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带有初冬气息的十一月底。
玻璃窗户外头,可见灰蒙蒙的天空,和染成黯淡红色及黄色的校园群树。由于校地被山丘上的杂树林环绕,将要逝去的秋天色彩缤纷丰富。已经到了开着窗户会有些凉意,教人开始想念暖气的季节。
如月·金·仄香走进学生会室后,没说半句开场白就问在场的六名成员:
「欸,大家对学生会主办的圣诞节活动有什么想法?」
村上穗高身为歌舞伎演员的本业太繁忙,完全没有在学园露面。每天在学生会担任群龙之首,照旧是仄香的工作。理事长听了穗高的建言后,是如何看待泉水子与高柳的对决,这件事对其他人而言依然是个谜。
但是,高柳一条在那之后变得非常安分守己,不再招惹泉水子,偃旗息鼓。既然相安无事,泉水子也不再老是在意他。校园生活里,其他该烦恼的事情不胜枚举。
今年的日子已所剩不多,但即使感觉到年末迫在眉睫,学生们都还没有意识到圣诞节,因为期末考近在眼前。
最近学生会没什么重要工作,十一月只有编制会报,这时在场的成员也只是众在一起闲聊。星野亮太才正说着,真怀念之前那段焦头烂额地准备学园祭的时光。听到仄香这句话,所有人惊讶地扭过头去。
「圣诞节?真的假的?」
星野用不敢置信的口吻反问。
「去年没有这种活动吧?当时不是因为这所学校有很多学生都有宗教背景,觉得全校举办基督教的庆典不太妥当吗?」
「去年是这样没错。」
仄香耸了耸肩。
「但是,结果好像几乎所有班级都自行在策划某些活动,而且一般大众举办的圣诞节派对也不太具有宗教上的涵义了。所以教职员会议上有人提议,干脆举办全校性的活动怎么样。」
岛本航精神抖擞地说:
「我们家是寺庙,但如果有圣诞节派对,我也会像一般人一样开开心心地参加喔。我既想吃蛋糕,也想收到礼物,但当然没有在家里摆过圣诞节装饰啦。」
「岛本是寺庙的继承人吗?」
「嘿嘿~是真言宗派。」
「我记得铃原同学家是神社吧?」
见话题跳到自己身上,泉水子摇摇头。
「父母两人都和神社没有关系。我们家也没有装饰过圣诞树,但吃过烤鸡喔。」
想起末森佐和因为本人想做而做过烤鸡,泉水子扬起淡淡的微笑。虽然现在还无暇思考寒假的事情,但再过不到一个月,就能吃到佐和亲手做的料理了。
大河内芳文开口说:
「虽然我对圣诞节派对一点兴趣也没有,不过,星野一直嚷嚷着执行部很闲,不如让他担任企画吧?」
星野向搭档抗议了一会儿后,不甘示弱地说:
「那么,这次就由我担任企画组长,把派对办得轰轰烈烈!没问题吧?」
深行和真响也在场,两人都没有什么意见。他们虽然不怎么有干劲,但似乎认为十二月的尾声与其以考试做为结尾,有个期末派对比较好。
确定无人提出反对意见后,仄香单刀直入地说:
「其实老师们会提议全校举办圣诞节活动,还有着更加不可忽视的理由,也就是和去年不同,今年有许多来自海外的留学生,所以不想错过举办联欢交流派对的机会。这点我也可以理解。不过……除此之外,校方还想邀请学园祭上举办义卖会的家长来参加圣诞节派对,说是想颁发感谢状。」
围着桌子就坐的所有成员,突然一脸大梦初醒。
「也就是说,这是理事长的意图?」
「就是这样。」
(……学园祭上举办义卖会的家长们……)
泉水子暗暗倒吸口气,总觉得突然之间,桥梁仿佛直接连上最近开始变得淡薄的事物。战国学园祭的光景在眼前历历重现:义卖会场在图书馆前面。身穿战国服饰的家长们,聚集在小广场上仰望着化学社的气球。
(当中肯定有与阴阳师相关的人。这么说来……)
大概是想到和泉水子相同的事情,深行坦率发问:
「换言之,理事长幕后的企图,就是想在圣诞节确定高柳那件事吧?」
「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性。」
仄香略略颔首。
「现在顾问还只是问学生会愿不愿意负责筹办而已。不过,即便我们不出手,我想校方仍会举办某些活动。既然如此,我们自己来准备会比较好吧?就各方面而言。」
「企画组长,加油啊。」
被大河内拍了拍肩膀后,星野直眨眼睛。
「咦?我吗?我的责任很重大吗?」
仄香一副已拍板定案的样子说:
「你慢一点再着手策划也没关系,我接下来会找村上学长商量。不管是家长还是国外留学生,不清楚的事情太多了。但是,希望你们谨记有这么一回事。」
走出学生会室后,深行以一副不值得大惊小怪的口吻说:
「嗯,我从一开始就不觉得这学期会就这么风平浪静地结束。铃原也这么认为吧?」
「呃……嗯。」
泉水子点了点头,但主观来说,至今从来没有风平浪静过。她觉得自己直到今天都是手忙脚乱,诸如班上和女生宿舍里的人际关系、校内的小活动、课堂发表和报告。对于即将到来的期末考,现在也正手忙脚乱中。
「总之,我们的首要之务是解决考试。等通过这一关,再来思考圣诞节的对策。」
真响目光锐利地注视前方。
「没错,首先要突破这一关。听完如月学姐说的话,我发现几个可以查探的方向,但在考试期间结束之前,我都要集中精神在考试上。这可是从无法使用式神的高柳手中,抢走学年第一名宝座的好机会。」
对于泉水子处置高柳的做法,她自己也隐隐知道真响心里还有不满。真响冰雪聪明,不会将不满发泄在泉水子身上,但明明在同一间寝室生活,她却绝口不提这件事,泉水子这才发现真响的不悦。
「我也希望真响同学好好加油。这次考试的结果,一定能代表真正的实力喔。」
泉水子说完,真响勾起嘴角微笑,看向深行。因为期中考深行考了第二名,真响第三名,也难怪两人间的气氛有着火药味。
「相乐同学,就是这样啦。」
但深行完全没有要与她较量的样子。
「你不用在意我。我只要有前五名就够了。」
「真受不了你这种故意让人松懈大意的态度耶。」
十足不以为然地说完,真响看向泉水子。
「我这次大概又会为了监督笨蛋真夏忙得分身乏术,但泉水子只要照现在这样继续努力,我想一定可以考到全学年前二十名喔,所以试着订下这个目标吧。会拖累泉水子成绩的科目,是数学和英语吧?」
「嗯,对啊。」
泉水子神色认真地点头,真响感到好笑似地看着她。
「既然如此,说到对这两个科目驾轻就熟的人,我们这一届就只有相乐了。所以,如果你想提高名次,就请相乐教你。我先走罗。」
真响带着狡黠的微笑挥了挥手,小跑步离开。
看着她头发飞扬、逐渐远去的背影,深行低声咕哝:
「那家伙果然是天生的谋略家,太了解如何影响他人了。」
「那个,可以请你教我读书吗?」
泉水子依然一脸认真地问。因为问深行需要勇气。
「我知道相乐同学喜欢一个人念书,可是,我会尽可能不妨碍到你。我想让自己的名次多少接近相乐同学和真响同学一点。」
由于深行过了半晌都没答腔,泉水子低垂下头,接着听见带有怒意的声音回应:
「谁说过你会妨碍到我?」
「就算你没说,从态度也看得出来嘛。」
「那就一分一秒也不要浪费,我会彻底地指导你。相对地,铃原可别叫苦连天喔。我会毫不留情地严格教导你,绝不让宗田称心如意。」
深行做出骇人的宣言,但如今泉水子也不再退缩。她很认真地想成为多少可以理解深行和真响处境的人,不再从一开始就放弃,虽然觉得自己的资质与秀才有着天壤之别,但至少要试着努力看看。
「好啊,我才不会叫苦连天呢。」
泉水子态度坚决地仰起脸蛋,深行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后,说道:
「好,我知道了。既然如此,即使社团活动暂停,你放学后还是一样来学生会室。首先把你之前的小考试卷全带过来,不准说你不好意思被我看到喔。」
「我可以,才不会不好意思呢。」
泉水子虚张声势地回答。
翌日起,开始了深行的彻底指导。
深行的数学和英语很优秀,泉水子在国三班上也见识过,不可能不知道。即使在教室里打瞌睡,他仍能回答老师的问题,引来所有人惊叹的目光。旁人一眼就看得出,他在粟谷中学已经学不到任何东西。
当时泉水子只将深行的能力
视为外星人,并未努力去理解他的学习程度。现在,和自己的小考试卷交换后,看了深行的答案,她更是深刻体会到深行的水准早已超越一般高一生。
深行的字有他自己的特征,就算说恭维话也称不上漂亮,但潦草的字迹显示出他才思敏捷。他行云流水般写下算式和英文答案,看起来对正确解答毫不迟疑,也不担心写错。要怎么做才能到达这个境界呢?泉水子脑袋里全是问号。
被她一问,深行思索后回答:
「我也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念起数学毫不费力,从小我就不觉得数学很难。可能有些人适合数学性的思考,有些人不适合吧。不过,英文就不是这样子,是我决定要变得很厉害,才下工夫苦读英文。」
「为什么会下定决心要让英文很厉害呢?」
泉水子一问,深行用再当然不过的语气说:
「看看雪政那个样子,你觉得我可以没有外语能力吗?打从在慧文学园的时候,我就一直在准备英检。」
这也是基于对父亲的反抗心理吗?泉水子耸耸肩。但如果靠着反抗心理成功精进英语会话能力,那也很了不起。她曾偶然间听见,深行可以用英语与留学生进行日常对话。
「就算爸爸去了加州,我也没想过要好好读英文。爸爸在那边是说着一口流利的英文吗?」
「大成先生不一样,他是专业人士,所以没关系。他的会话能力只要足以与其他专业人士沟通就够了。」
深行一边翻开试题集一边果断地说着,在泉水子该练习的题目上迅速划圈。
「我也打算拓展自己的专业领域。可以的话,最好专精到能在大学就进入研究室的程度。」
「靠数学吗?」
「不是。一旦进入纯粹理论的世界,很有可能出不来,所以我想要偏应用科学一点。但不是大成先生那种电子工程,而是气象科学或环境生物学那一类。」
(和我差好多……)
深行的语气雀跃,令泉水子真切感受到两人的差距。他说的全是自己从未思考过的单字,脑海中无法浮出想像画面,怔怔发呆时,深行抬眼看向泉水子。
「你不觉得这种钻研地球环境的科学,可能会在某方面与姬神有交集吗?安洁莉卡搬出IUCN这名字时,我就这么认为了。」
泉水子愣一下,问道:
「那么,刚刚那些话是考虑到姬神才说的吗?像是与世界遗产的关系?」
「算是吧。不管怎么说,我们的对手可能是一整个世界。」
深行递出问题集,同时反问:
「铃原呢?你将来有想往哪个领域发展吗?」
泉水子摇摇头。
