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孤挺花·合唱 第一章 “心思”

1

雪花如白色的花瓣,纷纷自高空散落。

透过玻璃窗看去,外面的世界全被灰色的大雪覆盖,连高耸的针叶树林也完全理于雪中。

“看来又会积一层厚厚的雪了。”

‘明天大概要花一整天的时间铲雪吧。或是来打雪仗如何?’

“……这么冷的天气,我根本没兴趣。实在冷死人了!”

将脖子上的围巾缠绕好几圈后,榭尔提斯忽然抬头望向天花板。少年在白色衬衫外穿了一件黑色夹克,茶红色的头发及眼眸足以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身为双剑使,其饱经锻炼的身体看似纤瘦却满是肌肉。相反地,那中性的脸庞和纯真的表情,却营造出一种柔和的气息。

“……伊莉斯你看,室内居然也起白雾了。”

‘就快天黑了,气温大概也跟着下降的缘故吧。’

呼出的气呈白雾状飘荡。

电力式的暖气不断运转,房间角落的暖炉也燃烧着真正的熊熊火焰,但暖空气依旧只集中在广大客厅的中心一带。

只要靠近墙壁,室内的冷风便会吹得人背脊发凉。

‘外面大概是零下四十度吧?要是深呼吸,整个肺部好像会冻僵呢。’

“……又在拿这个吓唬人了。”

提起桌上的茶壶,榭尔提斯将热水倒入放有茶叶的杯子里。

——已经是第六天了吗。

浮游大陆屈指可数的严寒地区“费伦的棘林”。此地的巡逻任务,到明天就满一周了。

‘针对疑似带有魔笛的榭尔提斯·玛格那·伊尔,为避免不必要的混乱,在审问开始前将留置于塔外。’

生态保育区的巡逻任务。

在异篇卿伊格尼德的算计下——自己曾坠入秽歌之庭的过去传遍了整个天结宫,回到塔内便立刻遭到拘捕,关在监视室里。而这次的巡逻,就是审问前的一种暂时放逐处分。

当本次任务结束后返回塔里,自己必须再次面对塔内高层的问话和审查。

“————”

将杯子靠在嘴边,榭尔提斯的目光投向天花板。

……就算塔内有任何动静,待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也无从得知。

……想打听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与异篇卿交手后受伤并下落不明的雷奥,以及被伊格尼德掳走的春蕾。一个人留在天结宫的优米也很令人担心。在缺少巫女和千年狮的情况下,优米的心理负担必定不可同日而语。

“莫妮卡也还在天结宫接受治疗。希望她不要紧。”

‘说得也是。头部挫伤实在很危险,不过听说不会留下后遗症。’

绑在项链上的机械水晶这么闪动着。

在费伦的棘林中面对水龙的猛攻时,莫妮卡为了保护自己而受伤。所幸她在塔内的治疗情况似乎非常顺利。

‘她实在很卖力呢——到头来,不是还打算继续执行任务吗?既然是昨天传回的报告,回来的时间应该就在今天吧。’

“华宫好像也劝她多休息一下,结果却还是一样坚持己见,说什么医生已经同意了。”

‘搞不好是因为很想见到你哦?’

“我?这是为什么?”

‘因为啊,你不是向莫妮卡透露了许多事情吗?对她来说,应该会产生良性的影响哦。’

“……嗯嗯。”

若说在费伦的棘林里有何收获,就是恢复了和莫妮卡之间的信赖关系。交代完坠入秽歌之庭的过去和一切秘密后,自己心中的那团迷雾似乎也跟着散去了。

‘还在担心莫妮卡吗?看你一直留意时间。’

“啊,不,不是莫妮卡。只是觉得华宫和威尔他们差不多也该回来——”

就在这时。

“唔哦哦哦哦!冷死我啦!”

“我们回来了。”

同一时间,玄关方向传来用力开门的声响。

走廊上小跑步的声音逐渐靠近,头上顶着自雪的两人就这样冲进客厅里。

“辛苦你们了。巡逻的状况如何?”

