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蜂斗菜/蜂斗菜花以及笔头草
Petasites japonicus & Equisetum arvense
*
跟Itsuki同居之后,大约过了一个月吧,时序来到了三月中。
那年三月的运气实在很差——主要似工作上的事,眼巴巴地接连出了好几个错,不知不觉间,连找不到元凶的工作失误也被算到了她头上。
可是就算还说:「不是我做的。」又怎么样呢?只会在部门里掀起不必要的风浪,所以彩香低着头道歉了事。但心里想着「那又不是我的错。」
这种事很常见。有些人一旦遇到了运气差的人,就会把自己的过错偷偷转嫁到对方身上,这种人到处都有。
为了补救,彩香只好加班。回家时以事先说好的节奏按门铃,让Itsuki知道她回来了。
至少不用拿出钥匙就有人帮自己开门,心里还算聊可宽慰。
「你回来啦,辛苦了……」
不只一、两次,彩香因为Itsuki的体恤而一下子松开了紧绷的神经,伸手就在玄关抱住他哭了起来。
「我饭已经做好了,呐,赶快脱鞋进来吧!」
Itsuki任由彩香把自己抱住,伸手锁好玄关门。
「我把菜热一热,你快去换衣服!」
听到他这么说,彩香回房间窝了一下,换上了家居服后到洗脸台随便洗了把脸。
——自从开始跟他同居之后,彩香发现了一件事。
那就是跟别人住的话,自己就会变成爱哭鬼。以前就算碰到莫名其妙的事接连出现的周期,彩香也不会回家哭成这样。她会倔着一张脸回家、倔着一张脸吞下超商的便当、倔着一张脸洗澡、倔着一张脸爬进被窝。
「都是你啦!」
吃着Itsuki光靠突发奇想就成功、可是下次想吃时却不知道怎么跟他描述的不知名料理时,彩香别扭地这么说。
「以前才这种程度的话,我根本就不会哭。」
才这种程度?不过Itsuki没有追问,彩香也不想说。
「所以你不喜欢?」
一句话正中红心。
「嗯……虽然不喜欢,可是很轻松。」
之前不哭是因为理性踩了刹车。独居的人就算哭了,也没有人安慰自己,哭也没有用,什么意义都没有。只要想到哭完后随之袭来的空虚感,一开始就不应该掉泪。
可是现在不同了。
既然同一屋檐下有个能理解自己的人,那哭出来反而比较轻松。
「那就好。」
Itsuki放下了筷子,摸摸彩香的头。
「对了,要给认真工作的彩香一点奖励!」
吃到一半时,他突然离开了座位,从厨房桌上不知拿了什么东西回来。
「喏。」
递到彩香手上的的是一包绑了蝴蝶结,装在塑胶袋里的沐浴剂。
「咦,怎么有这个。」
「我去买东西时在车站前拿到的。这附近好像开了美容中心之类的店,刚好在宣传。」
Itsuki笑道:「吃完饭后,去好好地泡个澡吧!」
彩香把沐浴剂加入注满热水的浴缸。
甘菊具有放松效果,这对此刻的彩香而言,正是最不可多求的效果。柔软的花香随着热水的水汽,轻柔地弥漫在浴室中。
彩香洗净了身子后,将自己慢慢地沉进浴缸,花朵的香味随之凑近。
「彩香?」
外头传来了呼唤,彩香噗通地一下沉进水中。
「啊、什么事!?」
衬着背景传出巨大水花声,彩香提高了音调回答。
「我要在厨房里洗东西,你淋浴时小心喔!」
「好……」
似乎是因为在厨房洗东西的话会让蓬蓬头的水温不安定,所以特地提醒彩香。
接着就听到他的脚步声好像走回了厨房。
彩香把鼻子以下浸入水中。
怎么……只有我有感觉吗?
已经同居了一个月。
彩香对Itsuki抱持的,是对异性的感觉。这件事不承认也不行,不管是当初同意「捡他回家」或者提出同居的建议,说到底——是本能发出了呼唤;我想要这个男人。
但Itsuki仍旧维持「教养良好的小狗」态度,非常绅士。他跟年龄相仿的女性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这一个月来,彩香从不曾感受到他对自己有什么异样的情感。Itsuki——就是个极其理性地照着「合约」,共享房间的室友而已。
之前他说很快就会去打工,似乎也已经找到了离家只要十分钟脚踏车程,每周深夜轮班的超商工作。晚上彩香快就寝时,他就会出门上班。
冰箱里会放着只需要加热的早餐跟便当,可能是他准备晚餐时一并做好的吧。然后,他会不厌其烦地叮嘱彩香要把门上锁跟挂上链条。
这么一嘱咐的话,夜晚可能会发生的戏码根本不会发生。
等他回来时,正好是彩香起床微波完早餐,正在享用的时间。然后他在吃早餐时,彩香就得出门上班了。之后他好像会把家事做一做,然后一直睡到下午。每星期采买一次,好像也会抢购傍晚的大特价。
健康!太健康了!
就算是现代高中生参加社团外宿,也没有这么健康吧!
为了消散莫名的不满,彩香用飘散甘菊香味的热水把脸打湿。
但……
美容中心揽客的小赠品怎么会故意分给男生呢?该不会是Itsuki刚好在路上看见有人在发送绑着小蝴蝶结、好像是女生会喜欢的小包装,所以故意去要来的吧?
是为了最近明显出现焦躁的彩香?