「没有,我从来没想过。」
「难得你对读书鼓起干劲,至少订定一点目标吧。」
「我有目标啊,就是在这次考试考进前二十名。」
泉水子正经八百地宣布完,深行皱起脸。
「我说啊,我可是特地拨出时间彻底教导你。至少试着发下豪语,说你会超越宗田吧。」
「那种事绝对不可能,根本不算是目标。」
「别在尝试之前就说绝对不可能!」
头被敲了一记后,泉水子慌忙埋首写起试题集。由于深行接二连三地做起题目,之后好一段时间她都无心思考其他事情,只是切身体认到深行真的毫不留情。带着快要爆炸的脑袋与深行道别,踉踉舱呛地走回女生宿舍时,她总算开始回想今天的对话。
(我一次也没有想过自己将来要往哪个领域发展,况且,准不准我上大学都教人怀疑……)
泉水子突然被迫意识到,溧行甚至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
(早在姬神说出未来之前,我就隐约有这种感觉。自己大概活不久吧,就算想像遥远的将来,也只会让自己感到空虚……)
吹着冷风走上坡道,叶子稀疏、枝极日益显露在外的樱花树显得凄凉。泉水子苦涩得几乎要灰心丧志。
(既然将来什么也成为不了,努力读书又有什么用呢?明明学问的目的就是要活用啊。我现在做的事情不过是扮家家酒,说不定反而会与深行越离越远……)
泉水子伫立在樱花树下,沉浸在负面思考里良久,但是,她明天照样会请深行教自己功课吧。会选择待在他的身边,是期待着彼此可以小小交心。
(现在先做自己办得到的事情吧。不要背叛了那个想珍惜这三年学园时光的自己,也不要背叛深行……)
考试之前,学生会室几乎不会有学生过来,因此是远比图书馆还适合教书的场所。
阅览室里不能说话,订正问题时偶尔还会忘记这件事,但在这里就不用担心说话声。深行也因为可以不用顾忌他人眼光,看起来很轻松自在,相对地讲话变得毫不客气,但现在泉水子决定不甘心的时候就要回嘴。
不过,深行和泉水子并非独占学生会室。将这里当作活动据点的大河内和星野,纵使时值考试前夕,但仍一天不来一次就浑身不自在,每天都会来碰碰电脑。
两名二年级学长会建立起自己的世界,因此深行和泉水子两人不管是念书还是做其他事,完全不会打扰到他们。泉水子也慢慢地掌握他们的性情,不再像以前那么畏畏缩缩。
大河内和星野都来自非常平凡的家庭,很明显出生环境与灵能没有关系。但是,即使知道有些学生具有灵能力,他们仍相当镇定地接受这项事实,这点倒是不怎么平凡。他们与泉水子接触时的态度也和从前相差无几。
(如月学姐说过,聚集在执行部的人都具有某种必然性,就是指这一方面吗……)
泉水子悄悄心想。光是能够加入穗高和仄香所在的学生会执行部,也许就是某种资质的体现。见大家的态度都没有变,泉水子也很感激。
深行早早就获得眼镜双人组的青睐,深行也循规蹈矩地将他们视为学长。他们对二次元世界特别有兴趣这点,深行似乎也予以尊敬,觉得那是门艰深的学问。不论如何,泉水子感觉得出眼镜双人组非常聪明,只是对于没有兴趣的事情非常大而化之。
简短闲聊时,星野忽然说:
「你们知道吗?将十二月二十五日这个大家都深信不疑的日子订为耶稣基督的诞辰,竟然是在西元三二五年确立了基督教教义的尼西亚公会议之后喔。好像是和当时在罗马帝国极具势力的密特拉教(Mithraism)的冬至祭撞期。当时二十五号是冬至呢。」
深行看向星野,轻声笑了起来。
「学长,结果你现在就沉迷于准备圣诞节活动了吗?」
「如果留学生视为常识,我们却不知道的话未免太丢脸啦。调查之后很有意思喔,总之听我说吧。」
星野强行接着说道:
「格陵兰国际圣诞老人协会的总部设于哥本哈根,电视上曾热烈讨论过公认的圣诞老人吧?总之就是这样,北欧看起来是圣诞老人的故乡。可是,在北欧代表圣诞节的『Yule』这个单字,意思是指基督教之前古日耳曼民族的冬至祭喔。在那般古老的欧洲祭典里,并没有出现圣诞老人,出现的则是大地精灵,但祂没有温柔地发送礼物给所有人。听说有些地方还有类似日本的『生剥鬼节』。」
泉水子脑海中浮现戴着偌大鬼面具的人,穿着稻草做的蓑衣,手上拿着木刀走进民宅的画面。她以前在电视上看过。
「我记得『生剥鬼节』是东北地方的祭典吧?」
「没错没错,就是那个喊着『有没有不乖的小孩啊』、『有没有爱哭的小孩啊』。」
大河内一脸意兴阑珊地说。
「日本人熟悉的圣诞节是美国风格,美国的圣诞节则是英国风格,换句话说是英语圈的习俗,但放眼全世界,其实各地的圣诞节风俗各有不同。说到西洋圣诞节为什么在日本如此根深柢固,是因为大正天皇在十二月二十五日驾崩,那一天是国定假日。虽然第二次世界大战后那天变成平日,但装饰圣诞树和圣诞老人送礼物等等,构成冬天商家大战基础的圣诞节还是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
深行怀疑地问:
「该不会大河内学长也调查了圣诞节吧?」
「因为需要强化基础知识,好证明我们办这场活动并不是为了发扬基督教啊。这也是为了如月会长。」
大河内说,敲打着电脑键盘。
「圣诞树的原型是在基督教出现前的冬至祭中,家家户户会装饰常绿树。常绿树被视为驱魔招福的装饰,和日本的门松有异曲同工之妙。订为基督的诞辰以后,听说是近世德国开始会装饰树木,尔后这个习俗经由王室传到英国。刚传进美国时,还有一派人士认为那是异教风俗而排斥圣诞树,是清教徒喔。」
「咦咦咦!真不敢相信。」
泉水子张大眼睛说。
「竟然觉得圣诞树是异教的产物。而且,圣诞树和门松的外形差那么多,但原先的意思很相近吗?」
见泉水子加入谈话,星野更是起劲地接下去说:
「说到原型,圣诞节和荒野狩猎(Wild Hunt)的关系也很有
趣。传说从万圣节到冬至这段期间,大群亡灵和怪物会带着黑狗展开夜狩,这就叫荒野狩猎。这类传说流传在欧洲各地,版本不尽相同,但遇上的人类大多会死亡,就像日本的百鬼夜行一般。不过,日耳曼民族也流传着一个传说:冬至前一晚,小孩子们在长靴里放置供品的话,就会收到礼物。」
「这是把糖果放进圣诞节长靴的由来吗?」
泉水子反问后,深行的脸色更是难看。
「两位学长,请先准备考试吧,别在这时候就陷那么深。」
「正因为是考试前夕,才会一头栽进去啊。像是很厚的小说,一定都是在考试前涌起想看的欲望。」
「啊!我也是。」
两名二年级学长又展现了一会儿自己知识渊博的一面后,很快结束话题。不是因为深行感到困扰,完全是基于他们自己的步调。他们只是想找学弟妹聊聊,稍微消愁解闷,并非把一切都抛在脑后。
尽管如此,泉水子还是无法轻易从听到这些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眼镜双人组离开后,她还在动着脑筋思考。
「我都不知道,圣诞节原本竟然是异教的祭典。我也来调查看看好了……而且从来没听说过荒野狩猎。说到百鬼夜行,就是平安京的那个吧?我记得遇到百鬼夜行的场景,是出自安倍晴明的故事……」
「别被影响了,铃原。现在专心念数学。」
深行眼神可怕地提醒她。
「你也去调查的话,时间再多都不够用喔。那两个人高速切换模式的能力,可不是正常人办得到的。」
「所以相乐同学以前就知道刚才那些事吗?」
「一般人不会知道吧,只会觉得圣诞节是向父母央求礼物的日子。」
「央求礼物的日子?」
领悟到泉水子无法立即集中精神在试题集上,深行有些死心地应道:
「大河内学长说圣诞节是冬天商家大战的基础非常正确。对于信徒以外的人,圣诞节大致就是这样的日子吧?」
「我没有在圣诞节收过礼物喔。相乐先生是会送圣诞礼物的人吗?」
「就算他不送,我也会主动狠狠敲一笔。他这个父亲只要我坚称有需要,花钱倒还算慷慨,算是弥补他一直放任我自生自灭吧。」
深行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由此感觉得出两人不融洽的亲子关系。不过,深行看起来不再像以前一样,一提到雪政就反应激烈,说话时很放松。
泉水子接着提出问题。
「你也收过其他人送的圣诞礼物吗?像是学校的同学。」
「嗯,不少人都送过。」
「女生?」
追问后,深行吃惊地看向她。
「那个……总之就是不少人。圣诞派对有交换礼物等活动吧?」
「我一次也没有参加过圣诞派对嘛。可是,站在旁边看的时候,我常常想,如果在寒冷的季节收到用漂亮的纸和缎带包起来的礼物,内心一定会很温暖吧。感觉跟压岁钱不太一样呢。」
泉水子回想从前,满心憧憬。在那种坐车往返学校与神社的生活中,她根本无法亲身体验圣诞派对,都是透过他人的描述得知。
深行也许是觉得泉水子天真的妄想很有趣,微微笑了起来。
「出乎意料的圣诞礼物确实会让人很开心。尤其是收到很好奇对方怎么会知道自己想要的礼物时,更是如此。」
「女生送的?」
「你干嘛这么执著这件事?我每年圣诞节都会收到礼物,雪政也因此无法无视这个节日。虽然没有写寄件人姓名,但八成是香织送的吧。因为感觉很像是透过千石先生送来的。」
听到深行出人意表地坦承,泉水子眨了眨眼。香织是深行母亲的名字,她已与雪政离婚。
「你妈妈在山形吗?千石先生是指羽黑修验的千石先生吧?」
「我完全不晓得香织现在在哪里,听说她老早就再婚了,所以我和她没有见过面也没有说过话,只是圣诞节那天会收到寄件人不详的礼物。」
深行没有表现出任何伤感,但泉水子感觉得出来,即使始终没有见面,在他心目中母亲仍占有很重要的地位。
见泉水子陷入沉思,深行用告一段落的语气说:
「千石先生是香织的叔父,是我认识的唯一一个千石家的人。好了,跟圣诞节有关的话题到此为止。等考试结束,你再花时间查到自己满意为止吧。」
泉水子也知道刚才那些谈话是超级大优待,所以不想硬是继续追问,惹得深行不高兴。她低头面向试题集,认真地解起算式。
时序进入十二月,距离考试还剩两天时,真响一脸虚弱地来找泉水子。
「抱歉打扰你们,但我要求救。真夏逃走了……」
真响和真夏应该一直在大礼堂的休息区模拟应付期末考的策略,既然她特地跑来学生会室,表示事态一定十分严重。深行和泉水子正如同往常一般认真解题,但一眼就能看出真响是无计可施才来这里。
泉水子弹跳似地起身,走到门口与真响面对面。
「难不成真响同学你们吵架了吗?」
「好像吧。」
