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巫女呐喊着 苏醒吧!尸骸! 第六章 迈向结局的大扫除

感觉到震动,少女在木箱中清醒过来。

将还无法担负手臂任务的双手贴伏在木箱底部,少女笨拙地撑起身体。在肩头剪齐的头发晃动,顺着发梢滑落的水滴在箱底的积水中扩散成无依无靠的波纹。

「姊姊。」

挺起身体的少女抬头看着站在木箱旁的女子,声音里带着些许的颤抖。女子则什么话都没说,用指尖轻触少女的头部。

少女注意到还有一个人站在女子的背后,那是少女认识的人。那个人和与他长得相像,却绑着两条发束的人,都曾对少女说过话其他的矫正术者都只带着害怕的表情,对少女进行攻击。

「走吧,千惠。」

女子说完,就抓起少女的头发。被强行从外观像棺材的木箱中拉出,少女的身体重重地撞击地面。坚硬且沉重的声音在室内回荡。

视野是红色的,空气是苦涩且带有烧焦的臭味。不知为何地身体正在摇晃。

映入清醒过来的丰花眼中的东西,是自动卷动的走廊地图。且所经过的地方火势正在蔓延,在火焰的反射下,所有的墙壁和天花板都染成红黑色。但丰花却仍是双脚没接触那里地移动着。

突然抬起视线,丰花大吃一惊。原来是像墙壁般的大块头男人,正抱着自己奔跑。在他眉宇深深刻划的皱纹之问,不知是太热的关系,还是有其他理由,正流着大量的汗水。

「等等等,谁大叔你是谁?」

听到丰花的叫声,那名中年男子狠狠地瞪了丰花一眼后,就马上把视线移回前方,并怒吼般地回答着:

「我是副家长石田,希望你接下来能叫我副家长。」

丰花无言地点了好几次头。男子以让人联想到祭典时銮轿的气势弯过走廊的转角,继续奔跑下去。

「那么,大叔,你要去哪里?」

「因为是第一级的紧急状况,所以要去家长那里我不是大叔,是副家长!」

「副家长」

嘴里喃喃地叨念着,丰花试着回想在失去意识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是转眼间发生的事情,所以她也记不清楚但她记得京介突然念出咒语后,房间就发生了爆炸。

丰花在眼睛看得到的范围内确认那个叫做石田的男人。虽然身上穿着西装,但上面全都是灰烬。在石田的臂弯中,与丰花本人一起,丰花的玲洗树树枝也被抱在怀里。

看着烘烤着走廊的火焰,丰花咬着嘴唇。这些全是因为京介所施展的法术而受害的?

石田再次转过转角后,来到一个宽广的房间。虽然房间内也布满黑色的烟雾,但是用法术灭过火的关系吗,比起走廊上,这里的火势温度要来得稍微低一些。几十名身穿白色制服的术者在房间内来回奔走。丰花知道那身制服的真正身分,那些人是家长护卫队。

「家长!」

一进入房间后,石田就毫不费劲地将丰花丢在地上。丰花和玲洗树树枝一起在被煤灰弄脏的地板上滚动。最后在家长护卫队中的女队员的协助下,丰花才终于停下来。

让晕眩的脑袋及眼睛平静下来后,丰花抬起头来。石田正和丰花认识的青年说话。面对焦急到口沫横飞地说着话的石田,以毫无紧张感的样子抱住胳膊的人,是名叫远峰秋一的青年。远峰也注意到丰花,于是他打断石田的话,挥手打招呼:

「哎呀,今天还真常碰面呢。你该不会是追分室的室长追到这里来吧?」

暧昧地点点头,丰花陷入了思考。刚刚石田喊出「家长」,但远峰以外的人都正忙于房间内的灭火工作。虽然难以置信,不过远峰就是家长吗但她随即想到现在并不是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

丰花冲到走廊上。她避开火海,完全不考虑目的地的狂奔。她不但非得找到京介,还必须寻找深廉寺华奈。都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别再搞飞机了,丰花对着延烧的走廊墙壁发出牢骚。然而火焰也忙碌地散布火苗。

当她在走廊上奔跑时,却被从后方快步行走的远峰追上,还顺便被石田及家长护卫队的队伍超越。丰花急忙增加速度,并列在远峰身旁。

「你们要去哪里?」

「因为在这场火灾中不但设备被烧掉,所有的候补人员都受了伤,连光主的肉体也烧毁了,所以要中止法术实验。现在正是前往处理原因的时候。」

「处理?」

石田代替远峰回答道:

「就是消灭候补者编号二十二和他的潜在精神力,以及胡乱使用古代法术专用道具的深廉寺室长。」

「咦」

受到热风的吹袭,丰花的额头流下了汗水。

候补者编号二十二号,指的就是京介吧。但刚刚施展法术时,京介的样子怪怪的打断想要说明这件事的丰花,远峰说道:

「候补者编号二十二号似乎是被深廉寺室长带走,而朝着地面移动。以让他的潜在精神力全都消耗殆尽来说,古代法术大约使用七次就已经是界限了。因为在古代术书里记载的,并不是这种火灾程度的法术,而是有好几种可以形成更大规模的法术在事态演变成那样之前,由我们这边来销毁能销毁吗,石田?」

听到远峰的询问,石田大声回答「应该可以!」他的汗水和唾沫在空中飞舞着。

走廊上只响起家长一行人的脚步声,不仅没有其他的人影,也没有任何的声音。丰花死命地跟着他们,对于「京介会被杀吗」这个疑问,她想问又不敢问。

在弯弯曲曲的走廊上走了十几分钟后,他们来到一扇巨大的门前。此时完全上气不接下气的丰花,手扶着墙壁拚命地调整呼吸。然而看见这副丑态的就只有她自己,家长护卫队则着手进行大门的开启准备。丰花在心中的「将来要变伟大的诀窍」里,加上了必须要慢跑这点但书。

护卫队员一推开门扉,冰冷的风雨就从缝隙中强灌进来。丰花因而发出短暂的惊叫。

门的另一侧是山丘的顶端。在下雨的夜空下,据说树龄超过一千八百年的巨大玲洗树,在空中伸展枝叶,树梢像是怀有杀气似地沙沙作响。

在树荫底下,白衣女子伫立着,身旁还有京介在。而且,不知为何娇小的女孩荆棘死神就站在附近。

「晚安,家长。」

白衣女子察觉到被打开的门后,就任风吹动长发地如此说道:

「您是为了阻挠我而特意前来的吗?您还是一样,只是个扮演爸爸身边忠狗的人啊。」

「真是过分啊。我只是在我的立场上竭尽全力而已。因为本家是为了光流脉所创造的组织,所以并不是听从光主或华奈你们恣意任性的地方。」

丰花站在远峰的身旁,因为除了紧张的气氛之外完全不了解对话的内容,所以她保持沉默。沉默地凝视京介的身影。

京介无论是肩膀或是双脚全都失去力气的样子,只是单纯地站着。从像是勾在指尖般拿着的玲洗树树枝上,无数的雨珠滴落下来。

「京介。」

虽然丰花呼唤他的名字,但却没得到回应。她生气地打算冲上前去。

白衣女子的黑色头发飘动,京介回过头来。站在丰花身后的远峰赶紧大喊着:

「护卫队,结界!快!」

早在护卫队开始行动之前,京介就以慵懒的动作抬起头。在丰花眼中看到的那张脸,是和平常一样的面无表情,且带着感觉无聊般的面容。

但是,在他的眼眸中,却没有发现这样的他原有的缺乏干劲的意识。

「爆破,灭亡启动!」

玲洗树树枝无力地挥动,京介如此说道。

在树枝尖端衍生出来的微小光芒,一秒钟后化为一个巨大的球体。光球膨胀着轮廓,并发出闪光引起爆炸。站在近距离的丰花视觉受到正面冲击,她发出惊叫掩住脸庞。因为气爆的关系,她的身体被弹到几公尺之外的地方。

