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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男子,名为孟佛多。
官职是执政官。是和官名一样,代替主人执掌政务的官僚。
他正当壮年,但目光锐利而充满知性,举止动作无益不透出冷静,可以看出是位相当有能力的官吏。
再加上他态度坚决,有一种安静地迫力,即使什么都不做也能给人带来威压。只要像现在这样走着,所有的侍从都会默默地退下一步给他让开道路。
孟佛多的目的地是城堡最深处的房间。
那个只会用金银珠宝的装饰来夸耀自己的无能之人的房间。
但是孟佛多却必须把那个无能之人称为主人,小心侍奉他。
“阁下,是您叫我来的吗?”
“哦哦,你总算来了。”
一个青蛙呻吟似的声音说。
声音的主人叫做保尔奈利亚侯朗道夫。
在现在这种没有一位公爵地位的贵族的情况下,他实际上是拥有最高爵位的贵族之一。
但实际上,他却完全没有一丝一毫贵族的威严,只会让人觉得——像头猪一样。
“孟佛多啊。上次的事情怎么样了?”
“啊,您说……上次的事情?”
他当然知道保尔奈利亚侯在说什么,但还是这样问。
“是处女权的事!都是因为你说你会从各地搜罗少女来,我才情愿忍受这种程度的生活啊?!可是重要的少女却一个也没看到,你到底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不出所料,保尔奈利亚侯大发脾气。
看着他那像小孩子一样的丑态在心里嘲笑他,是孟佛多唯一能做到的抵抗。
“诚惶诚恐,请您再多等一段时间。实际上,关于这件事,我也有一件事必须报告给阁下。”
“什么事,快说!”
“实际上,在米卡尔蒂郡,反对阁下行使处女权的领民们掀起了叛乱。”
这对不知忍耐的侯爵来说,是无法容忍的事情。
“你说什么?!那群不自量力的愚民!都是因为他们自己说交不起税,我才好不容易想出这个让他们手头宽松一点的代替方案的!向我这样高贵的大贵族献上贞洁,他们到底有什么不满的!”
从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起,这个人就失去了立于人上的资格。但是,这样对孟佛多来说更好。时至今日,也没必要对他提出逆耳忠言了。
“可恶,孟佛多,那种家伙赶紧拿来血祭!然后从其他郡里尽快把少女带来!”
“是。可是,恐怕还有其他领民也有相同的不满。如果放任叛乱不管、继续强行行使处女权的话,可以预想到终有一天会发生第二、第三次叛乱。因此是不是应该先镇压米卡尔蒂郡的叛乱,把主谋者全部处死以儆效尤?”
“你说什么?!你该不是会想说,要让我等到那时才会带少女来吧?”
“阁下英明。”
“别开玩笑!我已经忍不了了!就是现在,也因为你说没钱,各种花销已经控制很多了啊?!”
“但是这样这样下去叛乱扩散开来的话就要花更多时间镇压。那样的话,终有一天也会传到别的贵族的耳朵里。”
“唔……”
保尔奈利亚侯的面孔扭曲了。
这个男人唯一在意的就是在其他贵族面前的体面。如果被当做是连自己的领地都治理不好的贵族的话,是难以忍受的屈辱。
“咕,没办法。但是这样的话你必须要尽早镇压叛乱,明白了吗?!”
他直接说出了孟佛多想要的话。
“明白。实际上,为了阁下的期望,我已经让骑士团整装待发了。只要阁下下达命令,我马上率领骑士团,前去镇压叛乱。”
“方法不论,你随便吧!”
“那么我这就出发。”
目的达到了。已经再也无法忍受待在充满这个男人体臭的下流房间里了。
孟佛多转过身,背后传来一句他过去听过无数次的话:
“你别忘了我父亲对你们的恩义啊!”