真响勉为其难地回答。她很生弟弟的气,但也隐藏不住内心的不安。
「我当然猜得到他逃去马厩了,但我现在就算跑过去,可能也无法和他沟通。能够说动他的,也许只有泉水子。」
深行依然坐着不动,但听得见两人的对话,直截了当地问真响:
「居然能让那家伙超过忍耐的极限,你到底做了什么?真夏应该不会轻易动怒才对,你逼他读书逼得那么紧吗?」
真响气愤地看向深行。
「我才没有呢!我很清楚真夏讨厌读书,严格的程度只有相乐对泉水子的十分之一而已。而且那家伙其实不笨,只要有心起码能及格。可是——」
真响突然垂下肩膀,压低声音说:
「……他却说就算退学也没关系,要回户隐去。」
泉水子大惊失色。
「真夏同学是认真的吗?」
「我们大吵一架,我也搞不清楚他到底有多认真。冷静下来慢慢思考的话会弄清楚吧,但后天就要考试了。」
真响重重叹一口气,用无助的双眼注视泉水子。
「听到他说读书不是全部,我也无法再强迫他。可是,我想现在可以问出真夏真心话的人,只有泉水子了。对不起,能麻烦你吗?」
绝不在校内表现出垂头丧气模样的真响,现在却显得意志消沉。单论这点,就已算是一件大事。此外,泉水子不觉得真响来拜托自己很奇怪。比起优等生的真响,泉水子更能接近现在的真夏。而且知道三胞胎的秘密,最了解真夏心脏危险程度的人,也是泉水子。
她点头答应说:
「我知道了。我去问问他,总之交给我吧。」
泉水子独自一人走向马场,但在马厩里绕了一圈,都没见到真夏的踪影。看来是料到会被真响找到,他又去其他地方。
(真夏同学真是的……)
泉水子终于意识到,吵架之于宗田姐弟虽是家常便饭,但这回说不定是继暑假去户隐之后最严重的一次。这阵子她没有在休息区一起念书,所以不太清楚情况。
(但是,我一定找得到真夏同学的下落……只要他还在这所学园。只要真夏同学是我如此担心的人……)
这样的想法掠过心头。泉水子闭上双眼,让感觉向外扩散,可以发现马厩里的马儿也很担心真夏。因为它们敏锐地察觉到,不久前见过的真夏心神不宁。
(……大家都好温柔……)
发现马儿们很纯粹地回应真夏对于它们的爱情,泉水子不由得微笑。她知道真夏前进的方向了。穿过树林走到研习小屋,还要再往上走。
日头西下的速度很快,泉水子走上树林坡道时,四周已经相当昏暗。她快步继续往上爬,来到丘顶,发现还能见到没入西方天空的太阳时吃了一惊。淡黄色的光线中,有道人影倚着校地边界的石柱。
「真夏同学?」
「啊,被你找到啦。」
泉水子出声叫唤,真夏立即应声。他的语气显得若无其事,不怎么让郁闷的情绪显露在外。
「也是呢,毕竟铃原同学连真澄都找得到。」
「我还以为你在马厩。在看夕阳吗?」
「真响告诉你了吧?」
「嗯。」
泉水子走上前,站在真夏身旁一起远眺山的棱线。真夏好一会儿默不作声,最后才说:
「铃原同学的目标是考到名列前茅的好成绩吧?我讨厌读书,对我来说用功念书没有意义。既然如此,为了不论何时死去都不会遗憾,我想做更适合自己的事。」
「更适合真夏同学的事情是什么?」
「离开这里去工作。可以在骑马俱乐部照顾马匹,不然也可以当荞麦面师傅的学徒。有个一技之长,独立自主做事情比较好。」
真夏的想法听来非常认真。凤城学园虽给予学生一定程度的自由,但依然要求学生具备相当高的学力。不可
能所有人都喜欢钻研学问,如果找到其他更适合自己的领域,就应该选择那边。泉水子慎重地开口说:
「如果真夏同学真的那么希望,真响同学和其他人都不会反对喔。只要是真夏同学的心愿,我们都会尊重。我只是被拜托问问你的真心话,并没有要我说服你不要退学。」
真夏没有答腔,泉水子又接下去说:
「真响同学只是想做对真夏同学最好的事情,还有对真夏同学和真澄有益的事情。可是,真夏同学真的想和真响同学分开吗?」
真夏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为什么真响明明一个人那么优秀,却和我们同时出生呢。就算她是女生,那家伙一个人也没有任何问题啊……即使成为继承人。」
「继承人?」
真夏面色凝重地点点头,稍微愿意吐露心声。
「宗田家在继承人上稍微有点纠纷。我的心脏和真澄一样,不能寄予厚望,所以由真响继承宗田家当然最好。但是,那家伙最不明白这一点。都因为真响说我会继承宗田家,四周的人才会乱成一团。」
「这么说来,早川学长好像也对真响同学说过类似的话……」
泉水子想起学园祭在广播室里听到的对话。二年级的早川委员长表明连真响也不知情的真实身分时,说过户隐多半会发生继承人之争。看来这不只是宗田家内部的问题,也会影响到底下跟从的人们。
真夏低声说:
「我最在乎的也是真响。为了那家伙的愿望,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所以也来到这所学园就读。就连个性悠哉的真澄同样是这么认为。但是,我们不能实现真响最大的心愿。我们必须改变才行。」
泉水子很难过,因为她知道真夏指的是心脏移植一事。这件事并不是宗田姐弟其中一人对她说的,而是神灵真澄在异界里跟她说的。假使今后真夏的心脏停止跳动,真响打算将自己的心脏提供给真夏。
「为了改变……所以想分开吗?」
「我想和真响永远在一起喔,说不定比真响还要渴望。比起真响,我所在的位置更加靠近真澄。虽然真响绝对不会承认,但我们三胞胎并不是均等的三个人。真响是独立的个体,我和真澄是一人各一半。我比起真响,更加靠近死者所在的地方。」
真夏将声音压低到近乎呢喃,说:
「所以,我有时候会很害怕。嘴上说着不能实现真响愿望的我,其实只是表面做做样子吧?待在真响的身边,我不由自主会跟着那么期望——要是两人能合而为一,那该有多么轻松。」
(……真夏同学比较接近死者所在的地方……)
泉水子无法觉得事不关己。就寿命可能比普通人短,而且相对地拥有靠近神灵的力量这两点,真夏与泉水子或许十分相似。
「我也能明白,真夏同学为什么觉得待在这里很困难。但就算是这样,你还是不能离开真响同学身边。明明这是你们两个人唯一的愿望。」
泉水子哀伤地说完,真夏反问:
「我会觉得这样做对真响没有好处才是正常的吧?不管怎么看,我们分不开彼此才是不正常的吧?」
「可是,还有时间喔。」
泉水子说得字斟句酌。她谈论起自己,抚摸着麻花辫。
「其实我也好几次都在想,认真读书根本没有意义,往后多半没有机会见证自己的努力开花结果吧。可是,多亏大家聚集在凤城学园,我也办得到一些事情,而且都是我以前绝对不想主动做的事情。所以,我想尽可能在学园里多做点事。向相乐同学和真响同学的那种拼劲看齐,也是其中之一。」
真夏神色吃惊地看向泉水子。
「铃原同学,难不成你觉得自己……会早死吗?」
「嗯,这是事实喔。我的力量恐怕就是因为这样。」
泉水子露出虚弱的微笑。
「我一直觉得自己很特殊,谁都无法理解我,所以他人能了解我时,我感觉就像在作梦一样。我也想让真夏同学知道我真的很开心。我很清楚真夏同学和真响同学面临难关,而我也有自己非常难过的关卡,但只要境遇相同的人一起集思广益,说不定就能成功度过这些难关。
所以,我们一起在这里面对问题吧。不要想自己揽下一切,离开到其他地方。因为这里还有我在。」
真夏眨着眼睛,沉默一会儿后,忽然挺直腰杆露出微笑。
「铃原同学,你刚才最后的说话语气很像这里的主人喔。简直像是变成这里的土地神。」
随后,真夏重新振作起精神,为了与姐姐和好,和泉水子一同走下坡道。
二
考试总算结束了。
收齐最后一张考卷,监考老师走出教室后,学生们彻底沉浸在解放感中。这下子可以无后顾之忧地出去校外,感受妆点着繁华街道的圣诞节气氛。
这时又立即发了下星期六要在大礼堂举办圣诞节派对的通知单,吸引大家的注意力。虽不是强制参加,有意愿的人参加即可,但多数学生似乎都打算出席。一年C班的女生们很快讨论起要穿什么衣服。
「欸,不会规定要穿制服吧?那天又是星期六。」
佐川等人立即跑来问泉水子,因为通知单上写着由学生会筹办活动。泉水子微笑说道:
「我还没听说。不过,我想今天的会议会讨论清楚。」
过一段时间才会发还改完分数的考卷,泉水子决定别想太多。基本上她尽了全力。由于不得不答应这次的考试卷得全部拿给深行过目,感觉比期中考还要可怕,但不是现在要面对这件事。
「真——」
泉水子转过头,正想问真夏会不会出席下午的执行部会议时,发现真夏的座位早已空无一人。他不是这种时候还会乖乖坐着的男生。不过,他已重新考虑退学一事,态度从容地参加考试,这些身旁的泉水子都看在眼里。应该不用担心他吧?要是真夏还坐着,反而应该担心。
(为什么我们需要考试呢?单方面地被大人测试,不得不紧张兮兮……)
泉水子读书准备考试时,偶尔也觉得很不合理。亲眼见到讨厌读书的真夏有多么痛苦后,更是这么觉得。
(明明靠这种东西,根本无法衡量我们每一个人,只会因此忽略很多事……)
深行和真响将成绩优秀视为对抗大人的手段——视为远离大人干涉的手段,泉水子也能够理解。所以她打算向他们看齐,但现在仍然无法肯定,什么才是正确的。
(现在先别管那么多,我再开心一点吧。总之,一直持续到昨天的辛苦已经结束了……)
泉水子如此心想,麻花辫跟着蹦蹦跳跳地走出走廊,但见到走来的真响,兴奋的心情转眼间消失无踪。因为真响是和高柳一条并肩走来。
「真响同学……?」
真响一脸不悦,但看起来并不担心考试的结果。她以僵硬的语气提起另一件完全无关的事。
「泉水子,这家伙说有件事想立刻商量,就是家长受邀参加圣诞节派对那件事。」
(对喔。考试结束之后,还要想办法应付圣诞节派对的家长……)
泉水子突然体认到,即使考试结束了,自己受到大人测试的状态也还没有结束。
简短交谈过后,他们认为这件事也该让其他学生会成员知道,为免重复说明,所以决定在所有人到齐后再说。
因此,高柳真正说出内容,是在下午吃完午餐后的学生会室。除了主要成员外,真夏也偕同深行出席。
高柳这个人不论现场有没有大批听众,态度都几乎不变。
「我说明一下那之后的状况吧。我已经如实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告诉我父亲和祖父大人,两人都在学园祭就知道铃原同学的存在,他们和这所学园的理事长有长年的交情也是事实。」
(我父亲和「祖父大人」……?)