不知道是因为曾经倒卧路旁,或是出于保管生活费的责任感,他很厌恶无谓的消费。可是好像也满在乎食物产地,虽然口头没说钱不够,但家用费应该也撙节得很紧吧。先前给他的一万元好像拿去买衣服之类的,来度过这忽冷忽热的时节全花光了,可是打工还不到发薪日。
然而,他还是想帮彩香做点什么,结果看见了美容中心——以女性为对象发送的揽客小赠品,一定是这样没错。一个又高又帅的男生,跑去跟美容中心的人说:「给我一包。」肯定要鼓起很大的勇气。
自己受到了重视呢——虽然是以室友的身份。
这样也该满足了。
原本只挂着一条擦澡巾的毛巾架,现在增为了两条,光这样就足够让此刻的自己感到安慰。
从心到身都暖烘烘的彩香,起身离开了浴缸。
家里的浴缸是不能再加热的款式,所以彩香洗完之后马上就要换Itsuki洗。彩香曾提议他打工回来后再泡澡,可是被他拒绝了。理由是虽然很想,可是一天放两次水实在太浪费了,反正打工回来后自己只需要稍微冲个澡,泡澡还是等到晚上两人轮流洗比较经济。真实个很好的室友。
而且Itsuki不改细心本色,还向彩香确认是不是讨厌自己在她后面用同一缸水洗澡?等彩香回说没问题后,他又摇身一变为以经济与合理为优先考量的管家。那种样子要说好笑也很好笑,要说不解风情也还真是个呆头鹅。
「不好意思我洗了那么久,水可能已经冷了。」
「没关系,我再加点热水就好了。」
边说边调整了浴室的热水控温,只要把一些水放掉,再添点热水的话,就能让水温不至过凉。
可是……
「泡澡剂的香味好舒服喔,我也想让你闻一下。我应该早一点出来的,现在想问都淡了。」
「反正那时为了你拿的,你喜欢就好啦。」
八成是说溜嘴了吧,果然是特地为了彩香拿回来。看着没发现自己说溜嘴的Itsuki,彩香心里很得意。
「而且浴室还很香呢,是甘菊吧!」
「你光闻味道就知道啊?」
「我不太清楚园艺品种,不过,这种商品的特征明显,所以很容易分辨。」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那一瞬间,彩香脑里冒出这个疑问。
「你放轻松点了吗?」
「恩,谢谢。」
那就好,Itsuki笑道。不过歪着头好像有点困扰。
「你在这里的话,我不能脱衣服耶。」
「啊!」
彩香已经用完了浴室却还霸占着洗脸台兼更衣空间,这时她发觉后,大叫着冲出浴室。
午夜十二点左右,Itsuki边戴手套跟围巾,边走向玄关。彩香想要送他出门,所以也跟到玄关。
「我出门后你马上要把锁跟门链拴好喔!如果有人按门铃的话要先看监控屏幕,我基本上不会早退。」
一如往常地,他有点过渡保护地这么叮嘱,之后便踏出玄关。
「走罗!」
「路上小心!」
招呼完边关上了门——彩香上完锁跟门链后,听见Itsuki的脚步声这才从门口渐行渐远。
是确认我有没有好好锁门
吗?
这也让彩香的心愈来愈偏往某一方。
*
虽然家事全都丢给他,可是彩香可以为Itsuki在放假前晚做一件事。
那就是碰到了周末跟休假时,Itsuki只需要煮饭就好。彩香会待在家里,要是Itsuki照常在打工完后洗衣打扫,可能会吵到她睡觉,所以Itsuki在休假日的前一天晚上,从打工回家以后就会直接钻进被窝。
彩香会帮他在客厅里铺好棉被,有时心血来潮还会开一下棉被除湿机。
此外两人也约好了放假前晚,彩香可以不用在睡前拴门链,因为光为了帮他把门链放下而要贪睡的彩香起床,实在很讨厌,彩香这么坚持。
至于安全上的折衷办法,则是让客厅的电灯在休假前晚亮一整夜。小偷应该不会特意溜进屋主醒着的房间,所以便做出了这种决定。
Itsuki会在天亮左右回家后,安静地用另一副钥匙进门。悄悄地刷牙更衣,然后溜进彩香铺好的棉被里。
彩香在睡眠中忽然听到幽微的动作声而朦胧醒来。察觉到对方的体贴而倍感温馨。
之后彩香再度睡去。Itsuki的生理时钟也许跟她不一样吧,中午前他就已经起床准备早午餐(Brunch)。
「Brunch这个字真方便耶,只要一个字就好,日文反而还得讲成早餐兼午餐呢!」
「可是反过头来说,日文是表意文字,只要看字面大约就能知道意思。可是横写的文字却没办法从字面上传达意思,一定要知道那个字代表的是什么。」
「不过Brunch这个在不是已经很脍炙人口了吗?」
彩香这么说完后,Itsuki突然露出恶作剧的笑容。
「跟鸡屎藤一样吗?」
「哎唷!不要在吃饭时讲啦!」
彩香故装高雅,但结果自己却笑了出来。
在离房间最远的围栏上,两人留下了一株鸡屎藤,当初皱着眉头拔草的印象还很鲜明呢!
