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袭击(阿斯特拉尔)事务所的光柱,在事务所外缘剧烈地摇动着。
光柱彷佛撞上了某道看不见的墙壁般,变得弯弯曲曲,在让人联想到蛇的蠕动之后,光芒一口气将整个事务所覆盖。
星之枪踩碎三楼的天花板,毫不留情地燃烧庭院,用灼热之舌舔舐壁面。光柱贯穿大地,融化玻璃,将静谧的夜晚空气吞食殆尽。
爆炸、破裂、炸裂、吞没。
就算在电影里,也很少看到这样的惨剧。
然而,待在事务所范围外的人,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些,就连掉落在一公尺之外的塑胶袋都没被吹跑——真是场小小的破坏剧。
这便是咒术造就的死亡。
这便是魔法造就的惩罚。
这是飞弹与核弹都办不到的,将黑暗葬送在黑暗中的破坏之手。是仅仅屠戮无过罪人的劫罚雷火-
但是,
即使如此,(阿斯特拉尔)的洋房还是保住了原形。
尽管凄惨地被火焰烧焦、电流持续触碰遭离子化空气爆破的墙壁——洋房却还是顽强地没
有崩塌。
「真不傀是我的旧巢。就连我耗费三年准备的『图特(注:Thoth,古埃及的智慧之神)之枪』都撑得住。」
冷清的鼓掌声响起。
「还是说,我应该称赞在那一瞬间强化结界的猫屋敷的本领呢?不过,正是因为有那种本领,那家伙才会不足为惧。」
纯白的圆领披风,浮现在俯瞰(阿斯特拉尔)洋房的夜空中。沐浴在月光下的尤戴克斯,那头火焰般的红发燃烧着。他粗糙的手紧握着精致的怀表,凹陷的脸颊浮现微微的笑意,戏弄着夏季的夜风。
尤戴克斯.特罗迪。
傲慢的链金术师。
他咧嘴一笑,脸上的笑容变得更深了。
「那么就开始吧!魔法决斗第二幕要开演了。」
男人从怀中拿出新的烧瓶,抛向夜空。
那股冲击也传到了地下室。
地板弹跳起来,墙壁上窜过龟裂的痕迹:青铜门扉弹飞出去,发出惊人的声响落在地上。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追向拉碧丝的树不禁双脚打结,夸张地摔倒在石地板上。美贯和穗波也是,光是要稳住身体以免跌倒都十分不容易。
漫长到让人以为会持续到永远的剧震——只持续了区区数秒。
寂静在不久后降临,美贯率先喊道:
「——社长哥哥!」
「社长——你没事吧?」
[还还算可以.」
树一边想着头上可能肿了个包,一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尽管右半身正阵阵抽痛,但似乎还在勉强能动的程度。
树按着跌打损伤的部位,狼狈地歪着脸问:
「刚刚——那是什么?」
「是来自外部的投射魔法,洋房正在惨叫。」
穗波仰望着天花板咬住嘴唇。
「那么,是尤戴克斯的魔法?」
「大概没错。」
树不敢相信。
在过往的事件中,少年也看过许多神秘现象。他曾目击过深山里生出海洋的咒波污染之(夜),也曾目击过一拳就能引发地震的「神」迹.
尽管如此,但这里可是(阿斯特拉尔)的堡垒.
就算缺乏知识,树的右眼也能看出事务所有多坚固.每次透过眼罩观看时,就能实际感受到事务所内沉稳的咒力结构。
这么坚固的事务所,居然在区区一击魔法下被破坏成这样。
「振作点,社长。」
穗波对陷入茫然的树叱喝道。
「由我来确保『遗产]——社长和美贯先与猫屋敷先生会合,快去追拉碧丝。」
「恩,恩。」
树点点头,握住美贯的手。
「我们走吧,社长哥哥!」
美贯拉着树,踏着龟裂的楼梯往上奔去。
只有一次。
树在半途中回过头来。
「啊」
穗波正看向这里。
她的脸隐藏在眼镜与尖帽下,树不知道她现在正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虽然不知道,然而不知为何——树却无法克制地感到一股极为不祥的预感。
「——猫屋敷先生?」
黑羽悲痛的声音摇醒了青年的意识。
[喵~]
「喵~」
「咪呜~」
「喵呜~?」
接着,四只毛色各是黑、白、斑点、三色的猫咪发出叫声,敲打着青年的耳朵。
猫咪们以青年为中心,各自散布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至于它们明明很想冲过来却没有这么做是因为,猫咪们所站的位置就是结界的关键点.