真不愧是名门公子哥。高柳没察觉到自己的用词为听众带来的冲击,继续说道:
「别看我这样,我可是被一族视为才能出类拔萃的阴阳师。现在才十几岁,还拥有很多可能性。所以,我家族的人未必会认定我输了。不管铃原同学的能力有多么难以估量,他们认为未来还很难说。其实,铃原同学自己就这么说过吧?三年后的事情谁也不晓得。」
泉水子觉得像被抓到话柄,但她说的话可以任意解读也是事实,因此虽有些警戒,仍是表示同意。
「我认为今后的所有事情,都还不能断定。」
大概是想到不在现场的穗高,仄香冷声问道:
「家里的人要你无视第二次的判定,以后继续提出挑战吗?」
「并非如此。意思是我父母他们也已经理解,对立是没有意义的。他们非常能接受铃原同学提出的维持现状建议。也就是说,不需要在高中期间分出高下,既然如此,现在协助铃原同学更有意义。」
泉水子眨了眨眼,觉得谈话内容变得乐观。
「你的家人谅解了吗?」
「原本甚至就提议要拉拢铃原同学了,所以我们不打算与你敌对到底。
既然你说会尊重我身为阴阳师的立场,我们也会予以相对的回报。」
高柳说话时依然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深行瞬间皱了皱脸,问他:
「你父母的想法全都让人很想吐槽,但姑且当作你们家族答应协助铃原吧。那理事长呢?理事长是知道了前阵子的结果,才邀请家长的吗?」
「他确实知道。」
高柳回答深行,首度显得有些犹豫。
「问题就在这里……在保住阴阳师面子的这个承诺上,我和铃原同学彼此都能理解。但是,理事长的面子在于其他方面……」
仄香插嘴:
「是留学生吧?要对留学生和他们的家长保住面子。村上会长说过这件事。」
「海外调查员吗?」
深行打岔确认后,高柳语气不情愿地说:
「就是这样。但是,安洁莉卡并不是坏人。她喜欢日本,也很通情达理。克劳斯也是。但是,被派来的人不只有他们两个。为了提名世界遗产候补,理事长无法拒绝任何考察。」
间隔一会儿后,深行才寻思地开口:
「如果我们想隐瞒真相,敌人就在海外吗……?」
「恐怕就是这样,今后还会面临各方人士的测试吧。只要我们待在这所学园,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目前是在圣诞节派对上,会向某人公布我们的存在。关于这点,铃原同学,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高柳重新看向泉水子,进入正题。
「我对于在人前假装自己是学园第一并没有异议。但是,遇到测试的时候,我不认为在式神遭到封印的情况下,我还能假扮成功。铃原同学,你打算怎么把自己隐藏起来?」
「怎么隐藏……?」
由于还没有想过,泉水子一瞬间惊慌失措。
「你无论如何都得使用式神吗?」
「那还用说吗?起码当天得请你解除覆盖整个学园的结界才行。」
「我的结界……咦?有吗?」
泉水子瞠大双眼反问后,高柳垂下肩膀。
「铃原同学就是这样,所有行为都是在无意识下做出来的,这点和阴阳师的法术正好相反。你要是张着这么强大的结界,也不解除就迎接校外人士到来的话,有点能力的感应者肯定马上会发现。」
(结界要怎么解除呢……)
泉水子心里很着急,但觉得此时如果说自己从没做过的话会很不妙,于是压下迟疑。
「我知道了。我当天会全部解除。」
深行看起来不如泉水子那般担心,泰然自若地对高柳说:
「当天的结界总有办法解决。你想说的只有这件事吗?」
「如果能再早一点解开结界,我和我的同伴就能打听出要参加派对的人。」
高柳试探性地说,但真响疾言厉色地插嘴:
「我反对!好不容易校园变得干净清爽,变回原样的期间压在最低必要限度内就够了。我最讨厌式神,真的很让人反胃。」
泉水子对真响点点头。真夏不久前也说过,马儿们比以前有精神多了,所以她认为这才是正确的环境。
「我也比较喜欢校园里没有那种东西,所以只有当天会解除结界——虽然对高柳同学很不好意思。」
高柳略微耸肩,就此起身。
「我现在不会强行要求,虽然不太能理解你们那种不物尽其用的想法。不久之后,你们也会改变主意吧。」
高柳离开后,星野变成会议的主导者,讨论起更加和平的派对企画。但是,泉水子和真响为了影印一起走向管理大楼时,真响不吐不快般地开口:
「泉水子,你让高柳那家伙继续嚣张跋扈真的好吗?一旦那家伙可以驱使式神,不就和以前没有两样吗?我还是无法认同泉水子希望维持现状的想法。就连当天,我们也不晓得那家伙会不会又打什么鬼主意。」
泉水子反问:
「假使真响同学站在我的立场,你会怎么做?」
「那还用说,当然是决斗到对方彻底出局!就算两败俱伤打成平手,但只要是奋战到最后所得出的结果,我就能接受。我想对方也这么认为吧。」
泉水子衷心地表示佩服。
「和真响同学在一起真的很刺激呢。我好像可以明白,真夏同学说『和你在一起不会无聊』的心情。」
「什么叫可以明白真夏的心情嘛。」
听到始料未及的感想,真响露出苦笑。
「讨厌,泉水子是第一个对我说这种话的人喔。」
「因为是真的嘛。」
泉水子非常认真地应道。
「我觉得真响同学燃烧的斗志很耀眼。真夏同学肯定也一样,所以大家才会想跟随你。可是,我做的事情好像怎么样也达不到你的境界。而且这次的圣诞节派对对我来说,是生平第一场派对呢。」
泉水子以羞赧的语气又说:
「所以,我光是学习开心的事情已经自顾不暇,可能就想尽量别发生纷争吧。一年C班的同学知道不用穿制服参加派对的话,一定会非常开心,而且还可以角色扮演。我也想体验更多这种兴奋的心情。」
泉水子微低着头,最后补充说:
「举例来说,真响同学应该很了解吧?假设要以个人名义送圣诞礼物,这种时候要有怎样的品味才不奇怪。又假设对方是男孩子的话……」
真响默不作声地在走廊上走一阵子,紧接着突然噗哧笑出来,让泉水子整个人不知所措。
「咦?很奇怪吗?我这样子非常奇怪吗?」
真响摇了摇头。
「不是的,我发现泉水子就是泉水子,意志还真是坚决,也就是要在这所学园里做和一般学生相同的事情。」
泉水子有些红了脸颊,速度很快地又说:
「毕竟能做的这些事情,不管是时间和数量都有限。如果要从中选择一个的话,任谁都会选择开心的事情吧?」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我输啦。」
真响依然笑个不停,拍了拍泉水子的肩膀。
「我现在突然可以真切地感觉到,是泉水子的纯情支配着这所学园,也因此这里才变成干净清爽的地方。我却不知感恩,马上就忘了要赎罪。」
「赎罪?」
泉水子反问,但真响没有回答,只是豪爽带过。
「真要说的话,偿还的对象变成相乐呢。既然泉水子终于想表达自己的心意,我会全面支持你。下次到市区,我很乐意陪你挑选礼物喔!」
翌日,泉水子一走进学生会室,便见金发的安洁莉卡坐在椅上,开心地与仄香聊天。她张大双眼停在原地后,安洁莉卡察觉到泉水子出现,便露出明亮动人的笑容。
「啊!铃原同学,你好啊。最近还好吗?」
仄香冷静说明:
「我们决定招募留学生协助举办派对。这是村上会长的主意喔。我邀请安洁莉卡后,她很干脆地一口答应。还有,克劳斯也一起加入了。」
「因为留学生感觉还像是客人,所以学生会来邀请我,我真的好开心。我们一起办场很棒的派对吧!」
安洁莉卡眨着浓密的睫毛说道,看来是由衷感到非常开心。她光是一笑,整间房间就蓬荜生辉。与安洁莉卡并肩说着话的仄香,混血儿的基因也赫然显得突出。
被华丽氛围震慑,二年级眼镜双人组十分僵硬。他们虽然高兴,但似乎不敢轻易开口攀谈,只是一面瞪着电脑荧幕,一面不时偷瞄。不过,两人在深行带着克劳斯现身后,率先与他打成一片,似乎很欣赏身高和体型比一般人魁梧,但泛红的脸蛋和善可亲的克劳斯。
「他真适合耶。」
「就这么决定了。」
星野和大河内分别站在克劳斯的左右两边,异口同声说:
「你当圣诞老人吧!」
克劳斯搔了搔头,露出好好先生似的笑脸。
「我就在想一定会被这么要求~」
他木讷的个性深受欢迎,二年级学长热络地与克劳斯聊天。
「真的可以拜托你扮圣诞老人吗?这里跟德国的圣诞节相当不一样吧?」
「没错,你真清楚。真高兴有人知道这方面的事。」
克劳斯的一双蓝眼睛闪闪发亮,开始说明:
「我们那里信奉天主教,十二月六号的圣尼古拉斯祭是大祭典,传统是圣尼古拉斯会在前夜发送礼物。新教徒不盛行圣人崇拜,所以二十五号的圣诞祭前夜,是由圣婴(Christkind)或Weihnachtsmann发送礼物。至于『圣诞老人』这个名字,是移民美国的荷兰人将圣尼古拉斯这个名称传过去的。」
「果然很古老,不愧是德国。」
星野肃然起敬,令克劳斯真心感到高兴。
「我也知道日本的圣诞老人,所以只要想成是日本的祭典,就不会太在意。那是笑容可掬的温柔Weihnachtsmann吧。Weihnachtsmann是德语中圣诞老公公的意思。圣尼古拉斯其实是小朋友会有些害怕的人物。他会带着长相可怕的随从,送礼物给
一整年都很乖的小朋友,但听说如果是坏孩子,会被随从可内希特·卢培雷希特(Knecht Ruprecht)掳走。」
听完说明的星野也显得兴高采烈。
「很像是『生剥鬼节』呢!是荒野狩猎的传承。」
泉水子侧耳倾听着他们的对话时,真响悄声对她低语:
「村上学长真有一套。这项指示其实是以圣诞节派对为借口,更加笼络那两个人喔。」
「笼络进学生会吗?」
「是啊。如果能让那两个人成为同伴,就能取得更多海外的资讯。」
泉水子正思索着真响这番话时,仄香状似不经意地问安洁莉卡:
「听说安洁莉卡的父亲会参加这次的派对,是真的吗?」
安洁莉卡加重语气回答:
「没错~皮埃尔,我的父亲大人。」
「父亲大人?」
「皮埃尔拜托我,用日语的时候,要叫他『父亲大人』。」
仄香委婉微笑说:
「你会注意到日本文化,果然是受父亲的影响吗?」
「猜对了!父亲大人是宅男。」
安洁莉卡天真无邪地如此判定,但很让人怀疑她对「宅男」这个词的使用方式。只不过,听到这句话的二年级眼镜双人组暂停了自己的对话,不约而同看向安洁莉卡。
「父亲大人会将自己的兴趣运用在工作上。他是UNESCO(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东亚负责人,来过日本好几次。父亲大人现在是秋叶原的信徒喔~」
仄香先瞥向眼镜双人组,接着又问安洁莉卡:
「你的父亲大人在UNESCO工作啊。我记得UNESCO的总部大楼在巴黎。」
「没错没错。我妈妈赛西也在UNESCO工作喔,虽然单位不一样。」
看来她不用称呼母亲为「母亲大人」。安洁莉卡接着又说:
「我有赛西的照片喔,要看吗?赛西一直住在巴黎,刚寄了最近的照片给我。」