“……当然,阁下。”
恩义。
不会忘记。
因此孟佛多才能容忍自己侍奉那只空有人类外形的猪。
1
现在展现在杰莱德眼前的,是一副极其异样的场景。
罗安努村地广场上搭建了一个高台。
所有人都在向高台扔石头。不论男女老少,连小孩子都在扔。
他们的共同点,也只有所有人都是认真地、带着心底的憎恨在扔石头这一点了吧。
而他们扔石头的对象——是一个人头。
人头的主人是曾经担任米卡尔蒂郡的驻留骑士队队长、毫不在意地夺走了许多领民的性命、让他们的家人陷入悲伤之中的倒行逆施的骑士。他的名字叫做法宾克。
人们像法宾克的首级扔石头。那张被好几百块石头砸中的脸,到底扭曲成了什么样子,光是想想就够恶心的了。
但是,他不能移开目光。因为将法宾克的首级放在广场正中央,引发出人们的这种行动的不是别人正是杰莱德自己。
他有目的。而且是两个。
其一,通过带着憎恨扔石头来山东人们的复仇心,还有对骑士和领主等统治阶级的敌对心理。
而另一个目的,是为了让村民们想起来骑士也是和他们一样的人,不是无法打倒的对手。
在这个保尔奈利亚领,由于持续多年的高压统治,人们失去了抵抗的力气,只会对暴虐的骑士和领主言听计从。现在鼓动他们共同起义的话恐怕不会直接同意。因此,这种残酷的行为是必要的。
但是,道理虽然清楚,但看到小孩子冲着人头狠狠地扔石头这个场景,想起造成这一切的都是自己,让杰莱德的心情非常岑忠。
“……我真是伪善啊。六年前明明还做过更加过分的事情。”
他自嘲地小声嘟囔。一边苦笑着觉得自己最近总是自言自语。
这样一来,不达目的就绝不能死心。杰莱德再次坚定了决心,向这个罗安努村地村长家走去。
◆
杰莱德走进房间,一位老人正悠闲地坐在椅子上等着他。这位老人名叫路达斯,是将罗安努村发展成这附近最大村子的老练村长。
先说话的是杰莱德。不过,这也是因为把杰莱德叫来的路达斯反而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您找我有事吗?”
“嗯……”
路达斯好像有些犹豫,嘴里的话迟迟不说出口,连视线都不和杰莱德相交。
“……抱歉让你跑一定,但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啊?这是怎么回事?”
“法宾克以我们配合你们发起的叛乱为由头来到这个村子。但骑士我们根本没有这个打算。这不管怎么看都是存心找茬。但是如果你们不发起叛乱的话,法宾克说不定也就不会来刁难我们了。”
老人抬头盯着天花板,吐露着复杂的心境。
“话虽如此……即便没有得到口实,法宾克也总有一天会到这个村子里来,夺走贵重的粮食、钱财、甚至是村民的性命吧。而且还有一点。你们是为了活下去才发起叛乱的吧?我也没有阻止你们的权利。”
说到这里,路达斯终于正面看向杰莱德。
“更重要的是,你救了这个村子里的居民的性命。这样一来,我还是应当感谢你。虽然有些晚了,但我要再次感谢您的帮助。”
说着,老人低下头。
杰拉德连忙摆手阻止他。
“请抬起头来。实际上,我这么做也不是完全不求回报的。”
“我知道。你想让我们也共同起义对吧?”
“我确实迫切希望得到你们的帮助……但是,在现在这个阶段有些许不同。我希望用您的名义召集这附近村子的村长们,举行会议。”
“哦?议题是?”
“现在是否应当和我,不,和奥塞尔村共同起义。光靠一两个村子的力量,别说保尔奈利亚侯了,连治理这个郡的执政代行官都无法战胜。必须把和我们处于相同境遇所有人全部团结起来。然后,如果在那个会议上,得出了现在正是起义之时的共同决议的话——到那时,希望这个村子也能竭尽全力提供帮助。”
老练的村长没有马上回答。
他在椅子里稍微移动了一下,冥想似的闭上眼睛。
“……原来如此,真是高明的做法。你是想靠着解救这个村子、打倒凶恶的骑士的成绩一口气增加同伴啊。”
“您说得对。”
“但是,你能说服他们吗?虽然只是小小村庄的村长,但他们也都尝尽了酸甜苦辣。一旦参加叛乱,失败了的话就是满门抄斩。不会有人积极参加的。”
“这种事不做做看是不知道结果的。但是,我相信,如果现在不团结竖起反旗的话,就必定会被逼入被迫献上十三岁的少女为活供、同时由于饿死而失去亲人的境地。如果只是坐等这样的未来的话,那和无知无觉的野兽有何区别?即便有可能会受伤有可能会倒下,以战斗来开辟未来,才是我们人类该做的,
不是吗?”
