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京都名寺灵验的秘密 京都

小笠原原本想得很轻松,先下了车再想想是要参观音隐寺,还是转车前往嵯峨岚山。

但公车一到音隐寺,不寻常的光景就将他愉快的心情震个粉碎。

公车站设在寺院中巨大停车场的角落,仔细一看,停车场里有几处像公车站的转运点,可以从这里转搭公车至各处。但小笠原和莉子一下车,就被迫和大批游客一起沿着以绳索围起的路线前进,而且是单行道,直达音隐寺正门。

人潮又多又挤,根本没机会询问要搭哪班车才能去嵯峨岚山,简直就像隅田川畔举办烟火大会那样拥挤。人龙在绳索围成的简单通道中挤得动弹不得,小笠原他们也被困在其中。

「伤脑筋了。」小笠原叹气道,「左右两边都是人,根本挤不出去啊。」

「或许就这样往前走也不错。」莉子也放弃挣扎,「先参观庙里再从出口出去应该更快。」

但无论对寺庙有没有兴趣,进门一律要付参拜费,队伍前方的窗口正强迫每个人交出八百日圆。

直到下午四点半,两人才总算穿过大门。由于时值夏季,太阳还高挂天上,可以看见寺院中挤得水泄不通,简直像新年一样热闹。两人只知道脚底踩着砂石,眼前除了人的脑袋瓜什么也看不见。

踮起脚尖一看,寺院座落在小山腰上,就像其他的京都寺院一样,左手边有木造的两层楼佛堂,正面有两座建筑,门口区额写着大大的汉字,左边金堂、右边讲堂。更里面有栋红通通的平房,肯定是正殿。

小笠原牵着莉子的手,在人山人海之中往前硬挤,四周吵闹得连说话都听不清楚,只要手一放开可能就再也找不到对方,实在是不寻常的热闹。

费尽千辛万苦,只见金堂与讲堂的形影愈来愈大,穿过两栋建筑物后,慢慢接近正殿。

人龙来到这里反而顺畅起来,化为正殿前井然有序的参拜队伍,人们似乎不太在乎正殿,而是往正殿侧面走去,并且个个高举手机与相机试图拍些什么。

那里有什么吗?小笠原踮起脚尖一看,前面有四支柱子,以及吊在正中央的木盒。

「有了!」小笠原对莉子大喊,「是电视上常看到的许愿盒!」

莉子也大喊回应:「许愿盒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怎么出去啊?!」

也对,小笠原左思右想,如果媒体要来采访那盒子,同事应该就在附近。

两人又努力拨开人群往前奋进,走到不能再走为止,这里围起绳索,却离许愿盒还有段距离,应该是最前排的位置了。绳索前方架着数不清的相机与脚架,电视台的摄影机更架在高一层的平台上,到处都是挂着臂章的媒体记者,幸好这个区块还算空,记者们都走得轻松愉快。竟然明目张胆地礼遇媒体到这种地步,实在令人不胜曦嘘。

小笠原望向媒体区,总算发现自己的同梯。「宫牧!」

宫牧拓海的体形、身高、西装价位都跟小笠原一样,只是一双骨碌碌的大鱼眼与众不同。他讶异地回过头,双眼瞪得更大,悠哉地往两人走来。

「哟!」宫牧大喊,「这不是小笠原吗?怎么,要来求姻缘啊?」

「你有多的工作证吗?」小笠原问,「让我们进去啦!」

「啊?听你胡说八道。岚的演唱会门票连成员自己的家人都拿不到,你以为自己人就能走后门?大错特错啦!」

此时莉子从人群中探出头来说:「宫牧,拜托啦!」

宫牧突然一脸正经八百,拉起绳索就说:「进来吧!」然后又对警卫说,「这两位是我们《周刊角川》的同事,能不能给个工作证?」

总算逃离拥挤的人群了。媒体专区简直是天堂,连莉子都不禁目瞪口呆,一边整理起刚才遭受一番推挤的杂乱发丝。

宫牧亲切地对莉子说:「凛田,欢迎来到音隐寺。真想不到你会来……丝瓜水怎么了?你不是跟小笠原一起去采访吗?」

小笠原告诉宫牧:「刚才已经结束啦。许愿文怎么了?还没拿出来吗?」

「说要等水无施住持诵完经啦。他从早上一直诵到现在还没停,跟我来吧。」

宫牧走向媒体区的前方,记者们在大炮镜头前面挤成一串,更前面是个连媒体都不准进入的区块,地上铺了十张左右的榻榻米,摆着一套佛具,正中央可见一名僧人跪坐的背影;这人身穿亮眼的紫色袈裟,正是红遍各大媒体的名人,二十九岁就在京都独领风骚的庙方代表—水无施瞬住持。

喧哗之中隐约可以听见诵经声,香客们瞥见水无施瞬的身影,就拼了命地挺起身子对他猛拍。

诵经声戛然骤止。

两条绳索从正殿平行拉至石佛群,围起一条通道,宛如庙方人员专用的伸展台,通道上面有另一名僧人正走向许愿盒。

这名僧人的袈裟比住持朴素许多,手上拿着钥匙。小笠原咽了口口水,关键时刻总算到了。

媒体记者们喧闹起来,摄影师各就各位,闪光灯闪个不停,僧人就在喧嚣之中慢慢走向四柱。

他伸手将钥匙插入许愿盒上的大锁,拆下锁头,缓缓拉开木盒正面下方的抽屉。

小笠原曾经在电视新闻上看过,僧人没有任何可疑举动,手上也没有藏任何东西,现在抽屉里就只有一支纸卷。

僧人拿出纸卷,没有掉包的可疑动作,他迅速拆开封蜡,拉开纸卷给媒体观看。

记者们一看立刻惊呼连连,闪光灯闪得更勤,电视台记者也激动地拿着麦克风说:「许愿书已经公布了!上面的内容是……」

宫牧感叹道:「真了不起……还是一样吓死人的准啊。」

小笠原也愣在原地。

许愿文依然是以毛笔书写,字体颇大、方便阅读,稍微拉开距离仍看得一清二楚。开头是「祈求以下诸位将来顺利成婚」,接着列出七对有名的情侣,其中五对最近才发表喜讯,还包括刚才宣布闪婚的一对运动员与歌星。