安洁莉卡摸索手提袋,拿出平板电脑,在荧幕上秀出照片。
「哇!一眼就看得出是安洁莉卡的母亲。一起入镜的女性是谁?」
「这个人是罗歇尔太太,是赛西厨艺上的好朋友。」
泉水子和真响也涌起好奇心,上前观看照片。荧幕上是形似安洁莉卡的金发女性,和头发黝黑、明显是东方人的女性。两人年纪应该差不多吧,她们在看似自家的室内,一派怡然自得地拍照,桌上摆满料理。
「赛西正在向罗歇尔太太学习日本料理,像是如何煮高汤、如何用酱油。赛西现在可是干劲十足呢。」
「罗歇尔太太是日本人吗?」
「对啊。她在巴黎结婚,法语非常流利。」
泉水子想像着在欧洲的家庭里,她们正用昆布和柴鱼干做料理的情景,感觉很不可思议。
「厨艺很好的人,不管去哪里都很吃香呢。我也学学煮饭好了……」
泉水子开始觉得,自己光是吃佐和的料理是不行的。即使是与外国人结婚、住在巴黎的女性,也能在当地展现日本文化。
身旁传来轻笑声,扭头一看是深行,似乎是听见了泉水子的自言自语。深行很清楚佐和高超的厨艺,和泉水子完全不谙料理一事,所以觉得她的自言自语很逗人发笑吧。
(没必要笑我吧……)
泉水子鼓起腮帮子,但忍住了没有抱怨。因为男生们都蜂拥前来看照片,深行的注意力也转向荧幕。
「难道是UNECO的——」
深行向安洁莉卡发问到一半,却改变主意闭上嘴巴,看起来也像是将谈话机会让给二年级学长。由于这个动作并不显眼,只有泉水子发现,她感觉到深行的震惊传了过来。
深行的目光紧盯着照片,一瞬间屏住呼吸。但他立即藏起惊讶,表面上再也看不出任何变化,却好几秒钟都没说话。
过一会儿后,深行也若无其事地提出问题,但和他刚才问一半的问题截然无关。
「那个厨艺上的好朋友是你母亲职场上的同事吗?还是住在附近的邻居?」
「两者皆有吧。罗歇尔太太的家虽然在郊外,但离我们家很近喔。」
安洁莉卡回答,泉水子的心脏扑通一跳。
(深行认识她。难不成这位女性……)
想到那个可能性后,连泉水子的心跳也开始加快。她努力不表现出来,但非常想马上向深行确认。
执行部的讨论总算结束,可以自由谈话后,泉水子再也等不及,在走廊角落一发现深行,便急急忙忙问他:
「那位罗歇尔太太跟你有关系吧?她是谁?」
深行诧异地回望泉水子。
「被你看出来了吗?」
「是啊。」
「可恶,我的修行还不够吗?」
深行撇向一旁,在嘴里咕哝,似乎是扑克脸出现了破绽让他大感意外。泉水子很想说因为是她,才会发现。
「相乐同学会那么震惊,那个人难道是……」
深行死心似地回答:
「没错,和香织很像。恐怕不是刚好长得很像的陌生人吧。」
(果然……)
自己的直觉猜中了,但泉水子还是不由得倒抽一口气,慌忙在脑海里重现那张照片。那是个将黑发盘在后脑杓上、强调东方脸孔的女性。笑容很柔和,但也看得出个性开朗又坚强,感觉很适合在巴黎生活。单看那张照片,很难看出哪里与深行相似。她并不娇小,身材高跳,却又比赛西和其他朋友纤细,是个楚楚动人的美女。
虽然和泉水子至今想像过的所有深行母亲的想像图都不像,但确认之后,倒也能坦然接受。
(……香织小姐是那样子的女性啊。)
「其实你早就知道她在巴黎吗?」
「不是。」
深行压低音量。
「我不知道,也没有人告诉过我她再婚的对象是谁。只是,我自己试着查探过,却怎么样也找不到她的下落,所以之前就隐约觉得她在国外。」
泉水子很是惊讶。
「真是奇妙的偶然呢。竟然刚好在巴黎,还是安洁莉卡母亲的朋友。」
「难说,天晓得是否真是偶然。不过,竟然能一眼就认出来,我也很受不了自己。」
深行的语气充满自嘲,又说:
「我从七岁以后就没再见过她,也没有半张那之后的相片,还以为对她的长相只剩下模糊的印象,却一眼就认出来了。真不晓得为什么。」
泉水子也感觉得到,这不是可以单纯感到开心的事。对于看见照片后涌现的情感,深行正感到不知所措吧。
「是不是真的是香织小姐……要再确认看看吗?」
泉水子试探性地询问,却听到恶狠狠的回答。
「谁要再去确认啊!这件事你也别告诉任何人喔。当然,不能对安洁莉卡说。」
「可是,只要能不被她发现地顺利问出来……总不能就这样不管吧?」
泉水子更是努力说服,但深行断然否定:
「不就这样不管又能怎样?既然香织躲到国外,一定有相当的理由。我无意间看到疑似香织的人这件事,也别告诉雪政喔。那家伙不知道比较好。」
「我不会说。毕竟这是相乐同学自己的事。」
泉水子同意。这是深行该自己解决的问题,他人不该插嘴干涉。不论她再怎么想亲近他,有些事情只有当事人才明白。
(我也拥有不能与任何人分享的事物,所以是一样的。所有人都拥有这种问题……)
低垂着脸陷入沉思后,深行似乎以为泉水子很沮丧,有些懊恼地放缓语气。
「你别担心啦。铃原太敏锐了,我有点吓到。不过,香织对我来说像是不存在的人物。我抱着这种想法生活的时间太长了,所以你不用想得太严重。」
「是吗?」
泉水子抬起头,深行已是一脸神清气爽。
「现在比起远方的母亲,我更重视自己身旁的人们。趁这机会,我顺便教你解除九字护身的真言。高柳要求你解除结界吧?铃原只要念这个真言,多半就能解除。」
来到校舍外,泉水子和之前学习九字护身法一样,花了一点时间向深行学习解除法。她只隐约觉得应该有方法可以解开结界,因此深行愿意马上指导她,让她很开心。
「谢谢你。相乐同学老是在教我呢……」
想表达谢意。想送能表达谢意的东西的心情越来越强烈。
(如果说是圣诞礼物,他会干脆地收下吗……)
深行没有察觉泉水子的心境,说:
「我没有做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铃原已经是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将式神赶出学园的实力派强者,对此要有自觉。不只我这么说,雪政也承认这一点,证据就是那家伙打算从凤城学园消失。他观看你与阴阳师对决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泉水子瞪大双眼。
「咦?相乐先生要辞去老师的工作吗?」
「他从考试期间就没在学校里出现。你没发现吗?
」
泉水子吸了口气。
这么说来,确实都没见到他。由于时值期末,上课情况不同往常,雪政没有出现也不太引起注意,只是学生还没吵得沸沸扬扬罢了。
「那么,相乐先生以后要做什么?」
「你以为他是会预先通知我这种事情的人吗?真打算通知的话,大概要等到他音信全无好一段时间以后。」
深行有些愤慨地说。
「来的时候不说一声,辞职的时候也毫无预警。总之,他打算撒手不管这次的圣诞节派对,这也表示身为学园支配者的铃原相当受到信赖。」
「支配者这种说法感觉有点讨厌呢……」
不理会低声咕哝的泉水子,深行神色认真地说:
「铃原要是忘记这一点就糟了,麻烦的是高柳吧。然而,站在人前的是高柳,也不清楚敌对的事物究竟是什么。这次的派对搞不好非常棘手喔。」
三
泉水子和真响很快一起决定了星期六的派对要穿什么衣服。
两人得出的结论,都是如果购买只能在派对上穿的衣服,以后太浪费了,于是决定在可以当作平常外出服的服饰上,点缀较为亮眼的胸花和饰品,做为参加派对用的服装。这个季节,饰品店里摆满了花俏缤纷的小东西,和真响一起四处试戴非常开心。
然而,派对的两天前,当布置道具运进会场,两人才发觉一切全是白费力气。因为企画组长星野宣布:
「我向学园祭时的业者租借道具后,对方说因为我们是常客,免费出借十套衣服给我们。取得老师们的同意后,决定由学生会执行部成员穿上这些服饰。克劳斯扮圣诞老人这件事已经确定了,其余的成员也要角色扮演。这是组长的最高命令!」
在场只有一年级生面面相觑,二年级生似乎事前就已知情,全都一派气定神闲。安洁莉卡也在场,笑容满面地说:
「我从一开始就打算角色扮演,所以会穿自己的服装参加。那是父亲大人为我准备的。」
一年级生再度面面相觑。他们已经很清楚学园祭上安洁莉卡华丽的武将装扮,是出自父亲大人的兴趣。他们有预感,届时她的服装会非常惊人。
岛本诚惶诚恐地向组长提问:
「角色扮演……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角色吗?」
星野肃穆地回答:
「可以在已订下的范围内选择。选项一,灰姑娘系列。选项二,小红帽系列。选项三,动物布偶装。以上!」
「咦咦!只有这三种吗?」
「战国学园祭上,我们从头到尾都是扮演黑衣人吧?这次正好相反,要尽可能突出醒目,努力炒热派对的气氛。受客人喜爱是我们的使命。」
星野说完,仄香也一本正经地游说众人:
「就是这样。当然,我们打算无论如何都要让高柳一条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并且尽可能将铃原同学隐藏起来。为此,我认为她选择可以藏起辫子的布偶装比较恰当。其余的成员都要引人注目,一起努力让高柳的受瞩目方式不会太过不自然。虽然村上会长星期六无法出席,但这是学长的指示。」
真响似乎相当赞同,语带佩服地低声说:
「原来如此,还有这一招啊。」
真夏迅速举起手。
「我也要穿布偶装。我一直想穿穿看动物布偶装。」
「那如月学姐要装扮成什么?」
听到发问,仄香用力挺起胸膛回答:
「那还用说,当然是灰姑娘的王子殿下。王子的服饰我不会让给任何人!」
明白她又无意打扮成公主后,几乎所有成员脑海里都浮现出唉声叹气的早川委员长。
但到了当天,换上租借服饰后,仄香的王子扮相比众人预想的还要闪亮耀眼。因为灰姑娘系列是十八世纪前半的洛可可风,仄香身穿有金银丝线镶边的外套、荷叶边衬衫、缀有蝴蝶结的长靴,以及白色的卷曲假发。即便是穿着正式礼服的女生,恐怕也没办法像她这么光芒四射。
二年级眼镜双人组戴着边缘往上翘起的黑色帽子,扮演别让仄香显得太过华丽的王子随从,是拿着玻璃鞋、四处寻找符合鞋子尺寸的少女的人。
泉水子决定穿驯鹿布偶装。因为只要跟在克劳斯扮演的圣诞老人身边,可以最不受到瞩目。
准备室里,泉水子战战兢兢地在运动服之外穿上茶色的绒毛布偶装。由于她的身材娇小,裤脚松垮垮地多出一截,但不至于宽松到无法走动。
「我还是第一次穿布偶装……」
「一般来说也很少人穿过吧。」
为她拉起背后拉链的真响笑道,真响以三角巾包起头发,穿上有着补丁的衬衫、下摆破破烂烂的裙子和围裙,是变身前的灰姑娘。她在派对后半会换上洛可可风的公主礼服,是最引人注目的角色。
真响表情严肃地对泉水子说:
「今天理事长应该也在会场上,就由我和相乐接近那个人,试着探出大人们的意图。泉水子正好相反,要尽可能别靠近理事长和大人喔。」
「好,我知道了。」