爬起来的丰花揉着双眼,努力恢复视力。在雨水及残影蒙胧的视野另一方,已经烧焦的地面上,三十名护卫队员的大半倒卧着。而自己没有死,则是因为为跑到面前的护卫队员掩护她的关系。就像要把狂乱的风雨吹散一般,丰花发出怒吼:

「京介,你在做什么!你不认得我了吗!?」

「叫也没有用的,他听不见。」

远峰抓住丰花的手臂,把她拉到后面。当然,在他周围也有护卫队员正在加强防御。

远峰盯着京介及白衣女子,将双眼眯起来:

「现在的他没有自我意识,因为他正在使用潜在精神力。再加上因为中度催眠的关系,他现在只听华奈所说的话。」

「怎么会」

「对喔,我总算明白了。我就在想你到底像谁,原来是像一条京介啊。」

「是啊,因为京介是我的双胞胎哥哥。就算他会听我的话,但是听从不认识的大姊姊所说的话就是不行!」

「是,是,我知道了,你退下吧,很危险的。」

在远峰的硬拉之下,丰花被迫移动到被雨淋湿的草坪上。剩下一半人数的护卫队横列并排,正准备齐声念出咒语:

「流动吧,驰骋大地的光辉女神」

护卫队锁定

的攻击对象是位在前方的京介。丰花对着抓住手臂的远峰大喊着住手,但她的声音却被护卫队的咒语抹消。

「沿天之赤道,自黑至红、由夏至冬,怒吼吧,箭矢!五间前方四方于二尺发动。将所有存在全毁消灭!」

从十几人的护卫队中发射出巨大的光箭。箭矢撼动大气,掀起旋风,并笔直地朝着京介所在的方向飞去。

单手拿着玲洗树树枝的京介,并不打算逃避似地注视箭矢的动向。从他的唇间流泄出简短的语句:

「护盾,展开。」

一瞬间在京介的面前,出现一道直达天际的光壁。散发出令人炫目的七彩光芒的墙壁挡下光之箭矢,并反弹回去。而反弹的箭矢将巨大的玲洗树劈成两半,并予以烧毁。

玲洗树倾倒,整个山丘因而剧烈震动。快要摔倒的丰花紧紧抓住就在附近的远峰的双脚,并怒吼着:

「京介这个大笨蛋,你在搞什么啦,这样会遭报应的!你真是一条家之耻!我要代替历代祖先送你下地狱,快点过来赔罪!」

「嗯原来他不会这么轻易就死掉啊。」

因为远峰是很认真地说出这话,所以丰花连同领带一起勒紧他的脖子:

「你在胡说什么?你这样也算是家长吗!?」

「可是,我没想到古代法术会这么强嘛。上次的法术实验是在四十年前,我又没见过。对吧,石田?」

远峰回望站在背后的石田询问。石田从看似坚硬的下巴滴落水滴,点头回应:

「只靠那么简短的咒语,就可以发动超越我们数倍以上的力量,就算有再多护卫队员也绝对没办法先发制人。如果术者的肉体在生存界限之前被破坏,或潜在精神力用尽,就可以恢复自我意识,但在我们的攻击全然落空的情形下,实在是束手无策。」

「若是等到他的潜在精神力用尽,周遭一带似乎会变得很惨啊又有什么要开始了」

从躲在护卫队员背后避难的丰花,到位在山丘顶端的京介之间有几十公尺的距离。在倾倒的树木旁,京介正在移动。他所凝视的是虹原的市区方向。

丰花张开双眼,对远峰说道:

「荆棘死神所做的法术范围设定是以本家为目标,指的该不会就是这件事吧!?」

「啊,那个吗?」

郁闷地搔着被雨淋湿的头发,远峰眨动着双眼:

「总觉得会很危险还是派遣术者去解除吧。又要花掉人事费了。」

丰花撞倒远峰后起脚奔跑。在她的目标方向,京介举起玲洗树树枝。丰花的呐喊和张开嘴巴几乎是同一时间。

「京介住手!」

一条宽幅的光带划破空气,朝市区倾斜。如同昼夜颠倒的闪光渲染天空。

「不会吧」

因为脚边地面摇晃震动而不自觉停下脚步,看着市区方向的丰花,对于映射在眼前的光景,只是这么喃喃说道。

从丘陵状的土地上俯视的虹原市区正在燃烧。熟悉的住宅区,只在车站周边建造的坚固高楼大厦群和延续到远方的铁塔列,全都被大火吞噬。四周扬起的黑色烟雾及灰色灰烬像要求救援似地向天空攀升。在悲惨情况下不断降下的梅雨雨水,并不具备镇住火势的威力,

只不过是增添些许色彩。

「这实在是太厉害了。」

在丰花的身旁,远峰事不关己地说道:

「会禁止使用古代法术的理由,我似乎可以理解。」

丰花沉默着。虽然法术的威力当然也是原因之一,但使用法术者是自己认识的人,这才是最痛苦的。

「护卫队别发呆,留下两、三个人,其他的人以救援街上人民为优先快点!」

远峰拍一下手后,护卫队员就像顺从的忠狗般跑走了。丰花将目光依序投向街上的受害情形、真的只留下三名护卫队员的不可靠情况,以及在山丘上的京介。京介淡然地背对着市区,朝向荆棘死神缓慢地迈开步伐。

不阻止他是不行的。明知这是理所当然的目的,但丰花还是无法从那个地方移动,而只是紧握着拳头。要让京介顺从的方法,不管有多少丰花都一清二楚。不过,无论是不愿意、睡着了,或是死掉了,如今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算呼唤也无法传到他的耳里。即使看到丰花的脸,他也会进行攻击。这并不是比喻,而是京介所构筑的墙壁,真的完全遮断了丰花的意志。丰花陷入手掌中的指甲,伤害了丰花自己的皮肤。

「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啊啊,对了!」面对丰花的喃喃自语,擅自做出回应的远峰弹了一下指头。交相看着山丘顶端及丰花的长相后,用弹指的手指指向丰花,远峰说道:

「你说他是你的双胞胎哥哥吧。呃你的名字是」

「丰花,我叫一条丰花。」

「丰花啊?石田。咦,该怎么说呢?就是把双亲或兄弟聚集起来做什么的那个。」

远峰如此说着,并探寻石田。而打算攀爬山丘栅栏却失败的石田,拍着西装的屁股部回答道:

「说到双亲或兄弟是很早以前用来处刑的那个法术?」

「没错,是那个!」

「是『亲族连锁消灭』?」

「对,对,就是那个!来试试那个吧,丰花。」

拍打丰花的双肩,远峰露出笑脸地说着。

远峰没有移开双手,不但没有移开,他反而从肩膀上用力按住丰花的身体。丰花感觉

到不好的预感而反问道:

「那个叫做亲族什么的,是什么啊?」「虽然现在已经没在使用,但那是以前本家的裁判赏罚课所用的一种法术。」

像墙壁一般站在远峰旁边的石田回答道。丰花的脸上蒙上一层阴影。

「那是用于犯罪者家族一起处刑的时候。当其中一人的一部分身体受到濒死重伤时,他的双亲或兄弟也会在同一个地方受伤,是一种将常见的迷信之流现实化的法术。」

「咦,还有这种法术啊。我又增长一种智慧了。」

「没错吧?在本家做事的话,会很快乐的喔总而言之呢,」

远峰放在丰花肩膀上的双手更加重力道,笑道:

「就是将法术的详细设定设在双胞胎之间,然后在这里砍伤你的身体,这样在别处的京介,也会受到砍伤般的伤势。很厉害吧。啊,当然在你死掉之前,我会施展治愈术的。」

「现在能确实让术者身体受到损伤的方法,就只剩下这个了。」

在远峰的身旁,石田也用力点着头。在身后聚集的护卫队也重重地点头。丰花的双颊僵硬,心想就算自己说不要,大概也会被砍吧?