「不过还是吃了面包,才真的觉得像是在吃假日的早午餐呢!」
因为只有假日才会吃到面包。
「站前商店街那家面包店味道朴实又好吃,很受这边的人欢迎喔,也有很多外地人在假日专程跑一趟来买土司跟法国面包。」
「咦,真的吗?」
彩香边说边撕下了发过面包,往沾在盘子上的煎蛋的半熟蛋黄一抹,送入嘴中。蛋黄绝妙的咸味,成了极佳的沾酱。
「看来啊,在我来之前你真的不下厨耶。站前那条商店街对单身的人来讲,可是个宝库喔!」
Itsuki感慨万千地说。
「我来之前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嗯,就靠超商跟便当店呀!」
「那种东西面前应急还可以,可是你每天吃不腻吗?」
「很腻呀!所以有时候会觉得吃饭很烦,干脆把它跳过。」
「不行啦!怎么可以!」
Itsuki的话中带着责备,听在彩香耳里反而暗自窃喜。
「年轻时不好好照顾自己啊!老了报应就找上你。」
「你来之后我都有好好吃饭啊,而且开始觉得饭好好吃喔!」
彩香说完后,他的脸有点红了起来,稍微害羞的样子。
「我又不是做什么很难的菜……」
的确,今天的早午餐也只是在各自的盘内,摆上了煎蛋、水煮燻肠跟切片番茄、小黄瓜而已。法国面包则切成了适当的大小,放在篮子里就上桌了。桌上放了盐跟芥末酱等调味料,也有奶油跟果酱可以抹面包,口味随自己添减。
「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你做的饭真的好好吃。」
以前吃青菜的话,彩香一定要加上美乃滋或沙拉酱,可是现在不常用了。
因为番茄直接吃比较好吃,而Itsuki在今天的小黄瓜上洒了点盐,淡淡的咸味就足以让小黄瓜香甜起来。用来搭配的莴笋跟高丽菜,也是跟配菜一齐入口就能引出各自的原味。
沙拉酱跟美乃滋一定要加一点才能带出滋味时,只要一点点就能画龙点睛,这是彩香在看着Itsuki吃饭时,不知不觉间学会的。以前自己用餐的习惯是把沙拉泡在沙拉酱中,到底是吃沙拉还是吃沙拉酱,自己也搞不清楚。
Itsuki仍旧会在餐桌上放着美乃滋跟沙拉酱,可是彩香最近很少用。
「不晓得为什么——我不太想在你做的菜上乱加一些多余的调味。」
就连配面包的奶油跟果酱,如果是以前的彩香一定公惠想在面包上抹东西,无意识地就打开了奶油罐,抹起奶油。
可是,现在彩香会像吃饭般用面包搭配配菜。如果想换口味的话,就夹点酱菜或佃煮,一次涂上一口大小的分量。使用习惯产生了转变。
「你再怎么称赞,我也不会做工夫菜给你吃啦!」
可是彩香知道他在害羞,追着说:「我又不是别有意图才这么说。」
这么一来,Itsuki什么话耶没说地默默吃饭,他那样子好可爱喔!
「那个……沙拉酱快过期了。」
「喔,不买新的也没关系呀!」
Itsuki听后偏头不解。
「你上次不是推荐我一种柚子酱油吗?」
「喔,那个啊。」
产地听说是高知县的马路村,但彩香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那好像是遥远得无法想象的某个地方所出产的柚子酱油。价位比一般贵很多,可是节俭成性的Itsuki却特地买回来。
而且,Itsuki几乎把那柚子酱油当成是万能的调味料。炒菜后轻轻洒一圈、拌小菜时也加一点。尤其是他用半价的生鱼片跟柚子酱油拌成的和风腌生鱼,更是风味绝佳的一品。
当然,也会拿来替代沙拉酱。
「那很适合当成和风沙拉酱耶!味道醇美又不容易腻,我也用那个吧。」
彩香之前就发现冰箱里省下来的沙拉酱,好像只有她在用而已。
「好呀,如果你也想加那个。」
「你是怎么发现那种酱汁啊?」
「这……」
他稍微困窘地把头偏向一边。
这种时候,他不想提的某种「过去」会阻挡在中间。
「嗯……其实我大约从高中左右就很喜欢……一个人长期旅行吧。」
彩香不会拙劣地说:「咦,你i家人不会反对吗?」之类的,她只静静地等候Itsuki说些话来把这些事敷衍过去。
「有一次,我在关西地区的居酒屋打了一阵子工,筹措之后的旅费。那时店长教我这招。他说,偶尔有些客人会突然点菜单上没有的菜,例如想吃山芋做的什么东西或是以小黄瓜为材料的菜,这时候,就在食材搭配及料理上多用点心,然后在上菜前把这酱汁淋上去,就绝不会失败。以前这酱汁只能邮购,现在开始受欢迎了,所以有些反应快的超市或其他地方也买得到,被人家当成宝呢。」
「原来你在居酒屋打过工啊,难怪这么会做菜。」
这种时候,彩香反而会装傻地讲些直率的感想,Itsuki松口气地点头说:
「毕竟也在美味的店里吃了不少伙食嘛!」
两人吃完早午餐后,Itsuki收着盘子说:
「今天天气很好耶,要不要出门散步?」
「啊?散步?」
彩香不喜欢运动,而且只想慵懒地度过假日,所以只想逃。
「去哪里呀?」
「这附近不是有河吗?」
「不晓得耶……」
「咦,你不知道?」
就算惊讶成这样,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啊!彩香的生活圈原本就不大,只会往返家里跟车站,顶多还知道几家车站对面买得到生活用品的店家。她跟Itsuki一开始去的那家叫去型超市及工具行,也属于这个范围内。其实,以车站为中心的话,彩香没去过比自己家远的地方。
反而时Itsuki趁着空档时,好像已经切实地在脑子里画出了当地地图。
「往车站另一边走一下,就会看到一条很舒服的河喔!宽敞舒畅,水也很清澈。要不要沿着河岸往上游走个两、三公里看看?」
Itsuki虽然说得很轻松,可是是两、三公里耶!来回不就四到六公里了吗?
