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第四章

西历2028年11月。

电视里今天也照样从早上起就持续播出着政治腐败以及犯罪频发之类的新闻。

一斗所在的时代里,前者姑且不论,后者也算是有些程度,但无论是严重程度还是件数都远远无法比较。

再说,只要能混一些带着希望的新闻,哪怕是掺一些时令话题也好,但这些也完全没有。

由此就能看出社会黑暗面范围的扩大与程度的极端严重,一斗的心情相当黯淡。这时,花恋对他说道:

「一斗桑,今天工作忙吗?」

「不……没有。」

「那么,可以陪我一下吗?」

照顾自己的一家的大小姐发了话——不过在此之前,再怎么说花恋的话也是很难拒绝的。

一斗不暇多想,点了点头。

花恋让一斗和岭上一起陪着自己去的地方是涩谷。大概是去买点东西吧,一斗想——但这个想法很快被颠覆了。

一斗记忆中的涩谷,是繁华热闹的街市。

『但我现在看到的是什么?这真的是那个涩谷吗?』

一斗被眼前荒凉的惨状震住了。

几乎所有店铺都锁上了卷门,穿着肮脏衣服,眼神有如死掉的人们在其中无所事事地凑着堆。哪怕是只知道东京帝国的一斗也能感觉到,恐怕这是民众自建国以来,被逼入的最惨的境况了。

「……我可以理解宇堂桑为什么会忧心于这个国家的前途了。」

听到有大人痛骂着结成团伙盗窃的小孩子时,一斗不经意间吐出这句话。花恋听后,悲哀地说道:

「爷爷说过,不管是什么时代,不管是什么国家,如果手握权力的人只考虑自己的事情,很快就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不久后,他们到了涩谷的车站广场。那里已经有人开始赈济了,花恋他们汇合了进去。

「大小姐经常参加这样的社会志愿活动。」

看着花恋熟练地给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们发着面包,岭上说道。

一斗刚拿到一箱面包,人们就叫嚷着杀了过来。

「按、按顺序,顺序。请排好队。」

被挤得七荤八素,不过总算完成了工作。这个时候,一斗已经筋疲力尽了。

估计要干得比一斗还要多的花恋见此,带着笑容走近一斗。

「累了吗?」

「嗯……我还不习惯,真对不起。」

「不,帮大忙了呢。」

「花恋酱!」

花恋微笑着说了什么,不过被另一名少女的声音盖住了。

「美文酱!」

听到花恋喊出的名字,『诶!?』一斗惊讶地抬起头来。

来人与一斗所熟悉的某位女性非常相似。

……不,准确地说,是和那位熟悉的女性还是少女的时候非常相似。

「文……姐?」

(译注:援例写作文姐。原文是「フミさん」,读作Fumi-san,也就是文桑。)

「文姐!?……我应该是第一次被这么叫!」

身着旧衣——哪怕是奉承地说,也只能说得这么微妙——她身穿旧衣服,直截了当地说就是衣装并不怎么样的这名少女……

「文姐……啊啊,因为是美“文”,所以就是文姐吗。……说起来,一斗桑明明叫我的时候都是用“酱”的,为什么会对美文酱用“桑”呢?」

「啊……不……」

「不许敷衍,快回答,一斗酱!」

「居然对我用“酱”了!?」

在斗起嘴来的一斗花恋之间,美文“好啦好啦”地插了进来。

「花恋酱,这个人是新的志愿者哥哥吗?」

「这个人是西园寺一斗桑,是我的保镖哦。」

「是吗……?但是,总感觉不怎么强呢。」

「一斗桑得意的是无防御战法哦。」

(译注:《明日之丈》主角矢吹丈的代表技能之一。又名“双手垂下战法”。)

「「这不是完全不行吗!?」」

一斗和美文同时吐槽。

不过接着,花恋就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开始向一斗介绍美文。

「一斗桑,她是连风美文(RenpuMifumi)酱。是我的朋友。」

「Liánfēng……Měiwén?」

一斗明白,这个少女和自己所知的那个连风美文并不是同一个人。

要说为什么,因为一斗认识的那个美文,在一斗出生前就在西园寺家了。那时的美文比现在眼前的少女还要小很多,而之后一直到20岁为止,她都住在西园寺家。

但既然同名同姓……不管怎么说,既然用着同一个非常稀有的姓氏,肯定不能说是毫无关系。

接着,一斗忽而有些悚然。

万一,未来那个美文和眼前这个美文有什么关联的话,在82年后的未来,北条恋歌和连风美文会在一起,或许也有些因缘在内……?一斗这样想着。

「喔,起了鸡皮疙瘩呢,一斗桑。」

「真的呢!」

两名少女天真地笑了起来。

「因为一斗桑是鸡吧。」

「不要说鸡啊!?」

幼女们这么说他,让一斗有些沮丧。

之后,一边拿着配给的食物,美文用反常地开朗的态度,讲了自己是流浪儿童,两年前双亲人间蒸发等事。她说,就算忧愁,也改变不了什么,哥哥是这么教育自己的。

「你有个哥哥?」

「嗯,比我大2岁,叫做贵文(Takafumi)哦。」

「连风……贵文。」

一斗知道这个名字。过去某个时候,围绕着那个叫做『圆木三鹰』的雕像所发生的事件,一斗在那个时候听到过。他是未来那位美文的祖父,造出雕像的人。

(译注:孝文和贵文读音一样,都是Takafumi,只靠听是听不出区别的。另外,该雕像在台版第二卷中译作“圆木三鹰”,第五卷中译作“丸太三鹰”,这里采第二卷版本。)

时代也符合。那么,眼前这个美文的哥哥,就是未来那个美文的祖父了吧。也就是说,眼前的少女是未来那位美文的姑奶奶。

之后,花恋与美文正如孩子一般,超越了身份地位地亲密谈着话儿,嬉戏玩耍着。眼前的景象与恋歌和未来那个美文的样子有几分重叠,让一斗沉浸在乡愁之中。

「喔!一斗桑在用下流的目光盯着两个12岁的女孩子呢!」

「是温柔的目光!!」

一斗的吐槽越来越犀利了。这体现出了人类的适应力。

被下流目光盯着的美文挡住了胸部和股间。

「花恋刚刚吃螺丝了呢!」

(译注:下流「やらしい」,温柔「やさしい」。)

「绝对是故意的吧!?」

「一斗桑开始对别人起疑心了呢。花恋好悲伤。」

看着这两人的互动,美文偷偷笑了起来:

「花恋酱在一斗桑面前表现比平常活泼很多呢。」

「美文酱在一斗桑面前眼神比平常死掉很多呢。」

「才没有!?」

美文慌忙否定着毫无根据的批评。

而因为花恋提供的美文情报,一斗大受打击,眼神开始死掉了。

「不、不是的不是的,一斗桑,我才没有啦!?」

美文急忙辩解道。一个声音忽然从她身后传来:

「美文。」

「哥、哥哥!」

『哥哥……?』一斗向那边看去,看到了一个外表可疑的少年……年纪大约在一斗和美文她们之间,脸上还留着几分稚嫩,而身材往好里说是健壮,不怕误解地说就是久经风霜、粗粝不堪,是个给人以这种印象的年轻人。

「不认识的人……」

少年冲年长的一斗口无遮拦地大放厥词。美文立刻用拳头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

(译注:一斗比贵文大,但贵文的话没用敬语。所以说是“口无遮拦地大放厥词”。)