经过咬住嘴唇几秒钟后,丰花回看远峰双眼,点头表示同意。

「我明白了,只有我才做得到吧。那我就做吧!」

「了不起,真是了不起。我会把你的事绩刊载在宣传杂志『本月的绝技术者』专栏,还会和你谈谈酬劳事宜。」

「你绝对会在我濒死之前施展治愈术?也不会让京介死掉吗?」

「我不会让他死的。」

「如果他死了,我会怨恨你的。我绝对会的!」

「不会怨恨,你不会恨我的。」

「还有,这样可以得到多少钱?」

丰花以认真的表情询问着,远峰嘟囔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你想要多少?」

「现在的基本薪资十倍左右。」

「我会再研究看看。那么,进行准备。」

护卫队员在丰花的周围聚集起来。一人亮出玲洗树树枝,另一人手持刀刃,还有一人将丰花的双手反压在背后。丰花拜托对方不要这样,但队员毫不犹豫地回答她「因为这是规定」。感受到真的要被处刑般的心情,丰花大幅度地低下头来。

「对了,我忘了告诉你,」

在丰花身旁观看的远峰,拍击双手说道:「在今后的生活,你的身体可能会变得很难产生治愈术的效果。因为接受攸关性命的治愈之后,体内会开始产生免疫。」

「啊我有听说过。」

心情变得更加灰暗,丰花点了点头。她想起最近从京介那里听到的这类事情。

丰花将目光投向山丘上。在倾倒的玲洗树旁,京介和荆棘死神互相对望。只有白衣女子面朝着这里的样子。大概是打算若是家长这边念出攻击咒语时,可以马上反弹回去吧。

丰花在心中诉说:你看着吧,用力摇晃头部,并从浏海处飞散出水滴。

「这种事情无所谓。快点开始吧!」

「好,那么就在颈动脉附近痛快的砍下去吧?」

面对手持刀刃的队员,远峰以点烤肉般的口吻说道。被雨淋湿的刀刃散发出悲凄的光芒。丰花拼命地用鼻子呼吸,并左右甩动头部。

「这个样子总觉得像是被砍头一样,太不吉利了,还是挑别的地方吧。」

「一口气切开大血管,我想你也会比较轻松。不然,大腿呢?如果是切开大腿动脉会流出大量鲜血,这可是很不得了喔。」

「那么,就选那边吧!」队员轻轻撩起丰花的制服裙子,并对准

右腿挥动刀子。冰冷的触感窜上背脊。面对丰花快要哭出来的软弱心智,远峰拍手鼓励着:

「丰花,你的腿很漂亮耶,可以进军好莱坞吗?」

「真的吗?我也可以进军好莱坞吗?」

「当然可以罗。好了,抽出来看看吧。」

队员用力抽出刀刃。炙热的剧痛在丰花的大腿上游走。

脚边的草地散布着比雨水更多的鲜血。丰花本能地想用手压着受伤的地方,但因为手臂被人从后而抓住,所以也无法如愿。疼痛的感觉送达脑部,再也无法忍耐的丰花紧闭着双眼发出凄厉的叫声。就像心脏移动到被砍伤的大腿一般,在皮肤下令人毛骨悚然的鼓动正大肆暴动。

「流动吧,驰骋大地的光辉女神!」

其他的队员所念出的咒语传达到丰花的耳中。丰花自己也希望早点结束,在心中不断念诵。她感觉到力量逐渐从伤口流失,脑袋的各个部分开始产生白色的迷雾

「连结丝线,相互冲击婉蜒!对象为同胞,双子星!」

丰花黑暗的视野迸现出金黄的颜色。头脑麻痹,全身力量尽失。丰花心想或许真的会死,但她的细胞却呼喊着「我不要这样」。就算被什么东西缠住,就算那样会很难看,但我绝对要活下去,丰花的全身做出如此的宣言。

丰花用蒙胧的视力看着山丘上。荆棘死神的娇小身躯散发出蓝色的光芒,这是幻觉吧,京介在什么地方?

她听见远峰或石田在呼喊什么的声音,但却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不过,对丰花来说那声音感觉像是欢呼声。

是法术成功了吗,还是失败了?不管是哪一个,丰花拚命地发出声音怒吼着:京介这个大笨蛋!

好像被什么人骂了一顿。京介心想,这样的起床感觉真差。虽然不知道是哪里睡着了,但可以听见雨声就在非常近的地方,而且明明是六月,却比严冬还要寒冷。

京介趴着倒卧的地方,是在冰冷的草地上。草地通常都是绿色的,但只有京介身体底下的草坪,不知为何地是反抗的红色。

到了这个时候,京介才察觉到右脚微妙的疼痛感。定眼一瞧,大腿的部分令人难以置信地被砍伤,流出令人难以置信的鲜血。从那血红的颜色,让人突然联想到七味辣椒粉,只不过,就算是联想,血液也不可能会停止。

虽然想撑起身体而在手臂上施力,但因为脑部产生贫血,所以京介又再度陷入把脸埋进草坪的地步。他明白大腿的出血无法止住,而且虽然才刚清醒过来,但体力早就已经透支。

如果肺部无力,不自主呼吸的话,氧气就无法在体内运行。

加重力道在无意识间拿着玲洗树树枝上,京介再一次尝试撑起身体。当抬起上半身时,他大吐一口气,但却因为空气的味道难闻,使得他的头痛了起来。

「法术中断了啊。」

声音在头顶处响起,京介抬起头来。就紧邻在旁,一棵树干被劈成两半的巨大树木正在女子背后有个巨大的蓝色块状物,那是十个人类手牵着手应该可以围绕起来的粗大躯体。从头部到那物体的尾端尾巴附近,大概不下十公尺。它有让人认定是爬虫类的外观,及被半透明蓝色鳞片所覆盖的皮肤。若以想像得出来的东西来形容那物体的外观,的确只能想到龙这个字眼。

但那个块状物的真实身分,并不是虚构故事中出现的生物。这是没被净化的闭塞,物质化后所产生名为暗鬼的现象。京介总是明白自己所感觉到的不愉快感真面目,那并不光是贫血所引起的,还有在空气中浓烈飘散的闭塞气息。

他注意到手中的玲洗树树枝和平常所用的触感不同。它和京介使用的东西,无论是颜色或长度部不一样。而他一点一滴地想起在意识消失之前所发生的事情。

「算了,反正已经可以算是大致完成的状态,辛苦你了。」

女子平静地说着。明明注意到那是对自己所说的话,但京介还是花了几秒钟的时间。

京介只移动眼珠,确认周遭的情况。他现在似乎是在丘陵状的土地上,前方可以浏览某个地方的市区。然而,他之所以没有马上察觉到是虹原市区,是因为夜色和整个城镇不知为何淹没在火焰、烟雾及闭塞之中的关系。

「千惠。」

白衣女子呼唤着拥有龙形的暗鬼。想用双手环抱它的头部,女子说道:

「去消灭爸爸吧!你不这么做是不行的。在完成这件事情之前,你是不可以死的,这点你明白吧?」

巨龙低沉短促地怒吼。倾倒树木的树枝为之震动,雨水也卷成漩涡状。

与震动同一时间,巨龙飘浮在空中。拖曳着蓝色尾巴,以高速朝市区方向降落。在巨龙奔驰的天空下,冒出了巨大的火柱。

京介虽然想追过去,但受伤的右脚却完全无法动弹。对早已习惯打架的京介来说,他明白这是使用刀刃尽全力砍杀时所造成的伤口。虽然不清楚是被谁砍的,但他心想这还真是相当不留情的砍法。

