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5 站在这里的意义

一站上投手丘,风便从脚尖拂过。发丝在耳际翻飞,球在内野绕了一圈之后再传回来。

「让他们把球打到这里,这回我可要好好秀一下。」

吉贞在三垒这么喊着,豪摆出捕手姿势,做出暗号。巧在这一瞬间双眼闭上了一、二秒。血液哗然流动,可以感受到血液的流动让整个身躯都要为之震颤。

现在自己正站在投手丘上握着球。光是这样,就足以让血液为之骚动。巧清楚感受到自己存在的意义。将球投出,豪的棒球手套接住了球。

喂,豪,那你呢?

豪蹲着把球回传,下一个暗号也是内角,看来是认定内角球不会被人击出。巧点头,把球投往左打者的内角。连续两球挥棒落空。下一球豪的手指比出偏高坏球的暗号。

不论是和大家一起为胜利而欢呼、一起为败北而懊悔、和同伴心灵相系成为一支团结的队伍,这些都不具有任何意义。是啊,难道你不这么认为?

「挥棒落空,打者出局。」

「很好。」豪这么点头。巧「呼」地吐出一口气,将自己所创造出来的最棒的球往豪的方向投去。只有这件事才有意义。

连续三人被三振的时候,吉贞作势骂了一声笨蛋。

「原田,不要自己一个人在那里作秀。我不是说过,叫你让他们把球打过来?」

「接下来可能会轮到你打击,你就好好秀一下,把泽口的伟人封号给抢过来。」

「噢,也对。你给我看着,英雄要出现了。」

吉贞摆出必胜的握拳姿势。

「巧。」

豪从后方轻拍他的背继续说道:

「投得好啊。」

「嗯。」

「你果然厉害——」

话才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豪的表情明显变得僵硬,视线紧盯着一垒方向的休息区。舌头从半开的嘴里伸出,舔舐着嘴唇。泽口悄然来到一旁。

「原田,是展西他们……」

三年级的投手绿川正往投手丘的方向走去,捕手则是展西。展西正穿戴着护具跟海音寺说些什么。中外野手换成奥平,二垒手换成逗子。

「出现啦?」

豪低声说道。

「泽口的全垒打让高榇饱受冲击,既然绿川他们来了也只能换人了。」

野野村用沉稳的语气这么说道,没有人回话。

「干嘛啊?你们三个干嘛那么紧张?绿川的球是比高槻快,但是也没那么难打,照这样下去不会有问题的。」

在巧旁边的泽口打了一个哆嗦。

绿川开始做投球准备,依旧是侧投,手臂挥动的位置要比高槻来得稍高一些。展西的棒球手套响起清脆的声音。

九棒的石立「嘿咻」一声大声吆喝,然后站上打击区。

「泽口。」

泽口没力似地站着,巧在他手臂上用力一拉。

「到椅子上去坐着。」

「咦?啊、嗯。」

泽口在椅子上坐下,不断擦拭着额头上的汗,巧用力拉他后脑勺的头发。

「好痛!可恶!原田,你干嘛!」

「叫你把脸抬起来啊,等一下会轮到你打击,来个好球让我们瞧瞧。」

泽口既不是笑也不是哭,而是垮着一张脸低声说道:

「原田,我好怕。」

听得到的大概只有巧和豪两个人。

「我怕展西他们,他们把我带进仓库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真的会没命……只要想起那时的事,现在还是会怕……」

巧的手往泽口后脑勺伸过去,泽口慌慌张张地抬头说:

「原田……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你的遭遇明明比我还要可怕……而我……」

「泽口,看这边。」

「咦?」

巧用双手使劲地把泽口的脸给夹住说:

「既然有时间向我道歉,那就仔细看球。你听好,只要看球。刚才的全垒打绝不是偶然,你要证明给我看。」

泽口的脸在两手之间扭曲。

「我……我又不像你那么坚强。」

「笨蛋!」

巧粗暴地放开手。

现在不是考虑什么坚强、脆弱的时候,比赛正进行到一半,要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飞过的那颗球上,这才是身为选手最基本的礼貌。巧并不知道这是在对谁礼貌,不过只要站上球场,这就是必须履行的礼仪。