路达斯咬紧牙齿,将杰莱德的话听到最后,终于缓缓点头。
“……我明白了。如果是附近村子地共同意愿的话,我也没有异议。杰莱德,试着用你的志向说服他们吧。我承诺会服从最后的决定。”
三天以后,罗安努村中召开了左右他们命运的小型会议。
2
杰莱德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即将进行一场重要的演说。
虽然自认为是粗神经,但他从以前开始就不太擅长在众多人面前讲话。不过,和杀人比起来,这种事情还是轻松得多。
他再一次深呼吸,扶正滑下来的眼镜。
然后,走进作为会议场的房子。
这一天,等待杰莱德的是不到十名男子。
他们是附近村子的村长们。他们在保尔奈利亚侯严苛的统治下艰难求生,面相都一样的严峻。
必须要说服他们才行。杰莱德再次调整呼吸,镇定心神。
这时,杰莱德发现房间的一隅有一人正散发着奇怪地气氛,不禁吃了一惊。
是某个村长的护卫一类的吗?他的体型硕大,和那位像熊一样的骑士泰德里奇比起来也毫不逊色。隔着朴素的衣服也能清楚的看出他的胳膊上的肌肉盘根错节。
杰莱德对他是谁感到疑问。
“这家伙就是发起叛乱的蠢货吗?”
但是,一位中年男子突然怒气冲冲地大喊,杰莱德不得不把注意力转向那边。
“真是的,都是因为你们闯了那些祸,给我们添了多少麻烦!竟然还敢厚着脸皮跑出来!”
“没错没错。”周围也发出表示同意的声音。
杰莱德偷偷把心放回肚子里。被这样强硬地责问,反而给了他反驳的动力。他立刻用冰冷的语气说:
“哎呀。你们一直叫着麻烦麻烦的,倒是说说看,我们到底给你们添了什么麻烦?”
立刻有人回答他说:
“你们杀死了侍奉执政代行官的骑士!今后,不管是连带责任也好,还是征收镇压所需的费用也好,总之肯定会来找茬的。这还不算是麻烦吗!”
“那么我问你们,至今为止,不管是征收地震的修缮费用也好,还是征收通行费也好,那个法宾克难道没有找过你们的茬吗?”
“……唔。”
那个人被正面戳中要害,明显地退缩了。杰莱德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继续说:
“我敢断言,不论我们发不发起叛乱,降临到你们头上的火星数量绝对没有什么不同。你们当然也知道保尔奈利亚侯新发布的布告吧?”
“……当然了。”回答中带着痛苦的语气,“你是说那个作为减税的代价要交出十三岁的少女的愚蠢告示吧。”
“没错。现在保尔奈利亚侯袭爵一来三年,我们一直都在受苦。到最后,不顾我们饿死的危机,保尔奈利亚侯依然单方面的将负担强加在我们身上。这已经是忍耐的极限了。因此我们决定竖起反旗。你们也应当和我们共同起义。”
“那怎么可能!”又有人骂道,“我们不过是些农民,你却想打赢侯爵?这怎么可能!不用想就知道,最后一定会被烧杀干净的!”
“那么,你们觉得这样下去可以吗?为了让自己免于饿死而把亲爱的少女送给那个残暴的保尔奈利亚侯?选择安稳的道路,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杰莱德丢出的这句话,顿时引起周围的人们一片愤慨。
“说话小心点,你这个无礼之徒!”
“不,我不会闭嘴。只要我说话小心一些事实就会改变吗?根本不会改变吧。我们要解决的问题就在眼前,已经没有时间摸索退路了。前几天的长雨,让所有都受到了不少的损失吧。今年的收成可定会减产,可以预见到以后的生活会更加严苛。已经到了我们必须下决断的时候了。”
“但是,是你让这个情况更加恶化的吧!”
