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拳的结果是白队先攻。
「基于时间关系只打四局,暂停只能有三次。不要比得拖拖拉拉的,这是实战形式的练习,偷懒的人会当场受到警告。我想看看一年级的基础实力到什么程度,二年级的就以担任垒审及垒指导员为主。没问题吧?这两种都需要判断力与集中力,不要认为自己没在参与比赛。」
在魔鬼教练稍加训话之后,红队成员就在操场上散开。
高槻踏上投手丘,开始进行比赛前的投球。
「对了,高槻是侧投咧。」
第一棒东谷握住球棒转往豪的方向,而吉贞发出起劲的吆喝声。
「他的球没什么了不起的。没问题的啦,东谷,要轮到我哦!」
「笨蛋,你是第三棒,当然会轮到你。」
「啊,对哦。那你要上垒哦!我再把你送回本垒。」
「好啦好啦,全靠你了。」
「野野村。」
豪出声叫住坐在三垒旁长椅上的二年级生野野村。长椅并不像球员休息室里的那样讲究,只是水泥材质、连个椅背都没有的简陋椅子,五个人就坐满了。不过因为是设置在樱花下,几乎整个午后都有树荫的地方,所以风一吹就很凉爽。
「野野村,高槻的球怎么样?」
正坐在椅子上重绑钉鞋鞋带的野野村挺起上半身,思索似地斜着头说:
「球速并不是很快,不过来到手边时会有变化,应该说是不太好打。我个人这么认为。」
「会吗?我认为很好打啊。」
吉贞嘟起嘴巴,口气狂妄到教人惊讶,不过野野村似乎并不在意。他只是笑了笑,说吉贞很厉害。
「还是别把他给瞧扁了,吉贞。」
「我没有瞧扁他的意思,只是觉得没那么难打而已。」
「不,真的不好打。站上打击区你就知道了。」
「谢谢。」
豪向他道谢,然后往吉贞屁股上一拍。
「好痛。笨蛋,你干嘛啦!」
「你才是笨蛋。讲话小心点,人家可是前辈。」
吉贞啧啧咋舌说:
「可是野野村在二年级里毫不起眼,没什么了不起,再说他现在也不是先发队员。」
吉贞皱起带有雀斑的鼻子继续说道:
「永仓,你的观念会不会太古板了?人要凭实力取胜。你说是不是啊?原田。」
巧坐在椅子旁边的草地上,掌心包裹似地握着球。
吉贞坐到巧的隔壁,再追问他一次。
「天晓得。不过我想吉贞你是做不到的。」
「我做不到什么?」
吉贞的语气有点紧张。真是好胜的家伙,豪一脸想叹气的模样。
「被一年级用那么狂妄的口气呛声还能笑得出来,这你做不到吧,我说的是这个。」
「什么跟什么啊,难道讲话狂妄是原田的专利?」
巧并没有回话,垂下视线盯着手中的球。风微微扬起他的发丝。阳光透过树荫,宛如聚光灯般,把手边的球映照出白色的光影。
吉贞一脸扫兴地起身,然后大喊:
「东谷,打击出去!」
接着又对着向打击区走去的东谷大声呐喊。
「要轮到我啊。」
「当然会轮到你。」
笑声在樱花树下的三垒旁边的椅子那里扩散开来。
「比赛开始。」
魔鬼教练的声音响起。
「东谷,球棒拿短一点,仔细看球,腋下要夹紧。」
野野村送出建议。第二棒的菊野脸上表情十分认真地,拿着两支球棒轻轻挥动。
大家都很亢奋。这可是睽违了数个月之久的社团活动,而且还是红白对抗赛,任谁都会有点兴奋、激昂。
豪望着巧。就他一个人静静的,豪有这种感觉。
难道是在祈祷些什么?
