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小笠原和宫牧在京都车站附近的新·都饭店休憩厅和吴羽见面,他是来卖情报的。
吴羽是个弱不禁风的瘦竹竿,但也是京都知名调查公司的员工。多亏宫牧四处查访,穴周刊角川》追查音隐寺疑云的事情传了开来,两人答应付钱买下值得报导的情报,促成了这次会面。
吴羽说他看水无施瞬不顺眼,他拼死拼活、费尽心思才找来的情报,却被水无施瞬嗤之以鼻,连酬劳都拿不到,所以气得想要全盘托出……当然也可以瞥见他的真心话,希望情报能多少换点现金。
休憩厅里人来人往,吴羽注意着周遭目光,低声说着:「有关安倍晴明的式盘呢,第二代枝褐屋掬右卫门的日记是这样写的。文政十三年,第一代枝褐屋将式盘卖给京都某座神社,交易纪录就刻在奈良大佛的右肩上。」
「奈良大佛?!」小笠原吃了一惊,「怎么会在那种地方?」
「当时枝褐屋派了不少工匠去修复全国各地的佛像,我们家的调查员跟踪过水无施住持,发现住持最近几天常跑奈良东大寺。」
「没错。」宫牧点头,「原来他这几天开跑车出门就是这么回事啊。」
吴羽也点头:「我有查过,东大寺在一九〇三年和一九七三年整修过大佛,但是修理纪录并没有提到右肩有刻字。话说回来,大佛的右肩范围长四公尺,宽二点五公尺,枝褐屋另一份交易纪录刻在江户城的瓦片上,面积窄小深度又浅,如果大佛肩上真有文字,或许只是没被发现罢了。」
大佛的肩膀,该怎么确认好呢?吴羽似乎也无计可施。
送吴羽离开饭店之后,小笠原和宫牧单独讨论起来,往后必须将采访范围延伸到奈良,宫牧不禁抱怨:「我本来想去看舞伎跳舞的说。你知道吗?只园跟先斗町有什么歌舞练场,是舞伎专用的戏院,每天都有像NMB一样的公演喔!这个时候,上七轩还有啤酒园可以……」
小笠原看着同事,无言以对。生面孔想玩包厢被打枪,就改去看剧场?竟然还提到啤酒园……听了真想哭。
晚上九点,两人回到四条河原町的《周刊角川》京都办公室,员工一样全都下了班,里面只剩莉子一人。
莉子说她今天去见水无施住持,被狠狠整了一顿,目前正在分析原因。桌上有三个立方体,她一边按计算机一边写笔记,立方体表面写着数字,原来是自制骰子。
莉子解释自己在京骰子游戏中惨败,选了住持用过的骰子再战还是赢不了……如果是真的,确实难以解释。
最后莉子停手,一脸落寞地叹气呢喃:「原来如此……根本不可能选到最强的骰子啊。」
「什么意思?」小笠原问。
「因为根本没有最强的骰子,问题在于数字组合。如果我挑粉红骰子,住持就挑草绿骰子,我挑草绿骰子住持就挑柠檬骰子,我挑柠檬他就挑粉红。这么一来,住持肯定会十八胜十五败三平手。」
宫牧的眼睛瞪得更大:「有这种事?不是容易掷出大数字的骰子才会赢吗?凛田先选了骰子,后选的住持竟然比较强?胡说八道!」
「是真的。」莉子把笔记拿给宫牧看,「三颗骰子的关系是三方对峙,就像剪刀石头布一样。无论我挑哪颗,都有一颗骰子能赢我,只要住持挑对骰子,胜率永远是百分之五十四点五。各用二十六颗棋子对局,平均起来会差四到五颗。唉……他竟然会这么巧妙地把数学逻辑用在京骰子上……」
小笠原低吟:「不愧是在濑户内老板手下当过分店长的人,又曾经是个经营好手,难怪数学一把罩。」
「我也学过心算的诀窍,可惜现在还是不太拿手。唉……如果早点知道机关,就不会拿纸条去赌了说。」
「等一下……」小笠原听了觉得不对劲,「你拿纸条去赌?那不是可能揪出水无施住持狐狸尾巴的重要证据吗?该不会把它输掉了吧?」
莉子尴尬地东张西望:「这个……就是……他说如果我赢了就全部都招啊……输了要还他纸条,不然就是跟住持一起吃晚餐,可是晚餐实在有点……」