“能有什么问题?走到哪都是雪、雪、雪。别说幽幻种,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威尔拍掉头上的积雪,语带不满地说道。

一头俐落的金色短发,高大壮硕的体型。再配上一年到头几乎都板着的面孔,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感觉。不过根据他本人的说法,这似乎是很平常的一号表情。

即便冬季仪礼服上还套了一条围巾,他的嘴唇依然冷得发紫。

“在这么冷的山里,如果还能碰到小孩子就很诡异了。”

与威尔呈强烈对比的是华宫。她已经将冬季仪礼服收进置物柜里,换上室内用的白袍。

深绿色头发的少女看上去年幼,但沉稳的动作、语气及一身研究者风格的白袍,在在流露出与外表不符的成熟与知性。

“榭尔提斯,你那边呢?”

‘坐在客厅里发呆,喝了三杯红茶和两杯咖啡提神。之后就是跟我聊天,就这样度过了五个小时哦。’

“……说无聊得快要当机的是伊莉斯吧。啊,我可是很认真地在执行留守任务哦?”

在莫妮卡归来前,队上的成员就只有三人与机械水晶。

其他两人外出巡逻的期间,独自留守在据点小屋是件相当耗费精神的任务。毕竟生态保育区属于未经开发的大自然环境。虽然有小屋的遮蔽,一样必须时时警惕来自周遭的袭击。

“你那边没有异状就好。”

换上白袍的华宫在自己的杯子里倒入热水,再陆续添加一大堆蜂蜜和姜泥。

“华宫,加那么多姜泥不会很苦吗?”

“秘诀就在于,姜泥和蜂蜜要以一比二的比例混合。况且姜自古以来就有暖和身体的功效。对了对了,说到这个,今天巡逻的时候……”

华宫打开巡逻用的背包,翻找里面的内容物。

“锵锵!你们看,采到了这么多。”

‘哎呀,是山菜?在哪里找到的?’

各式各样的山菜装满了塑胶袋。有扁平的土褐色香菇、雪白色的细长香菇以及山椒叶和小小的花蕾。

采来的?在这种雪山里?

“这些可是用铲子挖开岩石和树根周围的积雪才找到的哦。我负责采收所有看得到的山菜,威尔会帮忙分辨哪些是可以吃的。”

“喂,还不赶快拿来?死抱着不放,我要怎么去土味?”

“啊!等等,威尔!”

威尔一把抢过华宫手中的袋子,直接往厨房走去。

“总之就是这样了。今天的晚餐是香菇火锅和凉拌山椒叶。我们还抓了河鱼,打算用铝箔纸包起来清蒸。”

‘看他好像很有精神呢。’

“今天边采山菜边哼着歌,嘴里还念着‘来生态保育区也不赖’之类的。”

“……我第一次看到,有人来生态保育区巡逻还觉得这么开心。”

生态保育区的巡逻任务固然辛苦,但教官相对也会给予很高的评价。可惜的是,威尔似乎对采山菜更感兴趣。

“好了,我也该去整理巡逻报告了。榭尔提斯你呢?”

“呃,我嘛……”

榭尔提斯扫了一眼室内,接着茫然注视窗外。

一片片堆积起来的雪花结晶。由于天空几乎不见云层,不是阵雨而该称之为阵雪吧。

“还是去铲雪好了。顺便活动一下身体。”

*

“榭尔提斯,晚餐已经准备好啰。虽然都是我们料理长做的。”

“啊,真的吗?”

手持铲雪用的铲子,榭尔提斯转头一看,只见站在小屋玄关处的华宫,胸前早已绑好餐巾纸。

“今天的晚餐比较早呢。”

“他说山菜采收之后最好赶快下锅。况且今天走了那么多路,肚子也都饿扁了。”

‘奇怪,他今天没给你巧克力吗?’

用来充当点心的巧克力。

威尔当初的用意是当作部队的紧急粮食,但这几天来却被华宫屡次索讨。

“对对,就是那对猫耳……用那个发箍讨东西吃。”

“昨天的巧克力好像是最后一块了。今天只拿到糖果而已。”

说着,华宫那酷似猫耳的尖耳朵无力地下垂。

“所以啊,榭尔提斯你也快点过来吧。我肚子好饿,”

“好好,我这就去。”

将铲子固定在挖出的雪堆上,榭尔提斯走向不停招手的华宫。

“奇怪?怎么有四人份的盘子?”