四神相应——据说拥有镇守四方的神明之地就能够避免一切的灾害。冠上神明之名的猫咪们的确依照青年的意志,发动了强韧的结界。
在处处陷落、甚至有黑烟冒起的庭院中,只有猫屋敷与黑羽的灵体平安无事,这无疑是托了猫咪们的福。
但是,这么做的代价却很庞大。
「谢谢,让你看到我丢脸的一面了。」
猫屋敷缓缓露出笑容,他的脸色已经惨到超越发青——丧失血色到让人误以为那张脸是白蜡的程度。
「猫屋敷先生。」
黑羽按着胸口。她忍住想哭的念头,思考着自己能不能做点什么。没有实体让她好不甘心.如果有身体的话,至少也能扶着猫屋敷的背。
「那是重力透镜吧?」
「咦?」
「正确的说法应该是仿照重力透镜的咒力偏向现象虽然相当无聊使流动在大气圈内的咒力流偏向藉由月亮与星座的导引让咒力集中后再直接砸下来。啊哈哈这几乎就和和被龙脉砸中是一样的。」
猫屋敷断断续续地脱口而出。
「这种类型的魔法地点和时间都极为受限大概能用在这间事务所上的时间十年里连三天都没有看来他从很久之前就已经算准这个日子了」
猫屋敷苦笑着。
他原本就因为洗净咒力而累积了大量的疲劳。既然使用了如此绵密的魔法,那么难道以树的失控迫使他们必须洗净咒力这点,也在尤戴克斯的计算之内吗?
(他就是这样的人啊)
古老的记忆在脑中复苏,猫屋敷解开四只猫构成的结界。
下一秒,月光蒙上阴影,在对这点感觉到异常之前,猫屋敖已把余力灌注在膝盖上扑向大地,几乎就在同时——
咻咻——
自空中滴落的液体溶化了猫屋敷方才站立的地面。光是几滴水珠,就在地上溶出了深深的
凹洞,还冒出红色的浓烟。
「咦,什么?」
黑羽霎时仰望天空,那东西正在她头上轻轻地飘浮在空中。
要形容的话,那东西就像是水母。
那东西有着半透明软绵绵的头部、身上类似触手的部分朝夜空延伸,触手前端黏黏糊糊地滴落刚才那些液体。
猫屋敷的表情变了。
「——人工精灵!?」
「我、我来」
黑羽浮游飞起。小石子与沙砾以她的身体为中心,浮向空中形成漩涡,
骚灵现象。
物理性的攻击对幽灵的身体是无效的。像那种水母,只要用骚灵现象封住它们的动作
「不可以!黑羽小姐那些液体连你也能溶化!」
「咦!」
黑羽反射地弯身闪避。
即使如此,水母吐出的液体还是沾到了长发的发尾。
「好烫——!」
黑羽的一缕发丝就这样蒸发了。虽是头发,但对于身为灵体的黑羽来说,头发与手臂:心脏没有什么不同,全都是灵魂的一部份。
「使用水元素将灵体本身分解不管是物质也好是灵体也好,都没有差别。」
而且,威胁并没有就此停止。
黑羽慌忙想和猫屋敷一起逃走,但回过头的瞬间,她整个人僵在那里。
「怎么会」
黑羽自咽喉吐出绝望的悲鸣。
影子陆续从夜晚的另一头升起。
有些来自大地。
有些来自天空.
三只六只十只二十只总共三十只以上的水母,重新包围着(阿斯特拉尔)的事务所,一起涌了过来。
半透明的精灵集团,数量多到庞大的地步。
「人工精灵在人工生命体的创造上也是必须的材料.在尤戴克斯眼中看来这些不过是清仓库的程度吧」
黑羽茫然地听着猫屋敷所说的话。
她的神情与其说是绝望,更像是失神。
心境跟不上发生得太过突然的危机。这就是新人社员与老手之间、有没有经历过惨烈战场之间——无可弥补的落差。
(这也是没办法的。)
「要逞强一下吗?」
猫屋敷手中并列着好几张符咒,每一张都是拥有必杀威力的退魔符。但是他没有把握,自己是否还有体力陆续放出这些符咒.