「好痛!干什么啊,美文?」

「这是志愿者哥哥哦。既然受照顾了,这种态度怎么行,哥哥。」

「……知道了,抱歉了啊,你。」

被妹妹责备之后,贵文老实地低头道歉,折射出他虽然早熟内心却依旧善良的一面。

「你是叫做连风贵文对吗?」

「是。」

话说,眼前这个美文也罢贵文也罢,算起来也都是自己的远房亲戚啊。忽然想起这些,一斗有些感慨。

「怎、怎么了,一直盯着看。」

「喔,是BL吗,一斗桑?怪不得能不屈服于花恋的魅力,原来是BL那一侧的吗。」

「不是的,花恋酱!?话说回来,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个词啊!?」

听说一斗是BL方面的,贵文微妙地开始拉开距离。

「OL还是BL,你觉得是哪一个呢?」

「这算什么比较……?嘛,至少我肯定不可能是OL啦……」

「果然是BL呢!」

「这什么陷阱一样的诱导提问啊!?」

美文偷笑起来,连同贵文板起的面庞也有些放松,像是笑了出来。

笑了起来,似乎感觉有些败给一斗了一般,贵文砰地把手拍在一斗肩上,深有感触地说:

「你真行……敢同北条花恋一争高下,不让寸分的人,除了我妹妹以外,你还是第一个呢。」

「……虽说完全打不过就是了。」

明明是10:0,一斗被打得体无完肤。贵文的眼神真是有够糟的。

「不好!!花恋不小心帮他们两个拉成了BL一般的关系了!!美文酱,花恋是腐女吗!?」

「我觉得不是吧……?」

「花恋也觉得不是。说到底,一斗桑是弱气攻呢。」

「哪里来的“说到底”啊!?」

听到了不能当做没听到的话,一斗只得插进花恋和美文的对话里吐槽道。

贵文对这吐槽同感地拼命点头。看样子似乎被无意义地高看了几分。

「看吧,贵文君也相当同意一斗桑是弱气攻呢。」

「不要同意啊!?」

「啊,不,我没那个意思……。我说,弱气攻是啥啊?」

如果去上学大概是初中生年纪的贵文,展现出毫无肮脏的知识。

「那个啊……」

「是哥哥没必要知道的事情哦。」

女仆那个美文当然一清二楚,不过这个美文似乎也相当明白。或许心里有一些肮脏的知识,美文露出了富于深意的微笑,止住了解释。

此时,花恋诶嘿嘿地笑了起来:

「话说呀……」

「「?」」

连风兄妹头上浮现了问号。

「美文酱和贵文君,关系一直都很好,花恋还是好羡慕呢。」

花恋满脸笑容地说道。美文嬉笑起来,而贵文则像是害羞一样,皱起眉头撇过脸去。

「啊,可是!」

花恋在这有些温暖的气氛中稍等片刻,续道,

「花恋现在,也有了一斗桑这样强力的哥哥呢!不会输的!」

花恋露出无畏的微笑,挽起一斗的胳膊,使劲一拉,说道。美文也不服气地抓起贵文的胳膊。

「什么嘛,我和哥哥的兄妹力才要更强哟!」

「一斗桑输掉的部分,花恋补上可是绰绰有余的哦?」

「我有那么拖后腿吗!?」

那样的话说到底为啥选自己就是个问题吧,一斗为花恋对自己的低评价而大吃一惊。

美文看着他们笑出声来,结果四个人都笑了。

很快到了将近黄昏的时候。贵文说:

「……差不多该回去了。你们也早些回去为好。这附近日落后会很危险。」

听到贵文的话,一斗向四周看了看,人影确实急剧少了下去。

「确实,太阳落山之后,涩谷也会沉没呢。」

「真危险!!」

花恋心中生效的谜之地理法则吓到了一斗。

「花恋酱,那是下大雨的时候啦。」

「真是急性短暂性暴雨呢!」

涩谷的站前广场就如文字一般,是谷底一样的地形,因而若是下了大雨很容易积水。

总之,四人离开了这个治安不好的地方,分为两组往各自居处回去。

贵文率先离开,一面回头催促正依依不舍地和花恋说着分别时的话的美文。

『……话说回来,那就是连风贵文……。文姐的祖父吗。』

一斗感慨地看着他,贵文则终于像小孩子一样,用挑战似的任性目光瞪了回来。不过他的表情已脱去了刚见面时的敌意,像是有些善意的芽儿萌发了出来。

『再见,花恋酱!』美文挥挥手。回答了一声后,花恋坐进了车里。

一斗也跟着进了车里。原本追着贵文回去的美文,忽然转身叫住了他:

「呐,一斗桑。要保护花恋酱哦?约好了。」

她充满气势地伸出了小指,一斗也用小指勾住。

「拉勾上吊!」

美文和一斗都微笑起来。贵文用非难的口气责备道:

「你、你啊,不、不许和美文卿卿我我的!」

扔下耸了耸肩的一斗,美文回到哥哥身边。她窃笑着用胳膊肘撞了撞贵文的侧腹:

「怎么了,哥哥,吃醋了吗?好可爱!」

「烦死了。才不是呢。」

就算吵嘴也像是很开心的一对兄妹。

看着即便陷入困苦境地也不曾失去的他们的笑容,一斗感到了些许被拯救了的感觉。

从志愿活动回家的路上。

花恋一脸忧郁地看着窗外。

来到北条家也有一个月了,一斗还从未见过花恋露出这种表情。

『花恋酱也会……有这样的表情呢……』

眼神倦怠,花恋吐出一口呼吸的同时,也发出了无力的声音:

「呐,一斗桑。」

「嗯?怎么了?」

「总有一天,美文酱的双亲能回来,再次生活在一起的吧……?」

这等于是在问社会的荒废是否会迎来终结。

不,花恋想问的,并不是单单一个家庭的问题。恐怕她真正想问的就是这个吧。

「……」

一斗知道结束的时候已经不远了。

但到了那个时候,这颗星球又会迎来另一场危机。

*

怪虫(Weapon)。

对啊,一斗完全忘掉了这一茬。

在如今的时代,怪虫还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不,或许已经存在了,只是人们还不知道罢了,连任何征兆都没有。

就一斗在历史课上所学的范围内而言,名为怪虫的存在,是在东京帝国建国前后出现的。

也就是说,再过不久,那个可怕的人类之敌就会现身了。

那个时刻,一步一步地接近着。

*

11月也过半的时候,天气很快急剧冷了下去,因而赈济物资除了食品,又添上了衣物。花恋带着一斗再度去涩谷参加志愿活动。

可左等右等,也等不来美文的身影。

「……」

看不下去花恋脸上有些伤心的表情,一斗将花恋拜托给岭上,说了声『我去那边找找』,往数个流浪儿聚集地找去。

可惜并没有看到美文的身影,不过却找到了贵文。一斗气喘吁吁地说:

「贵文、君。美文酱今天不在吗?」

「……」

贵文看了看一斗。他的表情看上去,比起上次见到的时候,颓废得有如天渊之别。

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一般,一斗一开始甚至都认不出来贵文了。

他全身鼓荡着的敌意与愤怒,当发现搭话的是一斗时,稍微减轻了一点。

但与此相对,一斗看到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悲伤。

「……了。」

好像胸口堵住了一样,贵文有一瞬间呼吸困难,发出了根本听不清楚的声音。

「啊?」

「美文……死了。」

眼眶中蓄起了泪水,贵文有如一口吐出一般,丢下这句话。

「啊!?为……什么……?」

「……被杀掉了。奸杀。」

「什……!?」

「这个街区里经常发生这种事。」

贵文极力扼杀着自己的感情,说道。或者说,这表示如果不这样,他就真的没有力气说出口了。

「怎么会……你就这么……算了吗?」

贵文猛地抓起一斗的领口。

「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可又能怎么办!?对老子而言这他妈就是日常!老子他妈就是活在这种操蛋的世界里!!」

一斗的眼睛里渐渐绝望。

连孩子都会说出这种话的世界,到底算什么?