「啊……好累喔!」
「真的?太可惜了,我原本发现了一些好东西,想跟你在周末时一起去散步呢。」
被他这么一说,彩香毫无招架之力。怎么有办法去抵挡一个你喜欢的人呢?可是虽然认了,还是有些理性跑出来对抗。
「那里有什么好玩?」
「心情愉悦,而且可能会发现对家计有帮助的东西喔!」
可恶!这么会吊胃口!
「……好啦好啦!那我们带脚踏车去喔!回程累了你要载我。」
彩香回房关上房门,开始挑起衣服。要适合散步、而且要带着春天气息、有点可爱的衣服。
明明讨厌运动也不喜欢走路,可是Itsuk
i一约自己马上就心花绽放,真受不了自己耶。
「嗯!可爱可爱。」
「我又没有特别打扮……」
说着藉口掩饰时,彩香赶紧把淡绿色的连帽外套下摆拉好。里头是件白色的图样T恤,下面则巧妙睇搭配了牛仔裤,也画了点淡妆。
「里头只穿件T恤吗?」
「嗯,不过是长袖的。」
「可能有点少喔,不过,走一回路之后应该会愈来愈热吧。」
Itsuki自己则是维持平常打工的装扮,只是少了外套跟毛衣。彩香从卧室出来后,他就进去把外套跟毛衣收好,然后添上一件薄上衣。
接着,他从倒卧路旁时酒随身携带的背包中拿出一个东西,就连不熟悉机械产品的彩香也知道那是价格不菲的单眼相机,恐怕拿十张福泽谕吉(注4:日币万元纸钞上印的正是福泽谕吉样,以此隐喻。)也换不到吧。
「哇!你居然有这种东西!」
「嗯,刚好有点兴趣啊……我喜欢拍风景之类的。」
Itsuki的声音含含糊糊,算了……还是别问得太深入吧,彩香想。
「那是很好的兴趣呀!」
笑着这么讲之后,Itsuki不太好意思地快速回了句「谢谢」。接着他把相机斜背在身上,从玄关拿了脚踏车钥匙。
「走吧!」
彩香锁上玄关门时,Itsuki已经照着约定去牵脚踏车出来。
*
正如Itsuki所说,车站另一边的「不远处」——具体而言,是过两个红绿灯口的距离后,真的有一处宽广的河川。
之所以一直没发现,是因为车站另一边的马路比彩香公寓这一带略为低缓地往下倾斜。虽然只是一点点坡度,但也足以遮蔽视线。
「哇……」
景色当然也很美,再加上清爽的和风拂面,彩香情不自禁地发出了赞叹。
「从桥边可以下到河畔。」
「脚踏车也下得去吗?」
「没问题啊,那里好像也有脚踏车道。」
彩香边心想:该不会是人工味很重的河畔吧?边跟着Itsuki一起往桥畔走,从那里沿着往下的通道所看见的河畔,某种程度上应该很适用「马马虎虎」这个字眼。马马虎虎地整修过、马马虎虎地放着不管,至少不是被整顿得平平整整地,一点风情也没有的河畔。
「晒不到太阳的地方还有些雪呢。」
「毕竟一直到最近都没停呀。」
所以现在正是时机。Itsuki嘟哝地说了这句迷般的话。
「什么时机?」
「哈!那是抵达后才会知道的乐趣罗!」
Itsuki说完后就牵着脚踏车,从往下的通道走去。
「光看景色还真不能相信已经入春了耶。」
河畔完全看不见一抹春天的色彩,虽然草地上点缀了一些青绿,但也只有一些些。
「春天来得晚不见得是坏事,反而可以让人惬意地慢慢欣赏呢。」
说得好像他知道怎么欣赏?
刚出门时的确有点冷,不过就像Itsuki说的,走了一会儿后身体已经慢慢暖和了。再稍微走一下,可能会想拉开连帽外套的拉链吧。
不少人在慢跑及踢足球,其中除了小朋友及年轻人外,也不乏年纪很大的人,彩香很惊讶。
「哇噢……」
穿着MIZUNO运动服的一位年长慢跑者从两人身边跑过时,彩香无意识地赞叹出声。
「刚才那个爷爷的体力一定比我好。」
「你太少运动了啦,现在体力就这么差,老了之后怎么办啊?」
「嗯,我开始有点紧张了呢。」
「偶尔多走点路比较好喔,附近就有这么棒的地方呀。」
「如果你肯约我……」
「你的确不像自动自发的人。」
河畔虽然还杀风景地残存着冬天痕迹,不过,这里或哪里都到处散布着一些有趣的景致。
「啊!好少见的鸟类喔。」
一只黑白分明、掠人目光的细瘦小鸟,倏地从两人面前跳跃而过。脚步之轻快让平常只看过麻雀跟乌鸦的彩香,完全不能相信居然有小鸟能跑这么快!