泉水子戴着的驯鹿头部相当巨大。因为是迎合儿童喜好的卡通造型,鹿角和鼻子都短短地小巧可爱,但圆滚滚的眼睛位在泉水子头上,眼洞则开在嘴巴的部位,是罩着细网目网子的小窗,视野狭窄,只要稍微歪头,就会偏离泉水子的眼睛,因此她要看清楚外部十分吃力。
聚氨酯树脂制的头部虽未重到教人困扰,但由于无法顺利低头,很难看清楚脚边。她也不清楚自己的身体宽度,走出准备室时一路上跌跌撞撞,比想像中还要辛苦。最后还是真响牵着她的手走到大厅。
因此当走到大厅,发现有只布偶装大野狼正蹦蹦跳跳时,泉水子目瞪口呆。当然,那是真夏,但泉水子不敢相信他怎么有办法做到。
真响也对弟弟目瞪口呆。
「你那么兴奋做什么?穿布偶装让你这么开心吗?」
「呃,不是啦。」
垂着舌头的大野狼用真夏的声音说,以套着布偶装的手指向某个方向。
「我只是心想,大野狼看到小红帽的话,应该要非常亢奋才对吧~」
转头一看,确实有个穿着红色连帽斗篷的可爱少女手提着篮子站在那里,并被二年级学长姐包围。仔细一瞧,是受到盛赞后露出无力笑容的岛本航。
「啊!讨厌,那样比我还醒目嘛。」
看起来真的是非常可爱的小红帽,连真响也不禁小声这么说。岛本身旁是穿着黑色斗篷的魔女婆婆,由秋之川玲奈扮演,清新脱俗的气质更是突出。
「执行部这么盛装打扮,要突显出高柳会不会有困难啊?」
听到姐姐的疑惑,真夏用有气无力的声音回答:
「好像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喔,你看那边。」
泉水子按着驯鹿的头部,看向他指的方向,便见高柳一条正从大厅入口走进来。真夏说得没错,担心根本是多余的。高柳的角色扮演服装,竟是平安贵族的便服狩衣。浅蓝色的狩衣加上裤脚束起的裤裙,里头的和服由红白两色的衣领交叠,头上戴着高耸的黑色乌帽子,让偏矮的他看起来比平常还要高大。
(……也太精心打扮了……)
泉水子与真响瞠目结舌,注视着走近的高柳。虽然就圣诞节派对来说,这副装扮显得莫名其妙,但肯定大受欢迎。
「今天请多指教。」
穿着狩衣的高柳,笔直望向驯鹿装的泉水子说。
「我今天一早马上就发现没有了限制,所以重新配置式神。这样子没问题吧?」
「……啊,嗯。」
听到高柳如此确认,泉水子微微点了下头。她一大早就咏唱深行教她的真言,但自己感觉不太出有什么改变,所以经高柳一说,才明白结界已经成功解除。
(对喔……今天就算有式神,也必须忍耐才行。)
「请不要太明目张胆地驱使式神,对周遭的人造成困扰喔。」
泉水子自认为是以叮嘱的语气说,但高柳可不会因此变得谦卑。
「这我可不能保证,毕竟今天的主角是我。」
真响立着长柄扫把,看来就像扫地阿姨,皱起脸蛋从旁插嘴说:
「请你记住,你是在泉水子认可的范围内才能这么做。若是你擅自乱来的话,我们会把你轰出去!」
高柳无视真响,以相同的态度对泉水子说:
「铃原同学,你应该更加包容式神才对。阴阳师就是要施展术式。如果你打算和这样的我们联手,你也应该更加了解阴阳师。如果不互相理解,就无法真正同心协力吧?」
泉水子提高警觉地反问:
「你是想说,今后也让学园一直保持在可以使唤式神的状态吧?」
「这是为了使你的战略顺利进行,让我以学园第一的身分站在人前。我也想更加深入了解铃原同学为何这么想避人耳目。若术式不再被封印,我可以依自己的自由意志做对你有用的事情。我明明表示过不会束缚你,你却束缚了我,你不觉得我们这样子不可能真正了解彼此
吗?」
(高柳同学说得没错……)
泉水子也这么认为。自己先前分明极力不想受到别人操控,现在却若无其事地对他人做出同样的事情。之前她几乎没有意识到,如今承认了,便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说得也许没错,可是……高柳同学不能别使用式神吗?」
「式神是阴阳师术式的本质,你应该也能理解吧?你并不像宗田一样,会说操控亡灵很思心。何况,现在你也把亡灵纳进来了。」
高柳加重语气,泉水子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话没错。她正无法反驳时,真响厉声说:
「泉水子,不可以听他说话!这男人太能言善道了。」
这时,从斜后方传来深行的声音。
「没错。等这场派对结束之后,你再对铃原说这些废话吧。如果能平安无事地度过这关,我们再考虑考虑。」
刚才在会场都没见到深行,他却不知何时走到附近聆听他们的对话。泉水子转动驯鹿头部,看向深行,然后大吃一惊地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相乐同学,那身打扮是……」
「角色扮演。」
「可是那是……」
「我都说了是角色扮演。」
深行的模样带来的震惊程度,足以与高柳的狩衣装扮匹敌。那是山伏装束。他身上穿着麻布衣、裤裙、缀有圆形流苏的结袈裟,绑着手背套和裹腿,脚上穿着草鞋;头上戴着坚固的兜巾圆帽,腰上绑著名为螺绪的绳索,腰后挂著名为引敷的毛皮。当然,手上拿着锡杖。
泉水子是第一次看到穿上山伏装束的深行。但是,她完全不明白他怎么会想打扮得这么隆重正式。
「可是,这个和学生会租借的服装不一样喔。」
泉水子说完,深行用非常不快的声音回答:
「因为被其他成员抢先一步,只剩下一套灰姑娘姐姐的服饰。再怎么不情愿,真要我二选一的话,这副打扮还比较好。」
「这种二选一……」
真响似乎也想说句话,但眼前高柳也在,便吞回了犀利的评语。打岔的是站在稍远处的岛本,他用带着哭腔的话声埋怨:
「啊啊!相乐,你太奸诈了!只有我一个人扮女装吗?」
「吵死了,别被称赞还抱怨!」
向岛本回嘴后,深行重新看向高柳。
「我认为铃原的力量和阴阳师的法术没有任何共通点,但既然你们想要理解并协助,我们可以妥协让步。根据日后的交涉态度,也可以向你们坦承更多关于姬神的事情。」
高柳也审慎地打量深行的装扮。
「相乐可以代表山伏这么发言吗?」
「应该可以吧。今天来看世界遗产候补学生的究竟是哪一群人?是留学生的父母吗?」
深行提问后,高柳的表情变得严肃。
「不一定是外国人,考察者可能是日本人。但无论如何,都是非常了解世界基准的人。」
「是看得见式神的人吗?」
「或许吧。不过,他们会怎么解读式神,判断基准可能与国内不一样。对我们来说,有很多事情因为是同一国人才能理解。」
高柳摸着乌帽子,又补充道:
「尤其是历史悠久的事物。如果是具备世界级审查眼光的人,我想几乎分辨不出阴阳道和修验道吧。所以铃原同学藏在我身后,可以说绝对不会有问题。」
到了下午四点,大厅开放入场后,学生顷刻间蜂拥而至。
人潮一多,可以看出很多一般学生也都化妆打扮,从戴着低调的面具到正式的角色扮演,形形色色、五花八门,因此学生会执行部的角色扮演也变得没那么显眼。海外留学生似乎多数迷上学园祭穿的日本服饰,出乎意料地很多人都穿和服。
虽然变得很没有圣诞节的气息,但不强调宗教色彩这点,正中组长星野一开始的目的。挂在圣诞树上的装饰品,也费心地尽可能不使用基督教的象征,但还是大量用了金葱彩带、缎带、玻璃球和明灭闪烁的灯饰,装点会场的红绿两色耀眼缤纷。
多数教职员也有参加,会场内他们混在学生之间,大人的比例看起来比预想中多。当然,没有教职员做角色扮演,但他们都开心地戴着派对用的三角锥帽。另外墙边设有餐桌,分发三明治、饼干和饮料的也是教职员们。
(……真的很有派对的感觉呢……)
泉水子至今始终无缘参加的光景延展在眼前,她却无法陶醉地沉浸其中。戴着白色假胡子的圣诞老人不愧是人气王,连跟在一旁的驯鹿也一起遭到包围。再加上圣诞老人的袋子里放有糖果,会发给聚集而来的人们,盛况更是空前。而且出席者们一看到布偶装,似乎都会反射性地要求握手,驯鹿也好一会儿遭到握手攻击。
不久,自愿表演者在舞台上开始唱歌和演奏后,人潮略微散去。泉水子很快就感到精疲力尽,好像没有原先想像中的兴奋。
(怎么会这样呢?现在明明是开心的派对,是因为我今天没有布下结界吗……)
她感到如坐针毡,感觉很不对劲,是最近不曾有过的情况。是因为式神混在大厅的学生里,而且许久没出现这种情况吗?
(回想起来,我这阵子一直过得很惬意……)
同样穿着布偶装的真夏,正在会场里脱下大野狼的头部,戴在其他学生头上嬉闹玩乐,但泉水子不能那么做。理事长一开始在舞台上发表完致词后,便混入学生当中,看不出来他人在哪里。之前举办义卖会的家长们也一样。从驯鹿的眼洞往外看,无法一次看得很广。
「驯鹿同学,我们稍微休息一下吧。」
克劳斯突然说。泉水子转过头,发现圣诞老人手上的袋子已经变平不少。
「我们去准备室喝果汁、吃三明治吧。他们可没有要求我们只能工作不吃东西。我们同样是派对的佳宾啊。」
「嗯,也是呢。」
泉水子如释重负地表示同意,她喉咙也非常渴。由于穿着布偶装,手无法顺利拿东西,所以克劳斯一起拿了泉水子的份,两人急急忙忙绕到大厅后侧。
在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脱下驯鹿头部后,放松的程度真是超出泉水子的预期。她突然惊觉戴着面罩让她感到难以呼吸。
克劳斯拆下白色假胡子后,看向泉水子,有些吃惊地问:
「啊,你脸色不太好看耶。铃原同学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我只是有点不习惯,休息一下就好。」
泉水子慌忙回答。摘下布偶装的手套,拉下拉链抽出手臂后,立即觉得神清气爽。她感激地接过柳橙汁。
克劳斯穿着红白两色的圣诞老人服装,系着黑色皮带,坐在圆椅上,津津有味地吃着三明治。他似乎很满意假扮成圣诞老人,一点也不在意在会场后头吃东西。泉水子很庆幸克劳斯和她一起过来。他看起来就像善良的圣诞老公公本人。
往旁边的椅子坐下后,泉水子有股冲动,想问克劳斯一些更深入的问题。因为她之前几乎没有机会和他单独交谈。
「欸,看到高柳同学咏唱圣经的字句,克劳斯完全不在意吗?你身为基督教徒,不会不高兴吗?」
克劳斯眨了眨深邃的蓝眼睛,暂时停止吃东西,认真思索后开口说:
「嗯……我不会觉得不高兴。因为一条承认圣经的句子具有力量,这才是重点。我认为这是相互理解的部分。即使是文化和我相同的人,还有很多人更加无法了解彼此。我可以和一条成为朋友。」
「就算他不信仰基督教,借用圣经的句子当作术式,你也能原谅他吗?」
泉水子更是提问,克劳斯说了出人意表的话。
「基督教徒之间反而会发生无法原谅彼此的情况,德国就拥有这样的过去。天主教徒与新教徒彼此憎恨,不计其数的人自相残杀。」
「这么说也是呢……」