贵文推了一把,放开了一斗,让一斗摔了个屁股墩儿。别的孩子关心地问了句『没事吧?』,一斗点点头,想道:

『……不要绝望,西园寺一斗。这种时候,如果是恋歌酱会怎么做?……是啊,一定会向前看。我是那个永远不会失去希望的少女的朋友,所以不能在这种地方绝望!』

事后想来,从那时起——

西园寺一斗开始思索起这些事情了——如果是恋歌,如果是来珠,如果是友佳梨子,现在会怎么做?这对一直只抱有低人一等感觉的他而言,是心灵成长的萌芽。他确实在追赶着自己所尊敬的少女们的背影。

接着,一斗回想起将他称为自己无可替代的朋友的葵妮丝的话。

『西园寺君……她们并不是抱持着磐石般的确信去挑战事物,只是……没错,只是眼前出现了除了她自己去收拾以外没有别的选项,这种无可奈何的状况罢了。』

(翻译引自台版第四卷第四章。感谢台版译者。)

「除了自己去收拾以外没有别的选项,这种无可奈何的状况……吗。」

就是眼前这样吗?

他反复咀嚼着葵妮丝预言一般的话。

『我要去做我能做到的事情。』

这是由一名少女的死亡为他带来的念头。

『尽力为很快将会出世的北条皇斗皇帝铺平道路,以便他继承和发扬吧』

这些——这个念头,也许是天启吧。

*

一斗首先去接触的是宇堂二郎。

他拼命想着如果是来珠会做什么——这就是他追随着策士来珠的身影所想到的着手点。

「宇堂桑。巴御剑,这个人来接触过宇堂桑的团体吗?」

「……你是在什么地方听说的?」

「……」

这种时候的策略,沉默是金。来珠曾经这么说过。

「是从北条老师那里听到的吗?应该还没对老师说过才对,老师是从某个渠道获悉了吗……果然是个可怕的人。是的。这个姓巴的,是经由名为『护国组织·八坂原机关』的一群人介绍,提出提供资金及人员的人。不过作为条件,他提出要北条老师参与到组织中来。」

这些话与一斗所知的巴御剑的情报相符。也就是说,巴御剑对北条家有什么意图,需要在政变及未来构建起良好的关系。

「不管他想做什么,他有钱是真的……可是虽说机会珍贵是珍贵……」

「资金确实很贵重。但比起这个,『人员』却要更重要。」

「?」

「他将要提供的『人员』,全都是战斗精英。」 

「战……!?」

宇堂说不出话来。也许是在想,原本是和平的市民团体,加入了这种东西会怎么样吧。

一斗惯于观察他人的脸色。因而宇堂在想些什么,他一瞬间就理解了。

「宇堂桑。和平的示威活动,是无法改变世界的。就算改变,也只不过是因为示威游行中蓄积的各种能量,最终让人们暴徒化以带来暴动或内战,使世界不得不改变而已。想要不流血而争得希望,不过是痴人说梦。」

恋歌若是听到,大概会悲伤地摇摇头吧。但如果是来珠或者友佳梨子,则会“就是这样吧。”并为自己的话寻来各种各样的理由——不,一斗很快否定了这点:

『不对。如果是来珠,她一定会无畏地笑着说,“就算这样,我也要不流血地争得希望给你看!”』

但自己并没有来珠她们一般的将才。一斗识得自己的极限。

和一斗陷入思考一样,宇堂也陷入了沉思。

「为了争得希望……必须要流血,吗。你要让我弄脏自己的手吗。」

宇堂无意识地引用了少年时代喜欢的游戏的台词。

(译注:出自《皇家骑士团》,或译《奥伽战争》,英文名《Tactics Ogre: Let Us Cling Together》,日文原名《タクティクスオウガ》,1995年发售于SFC平台的游戏。这句话是其第一章的标题。)

「只不过是弄脏我们的手这样的程度,就可以拯救未来了啊。」

一斗说出的,完全是来珠的辩论方法。

哪怕是团体中首屈一指的热血汉——宇堂二郎,此刻也不得不畏缩了。眼前的这个少年,可是在让自己发动武装政变啊。

「……能稍微让我考虑一下吗?」

一斗无言地点了点头。不过,他一定会按照一斗的话去做的。历史已经证明了这点。

「宇堂桑。」

在因为踏上了不确定的未来而步伐不稳地离去的宇堂身后,一斗忽然叫住了他。宇堂转身回来的时候,他说:

「我会说服北条老师的。一定。」

想要扫清道路,就要赶快下定更大的觉悟。这种做法也和来珠一模一样。

*

听完之后,北条皇子微微颤抖。

「……你到底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西园寺君?」

「……」

「不行!这种事情不可能赞同!太危险了!失败的后果想过吗!?哪怕是这个统治能力如此不堪的政府,真要动手你也是死路一条!!你根本就不知道国家权力到底有多恐怖!!」

之后,皇子又以极强的气势,喋喋不休地向一斗讲了半天道理。

一斗静静地,眼睛一眨不眨地听完了。从前,恋歌也这么做过。

皇子说累了,咚地坐回椅子上。一斗注视着他,静静地说:

「北条老师,我想要给孩子们以未来。」

对,恋歌肯定会这样说:

「不仅仅是未来,而且是满载希望的未来。」

正攻之后是奇兵,这是来珠的角色:

「您真的打算,把花恋酱留在如此充满绝望的世界里吗?」

「……、」

「她从志愿活动回来时的表情,老师看到了吗?我再不想让她露出那种表情了。为了能让像花恋酱一样温柔的孩子,幸福地生活下去的新世界,拜托了,北条老师。」

「……但是……失败的话……就会连花恋都卷进去了。」

若是祖父因政变未遂而被关押起来,身为孙女的花恋也会迎来悲惨的命运。

「原本老夫此身就是无所谓的,西园寺君。但老夫关心花恋的程度,可远在你之上啊。」

「那么,北条老师在幕后参谋画策就好,只让我和宇堂桑,还有之前说过的那个巴御剑知道就行。恐怕那个巴御剑,眼下也没期待北条老师站在表面上。」

这不过是近乎一斗直觉一样的东西,但他那对人性的嗅觉,从此刻起可怕地敏锐起来了。

他那卑屈的精神所养育的萌芽,终于开花结果了。

「万一政变失败,北条老师尽管把我送进局子里去吧。只要说我是潜伏进北条家里,故意欺骗宇堂桑说老师已答应协助,以图谋利用他们就好。只要这么宣传,就算暂时会对老师或花恋酱有所怀疑,最终也会让二位——甚至是作为被害者,被受舆论影响,敌人中较为宽容的一些人,引为同伴。没问题的,定然不会给您造成麻烦。」