「喂,那家伙是不是怕了?」
吉贞用手肘顶了顶豪。
「怕了?你是说巧?」
「是啊,要面对正式队员投球,他是不是怕了?」
「怎么可能。」
「你看他超闷的。这样行不行啊?就算我打得再好,要是他的球随随便便被人打击出去,结果还是赢不了。」
豪脸色一变,瞪着吉贞的脸。
「巧的球你不是也有看过。那种球会随随便便被人家打出去?」
吉贞用鼻尖哼了一声。
「不是有那种牛棚投手吗?在牛棚内是投得很好,一旦进入比赛就完全不行。」
「吉贞,你够了没!」
「那我问你,永仓,你有和原田一起比赛过吗?」
豪说不出话来。吉贞短促地轻笑了一声。
耳边传来铝棒击中球时特有的高亢声音,「哗」地一阵欢声响起,球滚到内野。二垒手捡起球送往一垒。球传出去的角度很高,幸好红队的一垒手身高还够,手套伸得老远把球接住。
「出局。」
滑向一垒的东谷懊悔地握紧拳头。连正式队员的动作都不太灵活,数个月的空窗期毕竟太长,一年级的就更不用提了。
「吉贞。」
突然被巧叫到名字,吉贞的身子微微一缩。
「干嘛?」
「你在美都面九人队的时候是不是中外野手?」
「是啊,你知道得还真清楚。啊!看来我挺出名的。」
「我听豪说的。你有信心能守住三垒吗?」
「当然有啦。自己说是有点那个,不过我可是全方位的球员,要守哪个位置都没问题。」
金属声响起。第二棒的菊野打击出去,球在界外区域被一垒手接杀。
「搞什么啦,才一下子就两人出局,连上垒的机会都没有。真是丢脸。」
吉贞把身子转了两、三圈,然后抓住球棒说:
「好了,我走了。」
「要踩本垒回来得分哦。」
吉贞向豪挥挥手,走向打击区。然后在错身而过的菊野头上轻轻敲了一记。
巧站了起身。
「有趣的家伙。」
「是啊,不是只有嘴上说说,是真的有实力。」
「守备有像他说的那么行吗?」
「嗯,他的脚程很快,从来没看过他让球落在后面。」
野野村从椅子上起身,手里拿着棒球手套。
「原田,来暖身吧。」
「好,麻烦你了。」
「永仓是下一个打者吧,身体先伸展一下。」
「啊,好。」
「你们听好,刚才我也说过高榇的球会在手边产生变化,因为他是侧投,尤其是投到内角方面的球变化最大。他的球看起来简单,其实并不好打。总之,就以将球敲击到地面的方式来打,也就是软式棒球的基础打击方式,别忘了。」
「是。」
樱花树叶的影子在野野村脸上一闪一闪地摇晃。
豪望着打击区上的吉贞。
力道十足的挥棒,时间抓得恰恰好。
但是球却碰到了本垒后方的金属网。
界外球。吉贞频频摇头。
「吉贞一定会边走回来边说:『怪了,怎么会这样。』」
东谷嗤嗤地笑着,然后突然一脸正经地说:
「豪,怎么办?一年级对侧投投手的基本变化球完全没经验。」
「先打一局再来想,或许大家的眼睛会习惯也说不定。」
「你还满悠哉的嘛!这场比赛可是只有四局而已哦!」
「只要拿到一分就行,拿到一分就赢啦。」
豪抬眼望着正和野野村进行传接球练习的巧。
只要一分就行。只要能拿到一分就赢定了。
「你还真有自信。」
「东谷,难道你不这么认为?」
「我不确定。我知道原田的球是很厉害,不过……豪,你可别生气。」
「干嘛?」
东谷沉默了一、二秒。树叶的阴影依然在脸上一闪一闪地摇晃。
「你对原田的信赖,或者是信心会不会多到有点夸张?」
「咦?」
「原田和我们一样都是国中生。哎呀,总之他也是人,没有那种人家绝对打不到的道理。我看你从来就没想过原田的球会被打出去,这样有点伤脑筋……要是不去思考球被打出去的状况,比赛就不会赢,我是这么想的啦!你可不要生气。」