「我知道……」

泽口突然露出微笑。

「我知道。虽然我会怕,还常常梦到被人带进仓库……不过还是觉得棒球很有趣。在看到展西他们之前,我都忘了害怕。棒球真的很有趣,让人充满期待……呃……」

泽口又露出「我到底在说些什么?」的微笑表情。

巧有股想紧紧抱住他肩膀的冲动。泽口很清楚什么是站上球场时该做的,他很清楚。虽然畏惧展西他们、受那次事件的恶梦所折磨,但泽口还是没有逃避棒球,这点巧直到此刻才留意到。在泽口磨磨蹭蹭的言语与行动中,可以听见「喜欢棒球」这样单纯而明快的高声呼喊。虽然比不上东谷,不过也很厉害。

你还挺厉害的嘛。

巧很想这么说,然而嘴里吐出的话却很冷淡。

「你给我听好!不要乱想一些无聊的事。你要是胆颤心惊地站上打击区,我就一脚踢死你。」

泽口缩起身子,豪拍了一下他的背后。

「啊!不行!」

听到野野村的声音,巧把视线移回到操场。一记滚地球摇摇晃晃地滚到三垒手面前,三垒手矶部捡起来后传向一垒,十拿九稳的动作。

「三垒手和游击手之间的守备就像铜墙铁壁一样,不能往那边打。东谷,不要被坏球误导,要锁定好球。」

听了野野村的话,东谷深深点头。

「野野村,为什么你不当捕手?」

巧如此问道,豪「哦」地一声抓住巧的手臂。

「巧,不要问些无聊的问题。」

野野村的圆脸浮现一抹笑意,反问道:

「你认为呢?为什么我不当捕手?」

「是因为肩膀……的缘故?」

「答对了。嗯,你很清楚嘛。」

野野村带着笑脸,把肩膀转上一圈。

「好像是体质的关系,只要稍微做点激烈运动,这里就会马上发炎,痛到连球都拿不起来。小学的时候也就算了,到了国中,本垒到投手丘的距离变成十八·四四公尺,只要比赛一场,隔天就会痛到不行,连要把球传到二垒都没办法。别说是捕手,任何一个守备位置我都无法胜任。医生还说最好不要常常挥棒。」

「那你怎么会进入棒球社?」

「巧!」

豪的声音真的带着怒气。

「你不要太过分。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

豪的脸微微泛红,也许是慌张、也许是发怒,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瞪视着巧。

豪对有可能伤害到他人的事非常敏感,这点和青波很像,但是巧并不觉得自己所提出的问题会对野野村造成伤害。野野村给打者的建议,确实就像摸透了投手心理的人会讲的话。巧在他身上感受到一名越过面罩凝视着打者与投手,思考着配球的优秀捕手的能力,而这样的一个人却放弃了捕手的位置,为什么呢?心里突然涌现出疑问,所以才会问这样的问题,并不是对野野村个人有什么兴趣。既然豪叫他不要再问,那就不问。不过野野村却用不像是说给巧听,反而比较像是在说给豪听的淡淡口吻继续说着:

「我是想过要放弃,棒球这种东西,在旁边看着也很有趣,不过教练要我用球队管理的身分留下来,我心想:『嗯,这样也不坏。明年要是有办法参加县大赛,那我就去调查对方球队,这样也蛮有趣的……』总觉得边做这些事,边和大家一起沾上球场的气息、挥洒汗水的感觉很棒。不过永仓——」

「是。」

「你要在捕手的位置上面好好努力,难得你已经跟原田这样的人组成投捕搭档了。」

「是。」

「坦白讲,我是有点羡慕。」

金属声音响起,东谷击出的球直直飞向外野。

「万岁!」

吉贞呐喊着。东谷甩掉球棒开始奔跑。

不行,会输。

巧咬着嘴唇。

球没有威力,会不敌从外野方向吹过来的风。

「我来了!」

左外野手大平接住了球,泽口「唉」地叹了一口气。

两人出局。

「啧!果然没有我就是不行。好,我来了。」

吉贞一面这么说着,一面自己点头。

「呃,接下来应该轮到我才对。」

菊野从预备打击区站起身来。

「噢,对哦。阿菊你就快快出局,换我来打。」

「要是我出局了,这局就结束了。」

东谷走了回来。然后弯起手指秀给菊野看,一面说道:

「好像是曲球。」

「巧,两人出局了,来练球吧。」

豪把

棒球手套扔了过来。风开始转强,樱花树的叶片沙沙作响,落在球场上面的影子也在匆匆移动。四周猛然间阴暗下来,不只是影子移动的缘故,映照在操场上面的光线开始变得微弱。云出现了。

——既不喜欢也不讨厌,怎么样都无所谓。

展西的话重新在耳边回绕。

——因为那不过是升高中的跳板。

在体育馆仓库里小电灯泡的灯光下,展西如此抱怨道。

然而,现在展西却拿着棒球手套、戴着面罩在接球,心里又在想些什么?

