个影子。
两人的服装是淡蓝色连身裙加上水手服衣领与领结——叶野学园高校的夏季制服,这里出现穿制服的本校学生令我有点惊讶。
「哪一个才是女王……咦!桑田!灰谷?」
一发现是熟面孔,更强烈的惊讶袭来,我忍不住叫出她们的名字。
我发出呼喊后,原本坐在铺着红毛毡箱型椅上的两人也发现我们,几乎同时望向我。
其中一个少女留着鲍伯头,拥有深深的双眼皮,凛然的举止与色彩清爽的夏季制服十分相配——叶野学园高校学生会文书,桑田美名人。
另一名少女刘海与鬓发都笔直剪齐——留着俗称的河童头。但她端正的相貌散发都会气息,身材纤瘦,名叫灰谷加沙音。与穿长袜的桑田不同,她赤脚穿着夏季制服,以不一样的风味跟制服相得益彰。
的确是我熟悉的人,然而不管再怎么看她们。我也无法理解两人出现的意义——不,是不愿理解。
「是多加良认识的人啊。哪一个是女王?……左边……双眼皮的那位……?」
当铃真这么问时,我也不得不承认现实。
明知道是迁怒,我还是轻轻瞪了他一眼,发现铃真脸颊微泛红晕。从他指出桑田而非灰谷来推测,桑田的美貌似乎夺走了铃真的心。
由于总是一起相处,我习惯了她的美丽,但铃真青涩的反应让我重新体认到这一点。
「哇~真的是秋庭同学!竟然能在这种地方碰面,真是太巧了。桑田同学,幸好我们没听信幸运签饼。」
灰谷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朝我们挥挥手。
我移动视线观察桑田的动向,她的嘴角难得浮现微笑。
「灰谷同学,别多嘴。」
可是桑田看着灰谷开口,身上涌升一股寒气。
我不知道灰谷说错了什么话,她被桑田冰冷的微笑吓得发抖,连连点头之后总算平安收场。
「她笑起来也好美。」
在场的人只有铃真没察觉桑田散发的寒气,我认为他就某种意义来说是个大人物。
「呃……桑田、灰谷,早安。」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