豪并没有生气。就算是时远一百五十公里的球也有可能会被打击出去;沉重滚动的滚地球也有可能会因不规则的跳动而形成安打;乘风而去的球有可能会飞进观众席;刺眼的阳光射入眼睛,也可能让人漏接平凡无奇的高飞球。原本之前还投得很好的投手,都可能会因为这样的转折而崩盘。相反的,崩盘的投手也有可能被队友的精彩守备所救,而得以重新振作。人类肉体与精神的战斗,都和自然条件、偶然、运气有关,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比赛的运作往往会超出人类计算范围。
——永仓,比赛是活的。
魔鬼教练曾经这么说过。并不是有优秀的投手就能赢球
,棒球不是那么单纯的运动。豪心里很清楚,只是……
「豪,你还是生气啦?」
东谷偷偷看着他。豪一边摇头表示没有,一边感到困惑。东谷他有没有办法理解……在接巧的球时那一瞬间的充实感,单单一球就拥有压倒性的存在戚。
要说那种球会输,豪实在不能相信。
或许是想太多了,但是那种感觉活生生地印在身体里面。没有道理,难以向别人解释。
「挥棒落空,打者出局。」
是魔鬼教练的声音,吉贞斜着头走了回来。
「怪了,怎么会这样。」
听到吉贞这句话,东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笑!不过他的球,好像真的会在手边产生变化,奇怪的球。」
「不过你也真能撑呢!高槻对你至少投了十球以上,有点难缠。」
「嗅,不愧是永仓,真是太了解我了。下一轮我会好好打,东谷、菊野全都要上垒,我再把你们送回本垒。」
白队的选手拿着棒球手套就守备位置。
「豪。」
巧把球扔了过来。
「走吧。」
「好,走吧。」
豪往前奔跑。
「加油啊!要冷静。」
耳边传来野野村的声音。
八球的投球准备结束了。
名为矶部的三年级生是第一棒打者。个子虽然小,体格却相当结实。海音寺正在对他说些什么,矶部一个劲地点头,并把球棒握得稍短一些。看来海音寺是指示他不要大力挥棒,而要尽力击中球。
不愧是队长。
豪的视线移向一垒旁边红队的椅子。这里并没有樱花树的树荫,而是石板屋檐。选手们正在屋檐下面热闹地笑着,只有海音寺一个人带着严肃的表情。看来他并不认为有谁会输。
好了,现在要怎么做?巧,先让他们清醒吗?
豪在棒球手套下面比出暗号。
好球带正中央、最快的直球。巧点头,豪举起手套。
夕阳照在投手丘上。残夏的日照在这个时间点上仍十分灿亮,飞舞在操场上的沙尘颗粒闪耀着光芒。巧挥动手臂、把脚举起,然后第一球飞进了豪的棒球手套。
「好球。」
好球带正中央、最快的直球。豪把球接住、回传,然后轻轻地叹气。
「原来如此。」
豪细声嘀咕。
「什么?」
站在后方的魔鬼教练弯下身子问:
「原来如此是什么意思,永仓?」
「我终于懂了,教练。」
是吗?原来是这样啊!豪终于懂了。
第二球指定的也是同样球路,巧没有拒绝。快速直球划着同样的轨迹、飞到同样的地点。
矶部「嘶」地倒抽一口凉气。
「矶部,红中耶!这不是全垒打的球路吗?」
话声从椅子那边传过来。
是啊,要是打得到就是全垒打的球路,问题是打不到啊。
矶部把球棒握得再短一些。
再一球,正中央。每球都是认真的。
球棒一挥,划开了空气。
「好球,打者出局。」
魔鬼教练这么喊完后,在豪的背上轻轻一按。
「三球都是红中?你还真强硬啊,永仓。」
「是。」
「不要把人给瞧扁了。」
是你们把一年级生给瞧扁了吧。