客厅中央的餐桌,上面摆着四人份的餐具。

直到今天早上还是三人份。换而言之,就是只准备自己、华宫和威尔的餐点。

“我们主将今晚要回来吧?算她一份。”

摆放餐具的人——身穿围裙的威尔态度依旧冷淡。

‘咦?不过莫妮卡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运输车会送她到费伦的棘林附近,榭尔提斯到时再去接人。照理来说,她早就在车子里用完餐了才对。’

“你们觉得那小鬼会想到这点吗?”

威尔盘起

双手,即刻这么回答。

“无所谓,反正是以防万一。要是那家伙空着肚子回来,我也省得再准备一次。”

原来如此。

的确,现场三人的餐盘里都装有食物,唯独莫妮卡的餐盘空空如也。威尔或许是打算将她的晚餐预先冷藏,要吃的时候再取出来加热即可。

‘哦哦。看吧,榭尔提斯。像这种贴心的小动作,可是和女孩子相处的重要秘诀。’

“威尔你真有一套……”

“超级S(亲切)呢。”

“少啰唆。再不快吃,太阳都要下山了。先说好,自己的盘子自己洗。”

“嗯,那就开动了。”

华宫等人采集而来的香菇所制成的火锅。榭尔提斯将手伸向已经分装好的汤盘,用汤匙舀起位于上半部的清汤。

“哦,比之前喝过的香菇汤还要清澈……问一下,里面应该没有放毒菇吧?”

“我又不是外行人。那种东西一看就知道了。”

……也对,一般来说是不会使用毒菇的。

顺带一提,在和艾莉亚一起工作的“两只天鹅”里,大量的毒草和毒菇以开发新菜色的名义被存放在冰箱之中。

“我尝尝……啊,真好喝。口感清淡却很有味道。”

“这个凉拌山椒叶也很好吃哦。嗯嗯……清蒸河鱼的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

华宫手中的汤匙忽然停住。在她转头望去的方向,通往客厅的门被缓缓开启。

“真香,我在小屋外面都闻到了。”

是有着一头纯净樱花色长发的少女。反射太阳光的头发被绑成一束,泛蓝的灰色双眸闪耀着醒目的光辉。

“莫妮卡!”

“让你们操心了。”

将厚围巾及冬季仪礼服挂在墙边,部队长少女有些难为情地点点头。

“那么大费周章地回到塔内……结果只是稍微严重的挫伤和扭伤罢了。我已经在医院拿了止痛药和消炎药,医生也同意我继续执行任务。”

“这真是太好了。你一个人走回来的吗?”

由于地上的积雪太厚,运输车无法直接来到小屋。原先的计划中,是在抵达山脚下时让榭尔提斯前去接人。

“我请其他的炼护士部队让我一起同行。对方也是这座森林的巡逻队,就驻扎在西边不远处的小屋里。因为怕这场雪愈下愈大,所以就请他们送我到附近了。”

“那就行啦。”

厨房里的威尔忽然探出头来。

“我说主将,你晚餐吃了没?”

“在运输车里吃过……本来是打算这么说的,不过——”

望着桌上的餐具,莫妮卡苦笑道。

“其实还没。总觉得威尔你会一并准备我的晚餐。”

“餐具记得自己洗啊。”

丢下完这句话,威尔再度回到厨房。

“欢迎你归队,莫妮卡……啊嗯啊嗯……话说回来……啊嗯……天结宫的状况如何?照我的推测……啊嗯啊嗯——”

“吃饭的时候就不要说话了。”

“两件事情一起做比较有效率。‘没有礼貌’之类的,都是那些非效率主义者的无聊想法哦。”

华宫右手拿着叉子,左手则是汤匙。尽管毫无餐桌礼仪可言,但这些话从她口中说出却格外具有说服力。

“……咳咳,不过吃东西时的确无法好好说话。莫妮卡今天赶路也累了,我就先乖乖用餐吧。等吃完后再聊。”

“那太好了。其实我也饿得快动不了了。”

莫妮卡轻轻一笑,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恰巧就位于自己的正前方。

“……!”

“嗯?”

目光对上的瞬间,莫妮卡全身抖了一下。

“怎么了,莫妮卡?”

“没……没什么!话……话说威尔怎么还没上菜?”