「喔,那是鹡鸰呀,路上很常见。」
「好厉害!居然像人一样用两只脚跑耶!我第一次看到鸟会这样!」
「我们身边会用两只脚走动的鸟,还有鸽子啊。」
「可是没看过鸽子那么轻快地跑嘛!」
「也对,鸽子很懒,能不动就不动。」
「有时候懒得连命都丢了!我就看过鸽子在人行道靠马路的地方被辗死耶。」
一定是等到最后一刻才赶紧闪车子吧,Itsuki听得呆愣地皱眉。
「真不能相信那是鸟的死法。我看车子来时只会跳个两、三步装装样子的鸟,大概就只有它们了。」
虽然有点冷酷,不过看它们那样死掉啊,只想吐槽说:「你快飞呀你!」反而不觉得「好可怜」或「真惨」。
「跟鸽子比的话,你不觉得刚鹡鸰跑得那么流利,实在很厉害吗?」
「嗯,第一次看到时应该会觉得很棒。可是那种鸟其实喜欢跑懒得飞,还好脚步小又轻快,所以速度也快。」
说完后,Itsuki转头望着河川。
「你看,那里有比较少见的鸟喔。」
「咦,鹤吗?哇!」
「鹭!」
瞬间就被吐槽的彩香翘起了嘴巴。
「长很像嘛!」
「一点都不像啊!鹤要是跑来这种地方啊,就太奇怪了!」
「可是两种都高高瘦瘦的,怎么分得出来!」
「形体完全不同,大小也不一样。彩香,你是都市小孩吧。」
气氛开始不太对劲了,彩香赶紧转移话题。
「咦,你看也有鸭子耶,那是什么鸭?」
「有点远我分不出来。鸭子有很多种类,像是斑嘴鸭跟赤嘴鸭等等的。」
「咦?斑嘴鸭会随便出现在这种地方吗?」
就彩香所知,斑嘴鸭的迁徙活动稀有得会上全国新闻耶!可是在这种地方——这种离家只有两个红绿灯口,根本就是条无名小河的河畔,会有斑嘴鸭?这简直难以置信。
「……可是斑嘴鸭又不是什么保育动物,在哪里都很常见啊!只要记得它身上的朴素颜色跟嘴巴前段的黄色,很容易就分辨得出。」
「可是!每年斑嘴鸭迁徙的时候都会变成新闻啊……!」
「那是因为在首都的市中心才会引起骚动,过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就很平常喔。」
「哇!原来我住在郊区啊。」
就这么边走边闲聊,好像已经来到了目的地。Itsuki把脚踏车牵到不碍事的地方去立起来。
河堤的地步长了一些不知名的树,不知道是原本就在那里或是后来才种上去的,已经快长到跟河堤一样高了。
Itsuki蹲在树底下,树的根部四周环绕着一些伞状植物,连彩香也知道那是什么。
「蜂斗菜(注5:蜂斗菜为菊科蜂斗菜属,雌雄异株。早春开花后再冒叶,可入菜或做为药材,是早春的代表食材。)?」
「嗯,不过还有别的喔,你看!」
彩香看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日照不足,所以还残留在地上的残雪中冒出了一些淡绿的色彩——她不禁倒吸了口气,从来没看过它长在地上的样子。
「……是蜂斗菜花?」
「是啊,不过还分不出雄株雌株。」
Itsuki边说边拿起了斜背在身上的相机,当场就蹲在那里拍起了淡绿色的蜂斗菜花。
「我之前发现时,叶子还没张开,就像握紧的拳头一样。我猜今天左右应该叶子就会开得很漂亮了,可以看到蜂斗菜花特有的姿态。」
「好可爱喔!」
外开的叶片里,一颗颗花蕾圆滚滚地一个挨着一个。
「嗯,颜色也是早春的颜色呢,刚好跟你连帽外套的颜色很像。」
颜色!我被称赞的居然是颜色!彩香心里这么碎念着窝到Itsuki的旁边蹲下,她小心翼翼地不要妨碍到他拍照。
「蜂斗菜花也有分雌雄吗?」
「有啊,你看另一边日照较好的地方,已经有一些长得比较高的,就是雌株。」
在日照充足处,笔挺的蜂斗菜中混杂着一些伸长了脊背,花也开得像蜂斗菜花盛开过后的植物。
「雄株跟雌株的成长速度不同吗?」
「应该不是,可能只是雄株比较早在日晒好的地方冒出头来而已。」
「那长得一样大时该怎么分辨雄雌?」
「花开之后就分得出来了,黄色较浓的是雄株。你看那边的话,边缘是不是带着黄色?」
他拍了一会儿后,跟彩香说:「不好意思,换一下位置。」然后又开始拍起开花的雄花跟蜂斗菜。
「蜂斗菜花长大后,就会变成蜂斗菜吗?」
「不会。蜂斗菜花是专门为了繁殖而生长,所以会
直接枯萎。而且也要看时机好不好,有时种子长得出来,有时长不出来。蜂斗菜则会另外从根茎再长出别的茎秆来。」
接着,他好像拍够了。
「那开始采吧!」
「咦?采……?」
Itsuki一指,指着长满了蜂斗菜的地面,对着满脸讶异的彩香说:
「蜂斗菜花的时价现在是一盒三、四朵三百九十八元。蜂斗菜则一束两百九十八元,可是这里完全是自然生长的,免费!了解吗?」
「了……解是了解……」
彩香担心地问:
「可是……不会有狗尿或什么吗?」
「洗干净就没事啦!反正谁也不能保证田里露天栽培的蔬菜,一定没有猫或狗去洒过尿喔,又没人二十四小时看管。」
Itsuki蹲下来后马上就开始噗噗地采起了蜂斗菜。
「这比残留农药或剧毒的蔬果啊,不是对健康好多了吗?」
听起来也有点道理。
「而且自己摘的菜,当天把它吃掉的话,不觉得很有采食乐趣吗?」
这——也有道理。彩香被说服了,开始蹲在Itsuki身边。
「我可以摘蜂斗菜花吗?」
长得洁净又浑圆的淡绿色蜂斗菜让她忍不住想采。那种感觉就好像采花一样,再加上可以吃,更让她蠢蠢欲动了。
「可以呀,不过那吃起来很苦,料理也有点麻烦。所以别摘太多了,小的就好。」
彩香听后啪地就摘了一朵,诚惶诚恐地凑近鼻子闻,发现只有湿润的泥土味而已,更加起劲采了。
采了五朵比较漂亮的花后,她依依不舍地看着其他还长在茎秆上,圆滴滴的淡绿色花朵。
「可以再多采几朵吗……?」
彩香给Itsuki看她摘来的五朵花时这么问。正在摘雄花的Itsuki,边把开过的花撕碎丢到一旁,边苦笑着说:
「好啊,那再摘五朵吧。」
既然决定了数量,彩香就更专注地挑选剩下的五朵。
「喏,把采的放进来这里。」
彩香把蜂斗菜花放进做事细心的Itsuki所拿来的塑胶袋中,里头已经放了好几株他刚刚摘下的雄花。
「接着来采蜂斗菜,这比较常用。」
「……要怎么挑呢?」
「挑茎秆粗又绿的,茎秆褐色的不要,那不好吃。叶子直接撕碎丢掉就好。」
了解!彩香开始挑选蜂斗菜,但突然尖叫!