豪在心底这么嘀咕,从棒球手套里抽出手来,微微弯曲着指节。
很神奇!这里所感受到的触感很神奇。说到巧的球,豪已经接过好几百次,但刚刚接到的确实是其中最棒的三球。在遇到比赛、站上投手丘、面对打者的时候,巧都能投出最棒的球。豪发现原田巧就是这样的投手,同时也明白了巧之前的寂静代表什么意味。
为了投出最棒的球,要把自己调整到最好的状态。正因为专注于这样的意念,所以才会表现出近乎沉重的寂静。原来如此,豪终于懂了。
左打的三年级生大平站上打击区。是左打,球棒握得短短的。不过他的手臂很长,是连外角球都能打到的长度。
是准备打安打的姿势吗?既然如此……
内角偏高,而且是好球带边边角角的球飞了过来。一如豪所下的暗号。大平的身子往后仰,回头望着休息区。海音寺跟着呐喊:
「腰别往后缩!」
大平点头,脸上拼命冒汗。下一球大平挥棒了,因为球棒握得短,挥棒的气势十分凌厉,可以听到球棒划开空气的声音,不过球还是进到了棒球手套里面。
下一球外角偏低,是颗坏球。
球从打击区外侧飞了进来,大平的球棒挥了一圈。
「打者出局。」
魔鬼教练的叹息声大到连旁边都能听见。
「大平,你这两年都在干什么?居然会被速度给迷惑!这明明是百分之百的坏球,你白痴啊!」
「教练,裁判可要公平才行。」
豪仰望着魔鬼教练,咯咯地笑着。户村笑意涌了上来。
「永仓,你今天很爱开玩笑啊。哼哼,那个小鬼看来状况还不错。」
「巧现在是绝佳状态。」
魔鬼教练朝一垒方向瞄了一眼,海音寺正在对第三棒的高槻低声交代些什么。高槻握紧了球棒不断点头。
「永仓,棒球可没简单到凭原田自己一个人就能赢球。」
魔鬼教练蜷起身子快速地说道。
「这可是我训练了两年的队伍,要赢球没这么简单。」
「我没这么想,不过我也不认为自己会输。」
魔鬼教练没有接话。
给高槻的第一球豪要的是正中好球。高槻的姿势看起来不像有意思要挥击,那是打从一开始就放弃的姿势。或许是开始认清巧的球路,既然如此,那就不用白费时间,同时也有反抗魔鬼教练的意味在里面。
连续三名打者都被三球三振,这样的话这一局就结束了。
高榇的身体在巧投球的同一时间开始动作。他弯曲膝盖,球棒几乎摆成水平的角度。「叩」的一声响起。
是触击——
豪丢下面罩飞奔出去。球滚到了三垒边线上,没有出界,反而在白线上用意想不到的速度继续滚动。
「包在我身上。」
吉贞的手抓住了球。
「吉,传一垒!」
吉贞的传球在一垒旁落地之后滚到界外,高槻的脚踩上一垒垒包。速度好快,真是飞毛腿。一垒手泽口追着球,在还没追到时,高槻已趁机滑向二垒。
「才一次触击就上到二垒?」
吉贞用拳头敲着自己的棒球手套。
「是我的失误。」
吉贞紧咬着嘴唇,豪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说:
「不要放在心上。」
豪回到本垒,戴上面罩。这不全是吉贞的责任,自己也慢了一个呼吸左右的时间才跑出去。完全没想到会有触击球,没想到巧的球会那么容易被人触击。
「右外野手!」
魔鬼教练用手指着外野方向。
「像这种时候就要马上跑去一垒后方补位!别发呆,要动!」
右外野手菊野缩着脖子、低着头。
「接下来要怎么办?永仓。」
魔鬼教练的声音听起来带点喜色。
「下个打者是海音寺。我先提醒你,那家伙可是一流的。要是只有球速快,铁定会被他打击出去。」
海音寺在打击预备区挥着两根球棒,然后丢掉其中一根,缓缓走向打击区。
接下来要怎么办?