面对露出杀气的村长们,杰莱德完全不为所动。
“好吧,如果归罪到我们头上能让你们好受一点的话,我就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个说法吧。但是,我希望你们不要仅仅因为这样就逃避眼前的问题。从分配的土地多走出一步、多开垦一点点农田就要交罚金,进入森林砍柴要交税,使用烤面包的小屋要交税,搭建烤面包的小屋还要交税,连结婚或是离开家独立生活都有交税,这样到底还能干什么?即使今年靠着交出少女勉强活下去了,明年又会怎样?明年的明年呢?再下一年呢?你能保证不会再下更长时间的雨吗?”
杰莱德接连说出冷酷的现实,村长们一个接一个地说不出话来。
“各位,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们必须做出决断。是饿死,还是选择别的道路。保尔奈利亚侯的统治政策怎么样,我想这三年中各位都已经很清楚了。那么,你们不觉得,趁牺牲还少的现在起义,才是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吗?”
村长们终于沉默了下来。
不过过了一会,好像又有村长找到了反驳的地方,准备说话。
可是这时,传来了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虽然看起来寒酸不过不愧是发起叛乱的人!胆子不小嘛。”
杰莱德看见笑声的主人,吃了一惊。是那个站在房间角落里的大汉。
“喂,太无礼了。控制一下,迪奥鲁。”
一名村长呵斥。
“我拒绝。如果要控制一下的话,也该是控制一下你们的嘴巴。”
听到这句无礼的话,周围的村长们勃然大怒。但迪奥鲁完全没有害怕的样子。
看到这里,刚才呵斥他的村长抱歉地低下头。
“非、非常抱歉。这个人是我们村中的年轻人推举出来的,说是想要见见发起叛乱的主谋才带他来的……有点不懂礼貌。”
然后他对迪奥鲁小声说:
“我知道你有话想说,不过现在先忍着。”
“吵死了,你们才是,要闭着眼睛过日子到什么时候!至少这个杰莱德说的都没错!去年冬天已经饿死了好几个人了啊!”
他的声音大得好像熊地咆哮,压得周围的人说不出话来。
迪奥鲁保持着他那可怕的表情,转向杰莱德。
“你叫杰莱德对吧?我觉得你说得确实不错,现在也许正是应该采取行动的时候。”
“那真是……多谢了。”
“可是——”他继续道,“我必须问你一个问题。对手是侯爵啊?不是那种乡下伯爵,而是侯爵。你觉得,以那种大贵族为对手,不过是农民的我们能打得起来吗?”
“原来如此,你说得很对。但是,我想你已经听说过了,我们已经好几次赶走敌人,还斩获了法宾克的首级。战斗的胜败不是由爵位的高低来决定的。是由精心的准备,还有人们的意志决定的。”
“嗯……”
迪奥鲁信服地点头。但立刻又问:
“但是,如果我们的叛乱发展壮大的话,对手就不光是侯爵了。如果国王前来支援保尔奈利亚侯那可怎么办?我们就要以整个国家为对手了啊?那样的话还有胜算吗?”
“有的。因为这个国家有一个弱点。”
“哦?弱点?什么弱点?”
“在这个国家里,贵族被赋予了领地和对居住在其间的领民生杀予夺的特权,作为交换而对国家宣誓效忠。但是这等于在一个国家里建立了无数个独立的小国。因此,国家很难统一调度国力,而且国王也不能干涉分配给贵族土地上发生的叛乱。”
“也就是说……不会发生整个国家立刻跑了打我们这种事?”
“没错。特别是保尔奈利亚家以善战而闻名。你觉得他们的当家会为了镇压自己脚边发生的叛乱而向国王请求支援吗?如果那样做了的话他就会被斥为无能之人。你觉得那个傲慢而任性的保尔奈利亚侯能够忍受这种屈辱吗?”
“…………”
看到迪奥鲁什么话也不说,杰莱德继续道:
“因此,我们首先要打倒治理这个米卡尔蒂郡的执政代行官。这样一来,和我们有同样遭遇的农民们一定会站起来的。接着,攻入邻郡扩大势力,和保尔奈利亚侯一决雌雄,在贝尔赛尔王国北部构建出一个大势力,以对等的立场和国王对话。让国王同意给予我们作为人而活下去的正当权利。”
“……听你那三寸不烂之舌一说,好像挺有可能实现的不过啊,这也太顺利了吧?首先打倒执政大行宫,然后压制邻郡,扩大势力一举击败保尔奈利亚侯……吗?嘴上说来简单,但实际上要实现的话就必须一次也不能输,一直得胜才行啊?”