「怎么了?有虫吗?」
彩香维持用手拨开蜂斗菜的姿势,问转头看着她的Itsuki:
「喂!这……这该不会……是……」
「喔」是啊,笔头草(注6:笔头草为木贼科木贼属,又称节节草、接骨木或问荆。常见于溪流或堤防上,地下茎发达,茎秆间有空腔储存氧气。茎枝可当刷子,时常被拿来治疗跌打损伤。)啊,怎么了吗?」
「哇!我只在童书跟图鉴上看过耶!喂,这能吃吗?」
嗯——Itsuki面露难色。
「吃是能吃啦,只是……这家伙有点麻烦。」
「我想吃!我想吃!我想吃!我想吃!」
「好吧,反正蜂斗菜也要花功夫……」
Itsuki犹豫了一会开口说:
「如果你回家后愿意帮忙,就可以摘。」
「我帮!我帮!」
「那也要帮忙弄蜂斗菜喔。」
「好!」
于是两人达成了协议,彩香开始摘起混杂在蜂斗菜间的笔头草。
「累——死——了——」
彩香停下了已经埋头苦干一阵子的作业,扑倒在客厅桌上。
「所以我就说嘛,很麻烦吧!」
「眼睛酸了,酸死了。哇!我指缝都黑了耶!」
两人回家后就不停进行的,是拔掉笔头草鳞片叶鞘的作业。彩香原本不晓得竟然要这样一个一个拔,虽然不费力,开始麻烦的是数量太多。
「因为叶液跑进了指缝呀,谁叫你一时兴起就采过头。」
Itsuki从旁边这么捉弄。说来也是,彩香有生以来首度看到真的笔头草,一时兴奋就摘了几乎可以把一个小滤盆堆成小山高的分量。
「我正在反省……」
「没关系啦,我也知道这种东西采时很好玩,一不留神就停不下来。」
「嗯,好像脑里分泌了吗啡喔……」
结果彩香发现,Itsuki恐怕帮忙拔掉了半数以上的叶鞘。
「好了,接下来是蜂斗菜。」
Itsuki站进厨房,拿出了单柄的铁氟龙炒菜锅,在里头加水滚开。彩香刚刚开始独居时很积极地备齐了各种锅子,可是,每个都只用过几次就又埋进柜子里。
「要怎么做?」
「先煮一下去涩去沫后,过筛拔掉全部的粗茎。」
「嗄?」
「没问题啦,这没有笔头草那么麻烦,而且从上往下一次就撕得掉。再加上摘的量用这锅子一次就能烫完了。」
他开始在桶里哗啦哗啦地洗起叶子已经被摘掉的蜂斗菜,到了这一步,到底有没有沾上狗尿什么的,早就从彩香的脑海里烟消云散了。
蜂斗菜煮过后泡进水中,等稍微冷却后,两个人开始努力地撕掉粗茎。
啊,这应该很简单。比起挑掉笔头草上围着茎秆长的环状叶鞘,从上往下一气呵成地把皮撕掉的作业快很多,而且两个人一起动手速度更快。
「拿一半来卤应该就够了吧……」
Itsuki概略地把蜂斗菜分成两份,一份切成卤菜用的大小,另一份则切成小块。切成了小块的那份先放进保鲜盒,要卤菜用的则以目测调出了酱汁后,只见他以指尖沾酱试味,然后说声「好!」似乎就这么决定了。接着,他用那酱汁开始烧煮蜂斗菜。
「好厉害喔,没用量杯你是怎么一下就决定味道的?」
「习惯成自然呀,你要是常做的话也会。」
「我?不可能啦,连食谱都没有的话,我怎么做得出来。」
彩香想不透,究竟要下厨多久才能爽快地回答「习惯」。
「雄株要怎么处理呢?」
「我想拿来做味噌渍菜。」
Itsuki边说边把雄株上剩下来的叶子摘掉,全切成等长。
「不用去茎或除涩吗?」
「嗯,蜂斗菜花的气味主要是来自于花,它的粗茎也不像笔头草那么硬。」
Itsuki边说明边站在砧板上铺上了保鲜膜,在上面抹上味噌后,把刚刚切好的雄株茎秆铺上去,然后再铺上一层味噌。之后,用保鲜膜把成品包起来,收进保鲜袋里放入冰箱。
「腌一晚后,明天就可以拿来配白饭。」
Itsuki在佩服得点头如捣蒜的彩香眼前,突然停下手来,自言自语说:「这个该怎么办呢……」原来是在讲蜂斗菜花。
山菜这种东西似乎摘时很有趣,只想尽量多采,但一拿回家料理时,就得花很多时间考量怎么处理。
「抱歉,我好像采太多了……?」
「嗯,蜂斗菜花不太能保鲜,所以一定奥尽早用完。」
「天妇罗!我想吃蜂斗菜花的天妇罗!」
「彩香……你吃过蜂斗菜花的天妇罗吗?」
「没吃过呀,可是那不是最著名的吃法吗?我想吃吃看!」
「那就炸两个吧,可是你至少要吃掉一个喔!这是配额。」
好像被迫答应了什么危险的事耶……彩香彩香担心地点了头。
「然后一个拿来当味噌汤的提味,可是,还剩七个……」