两人出局二垒有人,跑垒者是个飞毛腿,连吉贞都接不到球。大家还没找回比赛的球感。豪不认为巧的球会被海音寺打到,不过海音寺也不是可以轻松三振的对手。要是球滚到内野,野手又没接到的话,高槻就会一口气冲回本垒。
豪透过面罩望着投手丘上的巧,巧正用右手把玩着止滑粉,看不出在意跑者,或是对队友守备感到不安的样子,也没有想用自身力量镇住场面的意图。
对每个人都带有挑衅意味、态度狂妄,总是焦躁不安的巧,一旦站上投手丘却是加倍的冷静。
豪站了起来。
「外野往前。」
右外野手菊野、中外野手爱知、左外野手石立往前走了两、三步。
「再往前一点。」
三人面面相觎地继续往前,魔鬼教练低低地「哦」了一声说:
「第四棒的打席,守备竟然往前?你让人给瞧扁了,海音寺。」
海音寺一言不发地继续凌空挥棒,站上打击区。他瞄着豪的眼神十分锐利。
球棒握短一些,双臂夹紧。虽然打击的意图很强,姿势却很放松。
要试着让他这个姿势走样。
虽然是用标准姿势投出的球,不过球的威力并没有减弱。
内角偏高的坏球。球按照指示直直飞了过来。
海音寺并没有挥棒,姿势也没有走样。
豪这回比出的是靠好球带正中
央的暗号。海音寺的球棒动了,发出撕裂空气的声音。不过就只有风声,没有击球声。棒球手套里传来沉甸甸的手感。
好快。
「好快。」
海音寺低声说道,和仰头望去的豪四目相对。
好快对吧。没有恐惧、耍小动作的必要,这就是巧的球。
豪没把这些话说出来,而是微微扬起下巴、挺起胸膛。海音寺调整呼吸,重新握紧球棒。
第三球,球从外角偏低的方向飞了进来。海音寺跨出左脚,扭动腰部。
「喀锵!」这回发出了金属声音,球轻飘飘地飞了上去。游击手东谷和二垒手近藤跟着后退,不过白球却乘着风往右飞。
「啊!」
球越过内野手的上空后,就失去劲道掉了下来。豪看着右外野手菊野已做好接球的动作,一边作出阻挡姿势。高榇绕过三垒后,在本垒前滑垒,会被他得逞吗?
就在这么想的瞬间,球划着直线轨迹传了回来。似乎听到「哦」的一声吆喝,本垒附近沙尘飞扬。高槻的身躯撞了过来。
「封杀出局。」
魔鬼教练的声音在耳朵深处响起。
「接得好啊!」
豪高高举起右手,高槻暗骂一声可恶。魔鬼教练盘起了双臂。
「右外野手菊野的臂力不赖哦,永仓。」
「是。」
「你的守备是把菊野的臂力计算在内吗?」
「没有。我想球应该不会飞得更远,就算被打击出去,这样的守备顶多也只会变成一垒安打。」
「你的意思是说,不会飞到普通外野的守备范围罗?」
「是的。」
魔鬼教练皱起眉头,摆出十分严肃的表情。
「受不了,想法真是幼稚。要不是海音寺的击球时机抓得有点不对,像你这样的守备,球一旦飞越过外野手就会变成扎实的长打。棒球可不是赌博啊,永仓。」
「就算是海音寺,球也不可能飞得更远。」
风速转强。豪一边感受汗水流过脖子,一边和魔鬼教练相互睨视。「臭小鬼」,魔鬼教练的嘴唇这么说着。
「教练,你可以去问问海音寺,他的手一定麻了。巧的球并不是只有快而已。」
豪把手中的球递给魔鬼教练。
「永仓,你和原田越来越像了,很狂妄啊。」
「因为我们是投捕搭档。」
豪转身背对魔鬼教练。
菊野在白队的椅子前面被大家敲头。
「哎呀呀,真是了不起啊。阿菊,以后就叫你东中的一朗(注:指在美国大联盟打球的日本知名棒球选手铃木一朗)吧!」
泽口比出鼓掌的手势,菊野的娃娃脸开始变红。