「啊!」

豪抬起脸来。菊野打击出去了,白球飞上开始转阴的天空。三垒上空的界外飞球,果真被风给吹了回来。展西扔掉面罩跑了过去。

「没问题,交给我!」

展西的手套在离巧几公尺的距离接到了球,眯成细线的眼睛和巧视线交会。展西挪开了交会的视线,马上背过身去。

下一局从展西开始打击。展西站在本垒板的旁边,球棒握得长长的。那是完全舍弃内角球的姿势。

豪连续两球都要求内角偏低的球。

好球带边边角角的内角偏低球。

巧往豪所指示的地方投去。展西没有挥动球棒,只是摆好了姿势。

不想打是吧?

巧把球握紧,摩挲着指尖传来的感触。

——既不喜欢也不讨厌,怎么样都无所谓。

模糊的声音还在耳朵深处细细回响,不过马上就消失了。

是吗?那也好。既然打者没有要打的意思……不,就算有也不让你打。就是这样。怎么样?豪,要不要再来一记内角球?

巧等候着豪的暗号,豪的手指在棒球手套下方移动。

「咦!?」

外角偏高。巧「咕嘟」一声,吸了一口气。

从展西所站的位置与姿势来看,内角球是打不到,但相反地较有利于打外角球。豪反而指示巧往那边投。他绝对打不到,巧可以感受到豪的信心。

巧点点头,右脚踩在投手板边缘,眼睛就只盯着豪的棒球手套。耳边可以听到风声,力量往指尖汇聚,用尽全力把球投出。

展西的身体出现动作,他挥动球棒。就和刚刚菊野击出的球一样,球飞到了三垒界外区,被风给吹跑了。

「吉,接球!」

豪大喊。

吉贞跑了起来,在靠近三垒边休息区的位置把球接住。球衣的前面沾满泥巴,他一边把球高举起来,一边露出白皙的牙齿。野野村为他鼓掌。

展西几乎面无表情、无言地回到一垒边的休息区。接下来的逗子、矶部也都只是击出内野滚地球。矶部击出的球虽然强劲地滚到了三垒手和游击手之间,不过还是被东谷顺利接住。真是敏捷的动作。

「投得好啊!」

东谷用手套轻敲巧的背脊。

「你也不赖。」

「呵呵!你看,我们果然很厉害吧。」

东谷用打从心底感到快乐的表情笑着。

「好了,接下来轮到我们攻击。最后一局了,包在我身上,我会大展身手的。」

吉贞握着两根球棒来回扭腰。野野村站起身来。

「吉贞,我跟你说——」

「好啦好啦,我都知道。坏球不要挥棒,还有全力挥击,对吧?我跟东谷他们不一样,看我的表现吧。」

「不,东谷的打击很不错。眼睛要跟到球之后再挥棒。绿川会投曲球,当心偏向外角的球。」

「好啦好啦。安啦,包在我身上。」

吉贞比着V字的胜利手势挺起胸膛,肩膀像要划开风似地大步往打击区方向走去。刚才的表现似乎让他心情转好了。

「吉贞真是个有趣的家伙。」

野野村转往豪的方向,脸上浮现的是近乎苦笑的笑意。

「嗯,不过那家伙接球的技术实在不赖。」

「是啊,像高槻那种麻烦的球,他还能漂亮地把它接杀。不过刚才三振的最后一球是直球哦,那家伙却一直念说球有变化。」

「是啊,有什么就讲什么,真是容易被人看穿的性格。」

「很单纯。」

「嗯,要是展西知道这点,不知道会怎样配球。」

「你认为值得参考?」

豪停顿了一下,露出询问似的眼神。

「你是说展西的配球方式值得参考?」

「对。」

「或许会有帮助,不过对身为捕手的你就没什么参考价值。」

豪捡起滚落在地的球棒,确认握柄的握法。

「豪。」

「嗯?」

「你要上垒。」

豪眨动着圆圆的眼睛。

「还要再得一分?」

「对方不会让你得分,甚至不会让你踏上二垒。不过还是要上垒。」

豪用力挥动球棒代替回答,挥棒的声音和击球声音重叠,吉贞打击出去了。

「厉害。」

野野村低声说道。

「把外角曲球漂亮地送到了右外野。」

吉贞在一垒使劲地挥动双臂,很夸张的胜利姿势。

一垒手小阪部用棒球手套在吉贞的后脑勺敲了一下。或许是被人提醒不要得意忘形,吉贞吐了吐舌头。

要藉此拿到一分。

巧一边望着豪走向打者位置的背影,一边站了起来。如果是豪,应该打得到绿川的曲球,快速球更是没问题。

「泽口。」

豪把球棒递给坐在休息区角落的泽口。

「轮到你了。」

泽口抬起下巴点头,握住球棒。

「加油啊,泽口。」

美女老师在绝佳时机开口加油。她往后扎成一束的长发在风中飞舞,接着又朝巧露出微笑说:

「虽然我不懂棒球,不过却觉得大家都好酷,红队和白队都好酷。国中生居然会这么酷,和课堂上完全不同。嗯,好酷。」

「你要怎么想随你高兴,不过要加油请帮我们这队加油,特别是在泽口打击的时候。」

「啊,那当然啦!我可是一年级的级任老师。不过你们真是厉害,居然可以跟学长进行势均力敌的比赛。」

不只是势均力敌吧?巧虽然想这么说,不过还是把话吞了下去。比赛比美女老师还重要,这局目前还没有人出局。

「打者出局。」

一垒审的手高高举起。

东谷在后面装出跌倒的样子。

「吉贞,你这个笨蛋!搞什么啊。」

牵制出局,吉贞被绿川的牵制球给骗了。内野守备群的步调十分一致。一垒手小阪部眨着单边的眼睛。

原来如此,这是魔鬼教练两年以来的锻链成果。

「正式球员打的果然是正式棒球,一个不留神就会输掉。」

野野村环视着休息区提高音量。

巧像在一根一根折着手指似的握紧球棒。

握紧球棒的感觉、出局、上垒、曲球、推打等,这些来回交错的棒球用语、透过鼻孔直传到躯体深处的球场气息、无与伦比的投手丘感触、指尖传来的球的脉动正紧紧包裹着自己,愉悦到身体都快要跟着震颤起来。

巧望着投手丘。两好三坏,绿川正在挥动手臂,准备对豪投出第六球。

巧接下来的投球,只有四局下半。再过一局,在那边投完球之后比赛就要结束。巧不觉得会输,不过和胜利的喜悦比起来,比赛结束的遗憾还是比较深刻。下回要站上投手丘又是什么时候?面向打者、盯着豪的棒球手套、看到暗号之后点头,投出一球。这种身体与精神所要求的一切全都得到满足的幸福时刻,下次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拥有?

豪的球棒动了,从内角切进来的曲球被打击出去。游击手矶部飞身扑球,球在离棒球手套只剩些微距离的地方落地弹了起来,循着强劲的轨道滚到三垒手与游击手之间。

「穿过去了,豪,快跑!」

东谷挥舞着手臂。

「不行,会被挡下来。」

巧不禁握紧了球棒。可以看到海音寺奔向三垒手与游击手之间靠后的位置,然后接球、调整姿势、传向一垒。球在一个弹跳之后被小阪部接了起来,豪从后面穿过。虽然是很难判定的动作,不过最后还是被判出局。

「可惜啊……不过,真的很厉害。」

「很棒,酷毙了!」

石立和东谷面对面同时点头。

「等我们上了三年级,是不是也能打得这么好?」

菊野发出长长的叹息后说道。

「我会,我绝对会变成像海音寺那样的游击手。」

东谷抱紧自己的手套。

「泽口。」

被巧这么一叫,泽口仰起脸来。

「还要一分,一定要。」

「呃,说是没错,可是已经两人出局……」

「两人出局就没办法得分吗?」

泽口沉默不语,但是并没有低头,他咬着嘴唇直直望着投手丘上的绿川。

「他用好球的曲球,诱使打者将球猛力挥向左外野方向。」

豪擦着额头上

的汗。

「不过巧,要是飞往那个方向,凭你的脚程应该可以安全上垒。」

「嗯。」

两人出局,垒上无人。

铃声响起。

『再过十分钟就又到了今天社团活动结束的时间三点整,请还在参各社团活动的同学迅速做好回家的准备。我再重复一次。再过十分钟……』

晚夏的太阳被云遮住,不过还是在铝棒的棒头发出沉沉的光芒。巧步入打击区。

「哟!天才。」

展西突然出声攀谈。

「你状况还不赖嘛。」

「嗯。」

「绝佳状态?」

「你在刚才的打击区还没弄清楚?」

展西在面罩底下啧了一声。

「原田,你还是老样子,真是学不乖。」

「你们两个不要多嘴,专心比赛。」

魔鬼教练语气强烈地提醒,展西轻轻按着面罩说:

「也对,没时间了,还是快点解决吧。」

绿川开始准备投球,以侧投所投出的球从胸口摩擦般地飞过,巧把身子往后仰。

「真是的。绿川,你的控球力不太好啊,小心点啦。」

展西发出含糊的笑声。一记往内角的球飞了过来。

「好球!」

接下来也是内角偏高的球。巧挥棒,不过时机不对。球撞上球网,发出钝钝的一声「喀沙」,然后掉到草皮上面。

「呵呵!怎么啦?天才,你打击方面似乎不太行啊。」

展西重新把面罩戴上,低声地又加上一句:

「下一球也是内角球,你觉悟吧。」

巧握着球棒,手心渗出了汗水。

「巧。」

耳边传来豪的声音,巧跟着回头。

豪正站在三垒边的休息区前;泽口抱着单边膝盖坐在打击预备区上;东谷用手遮着嘴巴正在说些什么,声音被叶子的窸窣声盖住而听不见。巧并没有特别针对任何人点头,他环视着球场——

一个以投手丘为中心,所拓展出来的世界。

「现在就只想这个世界里头的事!」刚才自己说给泽口听的话正反咬着自己。

第四球正如展西所说,是内角的曲球,略偏中间。挥棒的瞬间觉得手感还不错,球在投手旁边落地,再弹向二垒手与游击手之间。二垒手逗子姿势不太稳地追了过去。

「巧,快跑!」

耳边传来像是豪的叫声,巧通过一垒垒包。

「安全上垒!」

垒审的手往两边直直地伸出去。

来得及……

豪紧握的手松开力道,东谷吹起了口哨。

「脚程果然很快,内野滚地球变成了安打。」

吉贞用鼻子哼了一声。

「是吗?原田还真拼命,是没有信心在下一局让对手挂零还是在耍帅?」

「算了,至少原田不会做出被人牵制的蠢事。」

「东谷,你讲这种话对吗?我好歹也是击出了安打。」

豪一边听着后方休息区内的吵嚷,一边望着泽口的背影。

「泽口,加油啊。」

是美女老师拉高嗓子的声音。

「原田相信你能打出安打,所以才会跑垒,这点你知道吧。因为你们是朋友,他相信你。」

泽口并没有回头,只有肩膀微微上下起伏。

「泽口……」

「老师。」

豪回头对着美女老师摇头。

「咦?」

「请你静静地看。」

看得出美女老师的脸跟着紧绷,豪微微垂下了眼帘。

美女老师是豪的级任老师,而且比之前豪所遇到过的任何老师都要来得喜欢。她绝对不会瞧不起学生,会坦承自己的不足,试图去了解学生,是个实在的好老师,不过她还是错了。豪不希望有不适当的加油声传给即将进入打击区的打者。

要说哪里不对,豪其实也不太清楚,巧有许多部份是豪所难以理解的。不过巧这时会奔向一垒并不是为了他与泽口的友情,豪至少还知道这点,或许巧在泽口身上感受到某种类似可能性的东西。只要有一丝追加得分的机会就要拼命争取,这对选手而言是理所当然的,不能把它替换成「因为是朋友,所以相信」的模式。

绿川投给泽口的第一球是偏离外角很远的坏球。

豪仰望天空,云有点散开,蓝天探出头来。在蓝色的缝隙附近有只老鹰张开翅膀划着圈圈飞翔着。

风停了,天气变热。

下一球也是外角球,这一球也投偏了。绿川站在投手丘上擦汗,擦汗的次数突然急遽增加。

泽口不要慌、不要慌……

泽口用力将第三球、直往好球带正中央而来的球打击出去。球落在左外野手前面,然后高高弹起。

豪心里想着:「对哦!」不晓得为什么,只要来到这座球场内野与外野的边界附近,球就会弹起来,而且比软式棒球特有的弹力弹得还要高。球越过左外野手高举过头的棒球手套后往下掉,二垒手奥平绕了过来。巧几乎是在泽口挥棒的同一时间开始奔跑,踩过二垒垒包。

「三垒指导员,指示要明确一点!」

魔鬼教练怒吼着。三垒指导员冈野张开双臂,是停止的暗号。巧用比他快了一秒的速度通过三垒垒包。

巧,你想冲回本垒?

球从奥平手上往海音寺的方向传去,展西来到本垒前摆出阻挡的姿势。球直直地进了棒球手套,巧滑进本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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