「神学很难变得宽容呢。一定会有人认为一条做的事情不应该,但是,我在说不行之前,更想知道一条办得到什么事。」
克劳斯说完,笑容可掬地望着泉水子。
「铃原同学的事情也是。不是那种人的话,不会来这里吧?别看我这样,我想成为神父喔,不晓得当不当得成呢~」
这种悠悠哉哉的说话方式令泉水子想笑,她小声笑了起来。
「我能明白为什么高柳同学说克劳斯心胸宽广了。而且,你很干脆地答应扮演完全是美国风格的圣诞老人呢。」
「我认为用不着拒绝啊。就算形式和想法有些微不同,但过圣诞节的心情是全世界相通的。在白昼变得最短,黑暗紧逼而来的时候,人们都会举办祭典。」
「冬至的祭典吗?」
克劳斯深思熟虑地说:
「德国的纬度比日本高,冬天更暗更暗,白昼变得很短,很有被黑暗笼罩的真实感。为了在这种季节唤来光明,所以会举办祭典点亮火光。因为魔物可以在黑暗中徘徊,这么做是为了驱赶它们,为灵魂点亮希望的光芒。圣诞节的装饰会闪闪发亮就是这个用意。」
与克劳斯说过话之后,
泉水子的心情开朗许多,加上吃了三明治和饼干,她觉得自己可以一直穿着布偶装到派对结束。
(必须稍微忍耐才行,因为我今天必须一直躲在这里头……)
整装完毕后回到大厅,星野正站在舞台上拿着麦克风担任游戏的司仪,大河内一本正经地转着轮盘。由于可以抽到志愿人士带来的奖品,大多数人都往那里集中。
「我们去玩宾果吧?好歹也是参加派对的人。」
「嗯,好啊……」
泉水子同意克劳斯的提议,但她心不在焉,根本没去看被塞进自己布偶手套里的卡片上的数字,忙着环顾会场。
她耐着性子从角落一一扫视人群,发现被周遭众人包围的高柳的乌帽子往上高高耸立。包围他的以女学生居多,但似乎也有男生和大人。看来他顺利地吸引大家的注意力,成效十分显著。
再继续看过去,可见言出必行的真响正和仄香一起站在理事长面前。这时候差不多该换上公主礼服了,但大概是无法中断话题,她头上依然绑着三角巾,身上穿着围裙。
理事长自始至终笑脸迎人,是位不算魁梧、体格精实的中年男性,虽贵为理事长却不怎么摆架子。从敦厚的外表看不出他是个善于谋略的人,但这方面泉水子也不便置喙。她很好奇他们在说什么,但当然不能靠近他们到听得见对话,便别开眼洞。深行并未加入和理事长谈话的阵容。
环顾了一会儿后,泉水子在相当远的地方同时发现穿着山伏装束的深行和安洁莉卡。
安洁莉卡的打扮并没有预期中那般奇装异服。她的裙摆如雨伞般往外延展,让人联想到芭蕾的舞台服装,但派对礼服上的蕾丝和缎带又很有少女气息。她将头发绑成双马尾,装饰着蝴蝶结。泉水子听到其他学生悄声讨论着:「魔法少女?」可以肯定是角色扮演。
泉水子目前为止还未见过深行与安洁莉卡单独聊天,但是,他们现在聊得很起劲,其他学生围得远远地无法介入。安洁莉卡的脸蛋发亮,开心地招了招手后,一名穿着西装的外国男性站到她身旁。可能是皮埃尔。
(我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呢……)
泉水子忽然间这么想,冷不防地觉得面罩让她难以呼吸的程度倍增。
(躲在他人身后,像这样子销声匿迹,只能从布偶装的眼洞观看派对。我根本没有必要待在这里吧……)
她想起高柳对她说过的话。他说想好好了解她为什么非得这般掩人耳目。她确实有理由不能让姬神成为世界遗产,正因为泉水子如此强烈希望,大家才会主动提议要协助她。然而,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大为动摇。
看着深行和安洁莉卡及疑似皮埃尔的人物热络谈天,她渐渐觉得深行说不用去管香织的事只不过是表面话。
但是,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
(怎么可能不在意,毕竟是妈妈啊……)
以后,深行迟早会出国吧。泉水子这时对此产生确信。不论气质还是能力,深行都具有该出国的资质。不单是母亲,他的父亲雪政也是跑遍世界各地的人物。
(深行拥有可以飞向远方的未来,和我不一样……我这辈子都要躲躲藏藏,哪里也去不了。就算将做出结论的时间往后拖延,闭上眼睛不去正视,也没有可以和深行一同前往的地方……)
一旦意识到布偶装面罩里的昏暗,泉水子开始觉得只有自己一人被黑暗包围。她觉得黑暗很适合自己。因为她的本质怀抱黑暗,才会变成这样。
(我是个潜意识里束缚住大家的存在吧……就跟高柳同学说的一样。不论是对其他人,或是对于深行来说都是如此。)
她自己也感觉得到恐慌的情绪逐渐攀升,无意义地想放声大叫,拼命忍下的同时,大礼堂内的照明和圣诞节的灯彩忽然熄灭。
四
大礼堂的大厅没有窗户,失去照明后便陷入一片漆黑。派对会场里的所有人都屏着呼吸一动也不动,是扬声大叫前的瞬间静寂。
(糟糕……)
泉水子这才惊觉是自己做的好事。她竭尽全力地发送念力后,幸好一、两秒后灯光开始闪烁,再度照亮四周。
「什么啊,我还以为停电了。」
「我以为会和学园祭一样呢~」
哄然响起的安心谈话声此起彼落。舞台上的星野说了些什么,确认麦克风还能使用。
(真是好险……)
猛然回神,泉水子全身湿答答的都是冷汗。她很想擦擦额头,手却摸不到。泉水子做着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千钧一发之际成功阻止了事态恶化,却没有让她的心情变好。她慢慢地被无可救药的思考困住。
(全都是我不好,明明我一个人待在黑暗里就好了……)
至今泉水子一直很害怕想找出她的事物,现在却觉得,真正可怕到教人缩成一团的东西,并不在自己的外侧,而在内侧。无论自己走到多么明亮的地方,这片黑暗永远不会离开她。
(我一点都不像人类,也不是其他人类会认同的存在……)
进入户隐山的深层时,有种沉入不具方向的黑暗底部的感觉。如今在布偶装里的泉水子,有和当时相同的感觉,在小小的泉水子体内的黑暗,和户隐一样广大、一样深沉。
她蓦地回想起来。圣尼古拉斯会送礼物给乖孩子,但不会送给坏孩子任何东西,可怕的随从还会抓走他们。并非所有人都均等地受到祝福。泉水子切身地明白这一点。
「泉水子。」
从非常近的地方传来真响的低语声,泉水子吓了好一大跳。因为她完全没发现真响什么时候走到自己身边。但是,看向眼洞后,眼前真的是真响。她依然穿着灰姑娘的服饰,而且为免被其他人发现,背对着和身穿驯鹿装的泉水子说话。但是,真响的语调尖锐,紧张传了过来。
「欸,我以前应该无法分辨式神,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却看得见它们在会场里四处晃动。这是怎么回事?」
「式神?」
泉水子倒抽一口气,慌忙环顾四周。但是,所有人看起来都只是派对宾客。
「我还看不见,穿着布偶装很难看清楚东西……」
真响显得很吃惊。
「泉水子看不到吗?发生什么事?我去问问真夏看不看得见。」
说完,真响立即走开。泉水子茫然失神,但开始觉得确实有哪里不太对劲。
即使定睛细看,她也看不出是不是式神。这也难怪,因为会场所有人的身影看起来都很淡薄,就像以前看到式神小坂信之时的感觉,身体由粗糙的粒子构成,看似随时会遭到分解。所有人都一样。
(怎么会这样……)
泉水子六神无主地环顾会场时,深行和高柳的身影一同跃入眼帘。只见深行正跑向高柳,并划下早九字。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高柳也和深行一样,做出纵横比划的动作。这是泉水子头一次看到高柳比划九字。
「朱雀、玄武、白虎、勾阵、南斗、北斗、三台、玉女、青龙!」
大概是护身的关系,唯独深行和高柳看起来不像周围的人那般稀薄。戴着面罩很难听清楚远方的声音,但深行对高柳说话的声音却清晰地传过来。
「你也该适可而止吧!得意忘形地聚集这么多式神,早晚一般的学生也会发现!」
「在指责别人前先看清楚吧,这些家伙不是式神,而是被变成其他东西。我从刚才就努力在减少数量。」
高柳不甘示弱地顶撞回去。他确实正从怀里抽出人形符纸,贴在嘴上后,再吹向附近盛装打扮的女学生。符纸才一碰到,那名女学生就凭空消失。但是,泉水子看不出那名女学生与其他人的差别。
「啊,是喔。那我可以消灭他们罗?我也不客气了。」
深行暴躁地说,真的开始用毫不客气的方式,也就是以锡杖横扫的动作消灭锁定的目标。然而,深行辨认出的人物,在泉水子眼里还是和旁人没有两样。
真响的声音也和深行同样清晰。
「喂,波奇!结果你明明无法操控式神,就别说大话啦。」
「谁是波奇啊!」
高柳无法忽视地回嘴。泉水子转动驯鹿头部后,便见真夏脱下上半身的布偶装,缠在腰上,和姐姐手牵着手走来。真响又对高柳说:
「你可以退场了,换真澄上场吧。就算真澄解决这一切,你也不能抱怨喔。之后再想想该怎么向大人解释。」
真夏一脸认真,和姐姐两人一同比了几个结印,但才刚比完,他便惊觉地看向真响。
「啊!不对,我们应该别马上叫出真澄才对……」
「为什么?」
真响吃惊地反问,这时出现的真澄本人代为回答:
「真响~你为什么一直不换上公主的服装?我一点干劲也没有耶~」
真澄穿着和真响一样的破烂围裙,头戴三角巾,闹着别扭就地蹲下。
「你明明知道没看到实际穿上的模样,我就无法顺利模仿……」
「我知道了、我知道
了,我现在去换!」
真响用无奈的嗓音说,快步离开现场。
奇妙的是,其他学生、教职员和家长都没有对这些骚动表现出任何好奇心,仍旧继续聊天。被高柳和深行消灭的人开始会后退或闪躲,但其他人并未留意他们的举动。意图逃跑的人动作缓慢,没有引起混乱。
(莫非这里是其他次元?是在非现实的地方发生的事……?)
泉水子总算发觉。刚才照明一瞬间熄灭之后,她还以为自己让一切都恢复原样,但有什么偏离了原本的轨道。
(这里是我内侧拥有的世界吗……?)
如此一想,就能理解为什么她无法辨别式神,因为全部都是泉水子的一部分。虽然深行等人依然如常行动这点很奇怪,但这可能是夹杂了愿望后产生的现象。
(我被自己的内心吞噬了,必须更加专心地正视外部的现实……)
待在没有外界的世界里,很难意识到外部。泉水子非常提不起劲,但姑且试着将注意力转移到派对会场外。
大礼堂外头早已变暗,可以感受到那片黑暗,和吹响校园树木的秋风寒意。风声中,可以听见远雷般的微弱低嗥。
(啊,越来越近了……)
泉水子万不得已地承认。她一旦承认了,声音逐渐越变越大。至今她一直想压抑感官,如今却完全派不上用场。渐次逼近的声音越来越教人不快,重低音仿佛撼动了腹部底层。
很像雷鸣,但和真正的雷声不一样,当中掺杂着地鸣般的低音和尖锐的嘈杂声。地鸣很像是为数众多的马蹄声,尖锐的嘈杂声很像是犬只的吠叫。
(……荒野狩猎……?)