Itsuki苦思着该怎么做,把正在卤蜂斗菜的炉火关上,虽然正在伤脑筋,但他还是没忘记炉上在烧煮的菜。
「才卤了十五分钟左右耶.」
「卤菜要冷了后才能入味,如果想要尽量发挥食材原味,这样就够了。」
「咦——我还以为卤菜是要慢火咕嘟咕嘟地细细熬呢。」
「要看食材啊。如果是很易熟的青菜或鱼,煮太久反而会让形状崩垮走味喔。」
接着,他又对着蜂斗菜花碎念:
「还是有样学样地来个八恺味噌好了?」
他嘟哝着对彩香来说有如迷般的字眼后,在先前煮过蜂斗菜的炒菜锅中,又一次加进冷水。
「啊……Itsuki,已经煮到看不出来原本长什么样子了!」
Itsuki把蜂斗菜花煮过后滤掉滚水,泡入冷水中,之后再用力地拧干所有水分。然后,他把变成了一颗垒球大小的绿色物体,细切成粒后再以麻油炒过——此时,蜂斗菜花的客人模样已经消逝得无形无踪。
这是,Itsuki又加进了味噌,而且是跟蜂斗菜花等量的味噌。也就是还说,一颗垒球大小的味噌。然后他又加了砂糖跟甜料酒、日本酒及辣椒粉。
「根本看不出来是绿色!!」
在炒菜锅里咕噜噜沸腾的是茶褐色的液体,等到这液体煮得黏黏稠稠时,Itsu
ki把火关掉。
这什么啊?这个?我摘回来那些可爱的蜂斗菜花呢?「」
「啊——吵死了!」
他吹凉了炒菜时用的那把木柄前端,倏地递到了彩香嘴边。
「你试试味道!」
彩香忐忑地舔了一下,顿时嘴间散开略苦的甜味噌风味。
「好想吃白饭喔……这就是什么八恺味噌?」
「是啊,八恺(Bakke)是东北地方称呼蜂斗菜花的方言,其实指的就是蜂斗菜花的味噌。」
Itsuki把收汁的味噌放进中型碗里,接着说了一句出乎彩香意料的话。
「你也要做一样菜!别人做菜时你在旁边碎碎念,这是惩罚啦!」
啊——彩香脸色发青。
「不……不行啦!我完全不会做菜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我连碰都没碰到这种材料!」
彩香鼓满了腮帮子的样子实在太好笑,Itsuki不由得轻笑。
「骗你的啦!很简单,所以要你试试而已。」
Itsuki说着,要彩香把大盆子跟锅勺拿出来。
「需要的道具只有这两样,来,你挖一点进去盆子里。」
他指着一开始处理蜂斗菜时,被切成了小块收进保鲜盒的食材。
「……挖多少啊?」
「嗯,浅浅一勺就可以了。」
那就是大约保鲜盒里一半的分量罗。彩香惴惴不安地挖起了细碎的蜂斗菜,放进大盆子。
「好,再来撒点盐。」他递来已经打开盖子的盐罐,彩香依照他所说的,以盐罐上的汤匙舀起半勺左右,洒进大盆内。
「嗯,然后把盐巴跟蜂斗菜拌在一起。」
金属碗跟塑胶铲子发出了哐当哐当的声音。
「接着再加进适量的白饭。」
Itsuki打开饭锅,里头的饭已经煮熟了。
「适量是多少……」
「我煮了两杯米,所以大概加个三分之二吧!」
依照指示加入分量后,又再度搅拌。
「用力点把蜂斗菜拌进饭里……停!好了,这样蜂斗菜饭就好了!」
「咦,就这样?」
「所以我说很简单吧?不过味道一定好吃,你尝尝看。」
彩香忐忑地用手捏起了一点饭放入口中。
「大概……算好吃吧?」
稍苦的蜂斗菜跟一点点盐和在一起的滋味很单纯,可却是不会腻的滋味。
「干嘛还加句大概?很好吃呀。」
可能是想给初次尝试的彩香一点信心,不过,跟自己一起尝味道的Itsuki这么肯定,彩香很高兴。
用自己摘来的菜做料理实在太好玩了,彩香一直黏在Itsuki身旁。
采了太多的笔头草被做成了佃煮。先滚水去涩后,以咸甜的调味煮到收汁的地步,再夹紧小盘子里。彩香试过味道后表示「好像阿嬷的味道喔」,就是那么纯朴。
「咦,你不把笔头草全部用完吗?」
「剩下来的要炸天妇罗。把炸锅拿出来只炸两个蜂斗菜花的话,也太那个了。」
接着Itsuki准备了豆腐跟海带的味噌汤,然后在等天妇罗锅的热油加热时,他把蜂斗菜花的一半分量切碎,整个空间里都飘散着蜂斗菜香。
「彩香,准备一下天妇罗面衣。」
「嘎?」
想到要弄面粉、鸡蛋跟冰水,整个人都吓傻了,结果Itsuki爽快地说:
「别担心啦!你拿不需要技术的那东西来用就好了,我放在抽屉里。」
「咦,你也用那个吗?」
「当然呀,方便的东西就要善加使用!好啦,你快点拿出来吧!时间不够时,那个两、三下就弄得好,谁也不会失败。」