一
个不稳——猫屋敷的上半身摇晃着。
「喵呜呜」、「咪?」、「咪-呜-」、「喵!」
当四只猫咪冲到僵硬的猫屋敷身边时。
轰地一声,人工精灵们犹如雪崩倾泻而下——
「——祓除吧,清净吧!」
人工精灵群被挡在凛凛挥舞的玉串前。
「祓除吧,清净吧。乞求连说出口亦感敬畏之祓户大神灵验,若愿一切恶事罪秽祓去消
除,便宣读天津祝词之太祝词事——」
一双稚幼的手洒出大把白盐。
以青年与猫咪们为中心,描绘出漂亮圆形的白盐弹开水母群,让它们宪牢后退。
「猫屋敷先生、黑羽小姐,你们没事吧!」
「社长、美贯。」
树与美贯从事务所半毁的玄关冲了进来。
然后,看到那些多如云彩般的人工精灵群,让树的左眼都凸了出来。
[这是]
[哎呀没想到他居然会直接攻入这里我稍微大意了点」
「啊,你的脸色怎么惨白!」
「比起这个现在还是先迎击它们。黑羽小姐,你没问题吧?」
「啊啊是的!」
总算回神的黑羽拚命点头。
接下来,猫屋敷把目光投向美贯的结界。
「那美贯呢?你能够撑多久?」
「不、不要紧,我会撑到穗波姊姊过来为止啦:社长哥哥!」
「恩、恩,得把拉碧丝」
就在树说到一半的时候——
「!」
一种沉重的惊人压迫感捉住了四人,
一点一点地洒在地面上的白盐缓缓变黄.
美贯的「禊」正逐渐遭到侵蚀.如此大量的人工精灵挤压过来,咒力干涉的确会随之变得剧烈。但是,这样的数量应该还不足以压倒美贯的「禊」。
不——
「什」
抬头仰望夜空,树说不出话来。
刚刚曾经说过,人工精灵多得像云彩一样。
那么,现在这情况这应该说是像天幕一样吗?
半透明的水母数量增加了两,三倍,完全掩盖了夜空。那些蠕动着到处爬行的触手,把树他们头顶上的逃生路径全都堵塞起来,还不时咻咻滴落着黏液。
于是——
另一个人影从人工精灵里头落下。
「树,拉碧丝说过了。」
「——拉碧丝。」
话说出口的瞬间,树的右眼灼伤了。
软膏描绘的纹样发出啪滋一声后剥落。被膏药抑制的剧痛复苏,树忍不住跪倒在地,身为人工生命体的少女以截然不同的表情睥睨着树。
「拉碧丝说过不会让树受伤。可是会被摆在优先位置上的,不是拉碧丝的好恶,而是哥哥的意志。既然哥哥这么说,拉碧丝就会解决(阿斯特拉尔)。」
少女举起手,在她身旁的人工精灵伸出触手,碰触她的手腕。
于是,穗波绑在她手腕上的女巫魔法结就这么啪嚓一声纷碎了。
「啊」
树能看到——拉碧丝身上系着连线。
「恩,哥哥拉碧丝会这么做。」
也许是连线传达了尤戴克斯的命令,拉碧丝缓缓点头。
「——而且,现在的拉碧丝也想这么做。」
拉碧丝位于四人面前,身后则是人工精灵群,她的嘴角勾勒出生硬的微笑形状。
那是个非常温柔,非常虚幻的笑容。
那是——树第一次见到她时,人工生命体少女露出的笑容。
还缺一点的满月,映照着这所寺庙的寺内.