“所以——”
杰莱德扶正眼镜。眼镜下的眼神变了。
“我请你们帮助我。有你们的力量的话,就能进一步减少失败的可能性了。”
“原来如此啊。”
迪奥鲁有些自嘲地笑了。
他转向坐在他背后的村长们。
“决定了。我赞同这个人的看法。比起现在这样等着饿死,战斗而死要好得多。”
“迪奥鲁,冷静。”刚才的村长呵斥,
“冷静下来重新考虑。你只是因为失去妻子而自暴自弃而已。”
“自暴自弃?别开玩笑了。我非常冷静。不过,我确实觉得赢不赢无所谓。死掉的话就能早点见到妻子和女儿了。”
名叫迪奥鲁的大汉走上前,站到杰莱德面前。
“你叫杰莱德对吧,我会帮你。我在服兵役的时候失去了家人,和保尔奈利亚侯仇深似海。拜托你让我死得其所吧。”
“感谢你的帮助。不过,你的这个要求我可不太喜欢。”
杰莱德发自内心的回答。他已经跨过了不少同伴中的死者。
“……我果然还想再问一句,杰莱德。”
用死心的语气说着的,是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的罗安努村村长路达斯。
“什么问题?”
“你有办法保证打赢保尔奈利亚侯……不,执政代行官吗?”
“那我反过来问你,有办法保证明年你们明年不会喝死吗?”
“…………”
路达斯被他的反问问倒了。
“这是赌博。事情能否顺利,不做做看是不知道的。只要你们同意,我便从附近的村子募集志愿者组成军队,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战斗。请至少给我一次机会。如果在那场战斗中,我们失败了的话,就请把我一个人作为教唆大家叛乱的匪首交给侯爵吧。这样的话,也许不必连累其他人。但是,如果我们能够收获胜利,到那时——”
杰莱德在这里停住了。接下来的话不用说出口他们也能明白。
最后,罗安努村地村子点头说:
“……明白了。各位,看来必须得出结论的时候到了。我们为了活下去,必须认真的摸索新出现的道路的前方。”
已经没有村长表示反对了。
作为村长,他们默许了杰莱德招募志愿军。而且,在即将到来的战斗中,如果杰莱德胜利了,他们将会举全村之力提供帮助。但是,如果失败了,就抓住杰莱德交给保尔奈利亚侯。他们做出了这样的决议。
就这样,始于奥塞尔村的小小叛乱,终于扩大了规模。
3
——今天真倒霉。
这一天,米卡尔蒂郡驻留骑士队副队长巴尔迪亚抱怨着自己的不幸。
起因是骑士队队长法宾克之死。“法宾克被杀,遗体被示众了。”这个传闻像风一样传遍了米卡尔蒂郡——于是,有两个人跑来找巴尔迪亚。
其中一人是担任米卡尔蒂郡的执政代行官、叫做拉萨拉斯的男子。执政代行官是这个郡里全力最大的人,也是巴尔迪亚为数不多的上司之一。但是,实际上拉萨拉斯和这个头衔极其不相称。他贫弱干瘦,背也驼地厉害,眼睛老是咕噜咕噜地转。虽然年过四十,声音却像老鼠叫一样又尖又细,部下们背地里都说“他上辈子绝对是耗子”。
因此,巴尔迪亚也完全不把拉萨拉斯放在心上。问题是另外一个人。他的名字是孟佛多执政官。
代替领主司掌政务的执政官。和代行官之流完全不同。他的全力非常大,说他是影子里的支配者也毫不过分。
特别是在保尔奈利亚领,身为领主的保尔奈利亚侯爵对政务完全没有兴趣,只会成天游手好闲。这个领地的财政本来在很久以前就该破绽百出,据说都是靠孟佛多一个人的本事支撑到现在的。侯爵也十分信赖他,如果惹得他不高兴的话,一两个执政代行官或骑士他可以可以简单地从这个世界上消除。
巴尔迪亚不得不和小人物(拉萨拉斯)一起迎接这位大人物(孟佛多)。
“欢迎欢迎,孟佛多大人。您能来到这种偏僻的地方,我们真是不胜荣幸。”
拉萨拉斯一边把腰弯得更低,一边搓着手。他的样子简直就像是老鼠洗手一样,巴尔迪亚不禁觉得这个男人的存在本身就十分无礼了。
“可以的话我才不想来呢。”