「……你这样就好了吗?」

「是的。」

心中决定好了,就要一往无前。这是友佳梨子的信条。

「……。好吧,我相信你。」

这也许是北条皇子自己想要相信也说不定。

凭借观察力敏锐地看出别人想要相信,巧妙地使用手腕将之诱导。为此他毫不犹豫地打出了“无私”这张牌。而他完全相信自己毫无价值这点反倒歪打正着,因为如果他稍有一点自尊心,这张牌就会被简单地看穿是在虚张声势。

西园寺一斗的才智,确实开花了。

*

几天后,出现在北条邸的宇堂,看上去有几分憔悴。

「宇堂桑,北条老师已经下定决心了。」

「……是吗。」

「看样子,你是还没做出决定啊,宇堂桑。」

「我啊,还是……介意那个姓巴的。那家伙真的可信吗?」

唔……一斗挠了挠下巴,想了想。

「也是呢。北条老师已经答应我们要来帮忙了。那么,把巴先生叫来谈谈如何?从上次的口吻来看,和他还没见过面对吧?」

「……啊,是啊,你说的没错。连见都没见过的人,自然谈不上信任啊。」

“成功了!”一斗想。说到底他最开始的目的就只是和御剑见一面而已。

在北条家雌伏的目的终于快要达成了。

这样事情就能顺利发展,接下来只要把接力棒交给北条皇斗,回到原来的时代就没问题了。

一斗是这样想的。

之后又过了几天……。

西历2028年12月2日。

北条皇子、宇堂二郎、巴御剑以及西园寺一斗,四人举行了一次会谈。自己乱入进来是有多么不合适,让一斗不禁苦笑了。

会谈当天,他和宇堂两人在并肩北条宅邸的玄关门口等待着。一辆华丽的大红色的法拉利599 GTO跑车驶了进来。

打开右侧的车门下了车,御剑抱怨起自己坐的车来。

「公爵(Duke)那家伙,就不会找辆普通点的车吗?真搞不懂那家伙的趣味。」

从左侧车门出来的金发少女,听到御剑那对自己朋友兼部下的人的咒骂,偷偷笑了一声。

「那个……就是巴御剑吗。」

和想象中远远不同,他那年轻、不像日本人的外貌,让宇堂吃了一惊。

「没错。」

在那个摘下墨镜走了过来的青年面前,一斗声音颤抖地说道。

明明在区区几周前才刚刚进行了几个小时的会谈,一斗心里却充满了多到可怕的怀念感,几乎要哭了出来。

会谈在皇子的书斋举行。皇子年轻时所有的密会,都是在这里举行的。

原本预定是四人会谈,但因为御剑提出要加上自己带来的金发少女,变成了五人会谈。

宇堂对御剑说明了现况,并表达了关心事项。御剑沉吟道:

「也就是说,怀疑我准备的战力到底能不能做得数,是这个意思吧?」

听到这直截了当的话,宇堂犹豫地点了点头。

御剑看上去半点也不介怀,笑了一声,叫出了静

静随侍在一旁的金发少女的名字。

「塞西尔。」

「是。」

收到眼色的金发少女——塞西尔,从皇子出于个人爱好放在桌子上的果品篮中拿出了一个苹果。

不会是要捏碎它以证明自己的腕力吧?皇子和宇堂皱起了眉头。但这个预料完全错了。

啪!一声爆炸声响起,塞西尔的手中展开了等离子体的光芒,苹果岂止是焦炭,干脆化成了飞灰,在书斋的空气中飞舞。

「哪怕是比这大得多的目标,哪怕是数公里外,也能做到。无论是大象或鲸鱼,飞机或战车,连航空母舰之类也不例外,一瞬间就可以让它落入同样的下场。这样的人,我准备了一万个。」

皇子和宇堂瞪大了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当飞舞的尘埃终于落定到绒毯上时,终于开口说道:

「这不会是魔术之类的吧。」

「不如为了证明,把美军基地也给化成灰怎么样?这种任务塞西尔一个人花个十秒钟就差不多了。」

「……」

「就算要扫荡这个国家,有个一千人花一天也就够了。……不过我尽量想让牺牲的人少一些,稳妥起见,才准备多派些人来。」

「……超能力,是这么回事吧?」

宇堂的声音有些嘶哑。

「算是差不多吧。」

「还是很难这么快就相信……」

和因为预料之外的展开而就此沉默的皇子与宇堂不同,一斗起身抱臂道:

「我相信。要知道,这些人可是从异世界来的。」

「异世界……是指别的宇宙那类的吧?……老夫上了年纪,理解起来很难啊。」

与放弃似的苦笑着的皇子相反,一斗一直是一副极其认真的模样。

御剑本以为他只是个当宇堂副官的毛头小子,此刻眼神忽然锐利起来,看着一斗说道:

「少年,你说你叫什么来着?」

「西园寺一斗。」

一开始去迎接的时候就报过名字,但当时御剑并没有放在心上。此时,他似乎重新将一斗的名字记在脑海中了。

「一斗。看来你似乎对我的事情很熟悉啊……」

「我和您曾见过一次面。」

这并不是谎言。至少对一斗来说不是。

「是吗……。对不起,记不得了。我明明应该是对见过一次面的人就忘不了了才对的啊。」

「没关系。」

这时候,一直思考着的皇子抬起了脸。

「对了,还想着是在哪里听过的来着。八坂原机关啊。老夫的爷爷在当大臣的时候,对还是孩子的老夫有说过。他当时说,本国有个从神代起就开始与异界、异形的存在战斗的组织,现在也还在不为人知地活动着。我还以为那只不过是逗孩子开心的童话故事而已……」

「嚯,看来北条翁,令先祖父真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到了现代,在政客当中还是不知道我们的人会多一些啊。我就是那个八坂原机关的人。虽说那边算是个副业吧。」

皇子对此只能干笑了。

「老夫干不来啦,这种事情。比起老夫,还是那边的年轻人胆子更壮啊。跟他谈谈吧。老夫听他的。本来嘛,未来终归是他们的。到了老夫这个年纪,对自己这个老不死的能做点啥,心里就有数啰。」

说着,皇子扬起下巴点了点从会谈开始到现在完全不曾动摇过的一斗。

「好吧。那么对我们的战斗力还有什么疑问吗?」

「宇堂桑,最近有个新闻是一艘驱逐舰搁浅在了日本海,对吧。说是拆解也很棘手之类的。把它消灭掉如何?这样就能充分证明并非魔术了吧?」

「啊,嗯……」

宇堂已经跟不上对话的进程了,不过还是能艰难地点点头。

接着。

塞西尔打开书斋的窗户,背上展开了天使的翅膀,飞向了空中。看到这些的时候,皇子和宇堂已经不得不认识到,这是凌驾于现实之上的事情了。

很快电视中播出了搁浅的驱逐舰伴随着闪光与轰鸣声消失了的新闻,各频道一时纷纷改作了与之相关的栏目。这下就算宇堂也打定了主意。

直到新闻播出前为止,几人还是像休息一般各自喝茶。此时一斗关上了电视,也不等塞西尔回来,再度开始了会议。

「接下来呢?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御剑戏谑地问道。

一斗忽然想到了什么。

「只有少女枪手队的一万人吗?」

「……怎么?」

竟然知道少女枪手队的名字,这点让御剑有些吃惊,但他表面上还是故作平静地说道。

「能把机动魔法兵(Ether Mover)也借给我们吗?」

听到一斗的话,御剑脸色变了。

「一斗,我不讨厌你这种高深莫测的人物。不过啊,不管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个名字的,凡事都要有个度,对吧?」