这所寺院与(阿斯特拉尔)事务所非常近,是建造在山坡上,走路大概五分钟的寺庙——
「龙莲寺」。这间参拜者稀少,只有历史悠久的寺庙,在本堂之内持有将近五百坪的土地,拥有树龄三百年以上的松树、楠木森林。
以前有一个名叫只莲的僧侣在这担任住持。现在却乏人管理,不得已只有在白天时,从附近的寺庙找人代理来应付过去。
因此,目击到这一夜交战的人,除了当事者之外就只有月亮、星星——以及苍郁茂盛的森林本身。
「真教人怀念。」
男人喃喃说道。
他踏着潮湿的地面,轻抚着树干前进。正如他所言,因为这里是他熟知的地方,所以男人的脚步毫不迟疑。
他是尤戴克斯。
直到刚刚都还在俯瞰(阿斯特拉尔)事务所的链金术师,在森林中停下脚步,对着其中一颗大树投以笑容。
「我要先称赞你。看到迎击的战力不足,所以你就一个人当诱饵吗?」
「要怎么想都随你高兴。」
穗波就站在那颗大树下。
她右手拿着扫帚,脚边放着装有「遗产」的公事包。
穗波和他们分开后,立刻就带着公事报飞到这间寺庙,还划意让尤戴克斯找到自己。
正如她所想的,尤戴克斯被引了出来.
(小树他没事吧?)
穗波咽了口口水。
那个冲击非同小可.洋房的结界被烧毁,为了排除入侵者而设置的灵能设备几乎都变得无效。正因为如此,穗波至少想避免在那个地方迎击尤戴克斯。
还有另一个——不,是两个理由。
穗波有非问他不可的问题要问。
「尤戴克斯。」
「什么?」
「在那个(鬼屋)里——我和小树碰到的魔法师,就是你吧!」
这是她从树的堂妹——勇花那里听说的。
『如果有个叫尤戴克斯的人来了,要为眼罩的事情向人家道谢.』
穗波想要亲耳确定,替树制作眼罩的魔法师就是尤戴克斯.特罗迪。
「你想起来了呀。」
尤戴克斯得意地微笑了。
「那么,当时我应该也有说明,那只妖精眼是什么样的东西吧!」
穗波感到战栗。
没错,当时她的确听了说明。
说明树的眼睛是什么样的东西。
是多么危险,又多么脆弱的瞳眸——
还有,自己又对这样的眼睛做出了什么事。
尤戴克斯不可恩议地皱起眉头。
「恩?难不成你是为了负起那个责任才到(阿斯特拉尔)来的?」
『为什么穗波会到(阿斯特拉尔)来?』
昨天在(协会)里,不,树在更早以前就问了她这个问题。
「没错。」
「原来如此。的确,关于那个少年的眼睛,也可以说是你的责任。如果不是发生了那种事,虽说是妖精眼,应该也不会侵蚀身体吧——就某种意义上来说,这说不定算是侥幸吧?其他魔法集团如此瞩目期待的人物,却刻意选择了濒临倒闭的(阿斯特拉尔)」
穗波没在听他说话。
她只是对尤戴克斯提出自己想问的关键问题。
[如果你是制作眼罩的魔法师,那你应该知道治疗社长眼睛还有身体的方法。」
[恩?]