背后响起一阵脚步声,身穿白色制服的术者在雨中朝着这边笔直走来。术者将女子的双手捆绑起来,但女子却完全没有抵抗。

从术者的背后,有个更猛然驱前的水手制服少女。黑色的斗篷发出残暴般的声音而啪啦啪啦作响。注意到少女就是丰花之后,京介并没有逃跑,这并不是因为受伤的脚无法移动,而是因为丰花的动作是可与斗牛并驾齐驱的迅速。

「京介你这个笨蛋!大笨蛋!因为你的关系事情才变得这么严重,快点道歉啦!还有之后的一个月你都要请我吃午餐哦!」

在非常接近的地方停步,并用力敲京介头部的丰花,之后还尖叫呐喊着殴打他。

不知不觉间在自己周围聚集了几个人。其中一名术者看见京介的无效治愈体质证明书后,施展了不会增加阶段程度的治愈术。虽然因为贫血情况稍微恢复,伤口也暂时收口而想起身走路,但却被告诫要安静休息。丰花在这段期间,仍然一直不断槌打京介的背。

西装的年轻男子在京介的身旁蹲下来,并露出微微的笑容。虽然他也是全身被雨淋湿,但那却是一脸不以此为苦的笑容。

「真是一脸疲惫的表情啊。感觉就像晨间练习一不小心就练到晚上的田径社。」

「田径社要是下雨的话,就不会在外面练习了吧?」

「唉,也对啦。啊,真是失策啊。要是有趁你在使用潜在精神力时重整市区的话就好了。光是靠普通术者,收拾残局可就辛苦了。华奈,古代术书里没有这种法术吗?」

西装男子抬头询问。白衣女子则由术者将近似手铐的金属零件戴在双手上。

「呃,我不知道。明明只要毁掉本家就可以了,但因为笨蛋指导者解除范围设定的关系,市区才会受到损害。」

叫做华奈的女子露出充满自嘲的笑容闭起了双眼。而西装男子则无趣地耸耸肩。

「你不要怪罪别人喔。她叫千惠吧,就是你那个还没成为术者之前就死去,而没有冠上深廉寺姓氏的妹妹。她还活着啊。」

笑容从张开双眼的华奈的嘴角消失了。

「她还活着的只有部分的脸和声带而已。那是我强行使她存活下来的。」

「你想搭光主的法术实验的顺风车,治疗妹妹的身体?」

「怎么可能,那孩子的身体因术者病损毁之后,已经过了两年的时间。残存部分的寿命也只剩下一点点。」晚风吹拂,华奈的手铐链条和白衣的下摆大幅度地摆动。

「千惠的身体因为术者病而毁坏时,什么都不肯做的爸爸,在自己的身体发生同样情形时,却想利用古代术书进行再构筑我只是对这件事感到生气而已。」

「不过,你用古代法术将妹妹的身体当作暗鬼来操控,我认为还是赢不了光主。你知道光主那个坚固的房间吧?」

「我还会再想办法的。就算会被处罚,就算会被处死,不管多少次我都会不断进行。」

远峰叹了一口气,在打个暗号后,术者就拉着华奈的手迈开步伐。

「等一下啦!」

丰花在华奈背后呼唤着。用力将指尖掐进京介手臂,连淋湿的浏海都没拨地说道:

「那就是理由?千惠那孩子之所以让市区引起骚动,是想对害她的身体变成那样的爸爸进行报复,这话是她白己亲口说的?」

华奈什么话也不说。丰花好像相当生气,语调变得激动起来。

「回答我!我答应过要跟那孩子的妈妈说明真相的!」

华奈还是什么都不回答。被白色制服的术者带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山丘下。京介挣脱丰花的手,拄着黑色玲洗树树枝站起来。他想起在废弃工厂前面,打算从京介身上吸取负面情感的千惠身影。她看起来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我讨厌光流脉使者。这是针对谁说的话看着暗鬼前去的市区,京介叹了口气。

在暗鬼体内有那个叫千惠的少女。而且,她会变成这样是因为京介本身的力量。京介再度叹了口气,对盯着地面的丰花说道:

「你的玲洗树树枝借我。」

抬起头来的丰

花感到诧异地皱起眉头。

「你打算做什么啊?」

「去追暗鬼。」

「可是你还有伤,如果不静养的话」

「那丰花你要去吗?」

在完全陷入沉默三十秒钟后,丰花突然脱掉自己的黑色斗篷,强加在京介的肩上。她将玲洗树树枝塞进京介手中,回头看着西装男子,以坚定的口吻说道:

「家长,因为情况紧急,以特例的方式借给他也没关系吧。您可别减薪喔。」

西装男子轻松挥着手说出「请便请便」。丰花用力地点点头后,重新转向京介并竖起眉毛。虽然他打定主意还是不要说出让她生气的话,但那张脸却是完全不高兴的样子。丰花以要捏碎骨头般的力气握住京介的手,鼓着脸颊说道:

「就算我再不甘心也没办法,反正我就是没有能力。不仅没有潜在精神力,就连在力量上和京介相比也是完全没有。我知道如果你认真起来打人,我是绝对赢不了的。」

「才没这回事,你有相当优秀的怪力。」

「你骗人。我都这么尽力了,你却总是不肯对我拿出真心。就连感情也不表现出来。所以我才会想说你不抵抗也没关系,我就改变态度好好使唤你。」

「」

「在我说去做之前,你竟然敢自己先行动,真是太嚣张了。」

「丰花。」

「干嘛?」

「你上辈子应该是某个地方的暴君吧?」

「才不是呢,我是蠹虫。都没关系啦,你快点去吧!暗鬼是闭塞的块状物,所以只能净化吧。这不就是你的本行吗?」

「丰花」

「干嘛啦,你可别哭哭啼啼地说伤口还是很痛喔。」

「不是啦,斗篷好热啊。」

从山丘到本家的路程中,京介所看到的市区一言以蔽之,就是焦土。

城巾里矫正术者来回奔走。为了情报操作,不留存在一般人的记忆中,所以市区里的时间,像是因某人使用高级法术停止一般。听得见的就只有雨声、火焰及建筑物倒塌的声音,听不见人的惨叫声。

在为城镇修复工作奔走的矫正术者中,也有熟面孔。因为现在并不是出面说明破坏市区的人就是自己的时候,所以京介急忙赶往本家。他心想穿着黑色斗篷,脖子上垂挂着奇怪的证明书,手拿着两根像是魔法师的魔杖般物体的自己,应该十分怪异吧?虽然怪异,但因为这就是本业,所以也是没办法的事。

连本家大厦的周边也有术者仓皇地来回奔走。虽然有小火星冒出来,但建筑物本身似乎没有很大的异状。

因为后院的方向传来骚动,所以京介跑向那个地方。后院里被钻出一个直径约十公尺左右的大洞,术者及本家的职员正骚动不已。看来暗鬼是从这里一直线地潜入地下。

京介打算走向洞穴的方向,但却遭到警卫制止。但一拿出在从山丘出发之前,叫做家长的西装青年交给他的信函后,就轻易地获得放行。那封信好像是家长代行权的证明书,而且家长还对京介说:「就照你所想的去做吧」。

拜托警卫进行围观人群的避难后,京介站在洞穴边缘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乌鸦,任意地停在他肩上,就算驱赶也不打算离去。因为太过麻烦,所以京介直接念出咒语:

「流动吧,驰骋大地的光辉女神!使环绕星辰之气运用自如。垂直微风从地面至天,强度为三。羽翼啊,乘风飞舞吧!」

在从洞穴底部吹起和缓微风中,京介跳了下去。这是对不知何时丰花想在天空飞舞时失败的法术上,多少加以修正后的产物。虽然当时的失败只是摔落在地上,但如果增加风势威力,就可以调整自由落体的速度。若是加上更强大的东西,应该理所当然的可以飞起来,但现在的目的却不是这个。对重力及风力运用阻力,京介的身体缓缓朝下降落。