「……」

沉默的一斗却对御剑的话毫不惧怯,笔直地看了回去。

实际上,御剑对一斗所拥有的情报感到非常惊讶。机动魔法兵,是不久之前才刚刚在异世界的边境地区终于进入了实战测试的秘密兵器。知道其存在的,只有巴御剑本人、区区几名技术人员,以及极少数心腹而已。就算打算在不久之后向世界公布,但至少现阶段很难想象情报已经泄露了。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虽然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的人类,但莫非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对御剑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的一斗,看到他出乎意料的惊讶而有些困惑。

不过从刚刚的交谈来看,至少可以得知一件事情。在巴御剑的设想中,枪手队并不会对上对付不了的对手。

『现在这个时代还没有怪虫。连巴先生也不知道吗?是了,听说它们的出现和东京帝国的成立是差不多同时的……』

宇堂忽然大声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嘛,好了。这样一来,我们也算是对巴氏的力量了然于胸了。已经足够了吧,西园寺君。对吧?」

「啊,嗯……是啊。」

不能再在皇子或宇堂面前继续说了。不当回事地透出未来的情报,想想就知道不会对这个时代产生什么好影响。可这么一想,一斗不是已经再深不过地介入了历史了吗,他自己苦笑了。

「那么,我要回去了。接下来就交给之前那个金发女人,塞西……不,珠玳卡·奥尔良吧。和她谈谈,把事情定了吧。」

御剑这么告诉宇堂后,走出了房间。

宇堂想去送行,但一斗说自己来,制止了他。

追着已经离开老远了的御剑,在他要下楼时,一斗叫住了他:

「巴先生,可以说些话吗?」

「……是不想让那两人听到的话吗,情报通?」

御剑有些讽刺地说。一斗表情奇妙地点了点头。

走进北条邸内分给一斗的房间,御剑就像是房间主人一样,毫不客气地率先坐在椅子上。

与御剑隔着些距离,一斗靠在柜棱上,深深吐出一口气后,看向御剑。

「单刀直入地说。我来自82年后的未来。」

「原来如此。」

御剑既不惊奇,也没以为他疯了,淡淡地、理解般地,简单回道。

也许是从中感觉到了不相信,一斗不安似的补了一句:

「也许你可能不相信……」

「不,我信。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包括你知道枪手队,还知道机动魔法兵的事情。和我见过一次,也是在未来吗?」

「是的。」

「82年后啊。未来的我,想必是个年老昏聩的老头儿吧?或是个还算不错的老头儿呢?」

「……不,和现在没有任何区别。外表也罢,说话方式也罢。简直就像你周围的时间静止了一样。」

听到一斗迅速如此答道,御剑愉快地笑了。

「哈哈哈哈哈,这样啊。其实我说是相信了,还是在试探你。抱歉啊。没错,我已经是超越了时间的存在,再也不会增加岁数了。要是认识82年后的我,肯定会这么回答的。」

御剑漫不经心的态度,让一斗有些着急。

「巴先生……我想回到未来!有什么……有什么方法吗!?」

御剑像是鉴定商品一般,将一斗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和刚刚沉稳镇定的他仿佛换了个人一般,如今看上去就是个和年纪相应、充满了不安的少年。稍微考虑了一会儿,御剑断言道:

「没有。」

「诶……」

「我姑且也活了几千万年了,虽然见过从未来回到过去的人,但能从过去回到未来的人,一个都没见过。」

绝望。

压倒性的绝望。

绝对的绝望包围了一斗。

「未来总是不确定的。随着时间前进,事象才会确定,才有名为未来的空间存在。想要跨越到连存在都不存在的不确定的时空中,是不可能的。」

这番话说到一半,一斗就已经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御剑安静地看着

他的样子,同时深思熟虑着。

「问你个问题。你是如何来到这个时代的?」

他极有耐心地听完了一斗断断续续、有气无力的回答,以手托腮,说道:

「一斗,我有一处不解。」

一斗终于抬起了苍白的面容。

「既然你只能就这样活在这个时代了,为什么你没能把未来会发生这种事情,还有并不是没有回避这种事情的手段,告诉未来的你呢?」

「……诶?」

「所以说,你要是没有坐上机动魔法兵参与最终决战的话,就不会回到这个时代来了。为什么没能把这件事情告诉未来的你呢?你以后如果想出了什么手段能回避这种事情,哪怕再少,只要想去告诉未来……不,过去的自己的话,总能做到的吧?」

「这个……」

「答案有两个。要么,你知道了,就算告诉了也没用。要么……」

「……」

「你知道了,就算什么都不做,最后也能船到桥头自然直。」

「0或1……是吗。」

「没错,就是个比特。没有中庸之道。恐怕是已经确定了。因为若是不确定的话,你总会去寄托在某种形式的希望上的啊。」

希望并不是完全没有。

不,不如说一斗只能去相信了。

否则他可能会疯掉。

现在只能能做什么就做点什么,就是这么回事吧。一斗强行把自己搞成一副深有体会的样子,转而提出另一个话题:

「……对了。巴先生,你听说过,怪虫吗?」

「没有。那是啥?」

一斗尽自己所知,把怪虫的信息告诉了巴御剑。御剑检索起自己庞大的记忆来。

「……类似的怪物我见过几种,也战过。不过……」

唔……御剑陷入了思考。

「能长久地呆在这个次元,或者说这个世界里的,就我所知没有。」

『虽说不知为何,不过这个世界被“次元管理者”指定成了监视区域。被那些可怕~的小姐们监视着,很难想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能过来。……要是不是像我这种,因为对一切世界的秩序积累了莫大的功德,获得了信用,从而被授以“圣”的称号的人,她们就连睁只眼闭只眼地放过都不会啊。』

御剑内心嘟哝着。这些对一斗而言,是无论如何都理解不了的东西。

「是……这样吗。」

「嘛,既然未来会出现,到时候就明白了吧。我虽全知全能,也是有不知道的东西的。」

「……这不是矛盾了吗。」

「没错。世界就是充满了矛盾的东西。」

御剑曾对这毫无道理的世界挥起拳头。但现在,他已觉得正因如此世界才更有趣,变得这么达观了。

一斗又想起了一个思考过很多次,却一直没有答案的问题。

「还有一件事,能告诉我吗?」

「看你问什么了。」

「巴先生为何要执着于北条家呢?」

「……遥远的过去,在神代的时代刚刚终结的时候,在新的世界刚刚创生的时候,诞生了一个帝国与十二个王国。它们的皇室(王家),有着特别的力量。被称为十二圣王家的,就是它们的末裔。沙提菲、森图尔、狄诺拉德、欧弗洛德、南条……北条。」

「北条……」

「十二圣王家的觉醒,诱因常常是其始祖的原初的体验。予其王位,令其领导众人,总有一天其力量会觉醒。重要的是,并非强制,而是要使其自发地觉醒力量。这样纯度会高很多。而为此准备条件,就是我的任务了。」

「所以不管过了多少代,都要对北条家监视下去吗?」

「监视吗,嘛,也差不多。虽说可能是有些恶趣味吧。不过,作为副产物,要是这世界的施政也能变得幸福,也就没什么可批判的了吧?」

「……这可真是相当漫长。」

「我活了吓死你那么久的时间了。到现在,守望那么几代乃至几十代人的时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