「社长右眼的侵蚀正确实地进行着。既然眼罩是你做的,你应该也能想到治疗方法吧?」
万灵药帕纳加绝非治愈了树。那只是单纯镇压住暴走的咒力,做个紧急处理而已。在穗波无法触及的地方,那只右眼正一点一滴确实侵蚀着树。
正因为如此,她才有必要把尤戴克斯找来这里。
「我没有义务告诉你。更何况,魔法师如果平白告诉别人什么讯息,那在道义上也会有问题吧?你所想到能够与那个第二代社长性命作等价交换的东西是什么呢?你该不会想说,是那个『遗产』的公事包吧?」
尤戴克斯似乎感到愉快的笑了。
但是,他的眼睛却没有在笑。尤戴克斯已经领悟到她的目的为何,还有把他叫来这里的意义,以及会这么做的理由。
「我要交换的东西——是这个!」
突然间。
咚地一声,穗波用扫帚敲打地面。
「歌唱吧,我等之友!灵树的后裔乞求!以汝之臂剌穿汝内部的灾厄!』
大地蠢动着——锐利的树根朝尤戴克斯直奔而去。
宛如高手使出的长枪,十重,二十重的树根逼近链金术师。
「这就是居尔特魔法的特性吗?」
尤戴克斯一边斜跳闪躲树根一边开口,他的声音里混杂了好奇的声调。
魔法特性——
居尔特魔法的特性是「灵树的后裔]是利用自然界的咒力,属于森林、岩石与歌谣民族的魔法。
更何况自从穗波来到(阿斯特拉尔)后,这里就是穗波在各种方面经常造访、对植物们说话、浇水、照料的森林。只要在这座森林里,少女就等于拥有了千军万马。
「我乞求!我等之友,以汝之衣斩裂我的敌人!』
树根伸展、树叶飞舞、枝蚜跃动。
蕴含咒力的松叶化为冰雨落下,长长的树枝变成自然之鞭,试图咒缚尤戴克斯的身躯。
再加上穗波从斗篷里射出数十只槲寄
生的飞镖,穿过树叶与枝桠之间.飞镖各自描绘出不同的弧线,改变时间与角度发动奇袭.那是德鲁伊的魔性之箭.她甚至
把现代女巫巫术的秘仪,加入过去曾玩弄过不败常胜罗马军的魔法当中,这一招可说是穗波深
藏不露的王牌。
「我乞求!我乞求!我乞求!在只之女神之下,在力量圆锥之下,藉由既不属于天也不属于
地的灵树之守护,将东南方的灾祸悉数打破!』
魔法完成了。
一个森林——能够胜过聚集一般魔法师百人的庞大咒力,从全方位刺穿尤戴克斯的身体。纯白的圆领斗篷当场变得破破烂烂,尤戴克斯被树枝与藤蔓抓住,静止在森林的半空中。
「应该死不了的。」
肩膀随着喘气起伏,穗波低声呢喃。
即使是像她这样的女巫,使用如此大规模的魔法也需要强烈的精神集中力.拭去自太阳穴滴下的讨厌汗水,少女用力咬紧牙关。
「不过,这种伤势用普通方式处理是无法愈合的。如果你想得救,那就告诉我社长眼睛的事情。性命对性命,这样的交换条件你应该不会不服吧——当然,魔法决斗也就此结束。」
「我不服。」
[!]
穗波仰望上方。
即使被树枝与藤蔓束缚着,尤戴克斯的笑容还是没有消失。不只如此,那件千疮百孔的圆领斗篷内没有流下一滴鲜血。
「你是怎么」
「你误会了。」
尤戴克斯故意缓缓地告诉她:
「在(协会)时,我曾说过你实战经验不足。但是,问题不是出在魔法的使用方式上。如果是这方面的问题,那你称得上是一流吧。光是以一个人就能施行这种规模的魔法——能把古代居尔特魔法以如此高水准的精密度重现,全世界也只有区区数人。」
身躯被打得跟蜂窝一样,尤戴克斯的口吻却滔滔不绝到不自然的程度。
(这不是幻影)
穗波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她有打中实体的触感。
在(协会)时,她被这个炼金术士的幻象蒙骗所以,这次她才自己布局,不让对方有机会先发出攻击的啊——
「你完成得太过头了。」
尤戴克斯淡淡地说,在手臂上轻轻使力。
光是这样,和穗波手臂差不多粗的树枝就粉碎了。
链金术师的庞大身躯落下,在森林的柔软土壤上留下一个凹陷。穗波瞪大眼睛,看着那大到近乎不自然的凹陷痕迹。
「我以前好像也曾对猫屋敷说过同样的话。无论在多么恶劣的条件下,都能百分之百发挥自己的力量,相反的也就代表着,不论在什么样情况下,都只不过能发挥出百分之百的力量。既然选项狭窄,那计算起来自然就很简单。」
尤戴克斯一边静静地走过来,一边喃喃地说。
他的步伐毫无任何迟滞。即使全身干疮百孔,他却毫无不便、毫无痛苦地行走着——
这一刻,穗波第一次体会到自己的无力。
穗波的双脚无意识地往后退。
身体想从那个怪物身边逃开。在脑袋理解自己的败北之前,身体已经领悟到等级之差。
领悟到如果刚刚的秘传仪式赢不了他,那不管穗波.高濑.安布勒再怎么做,都无法敌得过眼前的怪物。
「尤戴克斯」
穗波对链金术师发出颤抖的声音。
「而且,我在另一边留下人工精灵,又对拉碧丝下达了命令,用来应付精疲力尽的猫屋敷和不成熟的巫女已经很足够了。更何况是对付那个第二代,当然没问题了。」
(小树——!)