「谁也不会失败」这句话让彩香莫名地有点介意,不过还是照着包装上的说明,准备了面衣。
接着,差不多要炸天妇罗了。
先炸了两个蜂斗菜花,然后才下笔头草。彩香在旁拿着铺上了厨房纸巾的餐盘等着,接过炸好的天妇罗。
「好,先拿去桌上吧。其他也陆续拿去。」
餐桌上渐次摆上了笔头草的佃煮、八恺味噌、天妇罗及刚刚保温过的彩香所拌好的菜饭。最后,Itsuki拿来了卤蜂斗菜及味噌汤。餐盘上的汤碗里,哗地传来一阵蜂斗菜花清香。
彩香受不了那阵香味的引诱,随便说句「开动罗!」就拿过味噌汤。被用来代替一般提味的蜂斗菜花,让习惯了的味噌汤口味,多了股略苦的香气。
「太美味了……这香味好像晋阶的感觉喔。」
然后伸手拿起蜂斗菜花天妇罗,轻轻沾了点沾酱后,大口咬下——「咦?」
直觉地捂住了嘴巴,可是一样在吃蜂斗菜花天妇罗的Itsuki,却没事般的细嚼慢咽。
彩香使劲把咬了几回的天妇罗吞下肚,偷偷喝口水后,忐忐忑忑地问:
「你不觉得很苦吗?」
「一个人一个喔。」
「该不会早知道了吧?」
「是啊,蜂斗菜花的天妇罗很苦啊!」
「那干嘛一开始不讲?」
「因为你想吃嘛!我不太喜欢是没错,可是每个人的口味不一样,也许你就是喜欢啊。而且也真的有人喜欢,怎么能叫你别吃?」
的确是很像他会有的想法,可是——至少先知会一下「很苦喔,真的要吃吗?」这样也不算过分嘛!
「花是苦味的源头,所以我把花蕾拿掉了,还是很苦吗……」
彩香听完后咬了一口花旁的叶子,那苦味就刚刚好。
「哇——早知道就全做成八恺维持就好了……」
彩香信奉的是「从讨厌的菜先解决起」的主义,只见她沾了一堆沾酱,一口气把它吃光。
然后 赶紧咕噜噜地喝下一大口水后,发现Itsuki瞪大眼睛望着自己。
「怎么了……?」
「……我本来想跟你说吃一半就好,可是没机会开口……」
「你早点说嘛!」
「不不,很厉害喔!很厉害!」
Itsuki打从心底敬佩地拍手。彩香无奈地把筷子伸向蜂斗菜花的下一道——笔头草天妇罗。
「啊!怎么回事啊!笔头草天妇罗好吃多了!」
「说是好吃,其实是因为味道没那么强吧,炸过后那独特的味道都消失了。」
「为什么蜂斗菜花的怪味却会留下来!」
「所以我一开始就说啦,蜂斗菜花很难入菜。你看见我做八恺味噌的样子吗?要是有花的话,就要腌进等分量的味噌,才有办法让它变得只带一点点苦味。」
的确是这样,彩香恍然大悟地点头。
「好吧,反正剩下来的菜都很好吃,我已经把难吃的配额吃掉啦。」
Itsuki担心地瞄着她。
「你是不是开始讨厌散步这些事啦?」
没想到他居然会担心,看见他的表情,彩香心底一紧。
「不会呀,包括苦得吓人的蜂斗菜花天妇罗,今天所有事情都很好玩喔。我们今天吃的菜除了米跟调味料外,一毛钱都没花耶,这真是太好玩了……我本来还以为自己住在都市,没想到也能体验这种事。」
「所以呀。」彩香笑着偏了偏头。
「如果下星期天气不错,再带我到其他地方玩嘛。」
「好啊,那我再来找找。」
瞥见他偷偷松了口气的神情,彩香觉得他连这种时候也好可爱喔。
由于量太多吃不完,当天留下来的笔头草佃煮跟八恺味噌,以及从隔天的星期日起出现在餐桌的蜂斗菜花茎渍味噌,在之后的一阵子内,为他们的餐桌增添了不少乐趣。
最初彩香做拌饭时用剩的另一半蜂斗菜粒,在星期天晚餐时,Itsuki把它加进了饭里做成了清淡的菜饭。果然手艺比彩香好,口感丰富了许多。
话题转到别处。轻松歇息的假日倏地无情溜过,星期一转眼来到。
彩香如常地打开了Itsuki帮她准备的便当后,里头仿佛昨日愉快风景的残影般,放了两个餐饭做的饭团。还有笔头草佃煮及蜂斗菜花的味噌渍。
另外还有个东西。
大概是担心别人看见的话会笑彩香吧,便条从便当盒内底部露出了一点点边。
「离下次散步还有五天!」
彩香看到后差点笑出声来,这实在是太——太促狭了。
之后不晓得是散步把厄运给挥掉了,还是Itsuki的便条保佑着彩香,先前厄运不断的三月,从这时起,似乎慢慢出现了转机。
(蜂斗菜/蜂斗菜花以及笔头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