她整个人别过脸去。

与其说是生气,更像是一种掩饰害羞的动作。

‘哦哦?这种缅腼的反应,原来如此呢,’

“伊莉斯,干嘛笑得那么奸诈?”

‘呵呵呵——有什么关系嘛。’

暂且不提机械水晶的诡异笑声。

“榭尔提斯……啊嗯……再不快吃就冷掉啰……嚼嚼。”

“好好。哇,华宫你动作真快!已经快吃完了。”

“这叫效率,也就是重视速度……唔!唔唔!”

“……我就说吧。”

见对方噎住后满脸通红的模样,榭尔提斯默默递出装有白开水的杯子。

*

在收拾完毕的餐桌上——

“有好消息和坏消息,要先听哪一个?”

换上室内用运动服,莫妮卡的语气显得略微生硬。

“我这次回天结宫治疗时打听到不少消息。当我们被关在这座森林的期间,事态似乎出现了许多变化。”

“那么先听好消息吧。”

椅子上的华宫抱着机械珠说道。

“所谓好消息,听了只是令人觉得‘啊,太好了’而已。至于听完后可能必须再商讨对策的坏消息,就留到后面吧。”

“说得也是。那就先说好消息吧。这其实是针对塔内的所有人。真要说的话,对于榭尔提斯来说特别是个好消息。”

“我?什么事情?”

对现在这种处境下的自己来说的好消息?

听到这里,首先想到的就是塔内高层决定释放自己,或者优米或梅玫儿等巫女已开始和高层展开交涉之类的。

……不过就因为困难重重,我才会被派到生态保育区的。

……短短的几天内,高层实在不可能改变想法才对。

“生死未卜的雷奥师队长已经被找到了。目前平安无事。”

“真的吗?”

“是我认识的巫女大人……也就是优米告诉我的。我并没有直接碰面,只听说目前正在塔内的急救院区里接受治疗中。完成缝合手术的隔天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复健,听说还被医师骂了一顿。”

“……是吗。不过太好了。”

身为千年狮的雷奥,其存在对于塔内至关重要。

只要那个男人坐镇在塔内,不仅是和他有着私人交情的自己,包括护士以及巫女见习生们都必定会感到更加放心。

“这就是好消息啊。”

单肘撑在桌上的威尔这么开口。

“好啦,坏消息又是什么?别再卖关子了。”

“坏消息就是,从结论来说,我们的巡逻任务可能还要延长一周左右。”

“真是个悠哉的坏消息。理由呢?”

“理由是——”

面对威尔的追问,莫妮卡仅仅转动日光望向这边。

……这也和我有关?

尤美黛教官所指派的巡逻任务为期一周。若是自然区还无妨,但在环境严酷的生态保育区要多延长一周的时间,一般而言实在不太可能。

“莫非是因为我?”

“……没错。啊,不对,我并不是在怪罪任何人。其实包括榭尔提斯你在内,我们都相当于受害者。”

“我们都是受害者?真是有趣的说法。”

“目前也只能这么解释了。原因本身十分常见,就是塔内的观测机侦测到了突破冰结镜界的幽幻种。塔内高层和巫女都在忙着处理这件事,似乎还没有时间决定要如何处置你。”

“常见……不如说很稀松平常吧。”

突破巫女结界的零星个体。

即便不是天结宫的相关人士,每年会闯入数只,最多十几只幽幻种的事实也广为大众所知。护士正是为了应付这种情况而存在的。包括本次的巡逻任务,目的同样是为了找出幽幻种并加以讨伐。

“该不会有什么内情吧?”

“不知道。今天问过尤美黛教官,她也只透露‘为了应付强大的幽幻种,巫女和高层都不眠不休地召开对策会议’。”

一筹莫展——莫妮卡这么耸耸肩膀。

“…………”

“榭尔提斯,你的表情很凝重呢?”

“……嗯。我只是觉得,这种会议并不常见。”

针对幽幻种的会议?

换成之前那样大规模突破结界的情况还能理解,但本次仅是离群的个体,竟发展到需要特别召开会议的地步……从我进入天结宫以来,应该从未遇过这样的前例才对?

“难道又像上次一样,来了一堆黑毛球?”