狂奔的思绪让她在转瞬间压低身体。
「——灵树啊!』
但是,穗波正要射出槲寄生飞镖的手腕却被尤戴克斯牢牢抓住。
他就这样单手使力把穗波吊起来。就算穗波再怎么轻,这腕力也非比寻常。链金术师将脸庞靠近呻吟的女巫耳边呢喃:
「已经太迟了。」
他重重一拳打在穗波的胸腹之间.
少女的脆弱身躯宛如用来击破的木板——极为简单地折成「」型。
*
「拉碧丝——」
树的声音卡在喉咙深处。
右眼的痛楚让他咬紧牙关。穗波特地替他涂上的软膏,正啪啦啪啦的变黑剥落。树紧紧握住剥落的碎片,再一次呼唤:
「拉碧丝——」
少女只是微笑。
伫立在毁坏的庭院中,唇角绽放出有生以来初次的微笑,少女舞动着柔软的手指.
于是,人工精灵在拉碧丝周围蠢动起来。
「!」
那简直就像是侍奉女王蜂的军队们,又或者可以说是黏着母鸟的雏鸟,也像是服从指挥家的乐队。
这时唯一能说得出来的事实就是:人工生命体少女的出现,助长了人工精灵们的声势。
「——那边。」
拉碧丝用食指指着。
每当她指出方向,接二连三涌出的人工精灵就会用身体撞向「禊」的结界。
当然,人工精灵程度的咒力无法打破美贯的「禊」。虽然无法打破却无意停止,持续发动自爆性的攻击。
「啊、啊、啊社、社长哥哥!」
美贯用快哭出来的声音回过头。
她洒出的白盐缓缓地、缓缓地转黄。一开始以树等人为中心,直径八公尺的「禊」结界已经缩小到只剩三公尺左右。
人工精灵也逼近了这么多的距离。
不时会有黏液滴落,污染烧灼(阿斯特拉尔)的庭院。
「呜」
连树也能理解这个状态有多糟糕。
现在这群人里除了猫屋敷之外,没有人拥有足以决定胜负的招数。
美贯的魔法几乎都偏向守护方面,黑羽的骚灵现象还在发展之中。然而,猫屋敷却已经精疲力尽,大部分的法术都使不出来,他们可以说是被逼入死胡同了。
「唔呜」
树握住拳头.他害怕的不得了,牙齿咯咯打颤,膝盖也抖个不停.视野从刚才开始就微微摇晃.
可是——
不甘心的感觉比恐惧还要强烈。
自己什么也做不到吗?在什么也做不到的情况下,就要结束了吗?
(我说过我是社长)
我说过不能把公司托付给别人,说过这里是属于自己的「重要事物]
(既然如此)
【——呼唤吧。】
右眼跃动着。
「呜哇」
【呼唤我。】
是那个声音。
总是在树的体内吱嘎作响,既沉重又激烈的声音。
那个将愤怒或其他一切都交织在一起的声音,伴随着钝痛感自右眼响起。
(可是,如果我拿掉眼罩)
这一次——说不定就会杀了她。那一个自己是毫不留情、毫不迟疑的。至少,对于敌对的
事物没有慈悲可言。
『和我做个约定。不可以拿掉眼罩。』
『啊,社长哥哥,我也要和你约定。』
树意识到自己的小指,他们刚刚才约好的。树也已经理解到厌恶的程度了,就连他自己也
不想反覆尝到那种痛苦,或是变得无法动弹。
但是——
(没有其他的方法——)
就在树半是无意识地,将手伸向眼罩之时。
「你以为拿掉眼罩就可以获胜?」
冷冷的指摘贯穿树的思考。
在「禊」的结界彼端,拉碧丝正触摸着她自己的眼睛.
「——!?』
某种预感,让树无意识地拿掉眼罩。
没用的.拉碧丝的碧眼,闪烁着完全不同的色彩.