孟佛多执政官回答的声音铿锵有力,展现出和代行官完全不同的格调。
他不像那个熊一样的泰德里奇那样拥有高大的体格,但他的长相充满知性、可以看出他学识渊博经验丰富,眼神里也寄宿着仿佛能看穿这世上全部谎言的让人印象深刻的光芒。
说这个男人是影子里的支配者的话,谁都能接受把。孟佛多就是这样一个人。
“那么,我不想浪费时间,快点进入正题吧。我听说此地发生了叛乱。过程怎样都好,总之你们要尽早镇压叛乱。我就是为了监督这件事才特地跑到这种边境之地来的。”
巴尔迪亚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一旦发生叛乱,监督镇压工作确实很重要。但是,为了今后不再发生同样的叛乱,调查叛乱的经过、找出问题点才是最重要的——吧。
“孟佛多大人。我想问一个问题可以吗?”
“喂,你这样太无礼了,巴尔迪亚!”
“没关系。什么问题?”
“是。孟佛多大人的这种说法……难道孟佛多大人已经预见到此地会发生叛乱了吗?”
“当然。”孟佛多若无其事地回答,“我深知最近农民的的穷苦状况,也知道他们正徘徊于生死边缘。这时再提出作为减税的交换而形式处女权什么的,不用想就知道会发生叛乱。而且会发生在腐败最为严重的此地。”
“……请、请等一下。您是说,您明知道会发生叛乱,还是公布那样的布告?”
只能这样解释。
但是,巴尔迪亚斗胆质疑只一点,倒不是因为义愤驱使。从刚才的话中推测,这样下去脚边发生了叛乱的他们这些人,无疑会被追究某些责任。他是想转嫁这些责任——即使不到这个份儿上,至少回避一定程度的责任。巴尔迪亚就只有这些小官吏的才能。
也不知道孟佛多是否察觉了他的意图,回答说:
“只有这样才能满足侯爵阁下。再继续多收税的话农民一定会饿死。但是阁下绝不允许减税。你们知道阁下除了调戏侍女,还有收集财宝的兴趣吧?他十分害怕用于收集的资产减少。因此我告诉阁下处女权这个领主的全力,以从领内募集无数少女为交换,令他同意削减游乐的开销。因为没有其他方法能解救财政。”
拥有影子里的支配者这个别名的孟佛多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即,无以伦比的忠臣。但是,这个别名更多的是被使用在讽刺上面。
保尔奈利亚侯放弃了作为领主的全部责任,这一点谁也无法为他辩护。但是孟佛多没有抛弃这样的侯爵,而是发挥出愚直的忠义,为了侯爵严肃地形式政务。据说原因是受到了上一代保尔奈利亚侯的巨大恩惠,但不管怎样,他的精明能干都用在了保障保尔奈利亚侯的荒靡生活上,领民们苦不堪言。
“原来如此。所以您才特地跑到这个会最先发生叛乱的地方来对吧?如果能立即镇压最开始的叛乱,就能以此警告其他怀有不满的领民们了。”
孟佛多稍微收起了之前俯视众人的态度,回答说:
“正是如此。嗯,你虽然看上去不像个骑士,不过脑子还是挺好使的嘛。”
“诚……诚惶诚恐。”
“总、总之,孟佛多大人!”
拉萨拉斯执政代行官似乎无法忍受他们将自己抛在一边一个劲的说下去,突然大声说,
“我想您在外面已经看到了,我们已经集合了八百精兵,随时准备好讨伐自称叛乱军的贼军。请放心吧。”
“我只有在叛乱镇压完毕的报告送到的时候才能放心。废话就不用多说了,赶快给我率兵出击。”
“是,遵命。巴尔迪亚,你听到了吧?立刻出击。”
“是。”
队长法宾克已经不在了。这样的话,事情就都推到我头上了吗——巴尔迪亚想着,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不,没有那个必要。”孟佛多插嘴,“不好意思,这名骑士还有别的任务。镇压叛乱由你去指挥。”
此话一出,拉萨拉斯执政代行官一时间无言以对。
“这、这是怎么回事?巴尔迪亚现在处于统领骑士队的立场上。率领士兵是巴尔迪亚的任务吧!”