“不,倘若如此,应该会紧急联络所有的护士。我刚才检查过员章好几遍,并没有发现类似的讯息。”

莫妮卡从怀里取出银色的小金属板——配发给天结宫每一个人的员章,并向众人出示上头的液晶画面。

正如她刚才所言,画面上未显示任何新的讯息。

“可能有什么其他原因吧。莫妮卡,你的员章借我一下。嗯嗯,接收纪录里并没有这一类的邮件————嗯?这……这是?”

操作员章的少女,此时忽然睁大眼睛。

“怎么了,华宫!”

“就是这里,联络人一览的地

方!榭尔提斯的名字后面多加了一个爱心……”

“笨……笨蛋!不要看那个!”

部队长脸色大变,急忙抢回自己的员章。

“咦——我还没看清楚呢。”

“总之别看了!反……反正,以上就是我目前掌握的所有消息。”

……强大的幽幻种吗。

说到我至今交手过的最强幽幻种,就是…………

“奇怪?对了,伊莉斯。”

‘是是。’

“像那种强大的幽幻种,你应该侦测得到吧?就好比在平时的战斗中,你都会提醒我还剩下几只那样。”

‘说得也是。如果是近距离或者实力强大的个体…………奇怪?嗯,这是…………’

不同于以往,机械水晶的语气显得有些迟疑。

“怎么了?”

‘嗯——?有点怪怪的。刚才我重新侦测一遍,发现只得到断断续续的资料。可能是机械的状况不佳吧。’

“咦,不会吧?这样不要紧吗?”

‘我先进行自我修复。待魔笛观测系统修复完毕后,或许就能侦测到本次的幽幻种。这需要一些时间。’

说毕,水晶闪动的蓝光逐渐消失。

望着胸前恢复灰色模样的机械水晶,榭尔提斯在桌子底下紧紧握起双拳。

……幽幻种。

……为何我偏偏会待在生态保育区呢。

真是令人焦急。

若要讨伐强大的个体,自己说不定也能够贡献一份力量才是。

2

天结宫两百八十七层。

巫女第四位、第五位及千年狮所居住的这个楼层,形成了一个超越寂静的无声空间。

没有一个人往来于通道上,甚至发出任何声音。

“…………”

发配给巫女的宽敞房间。

在其中的一间办公室内,优米独自一人注视着正前方。

洗礼的巫女——少女有着一头醒目的淡金色长发与惹人怜爱的脸庞。翡翠色的双眸中,带着仿佛中午时分的太阳暖意。

然而——

“………………”

关闭照明的办公室里。

优米却直直盯着眼前的小荧幕,脸上全无血色,法衣之下的纤弱双肩也微微颤抖。

“……怎么……会…………”

铁青的嘴唇,吐出的声音近似哽咽。

荧幕上是一只离群的幽幻种。它并未发动攻击或是释放魔笛。

保持盘蜷的姿势,一动也不动的大蛇。

一只?不,是一条?

全长约有数十公尺,大小甚至足以压倒栖息于生态保育区的地龙。而最大的问题是,

那覆盖全身的怪异魔笛。

…………这只幽幻种——

…………和至今见过的任何幽幻种完全不同。

透过荧幕,幽幻种传达出压倒性的威吓感及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

并非愤怒或憎恨,那是一种对人类近似疯狂的悲哀,化为不寻常的灾噩魔笛的表征。

——数量共有三只。

据闻其中两只已击溃塔内派出的先遣部队,仅存的一支部队则是迅速下达撤退命令。

第一只是荧幕上的这条大蛇。

第二只根据归来的炼护士形容,是一头漆黑的巨龙。

第三只,则是酷似人类的外型。

情况显而易见。

这三只幽幻种,根本不是误闯进来的。

冰结镜界将秽歌之庭封闭了千年之久。为打破千年来的封印,这三只极限个体便从秽歌之庭的底部浮上。

……它们已经来到浮游岛,距离浮游大陆不过咫尺。

……讨伐?不,但又有谁能够胜任?