洞穴比想像中还要深。当潜到约地下十层楼时,总算看到可以驻足之地。京介解除法术,在满是瓦砾的地面着陆。虽然他抬头仰望地上的洞口,但却是几乎看不见的遥远。

在非常接近的地方,响起一阵巨大的破坏声。京介在暗鬼强行侵入的地下通道中奔跑。在通道的半路上,有几十名身穿深藏青色制服的术者受伤倒卧在地。在施展治愈术,告诉他们逃到地面上后,京介又再度在走廊上前进。没多久就来到一个宽广的房间。乌鸦在京介的肩上蹬一下后,就自行飞了起来。

在蓝色的龙以身体几乎塞满入口的前方,是一个圆形的房间。在房间的角落只放置一个透明的容器,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东西或任何人。

在四边约三十公分的四方形容器中,暗鬼重复好几次身体撞击的动作,但容器表面却没有任何裂痕。

容器中似乎放着几个类似人类某处器官的物体。京介看清的东西是眼珠、嘴唇及几根手指。收纳这些物体的容器和装有类似道具的其他容器以管子相连。这类容器共有二个。

「矫正术者有何贵干?」

可以听见从容器中传来的声音。与其说是人声,倒不如说还比较接近金属的声音。京介屏住暗鬼飘散出来的闭塞浓烈气息,走进室内。

「您是光主吗?」

「没错。」

声音一做出回答,容器中的部分器官就产生晃动。

暗鬼发出怒吼,并再度咬住容器不放。虽然看起来只是个玻璃箱子,但硬度却似乎相当强。毁损的只有暗鬼的身体,受伤的暗鬼在地上发狂,蓝色的光芒在室内散播开来。

「矫正术者,想个办法对付那个闭塞块状物吧,我的房间会脏掉的。」

光主如此命令着。一步步走近容器,京介吐出一口气。脚上的伤口裂开,在地面上留下斑斑血迹。

「我是打算进行净化,才会追到这里来的。所以就算您不说我也会做。」

「最近的矫正术者态度真是狂妄啊。」

光主发出笑声。容器的侧面也与其相呼应地微微震动。来到正面的京介停下了脚步。从容器的眼珠中,仿佛可以感觉到视线。

以完全无法读取感情的金属声音,光主询问着:

「矫正术者。你不问问为什么我会是这副模样吗?」

「无所谓。」

「矫正术者,你拿着的是古代法术所使用的道具吗?」

「」

「要再构筑我的身体,以一个人的力量应该是做不来的。」

「」

「是我记错了吗?矫正术者,我就教你保留自我意识,来使用潜在精神力的方法吧。」

「」

「但是,拜托你,要和巫女一样。不过,这对现代的术者来说是相当困难的,因为会受到欲望及情感的牵扯。所谓物质充裕的时代,另外一种意思就是麻烦。但压抑一切的力量,对继承巫女血缘的人来说是存在的。你来做做看吧。你是为了这个才来这里的吧?」

「你真是罗唆耶。」

暗鬼站了起来,再一次冲向容器。闪避到墙边,京介在暗鬼无法移动之前,一直盯着要说是战斗却太过单方面的失控状态。而脚边的乌鸦正在整理羽毛。

暗鬼的身体几乎已经毁坏,被吞噬的东西正从崩解的体内掉落出来。那是一名个头娇小的少女。京介慢慢地迈开步伐。

衣服破烂,露出酷似藤蔓的两条手臂。在囤积他人负面情感的身上,爬满了裂痕。少女的周遭漂浮着液体化的蓝色块状物,闭塞正蠢蠢欲动。

「大哥哥。」

脸仍贴伏在地上,少女喃喃说道:

「非得继续下去才行吗?」

「」

「千惠必须去消灭不肯伸出援手的爸爸才行,姊姊她」

「」

「可是,我不太明白啊。」

「不明白又有什么关系?应该没有那种必须毫无理由的怨恨或谅解吧?」

京介重新转向光主。刮落下来的暗鬼碎片肮脏地沾粘在容器侧面。

「这容器还挺坚固的嘛。」

「这是使用古代法术增加硬度的特殊材质,是我在四十年前发现病状时制作的。当时因为对古代术书的解读不全,所以才没有发现再构成的咒语。光是制作这样的容器,就死了二十名左右的术者,真是非常没效率啊。」

「是吗?」

拿出黑色的玲洗树树枝,京介和容器展开对峙。光主发出感叹般的声音:

「你要帮我再构筑吗?但是,我损坏的肉体还在山丘上啊。」

「我是矫正术者。」

混杂着叹息的京介做出回答。

「我要净化闭塞。要让原因消灭,就只是这样。」

「我就是那个原因吗?」

「在许多意义上,如果您在组织内的话,好像就会产生许多迷惘的人什么要改进组织,我根本没兴趣。」

容器发出震动,那是隐含笑意的震动。少女痛苦地从地上撑起身体。

在轻笑一阵之后,光主缓缓地说道:

「这容器不会因为普通人类的力量,或普通术者的力量而遭到破坏的。普通的暗鬼也是行不通的,这点在今天得到了证明你打算怎么办呢

,矫正术者?」

「那是普通的方法吧?」

光主在短暂的沉默后,喃喃说道:

「你要使用古代法术?」

「是啊。」

「没用的。」

「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

「要破坏并不是不可能,但是,这整个房间有效力扩及。房间内的墙壁都予特殊加工,在法术失效之前会不断反射,而且在攻击同时,是不能使用防御法术的。矫正术者,你也会死的喔。」

「」

「可惜的是我的身体不可能移动,所以希望能在这里做个解决。如果你做好觉悟的话,随时都可以进攻。只不过,当你离开这里之后,我马上就会做出处置。对于光主谋反罪的处罚,光主是可以独断独行的。死刑可以吗?」

「什么都无所谓。」

京介长叹一口气后,对着脚边的少女说道:

「如果要逃的话就趁现在。」

少女摇着头,与其说是否定,不如说只是单纯想要甩掉什么的动作。

「虽然这身体好像做得满耐用的,但要是也能耐得住古代法术就好了。」

罹患术者病最后残存下来的半张少女脸庞,悲伤地扭曲着。

「我想睡了。就算不能动也没关系,我已经很想睡了。」

在墙边的乌鸦发出一声呜叫,朝着出口飞去。

握着玲洗树树枝,京介闭起了双眼。他明白脑袋里的记忆幼苗,刻划着各式各样的咒语,那个叫做华奈的女子,到底预测形势到什么样的地步?他突然有这样的疑问。

「矫正术者,你不害怕死亡吗?」

金属声音阻碍京介的集中力。

「这么干脆地就送出自己的性命,我是模仿不来的。反正矫正术者的生命价值,大概就这种程度吧?」

「生命的价值是无论什么人都一样吧。会认为不一样的就只有您自己。」

虽然不清楚害不害怕,但只有尽可能不想死这点是可以确定的。

张开双眼,吸进一口气只是希望而已。当然不可以加进绝命诗的词句。京介虽然决定到最后都要让脑袋放空,但到了这种时候还是会浮现出许多人的身影。他觉得这次事件实在是牵扯太多人了。

就连缺乏协调性的自己,也察觉到有协助者存在。无论是对他们所涌现的情感,或是在脑中浮现出的东西,他全都从精神中排除。虽然现在开始产生救救光主等刺耳的声音。但那也会在即将变成听觉前就阻隔掉。

在吐出叹息同时,京介念出引发破坏现象的古代咒语:

「搏击,风烈启动!」

念完的瞬间,就溢出白色的光芒。

视觉及听觉同时麻痹,传到京介体内的是震动及冲击波,还有周遭所有东西会被破坏的气息。没有害怕与危机感,只有毁灭的预感染满整个空气之中。

有什么东西在撞击胸口附近,京介的身体倒卧在地面。扑在他身上的是个瘦小的身躯。隔着那单薄又坚硬的身体,剧烈的法术效力正狂风大作。

京介最先想到的是,为什么自己会被掩护?