目前未婚的名单,往后还是可能结婚。民众最喜欢这种预测将来的文书,实际上香客也是惊呼连连。

水无施瞬依然默默地跪坐在地,公开许愿文的僧人则拿着纸张走过通道,将它贴在正殿旁的告示板上,香客们立刻蜂拥而上,拿起手机相机猛拍。

告示板附近有位记者拿着麦克风滔滔不绝:「许愿文刚刚已经公开,也允许大家触碰,香客们接连伸手触摸,我也来摸摸看……这确实是和纸上写的毛笔字,虽然被放在盒中供奉了几个月,墨汁已经全干,但明显看得出来不是印刷字。许愿书只是用图钉固定在板上,我们可以翻过来看看背面……目前大家都对许愿书深信不疑,但我们还是确认一下……果然有深浅不一的墨印。很久以前的新闻节目也借用过许愿书进行鉴定,证明确实是水无施住持亲笔所写。」

看来确实没有耍手段的空间,许愿文应该是事前就写好,千真万确,只是……

小笠原不禁心生怀疑:「宫牧,那个盒子真的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没人碰过?」

「那当然!」宫牧大力点头,「别说今天早上,从三个月前就没人碰过了。民营电视台有设置定点摄影机,二十四小时从远处监视,晚上还会切换成红外线摄影,有任何人接近盒子肯定会被发现。而且你想想,闪婚的那对可是在我们来采访之后才宣布的,连报社记者都说能写上这对员的了不起啊。」

话虽如此,小笠原还是不相信心诚则灵这回事,应该是如街坊传闻一般,水无施住持有他一套收集资讯的方法,然后凭着天生的第六感猜出内容吧。但这也挺了不起的就是了。

莉子又怎么看呢?小笠原往身边一看:「凛……」

没想到莉子竟然不见踪影。

跑哪里去了?小笠原左顾右盼,只听见水无施瞬附近的群众一阵惊呼。

水无施住持起身正要退回正殿,香客们看着住持庄严的姿态,不停欢呼。

住持突然停下脚步,原来是有名女子从媒体区中硬挤出半个身子来,还伸直了手。她不是别人,正是凛田莉子。

「喂喂!」宫牧惊慌失措地冲上前来,「这样不行啦!各家媒体都有签约,不能单独采访水无施住持啦!」

这可不妙,小笠原紧迫在后,如果莉子以记者身分冲进场内,问题就大了。

媒体记者们诧异地看着莉子,莉子却毫不在乎,笑咪咪地对水无施瞬说:「我只想请您写个字留个纪念,没什么特别用意啦。」

这位俊俏光头、佛教界的年轻领袖水无施住持,面不改色地回应:「哦,留纪念啊。」

「麻烦您了。」莉子丝毫没有羞愧的样子,「现在不方便的话,可以等会儿再去打扰您吗?我会先去买笔跟墨汁。」

「不必麻烦了。」

住持说完走回榻榻米上,从佛具中拿出一只漆木盒,里面是毛笔、墨汁瓶,以及写俳句、短歌所使用的厚纸条,住持将厚纸条叠在比纸条还大一圈的信封上,提笔挥洒。

「黎明时分至,霞光隐然现远方……」他写下五七五七七(注:日本五言短歌的格式)的五书短歌。

另一名僧人从正殿出来,自四柱之间

拿下许愿箱要带回正殿,仪式应该是结束了。

莉子对水无施住持说:「再拜托您一件事,可以让我看看那个盒子吗?」

住持没有回话,只是默默动笔,僧人就在这段时间捧着许愿盒回到正殿,正殿里似乎有电力,僧人开门的时候从里面透出灯光。

住持在厚纸条上又多写了两首短歌,最后签上水无施瞬的名字。

写完之后,住持将纸条正面朝上装入信封中交给莉子:「请。」

香客们简直闹翻了天,眼红地大喊:「好好喔~超诈的~」

「真的谢谢您!」莉子笑容满面地说。

「你还想瞧瞧许愿盒?」水无施住持回头对正殿比了个手势,只见僧人又捧着许愿盒现身。

但莉子却挥手拒绝:「不用不用,抱歉打扰了!」

住持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莉子,然后默默离开,僧人也捧着木盒跟在住持身后,进入正殿。

媒体记者们全都愣住了,等住持进入正殿,便立刻狐疑地上前逼问:「刚才是怎样?」「怎么能跟住持说话?」「哪里来的权限?」「怎么可以赶在我们前面?」

但他们逼问的对象不是莉子,而是别着臂章的宫牧,只见宫牧被记者们包围,支支吾吾地设法解释:「没有啦,那个喔,她其实不是来采访,也没有访问什么,这应该不算违反合约吧……」

小笠原拉起莉子的手:「我们快闪人吧。」

「可是……」莉子担忧地问,「这样会不会对不起宫牧啊?」

「他早就习惯应付人家的抱怨了。倒是你在打什么主意啊?怎么那样要求住持……」

「为了确认笔迹啊。」莉子认真地说,「离开围绳之后还得去看看告示板,这样许愿文的机关就一清二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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