【——喔喔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
在看到那色彩的瞬间,树的右眼发出怒吼。
[——!!!!]
树并没有感到痛苦。
只是一片黑暗。
失明忽然袭击了树。不管是灵能的视力,还是物质的视力全都被连根夺定,少年按着脸庞滚倒在地.
「社长!」
「树!」
「社长哥哥!」
那些悲痛的呐喊声也无法清晰地传人他的耳中。猫咪们奔过来舔着树的脸颊,但树就连这
个触感都无法确定。
「这是——拉碧丝的魔法.」
人工生命体的少女刻意温柔的呢喃:
「妖精眼很罕见。可是,树并不是史上第一个持有者。妖精眼既不是最棒的魔法,也不是最强的魔法。像哥哥那种程度的魔法师,就会知道封住妖精眼的方法——这也是其中一种方法,就是夺走一切视力的邪视。」
「那是沙漠之国的魔眼吧?」
猫屋敷立刻转开视线,同时也把美贯的眼睛盖住,他断断续续地说:
「沙漠之民们用来避开邪视的护身符特别多那是因为那个国家真的有会释放邪视的怪物存在老普林尼(注:古罗马作家、科学家)
的《博物志》里也有描述到小小的王尤戴克斯到底是怎么做出你的?」
「我没必要回答你。」
拉碧丝用一手遮住脸庞,举起手臂.
人工精灵们服从她的命令,密集地众在一起化为墙壁,包围压迫着「禊」的结界。
嘎吱声响起。
结界表面一再受到人工精灵的撞击,借此与玉串构筑的「禊」发出悲咛.[呜呜呜~~~]
美贯满脸通红地坚持着,黑羽也从结界之中,用骚灵现象挡住好几只人工精灵。
但是,也仅止于此。
她的力量毕竟赶不上对方的数量。
「——疾!」
猫屋敷忍菩疲惫放出符咒。但是,那也只是在一瞬间打凹了人工精灵墙的程度而已,无法解决根本的问题。
(啊、呜啊)
「到此为止了。」
拉碧丝怜爱地告诉痛苦的树。
一——哎呀,那还真是遗憾。」
从天空传来的优美声音让拉碧丝僵住了。
「咦——!?」
刹那间,人工精灵群构成的墙被大幅打破。
如果猫屋敷他们的抵抗是螳臂挡车,那么,这就是连巨人都能砍倒的红莲魔剑。
啪嚓——挥落的那一击让人工精灵、美贯的「禊」,以及所有的一切,都被一刀两断地斩裂、斩开。
被粉碎、饮尽、扫平了。
于是,树感觉到复数的气息降落在他身旁。
(咦!)
「振作点,树。如果你也算是个魔法结社首领的话,这只是区区的义务吧?」
听起来有些熟悉——那是带着英国腔的日语.伴随着说话声,有某个东西压在他的眼睑上,之后顺势挂在胸前。大概是药或驱魔符吧?锐利的痛楚瞬间沁人体内,扩散开来后黑暗立刻消退——
他睁开眼睛。
「啊」
同时。
忘掉了语言。
看到不敢置信的东西,树出于和刚刚不同的意义又僵住了。
[啊啊啊!]
[怎么了?好象看见幽灵一样别人是很失礼的唷.」
她嫣然微笑。
「还是说,这是因为重逢太感动的关系?这样的话,我希望你能再浪漫一点地告诉我呢!」
她以优雅的口吻告诉树。
身穿与那种口吻相称的漆黑洋装,一头法国卷的金发在下巴处摇曳。就连挂在她胸口上的
「所罗门五芒星」,佩带在她身上都像是极致的装饰品。
「为什么你还活着」
「哎呀,这是什么话!当然是为了来见树罗——还有,我还欠了人家一点回礼.」
她华丽地行了一礼后,转过身去。
包围在少女身边——现在正在斩裂人工精灵的魔物们也跟随着她。其中有在空中游动的银鲛、有黄金之狮、有生有鹰翼的飞狼,是一群异形的魔神——
人们称之为七十二柱魔神。
「你就感到光荣吧!接下来,就让(盖提亚)的首领——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来当你的对手。」
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微笑着,她抬头挺胸堂堂对拉碧丝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