看着自己吐出来的白色气息,丰花不禁想着这和六月下旬不太相称。

雨势在稍早之前停歇了。本来预定是搭乘家长的座车从山丘移动到本家,但途中的马路上却发生严重塞车。这是因为努力修复市区的矫正术者,把时间停止下来的关系。丰花跑着穿过静止不动的车阵,就在刚刚才抵达本家。

大厦的周边一片骚动。在十几分钟前,从后院方向传来剧烈的震动及光芒。虽然那个现象马上就平息了,但现在职员仍为了追究原因而来回奔走。

丰花一一确认聚集在本家周围的人的长相,寻找着京介的身影。但连齐藤千惠的影子也没有。就算询问他人也知不知道走向大厦的暗鬼及矫正术者,但每个人都很忙碌,根本没人肯听她说话。

丰花手中带着的,就只有一根玲洗树树枝。那是从山丘设施内拿回来的,是京介被没收的东西。

怀抱着玲洗树树枝,表情黯淡,丰花抬起头看着本家的大厦。天似乎是快要亮了,稍早之前还漆黑一片的天空,开始染上深沉的群青色。

在这种天空下,可以看见顶楼围墙有人的影子。虽然不知道长相,但可以确认那是穿着被风吹动的黑色斗篷和底下的白衬衫,以及手持长木杖的黑影。

「京介?」

皱起眉头一脸惊讶,丰花叫出名字。她想着为什么他会出现在那种地方呢,开始拔腿奔跑。如果认错人的话,再回来就可以了。现在实在无法静静地待在这里。

因为本家内的所有电梯都停止了,所以丰花就利用楼梯,一口气跑了七层楼。当她抵达最高层的那一瞬间,受到难以忍受的饥饿侵袭。话说回来,她想起昨天的三餐都没有好好摄取。

押着肚子打开顶楼的门,冰冷的空气吹向脸庞。因为顶楼光铺上冰冷的水泥,所以只有一罐被压烂的宝特瓶,被风吹得在储水槽周围滚动。在这样寂寥的景色中,在没有铁丝围篱围绕的顶楼用地角落,刚刚看到的人影正伫立着。黑色斗篷含带着清风啪啦作响。

听到丰花的脚步声,人影转过头来。果然是京介。

京介从丰花身上移开视线,烦躁地环顾四周。然而,斗篷下摆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了。

因为不方便说话,所以丰花静静地站在京介身旁,并远望着从顶楼可以见到的景色。

虹原的街道就像收录在全景照片般可以一览无遗。

在烧焦、倒塌后的灰色市街上,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只有风发出阴郁的声响,街上完全听不到任何日常生活的声音。丰花心想还真是安静啊,也真像已经死去的样子。

可以看见位在北边方向的山丘。察觉到在那顶端没有平常看得到的巨大玲洗树影子。

丰花微微地叹气。虽然不知道接下来会变得怎么样,但比起恐惧或焦躁,现在不知为何地感到孤寂。

在丰花身旁,京介举起黑色的玲洗树树枝。面对朝着展现在眼前的整个市区,将树枝尖端像显示般高高举起的京介,丰花歪着头。

「你要做什么?」

「修复。」

「你说修复」

「修缮,复古,痊愈。停止,解除。启动!」

从京介的嘴里流泄出简短的咒语。一瞬间,以本家顶楼为中心,朝向四周的地平线金色的柔和波浪不断推进。

波浪通过后的土地,城镇开始活动。损坏的建筑物自行修复,仍旧倾倒的电线杆或铁塔,也像花朵要露出花苞般地从地面挺起。光之波浪将顽强仍在冒烟的烟雾消除,染上烧焦臭味的空气也恢复清新。在远处,车辆的喇叭高声响起。

最后,在山丘上的巨大树木带着确切的存在感摇曳着。丰花松口吐出不知不觉间屏住的气息。

突然,在身旁的京介身体倾斜了。丰花连忙拉住快从顶楼围墙摔出去的京介身体。

「哇那哇你在做什么啊,振作一点啊!」

因为京介将全身的重量加诸在丰花身上,使得失去平衡的丰花也快要一起掉下去。

双胞胎兄妹一起自杀!虽然真相是发生意外,但人们大概会不会这么看待吧。听说一条家的兄妹啊,一起从大楼上跳下来耶。哎呀呀,明明觉得他们是感情不太好的兄妹呢,人要死的时候是不知道会变成怎样,妹妹丰花明明是个性情温和的好女孩呢,真是可怜啊附近阿姨们谣传的幻听,在丰花的耳朵深处回响着。是真的,好可怜,我不要。丰花尽全力抓住京介的手臂,倒向顶楼内侧。但丰花的脑袋却猛力地撞上水泥地板。

「你啊」

丰花瞪着在一旁精疲力竭地倒在地上的京介。她很在意他本人是不是已经死了,因为他的双眼紧闭着。但他还活着的证据,是不断重复痛苦的喘息。

「虽虽然一开始把市区弄得天翻地覆的是你的潜在精神力。」

因为老是躺在地上会弄脏衣服,所以丰花站起身来。低头看着不打算起身的京介,她混杂着叹息说道:

「但你也用不着因为感觉有责任而去自杀呀。如果你死了,大家都不会高兴的。虽然也不太会有感到悲伤的人。」

「在地下」

微微张开眼睛的京介以极小的声音说话。这时丰花才头一次注意到京介右大腿的伤口已经裂开了。掉落的黑色玲洗树树枝,随着风势的吹送在地面滚动。「在底下还有很多事,所以之后就拜托你了。」

「啊?」

就算询问也得不到回应。力量已经从京介的眼皮抽离。丰花慌张地摇晃京介的肩膀。

「搞什么嘛,之后拜托我是什么意思啊?太没责任感了吧,不要把事情全推给我之后自己就死掉啦,振作一点啊!」

「我不会死虽然不会死但是好累啊。」

说完这些话,京介就完全闭上眼睛,开始陷入深沉的睡梦中。

丰花嘟起嘴巴仰望着东边的天空。早晨的太阳正温柔地绽放光芒。

进入七月后马上就举行的高中期末考,一条京介整个考试期间都缺席,理由是需要住院的病假。

他住院的地方不是一般医院,而是由本家的附属机关经营的术者专用医院。因为之前的事件所造成的身体重创、精神力及潜在精神力极度消耗,还有包括感冒在内其他种种身体状况不佳等,总括所有徵状,当察觉到时京介已经被迫住院了。住院的时间预计是两个星期。在虹原高中方面,好像是接到他父母亲捏造适当疾病的报告。京介的病房是六人房,除了他之外还有四名住院的病患。在这间术者医院里,住院的主要是像京介这种平常的治愈术难以产生效果,或是长期需要专门术治疗的人。

因为出院之后马上就有补考,所以待在病房的闲暇之时,京介只能无可奈何地翻开教科书。

而所谓没空的时候是指有治疗的时间,在这间医院里一天之中有一半以上的时间,要花费在病患的治疗上。

京介的主治医生是个圆眼镜闪闪发亮,异常肥胖的男人,他以「健全的精神是寄宿在健全的肉体,这样的术者所施展的法术才是健全的爱的法术」之类令人摸不着头绪的主张当口头禅。而且,他也要病患一天覆诵七次这项主张。另外,主治医生还订下住院期间一律禁烟的规定。就算想躲在庭院或厕所里抽烟,他也一定会从某处飞奔而至,并高声说出「香烟是恶魔种的植物」。每次听到这句话,京介都在想下次要请他介绍一下那个恶魔。