就连“怪物”两字,都不足以形容对方的可怕。

它们是超越人类的想像,位于更高次元的存在……

护士的仪礼服根本无法抵挡对方的魔笛。一旦接近,想必就连服装也会遭到腐蚀,

进而沾染魔笛。巫女见习生也一样。不是感染可怕的魔笛后倒下,便是在对方的一击下身受致命伤。

“————”

可仰赖的千年狮——雷奥及荷恩都在疗伤中,唯一能出动的只有烂。就连巫女当中的春蕾也被人掳走,完全无法联系。

……既然如此—

……现在……就只有我能出战了。

自己和幽幻种交战的经验并不算多。

然而,若要突破对方那不寻常的魔笛障壁,最保险的手段就是使用精准无比的洗礼系术式。即便最后要付出生命代价,倘若有可能打倒其中的一只,如今也只有自己可以办到了。

……我必须这么做。

万一三只个体同时攻向天结宫,整个浮游大陆将就此沦陷。

“没错……倘若牺牲我一个人就能阻止它们……应该要感到高兴才对。”

“优——米——?你的脖子上都是冷汗哦——?”

“呀……呀啊!”

一阵轻抚过颈部的搔痒感,令优米下意识弓起背部,整个人猛然跳起。

“梅玫儿!你……你做什么啊!”

“刚才叫了好几声,你完全没听见嘛。”

“又随便跑进人家的房间!”

“就说了,我可是按了很久的门铃哦?”

带着笑容,身材修长的女性佯装糊涂地说道。

梅玫儿·伊恩·卡尼馨——排行巫女第二位,外表亮丽的女性。覆盖整个背部的碧绿色长发如丝绸般流泄而下,窈窕修长的身材与礼服式的法衣十分相衬。

“待在这么暗的房间里,还一副眉头深锁的样子。”

“还不都是你让我看了这段影片!”

炼护士率领的讨伐部队所带回的侦察纪录影片。

影片被拷贝成数十份,分别在塔内高层、沁理局的分析小组、巫女见习生、炼护士及教官的手中播放出来。每个人同样都感受到近似绝望的沉重压力。

“像这么可怕的幽幻种,竟然会有三只……!”

“是啊。和以前大规模入侵时恰好相反。并非以成千的个体取胜,而是改以少数精锐的策略吧。再加上,如此危险的个体居然一口气出动三只。只不过——”

望着反覆播放的影片,梅玫儿继续说道.

“这件事情尚有几个疑点。首先,它们是如何突破结界的?愈是强大的幽幻种,冰结镜界的作用就愈强才是。如果是小型个体就另当别论,但那种怪物般的幽幻种居然能够通过结界,实在不合常理。对方很有可能具备突破结界的特殊能力。不过既然有这样的力量,为何过去都未曾出现过?”

“……梅玫儿,你还是怀疑冰结镜界存在漏洞?”

“嗯——不过总觉得不太对劲。结界确实有漏洞没错,但当真从以前就存在吗?”

“咦?”

“……算了,先不提这个。反正只要问过莎拉殿下,到时候应该就能解决才是。对了优米,跟你借一下领空图。就是绘有浮游大陆和周边浮游岛的那个东西。记得好像是在这个木柜的第二列正中央。”

不待自己的回答,前辈巫女便开始在柜子里东翻西找。

“奇怪?梅玫儿,你怎么知道我的柜子里放些什么?”

“咦?还不是因为………………没什么。你不要知道比较好。”

“等等——!是透视对吧!你居然用透视偷窥我的房间!不是已经说过好几次,别随便滥用透视吗?”

“哎呀,你在说什么呢?隔壁柜子最下方的内衣抽屉里,放着一条某人最近偷偷用

邮购买来的黑色性感内裤。像这种事情我完全都不清楚哦。”

“梅玫儿————————!”

“……我可没告诉春蕾哦?”

“你说了!你一定告诉她了对吧!笨蛋笨蛋————————!不是这样,那只是我不小心买错的!”