一旦产生这个联想,她再也想不到其他可能性。
泉水子考完试后调查过,荒野狩猎与日本的百鬼夜行相似,是由亡灵所组成的猎人集团。冬至的季节里,与暴风一同在黑暗里徘徊的亡者集团——
(狩猎灵魂,黑暗猎人骑乘的马匹为黑马,猎犬为黑犬……)
不祥的预感撼动胸口,随着这阵冲击,大礼堂的所有入口轰然敞开。
雾一般的白色烟霭流入派对会场。
泉水子感觉得到不停狂吠的大群犬只冲进外侧大厅。它们一边跳跃,一边动作一致地疾奔而来。烟霭中心浮现出黑色身影。最前头的马匹抬起极具重量的马蹄撞向地板,鼻子用力呼气,笔直前进。马具的金属零件匡啷作响,黑马的壮硕身躯气势惊人,而骑在马上的猎人们比马儿还要虚无。它们戴着有帽檐的帽子、披着斗篷,靴子和手套显得扁塌无物。底下大概是木乃伊,或是已经风化裸露的骸骨。
白色烟霭往四周弥漫,难以看清派对上的人们。但是,谁也没有惊声尖叫。大家和黑暗猎人没有关系,黑暗猎人的目标也不是他们。它们会特意出来狩猎,而且想加为亡灵同伴的对象,只有泉水子一人。
(是我的问题……)
布偶装里的黑暗,延伸出如此可怕的事物。泉水子终于明白这一点的时候,身旁的克劳斯不知为何发出惨叫。
「呜哇啊!有狗!铃原同学,拜托不要出现狗啊!」
「克劳斯,你看得见吗?」
「我最怕猎犬了,以前曾被晈过。」
泉水子没有余力看向克劳斯,但听见他真的感到害怕的声音,可以肯定他看得见黑犬。泉水子再度摸不着头绪,困惑地吸一口气。
「这是怎么回事……」
「铃原。」
身边传来深行的声音。泉水子完全没注意到深行来到自己附近。她用力以手压住,转过驯鹿头部后,发现身穿山伏装束的深行正斜斜地举高锡杖,威吓地对准大厅人口。
「深行也看得见吗?」
「废话,不然和宫是为了什么存在。」
深行似乎自以为说得平心静气,但声音有些变尖。骑在黑马上的亡者和大批黑犬正冲进派对大厅。除了犬只震耳欲聋的吠叫声和马蹄声响外,教人发毛的无声惨叫接二连三响起,不是窜向耳朵,仿佛直接钻进肌肤。刺耳的金属声也响个不停,呛人的死亡气息在鼻腔深处缭绕。
为了不输给众多杂音,深行将脸庞凑向驯鹿面罩大吼:
「我们要赶走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别再想了,让高柳站到前面去吧!」
泉水子屏住气息。因为她已经无法判别这是现实中深行说的话,还是只是在作梦。她混沌不清地以虚弱的嗓音回答:
「已经赶不走了,因为这里是我的内心世界,再继续躲藏也没意义……」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但快点回想起来!你是因为解开护身,才遭到侵蚀吧!」
深行抓住驯鹿布偶装的肩膀,摇晃泉水子想让她清醒。
「你振作一点!大家都很努力在隐藏你的存在喔!」
虽然是种仿佛隔着厚重毛皮围巾的模糊感觉,但深行掌心的触感确实传向泉水子。尽管太慢察觉,但她已发现这里并非是自己一个人的黑暗。
(……啊,对了,必须重新布下结界……)
泉水子忽然间明白现实世界为何变成一团混乱。因为她并没有真正了解,施下广大到足以包覆校园的护身法究竟是什么意思。
(原来冬至是最暗的日子是这么一回事……)
她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双眼张开了,光芒照射进来。
泉水子的力量在黑暗的季节,也会受到黑暗的影响。她必须明白这一点。如同夏冬循环、日夜交替,这个世界光明与黑暗的比例总是无时无刻在慢慢变化。在这样精细的循环中,要保持一定的状态,并非是固定座标,而是反复重新调整。
(我无法驱除自己心里的黑暗。但是,只要明白我心里有着通往黑暗的破绽,就能改变自己面对事物的态度,也能不被黑暗吞噬……)
深行没有察觉到泉水子的发现,继续说着无关的事情。
「我也和宗田一样,并不乐见你拥立高柳!我只是认同这么做很适材适用。虽然对宗田他们很不好意思,但这个场面不能交给真澄解决。要是让他吞噬掉那么巨大的灵,他会变强到无法应付的地步。」
深行实在太像他本人,因此泉水子确认这并非梦境,终于能开口回答:
「嗯,我知道了。」
于是,深行转向其他方向喊道:
「准备OK!高柳,可以动手了!」
高柳一条也亲眼目睹荒野狩猎的降临,似乎为这始料未及的规模张口结舌。他犹豫着是否要施放术式时,在深行的催促下,自暴自弃似地咏唱:
「恶鬼退散,急急如律令!」
高柳呼气吹起的人形符纸,与黑暗猎人的体型和数量相比,看来就像是渺小的单薄纸张,几乎要被狩猎集团闯入时的气压反刮回来,轻飘飘地飞往上方。
但是,看似毫无用武之地的符咒往上飞起后,接二连三地变幻形体。符咒释放出呈放射状的强烈金光,变成好几颗耀眼的圆球。一秒之后,圆球生出了鸟类的翅膀,开始在白色烟霭中拖着闪耀的尾巴来回飞翔。
由于太过耀眼,看不清楚形状,但V字形的翅膀很像小型猛禽。它们一边划空滑翔,一边分裂呈倍数增殖,转眼间便充斥整个大厅。于是,黑色狩猎集团很显然无法再往前进。压迫耳膜的声响变小,猎犬们的跳跃也很快静了下来。
紧接着,黑马与猎人们的身影宛如融化般慢慢褪色,从漆黑变成混浊的灰色,再变成更淡的烟灰色。被光鸟们啄击后,黑犬、马匹与亡者们纷纷消失无踪。
圣诞派对继续进行。
谁也不晓得有多少人察觉异样。但是,所有人也许都隐约感觉到诡谲的气息,派对前半段散发的活力有些消退。
这时,真响穿着参加舞会的灰姑娘礼服出场,与仄香扮演的王子一同亮相后,会场再度热闹非凡,全场欢声雷动。
泉水子没能欣赏到真响的华丽变身。黑色亡灵们消失后,确认现场变回现实世界的派对,她的膝盖以下突然使不上力。深行与克劳斯察觉这一点,从两侧搀扶着她离开大厅。
才一走出准备室这边的门扉,泉水子立即瘫坐在走廊上。见她站不起来,深行慌忙摘下驯鹿装的面罩。
「铃原,你没事吧?」
面罩底下出现脸色铁青、汗水淋漓、气喘吁吁的泉水子。麻花辫有些松开,几络头发紧贴在太阳穴上。
「好……好可怕……」
一旁的克劳斯,表情再认真不过地表示同意。
「我懂,那些幻觉太可怕了。你真的很努力。」
「究竟发生什么事?」
深行一脸困惑地问。
「你为什么会恐慌?这次谁都没有找你的麻烦吧?你明明只要穿着布偶装站在原地就好,却险些造成停电,会场内也差点出现其他次元……」
「铃原同学从刚才就很不舒服的样子。」
泉水子好一会儿只是大口喘气,无法开口说话。但是,剧烈的恐惧和身体的颤抖慢慢一点一点退去。危机过去,现在可以直接和深行及克劳斯说话。只是,呼吸平复下来后,她还是不晓得该怎么有条不
紊地说明。
她只好试着没头没尾地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因为布偶装里面很暗,我慢慢觉得无法呼吸:又只能看到一点身边的人,觉得大家都在好远的地方,然后就觉得自己是孤单一个人。」
深行迅速直指核心。
「你那是幽闭恐惧症吧?你原本就有幽闭恐惧症的征兆,穿上布偶装才觉得不舒服吗?」
泉水子眨了好几下眼睛。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但是,仔细回想起来,她从以前就不喜欢封闭的空间。因为过度忍耐,也没有发现自己不适的原因来自戴着面罩这件事。
「……好像是呢。因为面罩里头很窄,手和脚也全被包起来,我觉得很不舒服。」
泉水子吃惊地承认后,深行重重叹了口气。
「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说你讨厌穿布偶装?真是笨蛋耶。」
「我说不出口嘛,因为大家都是为了我着想。」
泉水子无力地抗议后,深行皱起脸庞。
「让大家的亲切白费的话,就没意义了吧?不要的事情,你应该明明白白地说不要啊。就是因为你什么都不说,事情才险些闹大。最后出现的那个惊人幻觉是怎么回事?别因为现在可以控制力量,连亡灵也一起升级啦!」
「我怎么知道,是它自己跑出来的。」
见深行一副事不关己地生气,泉水子有些火大,但也发现自己因此恢复了些许力气。
「我之前不敢说不要,但既然你说可以,那我现在就直说了。大家开心地笑着聊天时,我却要穿着布偶装站在原地,感觉真的很糟,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明白这种心情!」
(只是站在派对的角落,根本没有心情送费心准备的圣诞礼物嘛……)
发觉自己比起生气更想哭泣以后,泉水子再也没有余力强忍住堆在眼眶的泪水。眼泪就这么滚下,滴在驯鹿的茶色绒毛上。
「……这明明是我第一次参加派对。」
「我知道了,停!我知道啦,你别哭。」
深行突然慌张起来,在坐于地上的泉水子旁边蹲下,绑着手背套的手放在她从布偶装里冒出来的小脑袋瓜上。
「我知道你很忍耐,别在这种地方哭啦。现实中的派对什么也没有发生,我们可以说成功了喔。现在应该要笑才对。」
「嗯,可是……」
泉水子继续掉着眼泪说:
「我还特地准备了今天派对要穿的衣服,还有饰品……」
「我都说了,不要为这点小事哭啦。」
深行很干脆地一语带过,赶在泉水子反驳前又说:
「除了今天以外,你还有很多机会可以打扮自己啊。既然铃原这么不甘心,我再替你想想办法吧。况且圣诞夜还是很久以后的事。」
泉水子吸着鼻子听他说话,赫然发现自己停止了哭泣。
她用穿着布偶装的手擦了擦眼睛,问道:
「想办法……什么办法?」
「就是我们自己人办个活动,可以去唱KTV,也可以去看电影。」
「真的吗?」
见泉水子停止哭泣,克劳斯露出明显松一口气的表情。
「我去看看派对最后会端上来的蛋糕出来了没有,顺便也拿铃原同学和相乐的份,大家一起吃吧!」
泉水子三人坐在准备室里,吃着纸盘上的蛋糕时,高柳一条走了进来。
他穿着狩衣,但这时已脱下长长的乌帽子,看起来没有先前高大,表情也比派对开始前内敛许多。
「我也总算能明白,为什么你们非得藏起铃原同学不可。不是力量等级的问题,而是次元的问题。」
由于高柳没有开场白就直接切入主题,三人有些怔愕地停下吃着蛋糕的手。
深行谨慎地反问:
「你是指我们又进入其他次元这件事吗?」
「我一直以为铃原同学的能力与阴阳师的术式处于对立,但实则不然。她是一切术式的根源,是更上一层的次元。」
抿湿嘴唇后,高柳接着说道:
「铃原同学并不是封印我的式神。她原先就不擅长封印或束缚这种事。她是从根本改变式神的本质,明明就不是自己的式神。」
深行不怎么在乎地说:
「变质后赚到的人是高柳吧?在我看来,术式好像变得比之前更强大喔。」
高柳反驳:
「阴阳道有规则与伦理。根本的思想,就是以遵循了规则和伦理的法术,束缚住这世上引发混沌的事物。所以,封魔术是阴阳师的基本。铃原同学的力量不是这样,她是让一切增殖,也就是泉源。」
大口吃完剩下的蛋糕后,深行放下纸盘。
「所以呢?」
「什么所以呢。明明亲眼见识到那种东西,相乐为什么不害怕?铃原同学会不分善恶地让一切增幅喔。不论是我的式神,还是来路不明的亡灵。」
高柳握着两手越说越激动,深行耸了耸肩。
「还好啦,可能我已经习惯了吧。我不是不明白你的意思,正因为是泉源,山伏他们才会以『姬神』这个名字称呼姬绅。但是,一味恐惧的话也很愚蠢。拥有那种力量的铃原本人,只是满脑子想着派对的衣服而已。」
「相乐同学,你这样说太过分了。」
泉水子出声抱怨,放下纸盘。不过,由于心情已经平静下来,现在也能冷静看待自己做出的事情;与高柳四目相接,也能不结结巴巴地开口说话:
「高柳同学说的这些事,我今天自己也仔细思考过了。我想高柳同学的感觉肯定没有错。所以正如山伏隐藏起我一样,阴阳师也必须藏起我才行,以免我被奇怪的组织利用。」
高柳望向泉水子,轻叹口气。
「我承认,我的式神变得非常强大,还顺势成了我的功劳。虽不晓得是否就是外表看起来那样,但涌进会场的,是测试术式的某种测验吧。至少是破坏结界的一种测试。」
深行看向身旁的泉水子。
「大厅里会出现西洋的怪物,是因为铃原被星野学长的话影响了吗?」
「好像是吧……」
一想到是自己让场面变得那么可怕,泉水子也有些懊恼。
「我想可以肯定是从外部进来的,因为与校园没有半点相融的感觉。」
高柳神色复杂地说。
「今后恐怕还会发生这种事情喔。看来我们的合作还有研究的余地。」
「没错没错,研究是必须的。不过就今天来说,算是及格了呢。」
高柳说完,一个意想不到的话声接下去说道。准备室里的四人转头看向入口,穿着雨伞般粉红色裙子的安洁莉卡站在那里。
「大家都是很棒的学生,父亲大人非常满意喔。你们的能力极为出色。」
安洁莉卡天真无邪地又说:
「父亲大人说了,大家也许会成为像纪伊山地那样的世界遗产喔。」
泉水子觉得她在说自己的老家:心头一惊。
「那个,你说像纪伊山地那样是什么意思?」
「纪伊山地世界遗产是史无前例的复合遗产。不分寺庙和神社皆列为灵场,由巡礼参拜的道路连起各种不同宗教。说不定可以沿用这种情形,也以团体的形式推荐你们为世界遗产候补——父亲大人是这么说的。」
「团体的形式……?」
哑然失声后,高柳怀疑地问:
「安洁莉卡,你说的团体是指哪些人?该不会连宗田他们也包含在内吧?」
「全部包括在内喔,连同学生会。」
安洁莉卡挂着灿烂的笑靥答道:
「铃原同学和守护铃原同学的所有人都很贵重。另外,我想大家还不知道,但这才是理事长的目标喔。父亲大人总算有意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