「没有啦……啊哈!我的打击不行,不过守备倒还有点自信。幸好永仓有叫我往前。」
「英雄、伟人,阿菊了不起!」
「没有啦、没有啦,我还早得很啦。」
菊野似乎是真的不好意思。
这样说不定能稍微纡解大家的紧张。如果真是如此,希望这局可以得分。
「永仓、原田、泽口。」
野野村叫道。
「你们听着,不要挥击高榇的内角球,而如果是外角的滑球就一定要打。不要慌、看仔细,然后相准。照我刚刚所讲的那样,把它打击出去。」
豪点点头,顺便若无其事地问道:
「野野村,你对高榇好像很熟。」
野野村的脸瞬间绷了起来,不过表情马上放松,转为柔和的笑脸。
「是啊,直到一年前,我都还是他的捕手。」
「什么?」
教人惊讶,没想到野野村当过捕手。
「打者在干什么?动作快!」
是魔鬼教练的怒吼声。
外角球、内角球,豪在嘴里反复念着。
对面的高槻脸颊到下巴有条红线,似乎是擦伤,可能是刚才奔向本垒时擦伤的吧,高榇气愤似地噘着嘴。第一球的内角球豪没有挥棒。球速并没有很快,不过侧投的动作叫人困惑。下一球豪挥棒落空。
「永仓,是坏球啊。」
耳边传来野野村的声音。
「看仔细、不要慌,外角球、外角球。」
这回是在脑中反复念着。连续两个坏球,明显就是坏球的球。高槻的脸痛苦地扭曲着。
正中央、微微偏向外角的球飞了过来。好高。豪触击似地伸出球棒,有触感,白球从一垒旁边穿了过去。
「哗」地一声欢声响起。泽口双手插腰正在踢腿,看来是在当啦啦队。
豪站上一垒,掌心的触感教人怀念,那种触感已经久违到教人感到怀念。用球棒把小小的球击飞,不过就只是这样,感觉却如此爽快。
打击区上的巧把视线转向一垒。
是要打击?还是牺牲触击?
他的眼神这么问道。看得出高槻喘气时肩膀上下起伏得很厉害,不晓得是练习不足,还是刚刚跑垒的缘故。不论答案是什么,他的体力已经所剩不多。
豪把姿势压低,摆出跑垒的动作。
好的投手未必就是好的打者,不过比例一定相当高。
打吧,巧。
巧面无表情地举起球棒。
连续两个界外球,三个坏球。
两好三坏。
高槻的肩膀明显上下起伏,侧脸闪动着汗水的光芒。
有机会。
豪放大离垒的动作,这样才不会让高槻觉得有余裕,可以投出牵制球。巧在第六球时漂亮地打击出去,球飞向三垒手和游击手的正中间。
豪往二垒跑,眼睛追着球的方向。可以看到游击手海音寺飞奔过来,在接到球的瞬间一个转身大喊:
「传二垒!」
球在豪滑垒的前一刻传到二垒,然后再传向一垒。
6·4·3(注:棒球守备一方的9人各有号码代号,6是游击手,4是二垒手,3是一垒手),绘画似的双杀。豪维持着滑垒姿势大口吐气,海音寺对着他咧嘴笑道:
「别太尾啦,一年级的。」
豪一边拍着满是泥巴的球衣,一边回到座位。
「原田,被人双杀是最惨的。三振还比较好一点。」
吉贞挥动手臂对着巧抱怨。巧只耸了一下肩,一句话也没说。
「不过海音寺果然厉害,我崇拜他。」
东谷「啪」地一声敲着自己的棒球手套。豪拍着下一位打者泽口的肩膀说:
「泽口,高槻应该快不行了,你要坚持到底。」
「会啦!我会尽量,只是没什么自信。」
泽口细声这么回答的时候,声音有点低哑。
「大家加油!」
泽口的身躯像弹簧似地跳了起来,转向后面,小野老师就站在樱花树的树荫下。负责教一年级国文的小野薰子是个美女,被学生昵称为美女老师。她也是豪班上的级任老师,也是泽口仰慕的对象。或许是刚带完担任顾问的桌球社,身上穿着浅绿色的两件式运动服。