「为什么?这赌局是他单方面提的,管他结果怎样,耍赖就好啦!何必乖乖留下纸条呢?」
宫牧奸笑说:「小笠原你别担心,凛田可不像你那么笨,怎么可能留下真的纸条呢?」
小笠原问莉子:「你事先做了假货?」
但莉子的眼神既难堪又忧郁:「不可能啦……我的笔迹跟他不一样,纸条的材料也不同,太新或太旧一下就穿帮了。」
怎么想都难以接受,小笠原说:「说不定对方早有准备别的纸条喔?他可能随时调包你手上的纸条,带在身上太危险了啦!」
「这点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在纸条右下角一公分的位置用铅笔点过,只要掉包马上就会被发现。不过住持应该也做过什么我们看不出来的标记,所以我们就算做了假货也骗不过他。」
「话又说回来,凛田你怎么会留下纸条呢……竟然把难得的线索还给他,太怪了。究竟发生什么事?这不像你啊!」
莉子瞪大眼睛,喃喃自语:「不像我……」
「难道不是吗?就算笔迹鉴定专家分不出来,要是拜托早稻田的冰室副教授,搞不好他会发现什么端倪。我们应该把纸条带回东京才对。再说你跟住持打赌之前也没签什么协议吧?口说无凭,不需要守信啊!总之你真的不应该把纸条……」
宫牧连忙出声:「喂,喂,小笠原!」
小笠原突然闭嘴,他有些激动,来不及注意莉子的反应。
莉子紧闭双唇,泪眼汪汪地盯着小笠原。
接着她气鼓鼓地起身,抓了手提包就往门口冲。
「凛田!」小笠原想喊住她。
但莉子没有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默默逃离办公室。
宫牧不齿地说:「呋!你真是个笨蛋!呆到突破天际了!」
「呆……哪里呆?什么意思?」
「你还没发现?凛田她应该是有男朋友啦。」
小笠原一听晴天霹雳:「你说什么?!」
「不知道是单相思还是两情相悦,总之她是有了意中人,被住持勾引才会慌了手脚吧。」
「勾引……不就是请吃晚餐吗?她之前不也跟西园寺响一起吃过饭?」
「蛤?!」宫牧瞪大了眼睛,「你这个家伙究竟有多天兵啊?这次跟西园寺响的状况可不一样,多金和尚请女人吃晚餐,不是想把妹是什么?」
小笠原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
他眼前闪过停在櫂庄前的宾利,哑口无言。原来如此,水无施瞬当时是在意莉子才会出现在那里……
宫牧滔滔不绝:「凛田也真可怜,都已经有了心上人,还被迫在交还纸条跟约会之间二选一。她肯定非常不想交还纸条,但是又无法忍受任和尚摆布啊。」
「如……如果真的这么不喜欢住持……那就更不该交还纸条了吧?」
「所以才说你笨啊!如果赌输了又不肯交还纸条,那肯定再也见不到住持了。还谈什么采访,谈什么找真相?」
「啊,对喔……」
「凛田是为了我们,才特地走上这条荆棘路,但是对男朋友的爱忠贞不渝,所以她没有出卖自己。不过我听了反而放心,和尚要纸条就给他吧,我很懂凛田的心情。哪像你这个呆瓜,不懂得察书观色就骂凛田,跟那个凛田的神秘男友比起来简直天壤之别啦。」
一连串的震撼在脑海中不断回荡,小笠原愣在原地不动。
怎么会这样,原来我这么不懂她……
这下可不能愣着。小笠原拔腿就跑,推开门冲出办公室,跑下楼梯。
「小笠原!」宫牧的声音紧追在后,「慢点!我也一起去!」
小笠原心中涌起一股淡淡的哀伤,咬牙狂奔。宫牧说得没错,我真是个呆瓜,竟然没能体会她的心情,我应该比任何人都更早发现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