那天,当本来预计上午的三个小时就应该进行的治疗结束时,太阳已经很干脆地倾向西方的天空。因为医生说为了骨头的健康要感谢钙质,所以他花了八小时之久和牛奶互相对望。除了京介以外的病患,在治疗的时间都是接受普通的法术治疗,会采取那种带有某种宗教气息的治疗,似乎只有京介的主治医生。在返回自己病房的途中,京介开始检讨着,或许最近有必要去确认一下那个医生是不是真的拥有治愈术者执照。

真是奇妙的一天。躺在床上,当京介想着明明是治疗时间过后,全身还是很疲倦是为什么之际,连续有探病的人来访。

一开始来的是齐藤千惠的母亲。她说前几天丰花到她家说明,就是那个时候听到京介住院的消息。千惠的母亲依然浮现沉稳的笑容,还放下一束探病用的花束后才离去。

接着,虽然不清楚是如何知道这家医院,但赤尾秀春出现了。上同一间补习班的女学生也一同前来。在这里的地点或外观上,虽然是丝毫不隐藏在市内某处就兴建的普同医院,但却不进行一般人的诊疗工作。赤尾感觉不可思议地眺望天花板说:「这里是哪一科?」后,就放下好像是高级水果的礼盒回去了。

第三个出现的是在本家餐厅共同进行小组行动的术者们。他们只为了吵闹而吵闹,只为了吃水果而吃水果,还不知打算做什么地拍了纪念照,之后他们就回去了。

第四个,不知为何来的是风纪委员塩原友子。塩原虽然带来学校发的讲义,但京介不太明白对于缺席的人,该做这种事情的到底是不是风纪委员?塩原只待了一、两分钟左右,就像逃命似地回家了。

然后,最后出现的是穿着朴素色彩套装的黑发女子。

那是没穿上白衣的深廉寺华奈。「伤势没问题了吧我已经听说了。」

在病房大楼之间的空隙,有个像是强行建造的中庭。在已超过季节的藤花棚架下,虽然设置了形式上的聊天空间,但当京介和华奈走到中庭时,却没有其他的病患在此。

在中庭及病房大楼相连的回廊上,站着两名黑色制服的男子。就连和华奈移动的时候也是这样,他们保持几公尺的距离,一直紧跟在后。京介心想那或许是华奈的保镖之类,或是像监视者的人员。

「我被告诫在秋天来临之前,绝对不可以再受伤。和人类一样,好像是因为如果不让体内的恢复力充分休息,它们就不会团结起来工作。不过,我不知道这是真是假啦。」

坐在木制的长椅上,京介将医生告诉他的话原封不动地说出来。虽然伤口本身已经没有什么疼痛的感觉,但伤口处紧紧缠绕的绷带却让人很痛苦。包绷带的是护士、但那名护士却总是自豪地述说她在「缚绳冠军虹原大会」中获得亚军的事。

京介抬头看着只剩下褐色树枝缠绕的藤花棚架。在某处有乌鸦正发出鸣叫。

「今天,本家宣判了。」

在一旁双脚并拢的华奈喃喃说着。到了这时候,京介才终于想起深廉寺华奈和自己之间,并不是那种没事会前来探病的亲密关系。不知是不是因为持续过着每天在规定的时间起床,不可思议地摄取三次健康饮食,还有被奇怪的医生追的连烟都不能抽的生活,他注意到自己心中的警戒心已经变弱了。

「处罚是封印术者能力及抹消记忆,明天就会由专门机构进行处置。至于会消除到什么程度还不清楚。或许会全部消除而变成废人。如果是这样,就是实质上的死刑吧?」

将衣服的下摆放在膝上整理,华奈像朗诵课本般地继续说道:

「我已经不能进入本家了,如我所愿,我也不用成为下一任光主。但即使如此,我的身上还是流着族人的血液,或许哪一天我也会罹患术者病吧?」

京介将医院分发的拖鞋勾在脚尖,并专心于无意义的眺望上。

「只不过,即使在很近或很远的未来,不管是什么样的想法,我都不会感到后悔。因为爸爸已经死了,所以我已经失去怨恨的对象,这点也是真实的。」

夕阳烘烤着拖鞋,布料白色的部分染成橘色。什么时候梅雨会结束?高中的暑假作业也有读书心得吗?京介一直在考虑这些事情。深廉寺华奈不可能是为了消磨时间才来这里的,这点他似乎很清楚。对于她所说的内容并不是要求京介回应,他好像也可以理解。

「明明就快要日落了,却还是这么炎热。」

将头发垂放在脑后,华奈说道。她看着京介的脸庞,头一次露出浅浅的笑容。

「我一直忘了夏天日是很热的。」

「」

「那只乌鸦一半是乌鸦,另一半却是道具。」

凝视着从藤花棚架上降落到地面的黑影,华奈唐突地说道。

「道具部分的寿命马上就要结束了。虽然那是像更换电池一样的东西,但我已经做不到了,你可以帮我做吗?」

京介从华奈身上移转视线,盯着藤花棚架另一边可以看见的扭曲太阳。他就这么凝视着,并左右摇头。

「是吗?真可惜啊。」

华奈感觉好像没什么太大的遗憾似地点点头。她将视线投向和京介相同的方向,并感觉刺眼地眯起双眼。

在迥廊上待命的男子,眼睛一直看着京介他们这里。越看酬务就会越多吗?他们连一秒钟都不打算转移视线。

「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华奈仍然看着落日问道:

「在山丘时你曾说过不了解我的心情吧,这是为什么?」

日落前的太阳让其轮廓强烈地晃动,正打算早一点燃烧殆尽。京介对着被烘烤的天空,大大地叹出一口气。

重要的人死了。但是要寻求原因或者怨恨什么人的余力,对当时的京介来说并不存在。周遭一味地吵闹,且术者的研习也很忙碌。当结束研习,成为正式术者之后还增加了麻烦事,上高中之后身边又变得更加嘈杂。光是要捣住耳朵沉浸在悲伤中,就已经得竭尽全力了。

但到了如今,京介感觉到或许正因为有那种环境的存在,所以自己才能从死亡的事实中设法更新站起来。

京介思考着该如何把这种事情传达给对方,叹了一口气。但他所说出来的话,却是过于平淡无奇的言词。

「因为我和你是不一样的人。」

华奈默默地点头,移动目光对着乌鸦的一举一动。而乌鸦在事务性的动作下。一味地冲向地面。

「矫正术者的三个月连续测验总算勉强合格了。」

望着自己的膝盖,京介不自觉地开口说话。

将视线下移到脚边,就可以看到沐浴在落日的一只蚂蚁正麻烦地横越地面。那只的大蚂蚁很明显地将到洞穴的几公分距离绕远,而采取蛇行的方式前进。

「有人说过消灭闭塞原因是不好的。但当时对我来说,除此之外想不到其他方法。」

华奈有一度用纤细的手指抚摸自己的脖子。指尖上只缠绕着一根头发,并没有汗水的光芒。

「我会跟你同一阵线的理由也不是想当代表,来打倒轻率对待术者生命的光主。如果消除怨恨的方法只有击溃怨恨对象,那这世界上的人早就已经设法达成了。虽然心里明白,但我却想不到其他办法。」