「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巴御剑这个名字,不过是个假名。正确说来是在不知第几次转生时的名字,我很中意就用了。虽然这么说来也不是不能说是本名,但我真正的名字——真名,另有别的。欧弗洛德……威加廉·欧弗洛德。」

「欧弗洛德……十二圣王家……」

「没错,我自己也是十二圣王家的人。我要借来十二圣王家的力量,去完成一件不得不去完成的事情。」

「巴先生……是想成神吗?」

「神?」

「……」

御剑冷漠地笑了。

「我早就超越了,那种东西。我现在是为了和在那之上的存在战斗而活着的。」

「……在那……之上?」

「连超越神的存在都能操纵的命运……“因果律”啊。」

「这就是……不得不完成的事情吗?」

御剑以眼神肯定了他。

「我要从被诅咒的命运中解放出来。」

「被诅咒的……命运」

「是。被最爱的少女所杀死,或是杀死最爱的少女,从中选择一项的宿命。手上传来的临死的脉搏也罢,耳中听到的杀死爱着的男人时发出的心灵崩坏的悲鸣也罢,我经历得多了。……所以,我想要打碎这疯狂的齿轮。」

「……」

「你看不起吧?将无数人类卷进来,把人当做棋子来使用,到头来却是为了如此自私的目的而战斗着的我?」

「……。……。大概,不。」

「……」

「……若是我是你,应该也会做同样的事情。」

现在自己身在此时此处,正仿佛被诅咒的命运一般。因此,他对御剑的想法深有同感。

「……是吗。」

低声说着,御剑温柔地笑了。

「机动魔法兵那个,我会准备的。」

「诶……」

「这是对说了会和我做同样事情,理解我的疯狂的你所表示的敬意。」

「……」

「要是不喜欢这么说的话,换成“友情”也可以。」

听到原本应该在悬殊的高度上的御剑这不敢相信的话语,一斗张大了眼睛。

「友情……?」

「对。我和你的,友情。」

重重拍了拍一斗的肩膀,御剑愉快地笑着,离开了房间。

*

会议结束后,宇堂向一斗提出了一个提案。

「西园寺君,要不要来说服一下我们团体……自由结社·东京解放组织的人呢?」

「说服?」

一斗眉头皱了起来。

「我暗中探了探那些原本就主张激进的人的口风,有不少人已经决定要去武装政变了。……但并不是所有人。我希望能慢慢说服他们,慢慢增加协力的人数。所以,我希望你也能来帮忙劝说。」

听到宇堂热情洋溢的话,说实话,一斗退缩了。

虽说他已经决定要来参与准备工作了,但若是超出必要限度地和东京解放组织扯上关系,到底是不是件好事,一斗仍然不知道。

再怎么说,政变团体的核心,必须是北条皇斗才行。

自己随意地涉足太深并非好事,差不多也到了该引退的时候了。一斗开始这么想。

「我可不是东京解放组织的成员啊?」

「就算这样,我也希望你来帮忙。」

「……我来?」

「你可是说动了我啊。我看好你。」

「您太看得起我了。」

这也是一斗真实的想法。

「没这么回事。你有实绩啊。你不是把连我都无能为力的北条老师给说服了吗?」

『实绩厨……!!』这种对X-Box用户的偏见,如果四菜在场的话说不定会叫出来。

「……能让我稍微考虑一下吗?」

「没问题。不过,我一定能说服你。」

曾几何时还对武装政变退避三舍的宇堂,因为自己说服了皇子而被逼到了绝路,故而借此机会要对自己实行报复——一斗胡思乱想着。这时候,宇堂愉快地笑了起来。

*

两天后的12月4日。

冬日的雨中,一斗坐在某时曾和雪绘一起来过的咖啡店里,盯着窗外疏落的雨滴。

各式各样念头的漩涡,在他的心中翻卷。

不安,希望,期待,重压,忧虑,悲观。

复杂的感情,在他那苦涩的面容上如实表现了出来。

他所凝视着的窗户的另一侧,忽然有张脸蛋连同双手与上乳贴了上来。是雪绘。一斗差点就一拳打碎了窗玻璃。

「小~一。怎么了,一脸阴沉的样子?」

雪绘用手帕擦了擦自己的脸,满面笑容地走进店里,撒下了一串明媚的声音。

「想着八田的时候,我总是这种表情。」

「好过分哦,小一!为什么要说这么过分的话呢!?」

雪绘的表情又悲伤起来了。

「明明人家是担心小

一才过来看你的……」

「我也一直觉得,八田能活在这世界上,真是让人非常担心哦?」

「好过分哦,小一!为什么要用这么充满怜悯的眼神看着我!?」

「……」

「不要看!不要看我呀!」

盯了好一会儿。

一直把雪绘盯得满面通红,像是小兔子一般颤抖起来之后,一斗才满足似的将视线从雪绘身上移开,一口喝下已经冷了的红茶,站起身来。

「诶、诶,要回去了吗,小一!?」

「嗯,八田一来,把我的兴致败了个干净。」

「好过分哦,小一!为什么要说这么过分的话呢!?」

一斗渐渐觉得,眼前这个生命体,是不是某个只要按了某个按钮什么的,就会机械地重复同一句话的机器啊。

「姐姐会请客的哦,所以再待一小会儿嘛!」

「……那么来杯栗子茶。」

「好的~」

请客的时候,雪绘一直很高兴。多半会爱上坏男人、被他骗走,对他言听计从,然后从此步上残酷的人生吧,一斗不禁有些可怜雪绘。

「久等啦~。……诶,又用充满怜悯的眼神看着我了!?」

点了自己和一斗的份儿,从柜台处用托盘托着拿回来时,雪绘被一斗使劲盯着看。

喝了口拿来的昂列咖啡,吐出一口气来。雪绘又回想起方才一斗不知为何表情阴沉的事来。

「对了,你是不是被宇堂桑拜托了什么事情呀~?」 雪绘用轻松的口吻说道。

「……你知道他拜托我了什么吗?」

一斗有些厌倦地回道。

「嗯,应该是不能在这里说的事情吧?」

「……」

一斗用怨怼的视线看向一脸置身事外的悠哉表情的雪绘。

「那个宇堂桑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小一……真是可靠呢,小一!」

尽管雪绘像是自己的事一般高兴,但当事人一斗却并不怎么开心。

「因为宇堂桑好像对我的评价过高了啊……」

「是吗?」

「……八田总是无忧无虑,真好啊。」

这不是你自己所属组织的事情吗!?一斗怨怼又加重了几分。

「小一好像对我的评价过低了呢。」

「因为你身上只有给你过低评价的要素啊。」

「好果断!!」

雪绘称得上过高的要素,大概只有胸围了吧。

「那、那种要素我才没有!好、好啦,跟人家说说嘛!跟我这个年长的大姐姐雪绘说说嘛!」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一斗姑且试着对她说道:

「……。他是想,差不多也是该我站上前台,做点什么的时候了。……以前到底还只是类似幕后做工作之类的感觉……」

「幕后和前台区别在哪里呢?」

「不会为了值得后悔的事情而为难?」

「诶?也就是说以前做过值得后悔的事情吗?」

「倒也不是这样……」

不管是皇子还是宇堂,都很难说他是用正攻法说服的。

在这种意义上,无论前台还是幕后都没什么区别。

归根结底,他所模仿的少女正攻与奇兵都是会使用的。

一斗回想起满面恶魔般微笑的红发少女那宛如恶魔一般的智慧,向着天花板仰起了头。

「是啊……完全没必要去用正攻法啊。」

而且仔细想想,就算自己略微出些风头,也根本不可能是真正皇帝——皇斗的对手。这么一想,能做就做,等皇斗出现就丢锅给他不就好了嘛。

不管怎么说,能做皇帝的大人物,毫无疑问,肯定不会去拘泥于这些细节的。

如此一想,他的心情大大好转了。

与此同时,他忽然想到了如何说服东京解放组织成员们的方法。

「喔,表情变得舒畅了呢。怎么样,小一?有对我过高评价一些的感觉了吗?」

「……是呢。谢谢。」

「小一竟然谢我了!?」

在划时代的事实面前,雪绘惊愕地张大了嘴。

一斗问雪绘借了手机,把宇堂叫到咖啡店里来。

借给一斗的时候,八田有些意外地说道:

「小一没有手机吗?需要姐姐给你买台吗?」

「为什么我非要八田给我买不可!?我是小白脸吗我?」

「可是,小一明明住在那么大的房子里……」

「那不是我家……不如说,我是寄食在那里的。」

「啊,这样啊……宇堂桑只猜过你是不是北条老师亲戚家的孩子之类的。」

自己虽然告诉过他是佣人,宇堂也许并没有相信。而且说到底皇子突然雇佣了一个之前不认识的少年来当佣人也很奇怪,这么想也是有的。反正对一斗而言是无所谓的事情。

「不过是个佣人罢了。」

「诶……,小一原来,也是个苦命人儿啊。」

想到一斗还只有16岁,雪绘的眼眶有些湿润。

她因为母性本能抱了过来。结果一斗迅速使用弹脑门儿打击康掉了敌人的投技。

「好过分哦,小一!为什么要做这么过分的事呢!?」

正说着,宇堂急匆匆地出现了。

「宇堂桑,前几天的事,我接受了。」

草草打完招呼,一斗立刻对宇堂把话挑明。

「真的吗!?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

「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

「当然能做到。」

说完,一斗把作战计划告诉了宇堂。

听完一斗的计划后,宇堂不由失笑了。

「欺诈啊。而且还是这么简单的欺诈。」

「正因如此,才会成为盲点。」

「不过我对骗人这事有点看法啊。」

「没什么。我们只是给他们织一个美梦罢了。而这个美梦总有一天会成为现实,这对他们而言,难道不是无比幸福的事情吗?」

这说话方式简直就像来珠一样,一斗在心中笑了起来。

「确实没错……但是,真的有必要去耍这些花招吗?」

「如果没必要,就没办法跨过这个坎儿。但我们已无处后退。没有选择手段的余地了。」

下定决心的方式是友佳梨子亲传,但对于银样镴枪头的一斗而言,这状态还是让他有些肚子疼。

「为了人们的幸福,良心上的些许痛苦,就忍下来吧。」

最后,一斗用从恋歌那里学来的积极向前的精神总结道。

雪绘自始至终,都用孩童般闪闪发亮的眼神,看着和宇堂谈笑风生的一斗。

*

一斗告诉宇堂的策略得以实行后,经过了数日。

这天,东京解放组织的主要成员们,都集中在了办事处最大的一间会议室里。

放眼望去,会议室内熙熙攘攘,还有不少人只能站着。在某个并不算太高——大概只有几个讲台搭起来那么高——的地方,有位少年站在那里。

无论是谁,都对这个筹集了莫大的谜之资金和非比寻常的战斗集团与战斗兵器的谜之少年,抱有无与伦比的兴趣。

谜之少年不是别人,正是西园寺一斗。

「聚集在这里的各位,首先感谢大家能将宝贵的时间花在我这样的年轻人身上。此外,我还为身怀忧国之志的各位能来共同奋斗而感到无比的荣耀。」

别吹捧了——在这种气氛中,一斗开口道:

「大家出现在这里,或多或少都会对现在的政府、现在的社会有所不满吧。为什么他们没有为民众考虑呢。为什么会变成这种只有权力欲望无限膨胀,干起事来却只会互相扯后腿的政治呢。」

『因为我们在选举中选了无能的政治家。』会场中某人提出了某个常有的意见,不过这意见无可救药的蠢度让全场都笑了。

「全身都是既得权益的权力者们,如果不想改变的话,就由我们来改变吧。不,改变的时候已经到了!」

「我们不就是为了这个才活动的吗!」

一斗对这倒彩般的声音点了点头。

「游行示威改变不了社会。

「但人心是可以改变的。如果人们改变了,社会也会随之改变。

「这是正确的手法。但各位可曾想过,在人心尚未改变之前,到底会流多少鲜血?这黑暗残酷的城市中,到底会发生多少罪恶,产生多少悲剧,各位知道吗?」

正因为都知道,众人的表情都苦涩起来。

「现在正是站出来的时候了。推翻现政权,筑就新的社会与秩序。我们蕴藏着实现这些的力量。不,应该说,这些力量就在我们手中。Noblesse Oblige(地位越高,责任越重)。 如果拥有这些力量,就必须要将之用于人民。我们应该去物理上的,乃至思想上的,推翻、瓦解现政府,创造一个理想的国度。」

「意思是说,要搞武装暴动吗……?」

这种事情到底还是让他

们退缩了。

「足以取得成功的力量,现在就在各位手中。」

「但这不是和社会正义背道而驰吗?」

「那么我倒要反问一句。现在,就在此刻,那些饥馁而死的孩子们,那些被卷入犯罪中死去的人们,你是想要对他们说,『我们要坚守社会正义,所以请你们就这么去死吧』吗?这并不是发生在遥远世界的事情。坐上电车走上几站远的地方,这可就是稀松平常的日常风景啊!」

毫无疑问,这当然是孰不可忍的事情。眼前的人们,正是因为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能做点什么』才站出来的。不必一斗去说,这根本就是他们切身体会到的事情。

因此,可以说已经是有了易于说服的土壤了。如果面对的是普通市民,则需要某些更加不同的说服方式。

「发动政变的话……成功率有多少?」

这个问题一出,事情就基本上成了。

沸腾而出的问题里,一斗不动如山,老神在在地点点头。

「100%。」

「大言不惭。」

再怎么说这也肯定是夸张吧,大家都笑了。但一斗一点都没笑。

「如果有意,我们的战力足以将整颗星球都打下来。你们也听说过了吧?之前那个搁浅了的驱逐舰灰飞烟灭的新闻。那不过是一个人办到的,而且她的战力还远远不止如此。」

这个消息他们也确实听说过。——不如说,是一斗有意让消息在他们间流传的。

「我再说一次。100%成功。」

一斗的话带着异样的真实感。这也是自然的。因为他就是从那个政变成功了的世界来的,他说的话就是真实的。

只不过,对于如此急剧的变化,人们心理上会本能地无法接受而已。

就差一点了。一斗感觉。

『这个时候来珠会怎么做?是来珠的话会怎么做?』

『恋歌的话会首先考虑什么?她那高洁的灵魂会想要什么?』

『快想起来,西园寺一斗……快想起来。』

一斗睁开了闭上的眼睛,缓缓吐出字句:

「我想,这个时代,应该有与之相适应的社会制度。」

「……你什么意思?」

前排座位上传来了讶异的声音。

「民主主义救不了这个时代,救不了这个时代的人民。」

「那么什么救得了?你可别告诉我是宗教啥的。」

戴着眼镜,像是现实主义者的青年有些挖苦似的说道。一斗严肃地回应:

「绝对的权力。帝政。」

「帝政……你是想回到君主专制的年代吗!?这可是会产生独裁的啊!你拿民主怎么办!?」

等到骚动稍微平息后,一斗缓缓张开嘴。为了听到他那沉静的声音,会场再度安静下来。

「无论是多么公平美妙、无可挑剔的社会制度,如果它会束缚人们的思想,使人们生活困顿,乃至造成很多人死亡,这种制度就没必要再留着了。我们不是为了某种值得赞赏的社会制度而生的。人民不因社会制度而存在;正相反,社会制度是为了人民而存在的。为民主主义殉葬固然是崇高的事情。但哪怕是使用遭人唾弃的方法,哪怕明知会被后世批判,踏上一万只脚不得翻身,我也想要去拯救现在受苦的人民,我也想去创造出未来。而现在的制度是救不了受苦的老百姓的。」

「……」

一斗一字一句地说着。他明白,他的话像毒品一般侵蚀了众人。他的甜言蜜语,渗透进了这群处于绝望的人们的心底。

「民主主义虽是很好的社会制度,但民主并非万能药。就算现在不去抛弃,谁能保证民主就能一直持续下去呢?而反过来,如果大家愿意……总有一天民众会得到未来,生活幸福,社会道德恢复到足以自力运营社会,到那个时候,废除帝制,还政于民即可。」

除此之外,他还为那些犹豫着“万一到时候还不回来了呢”的人,准备了保险手段。

「然而权力是魔物。这种事情真的能做到吗?」

「正因如此,我们要将权力的基础——军事力量,交给其他人。无论是枪手队还是机动魔法兵,都是巴御剑起一个念头就会离开帝国手掌心的东西,是发下誓约之后才得到的。如果他判断我们不该再当为政者,他就会抛弃我们。」

这其实是在欺诈。巴御剑恐怕并不打算涉足太深。

但是,一斗这是为了安稳人心,所以才怎么说的。

「如果那个巴御剑也蝇营于权力该如何?」

「……他是个对俗世没什么兴趣的人。而说到底……他若是想要自己统治的话,哪里需要我们这样的人类,不说我国,哪怕整个世界,他自己就可以一口气攻灭了。因为他有那个力量啊。」

关于这点,一斗自己也是十分确信的。

不管怎么样,他的行动早已被一斗所知的历史给证明了。

「你是要……我们去相信他吗?」

「本来,这次暴动如果不去全盘相信他,我们也根本无法成功。而且……」

环视一周,一斗最后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说道,

「虽然你们中的很多人,可能已经对这个世界乃至世界上的人们绝望了,但我相信着世界,相信着人们。肯定有人能够创造出未来,创造出比现在好得多的活法。连相信别人都做不到的人,还能去拯救别人吗?」

「……」

「……但只要看到大家就明白了。大家都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存在。正因为这样,在这个世界上,像我一样,像你们一样,怀抱着同一个梦想前进的人们,占据了绝大多数。」

漫长的沉默笼罩了所有人。

也许我们已经被还不回来的毒品给浸透了吧。这样的怀疑,在所有人心中都存在。

在这个气氛狂热的空间里,说服力非同小可。

虽然这样,但一直生活在民主——哪怕根本没有发挥作用——之下的他们而言,踏出关键的最后一步也不是件小事。

一斗耐心地等待着。

也许没有来珠那么充满自信,也许没有友佳梨子那样坚强可靠,也许没有恋歌那样真挚感人……

但是,

他倾尽了自己的真情实感。

……终于,也许这份感情真的成功了,宇堂沉重地起身。

「……。……我同意了。」

「……宇堂桑。」

还犹豫着的成员表情满是痛苦,但看到一脸下定了决心表情的宇堂,却没有反驳的意思。

宇堂看到这点,再度转向一斗。

「但并不是因为相信那家伙……相信巴御剑,或是相信绝对君主主义。我们只是相信你啊,一斗。」

宇堂和一斗已经决裂了,组织内流传着这种话。宇堂本来就不是革新派,一直坚持着保守派的立场。虽然来到这里和一斗进行接触,但并不会和激进的一斗有什么妥协——有人刻意造出了这样的故事。

这样一来,宇堂就集合了对武装政变有所犹豫的人,并让他们将最终判断的权利交给了自己,事情就是这样。

换句话说,这次会议本身,就是宇堂和一斗联手演的一场好戏。

而且会议过程中的提问,大部分也都从一开始就是一斗一方所安排好的台词。一斗他们本以为还会有更多反对的意见,准备了相当厚的问答集,但也不知幸或不幸,最后并没有用得上。反过来说,被时代逼得不得不去抓住一斗他们伸出的手的人竟然如此之多,也实在是讽刺。

简而言之,这场会议开始的时候,就等同于胜负已分了。

这种闹剧般的计策,是一斗在爱梨珠政变未遂时,通过观察民心的改变学到的,并添加了他自己的一些想法。

「谢谢各位。」

「……到头来,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啊。正因为无法相信人治,才会去相信社会制度:这就是从君主专制向民主转换。而当对社会制度的信赖被打翻在地的时候,如果有值得相信的领袖出现的话……」

「时代的倒退,对被抛弃的理念的愚蠢的执着。这种污名,随便他们贴吧。就算这样……就算眼前的道路神憎鬼厌,我也想要为人民带来幸福。」

一斗最后一句话说完,会场响彻了支持的口号声。人们的眼神纷纷狂热起来。

*

穿着不习惯的西装的一斗,在自由结社·东京解放组织下属帝国建国预备军的成立大会后走进了休息室,吐出了人生数一数二的一大口气,烂泥似的瘫进椅子里。

「辛苦了。真是了不起的辩才。真不愧是北条老师的弟子啊,这么说对吗?」

宇堂拿起一瓶矿泉水犒劳一斗。

「不,我不是什么弟子……」

「那么,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如何?」

一斗苦笑着想,这句话本身还真是正确的。只不过,他所入的,是南德原来珠之室、北条恋歌之室以及东小路友佳梨子之室罢了。

刚刚他所说的话,也基本都是化用了来珠著作中的话,加以他自己的解释而已。

为什么西园寺一斗能说服

众人呢,或者说,为什么西园寺一斗能成为说服别人的人呢?

他们没有而一斗所拥有的东西,正是心中确实坚定的理想乡。

一斗知道,而他们不知道的——东京帝国。

这个差距,正是有没有抢先一步打开通往未来的大门。在这种意义上,一斗可谓是开挂开大发了。

一斗对自己开挂这件事有着充分以上的自觉,所以哪里谈得上自矜功伐,他甚至都怀抱着他原点的劣等感。但他又有着对未来的确信与自信,正是这样他才能说服众人。也许这种平衡其实是很重要的吧,后来一斗这么想。

同时,如果是北条皇斗来做这些事情的话,他到底会发表什么样的演说呢?

如果能听到的话,真想听一听啊。

这种事情一斗也不是没有想过。

就这样,东京帝国的种子种了下来。

这时参加这场会议的人们,日后大半都铸就了帝国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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