“你姑且也接受过骑士的授勋吧。而且执政代行官在立场上比骑士队的队长高得多,没有任何问题。我不喜欢把同样的话重复好几次,但我再说一次:你给我马上率兵前去镇压叛乱。你该不会说你办不到吧?”
不知该不该说是理所当然的,这种时候连拉萨拉斯都很难立刻回答。
“但……但是,那个,我听说叛乱军的首领,那个叫杰莱德的是使黑魔法的顶尖高手。好不容易逃回来的部下说,他竟然能命令大地精灵诱发滑坡。我确实接受过骑士的授勋,但是现在还是应当由实战经验丰富的巴尔迪亚率兵……”
“那种东西不过是演戏罢了。如果真的有那么厉害的黑魔法师,像这种堡垒早就被沉到地底去了。而且据我所知,那个叫什么杰莱德的,为了逃避迫近的部队,曾经暂时舍弃故乡的村落逃进山里去了不是吗?如果他有能让大山崩塌的力量的话,根本用不着做那种事。你想想看,由于去年的地震和最近的长雨,地表松软的山坡到处都是。那家伙
不过是利用这种情况演了一出戏而已。”
“原、原来如此……”
孟佛多执政官坚定的话语足以消除拉萨拉斯的不安。
巴尔迪亚也连连点头。第一次扎住法宾克的时候,据说杰莱德利用了由于长雨而化为泥沼的麦田。这种事不管怎么看都不过是些小伎俩,完全可以否定杰莱德是黑魔法师的说服。
不过,孟佛多执政官的情报收集能力确实值得惊叹。
“刚何况,拉萨拉斯,你刚刚不是还自信满满的说有八百精兵吗?对手不过是农奴们的乌合之众,根本不用害怕。”
“是,说的也是……”
“那还不快去。你还想再惹我不高兴吗?”
“明、明白了。我马上就去……!”
这句话一锤定音。拉萨拉斯虽然满脸不高兴但还是走出了房间。
巴尔迪亚被他丢下一个人面对孟佛多,战战兢兢地问:
“那么,孟佛多大人,您到底要分配给我这种小人物什么工作呢……?”
“不用那么害怕。那个叫拉萨拉斯的小官吏死了以后,需要熟悉这里情况的人圆滑地进行统治。你要是在无聊的战斗中丢了性命就不好了。只是这样而已。”
巴尔迪亚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件恐怖的事情。
刚才,这个影子里的支配者说了什么?拉萨拉斯执政代行官死了以后?确实,和叛乱军的战斗如果败北了的话存在战死的可能。但对方不过是装备都不齐整的农民集团,应该是获胜的可能性更高才对。
然而,孟佛多却把拉萨拉斯会死当成了前提。
对保身十分敏感的巴尔迪亚立刻明白了。恐怕不论镇压叛乱是成功还是失败,他都会强制让拉萨拉斯死去。以负起没能阻止叛乱发生的责任的形式。只有这样做才能保住保尔奈利亚侯的面子,让农民们也能出一口恶气,还能给其他的执政代行官提醒注意。
他在感到害怕的同时也放心了。从刚才的话中来看,拉萨拉斯会死而巴尔迪亚则会活下去。这就行了。没有任何问题。
“那么,你是叫巴尔迪亚对吧。实际上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是。请随便问。”
“此地应该有一名叫做泰德里奇的骑士,他现在在哪儿?”
“……啊?”