在蚁穴附近,要进去的蚂蚁和要出来的蚂蚁头部紧靠在一起。像是在起争执,也像在互相勉励,或没什么特别意义,对京介来说哪种都说得通。

「我或许有可以救你妹妹的方法。不过,我只想得到那个方法而已。而且我只是想解决自己的工作,没有除此之外的想法。」

华奈什么话都没说地沉默下来。京介也因为说了该说的话,而默默地用耳朵倾听风声。可以听见从某个病房传来收音机的声响。

乌鸦张开羽翼,飞

上了天空。在回廊上的男人视线转移的那一瞬间,华奈从手提包中拿出一份薄薄的文件,放在京介膝上。

「如果不需要的话,丢掉也没关系。」

凝视着文件上排列的语句,京介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那是古代术书的影印资料。

「这是应该更有效运用的力量。只不过,因为这股力量太过强大,所以每个人才会用错使用方法。连巫女的儿女那一代都无法运用自如,因此才会被列为禁止使用之列吧?爸爸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而我只是用来报仇雪恨。」

「」

「你别误会了。我可没有说这样就可以去拯救世界,或是毁灭它。而是因为就算我持有它也是毫无用处,但如果是和我不同的你,应该就会有不一样的用法。专用法杖就在山丘那里。」

华奈静静地甩动头发,从长椅起身。她低头看着仍坐在椅子上的京介,平静地说道:

「我该走了。」

「」

「再见。」

当华奈迈开步伐时,在回廊上的男人们就无言地跟随在后。在他们的身影逐渐看不见之前,京介继续坐在长椅上。他无法克制地想抽根烟。

回到病房时,同房的老人从门口附近的床上对着京介投以不高兴的视线。当老人家露出这种表情时,就是丰花来访的时候,不需要去做确认,从病房的最里面传来脚步声,穿着水手服的丰花跑了过来。

「京介,京介,你去哪里了啊?我向这位老爷爷询问,他说你跟美女消失了,虽然我是不相信啦,但还是满在意的。美女指的是谁啊?」

「没什么。」

叹了一口气,京介开始走向自己的病床。老人和丰花的关系会不好。似乎是因为丰花第一次来这里采病的那天,老人家摸了她的屁股之类的关系。据说因为当时被丰花殴打造成的手臂伤势,使得老人的出院时间延后一星期。

在京介的病床前。还有其他来探病的客人。虽然心想今天真是常有访客的一天啊,但京介还是扯动下巴轻轻点头示意。在床边直挺挺站着的大块头西装男,是本家的副家长,好像是叫石田。而任意思坐在看护人员专用椅上的年轻男子,是家长远峰。事件过后第一次见到面的远峰,一派轻松地挥手笑道:

「嗨,你好吗?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

「还好。」

简短的回答后,因为没有坐下来的地方,所以京介就回到床上。他将影印资料塞进教科书堆中。丰花在病床的一端架式十足地坐下,让床垫的弹簧发出唧唧的声音。

「等等,家长。您该不会两手空空来访吧,没有带采病礼物吗?」

听到嘟起嘴巴的丰花提出的询问,远峰就简短点头后说道:

「京介的住院费和治疗费全都由我来出,啊,只不过这是本家的经费啦!」

「真的吗?爸爸什么话都没说啊,不但这样,他还说要偿还住院费用,就从京介下个月的酬劳中,以月缴方式来抵债也行。」

「真是严格的父亲啊。嗯不过既然是来探病,还是得好好买个东西比较好。石田,在附近什么地方买束花过来吧。要感觉很华丽的东西喔。」

「那就蛋糕好了,蛋糕蛋糕。」

「那就买个超人的圆形蛋糕吧。石田,记得要在蛋糕上写『恭喜京介住院』喔。」

石田脸部痛苦的扭曲着,离开了病房。走廊上响起弄翻东西的声音,护士来回奔走,散播只在一瞬间就形成骚动的空气。

京介在靠着病床的床头叹气时,顺便问道:

「有什么事吗?」

「啊啊,对了对了。我想跟你报告和商量一些事。事件方面今天应该就会全部解决。下午开始有华奈的审判,这样就全都结束了。」

「」

京介将光主肉体破坏掉的行为,本家高层似乎视为相当严重的问题。但是拜当时京介领有家长代行权,及远峰说服高层所赐,所以才没特别受到处罚。在利用潜在精神力破坏市区的事件上,因为也考量到他执行了之后的修复工作这点,所以才没列为减薪对象。

然而,会减薪的是在警戒令发布期间所发生的种种情况。就算家长的美言发生效用,但依据惯例,他恐怕还是会扣掉高达近八成的酬劳。

关于本家的组织经营结构,发生了若干变化。至今为止,身为组织创始者一族的光主提供营运资金,同时对营运拥有很大的发言权。但因为这次的事件,不但光主去世,身为继承者的长女也以罪犯的身分受审,预计今后会离开本家。就实质上来说,光主的立场已经崩解。

听说以后,光主一族至今所继承的财产会成为本家的共同资产,光主的权利也会全部移转到家长身上。

也就是说,站在本家顶端的就只有家长一人。然而,现任的家长就是现在正坐在椅子上轻松打哈欠的远峰。

虽然这是之后才听到的事情,但远峰似乎是打算在法术实验当天,破坏预计要再构成的光主肉体。据说他一直让人看到他服从光主的样子,来窥伺击溃的机会。京介心想自己明明一件事都没做,情势却照其所想地运作的这个男人,到底是了不起的大人物,还是单纯运气好?

「马上就要夏天了耶。」

无聊地看着京介放在床边小桌上的教科书,丰花喃喃说道。她期末考的成绩据说非常不理想,听说还被父母亲痛骂一顿。她甚至还被告知,暑假时是要自己出钱去上补习班,还是自费请家敦,或者每天亲自打扫浴室,如果全都不选,就自己从高中退学。

「京介,你要早点出院喔。」

丰花从病床的角落对着他微笑。那是不太常见且相当温柔的笑容。

「你要是出院的话,就再一起努力执行术者工作吧。我会一直等你的。」

父母亲的三项选择,听说丰花是不断哭泣地选择打扫浴室,但这项使命反正等出院之俊,也会落到京介头上。京介切身地认为现实总是很难熬的。

「接着,这回来谈谈要商量的事。该说商量吗,其实是个提议」

以轻松的表情看着丰花的远峰,重新坐回椅子上,并将目光转向京介。

「护卫队呢,这回有出缺。」

「嗯。」

「所以,我想招募两名左右的新队员,你们要不要加入啊?」

京介坦率地皱起眉头。为什么自己非得做家长的护卫队,他完全没有头绪。而且,既然是说「你们」,当然也包括丰花了。

「您说护卫队咦护卫队?酬劳优渥的护卫队吗?」

但丰花似乎并非完全没有头绪,她的眼睛突然开始闪耀光芒。远峰用力地回点着头。

「没错,是很棒的护卫队。你看,我不是答应过你吗,只要你做了『亲族连锁消灭』,就给你基本的薪资十倍的酬劳。」

「嗯。」

「虽然不可能马上拿到,但只要成为队长级,就可以得到矫正术者的十倍薪水了。」

「嗯嗯。」

「不过,你们也才刚通过连续测验,护卫队的任用考试本身也还早得很,因此应该无法马上成真,但你们还是考虑看看。我会让你们免除考试的。」

「嗯嗯嗯,酬劳优渥的护卫队,我会考虑看看的。对吧,京介?京介你也考虑看看吧,一定要好好考虑喔。」

丰花使尽全力握住京介的手腕,如此说道。

如果说不要的话,手腕大概会被硬生生折断,而且要是制造了新伤口,会被医生斥责,然后就会演变成不管经过多久,不自由的生活都不会结束的局面。京介一一掰开丰花的手指,把回应用叹气蒙混过去。像是要消除那个声音似地,庭院的方向开始响起茅蜩的鸣声。

对白己所拥有的力量感到自豪,这一定是知识及经验不足。在这次的事件中,京介所思考到的就是这一点。但就算只立定目标,未来还是会有些许的光明吧。

窗户的窗帘飘动,可以看见夕阳的暮色。积雨云在天空的一角懒洋洋地移动着。季节任意的循环,对于即使如此,新的季节还是会迎头赶上,京介吐出了放心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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