「我来帮棒球社的红白对抗赛加油。状况怎样?」
或许是一路跑来的缘故,美女老师正喘着气,回应她的人是吉贞。
「目前才到二局上半。原田击出双杀打,两人出局。」
「哎呀,你说原田?哦——真没想到。接下来是谁?泽口吗?泽口,你要加油哦。」
「是的,老师,我、我会加油。」
「加油。我也会替你加油的。」
美女老师祈祷似地双手交握。
「嗯,谢、谢谢。」
泽口两脚踏步似地走向打击区。
「豪。」
巧把棒球手套扔了过来。
「两人出局了啦!来帮我接球。」
美女的脸转往巧的方向。
「原田,你还好吗?」
话还没说完,教人感到一丝兴奋的声音接着响起,椅子上的所有人全都站了起来。球划着大大的弧线,飞向红队外野群遥远的后方。高榇无力地垂着双手追球,魔鬼教练来回挥手。
「全垒打……不会吧?」
吉贞愣愣地张着嘴巴说道。泽口则握着球棒站着,东谷从樱花树的树荫中跑了出来。
「泽口,你还在干嘛?跑垒啊!是全垒打!快点跑垒。」
泽口的身子「咻」地跳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跑向一垒,然后被一垒垒包绊到差点跌倒。
「泽口,你好厉害,太棒了!」
美女老师的声音变得高亢,在尖叫之后渐渐沙哑,旁观的学生也响起了鼓掌与口哨声。
「豪,我三不五时会这么想。」
东谷看着泽口跑向二垒,一边说道:
「泽口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做出惊人的事,搞不好是个厉害人物。」
「嗯。」
豪一点头,吉贞就「啧」地一声撇嘴说:
「不过只是运气好而已。」
「靠运气有办法击出全垒打?」
东谷也跟着撇嘴。泽口的脚踩上三垒垒包。
「不然就是因为有美女老师加油。那
家伙真是色胚一个,靠着好色的力量打出全垒打。很好笑吧,原田。」
巧并没有笑,眼睛盯着缓缓跑向本垒的泽口。
「全垒打就是全垒打,比三振和双杀要好得多。」
奔回本垒,泽口张开双臂往休息区的长椅直奔。欢声雷动,大家争相敲着泽口的脑袋。
「泽口,我把伟人的名号让给你了。」
菊野哈哈地笑着。
「不,从今以后请叫我『新田东的松井(注:指在美国大联盟打球的日本知名棒球选手松井秀喜)气不,叫我『麦奎尔(注:McGwire,曾于一九九八年在美国大联盟创下单季70支全垒打的纪录,目前已退休)』好了。」
泽口也咧开大嘴笑了。
「高槻会不会就这样崩溃啊?」
野野村低声说道,和豪四目相对之后突然笑了起来。
「你担心他?」
「嗯,那家伙在遭到强烈打击之后很难再站起来。原本他的控球力就不太好,一紧张就会崩溃。」
说的没错。第七棒的爱知获得四坏球保送,一个好球都没有。第八棒的近藤也努力奋战。
「我们打得不赖嘛,你说是不是?」
东谷认真地说道。
第七球,球从正中央切进来,近藤的球棒碰到了球。
「漏接!」
就在有人叫嚷,而豪也这么认为的时候,海音寺的身躯横着跳了起来。宛如魔法似的把球就这样收进棒球手套。
平飞球。打者出局。
「果然厉害。」
东谷继续呢哺道:
「明明是可以再添分数的机会。」
吉贞踢着脚边的沙。豪眯起眼睛望着在日光中飞舞的沙尘颗粒。
「拿到了一分,这样就能得胜。」
豪几乎可以确信地这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