听到那个意外的固有名词,巴尔迪亚吃了一惊。
泰德里奇。那恐怕是这个米卡尔蒂郡,不,整个保尔奈利亚领中无人能出其右的最强骑士的名字。
他为什么想见那个无礼的骑士——巴尔迪亚感到一阵疑惑,但他立刻想起孟佛多刚才说过的一句话:别让他把同一句话说两遍。
不能反问。他只要闭上嘴做好别人交代的任务就行了。就像至今为止他一直做的那样。
“明白。我立即给您带路——”
4
这时候,杰莱德的身边顺利地聚集起士兵。
和预想的一样,有很多农民都觉得即使死掉也要给贵族们一个教训。
聚集起来的士兵有四百人左右。虽然不能说充足但和过去的不足二十人相比简直是判若云泥。
不过,也有很多令人不安的因素。
聚集起来的士兵们中有很多没有使用过武器,集团战的经验也等同于零。但是,以迪奥鲁为代表,也有不少人有过服兵役的经验。而且,士兵数量较少的话,杰莱德也比较容易掌握全局,在指挥方面比较有利。
唯一一点,只有装备的质量没有办法弥补。士兵们有一半以上只能用把小刀困在木棒上的简陋长枪做武器,甚至还有人拿锅盖代替盾牌。
话虽如此,装备的问题从叛乱刚开始地时候就预想到了,他早就准备好了带着这些不安因素依然能够取胜的策略。
最重要的是,现在没有发生曾经担心的主导权之争。这一点大概要归功于杰莱德打倒骑士法宾克的成绩,和在士兵中最有影响力的迪奥鲁二话不说就听从了杰莱德的指挥这两件事。接下来只要再去的一次胜利,他就能被大家承认为名至实归的指导者了。
不过,在基层,还有一些小问题。
“为什么啊!为什么我不能去战斗!”
听到一名少年的抗议声,杰莱德简直想抱住脑袋。
“我说过好几次了吧,克拉伊斯。尚未成年的小孩子不能上战场。”
但是,气血旺盛的十四岁少年完全不能接受。
“为什么啊?!你们现在人手不足很伤脑筋对吧?!我射箭的话还是会一点的啊!”
如果让少年上战场的话,叛乱军会失去人心——这是杰莱德的理由,但他实际说出来的却是这样的话:
“你听我说。我们的战斗完全没有获胜的保证。如果失败了的话,作为叛乱的主谋,我肯定会被处死,甚至还会连累我的故乡。到那时,谁来保护索菲亚和村子里的大家?”
“哎……”
克拉伊斯的意气一下子消沉了。
“你明白了吧。我有我该做的,而你有你该做的失去。你知道吗?现在索菲亚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我家里。这话说出来虽然冷酷无情,但我现在没有时间去陪一位少女。能保护她的就只有你了哦,克拉伊斯。”
“……可恶。”
克拉伊斯好像终于接受了。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杰拉德说:
“知道了啦。索菲亚由我来保护。但是,杰莱德,你是她的监护人吧?那么,不要让她失去两次监护人啊。”
“嗯,我也不会那么简单就死掉的。”
真是说了些令人钦佩的话呢,杰莱德对这位少年稍稍刮目相看了。
让杰莱德下定决心发起叛乱的,就是克拉伊斯不顾自身安危保护索菲亚的行动。克拉伊斯虽然看上去还是个小孩子,但为了他想保护的人,可以发挥出超越常人的胆量。如果真有什么万一,他一定能保护好索菲亚。和六年前,连喜欢的人一个人都无法拯救的杰莱德不同。
“杰莱德!”
有人叫他的名字。
转过身,看见马修骑马跑过来。
交给马修的是侦查的任务。而马修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原因只有一个。
“终于来了!是执政代行官的军队!”
翌日,杰莱德率领的叛乱军和拉萨拉斯执政代行官率领的八百士兵展开了激烈的交锋。
5
那是在某个小村庄里,一个小旅馆的房间里发生的事情。
“喂,米娅!好像终于搞起来了,叛乱!”
一个人冲进房间。那是一位二十岁前后的年轻男子,他身材强壮,看起来从事的不是什么正经的职业。
“嗯。在哪儿?”
回答他的是一位躺在床上的少女,看上去只有十五岁左右。
“啊啊,在保尔奈利亚领的一个叫米卡尔蒂郡的地方。据说他们纠集了不少士兵,终于要大战一场了。”
“果然是那边啊……我就知道差不多该开始了。”
少女轻盈地跳下床。
“那我们去看看吧。看看那个发起无谋叛乱的奇怪家伙的才干究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