“啊啊,找到了。就是这个,绘制在纸本上的领空图。”

梅玫儿取出地图,将其在桌上摊开。

“我和烂都只有电子地图哦。其他认识的人当中,几乎没人在使用这种古老的纸本地图了。”

“……听起来怎么好像在挖苦我一样。”

“没有这回事——多人一起看地图的时候,毕竟还是纸制的比较方便。”

拿出红笔,梅玫儿将领空图上的浮游岛一一圈起。紧邻浮游大陆的三座浮游岛,整体恰好可连成一个三角形。

“边缘彼此接邻的三座浮游岛上各出现了一只幽幻种。那么,它们究竟在岛上做些什么呢?原本以为会立刻攻击天结宫,但出现至今已过了二十四小时,依然看不出行动的迹象。”

“…………”

“不过老实说,这的确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倘若出现后立刻进攻……或许根本没有时间准备迎击,整座塔就会被攻陷了。这究竟是对方的无心之举或是计划的一部分,目前不得而知,不过人类的命运却因此还存有一丝希望。”

——正因为如此,无论付出任何代价,都必须阻止这三只幽幻种的行动。

梅玫儿隐约这么暗示道。

“现在能出动的成员——”

“人要多少就有多少。若是为了营救全灭的先遣队,救援部队的人数并不成问题。重点在于讨伐队。能对抗那些幽幻种的人选,实在是少得可怜。”

“……假如第一位还在的话——”

巫女第一位艾米蒂雅。

其专属护卫法尔瓦伦·席昆瑟。

“啊啊,说到这个,优米你见过他们两人吗?”

“以前曾经见过巫女第一位。嗯嗯,那一头漂亮的红头发让我印象很深刻。但千年狮就从未碰过面了……毕竟这两人总是不在塔里。”

不过,有件事一直令她很在意。

千年狮第一位。连身为巫女的优米也未曾见过。从传闻中,仅能得知这名男子是个身材修长的黑发双剑使。

……榭尔提斯在升上护士前曾经见过那个人。

……据他的说法,双剑的招式也是从对方那里学来的。

“关于那个人——”

“我也不清楚。只不过,你应该还记得莎拉殿下说过‘他们不在天结宫’吧?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问题。既然不在这里,谈论什么作战计划都是毫无意义的。”

“……”

梅玫儿说得没错。不确定的期望或猜测会使情势恶化。如今的天结宫,仅能从手中的底牌里拿出足以对抗的方法。

……除了我以外,没有其他更好的人选了。

但若是直接说出来,大概会被梅玫儿笑着否定吧。

“那……那个,梅玫儿,我——”

“那么,之后就拜托你啰。”

“……咦?”

在优米表明意图的前一刻,前辈巫女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脸上带着一副灿烂得令人发寒,仿佛下定某种决心的坚定微笑。

“优米,你这个人的优点是做事认真且专注,但偶尔休息也是很重要的哦?吃得好睡得好,然后尽量将属于自己的时间用在自己身上。毕竟女人的一生当中,很少有时间能够过得像个真正的女孩子。”

“……梅……玫儿?”

“春蕾回来后,也帮我这么转告她吧。其他紧急的重要事项,我已经交代给碧欧拉,所以等我不在之后————”

“梅玫儿!”

声嘶力竭的呼喊,打断了前辈巫女的发言。

“等……等一下!刚刚的那些话……‘等我不在之后’……‘之后就拜托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像你听到的那样哦——?”

她掩住嘴巴,轻轻笑道。

“说清楚一点或许会比较好吧。在我死后,天结宫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

“我和烂将一起前往浮游岛。如果可以的话,会把其中的两只……我是很想这么说,不过像这样的强敌,两边同时兼顾也只会白白送命。最保险的做法应该是锁定其中一只全力迎战,以求确实击溃……话虽如此,老实说我也没有把握能完全打倒对方。”

之后的事情根本无从预料。

巫女和千年狮两人抱着必死的决心,却仍无法保证能击败其中一只。这将是一场从未有过的殊死战。

“千年狮第一位不在塔内,而第五位悬缺。在如今第四位和第三位受伤的情况下,能够出动的只有排行第二位的烂。身为她的搭档,我也只能奉陪了不是吗?”

所以,我必须去。

前辈巫女的语气极其平稳。

仿佛已经了解今后将面对多么严酷的决战,以及自身最后的结局为何。

“那么——一

“……等一下、”

面对准备转身离去的梅玫儿,优米紧紧抓住她的肩膀,丝毫没有放手的迹象。

“优米,你捏得这么紧,法衣会破捙哦。”

“…………”

“别这样。我能体会你的心情——”

“…………”

“优米。”

“……梅玫儿,你会死吗?”

“是的,或许吧。”

被抓住法衣的前辈巫女,此时反过来轻轻握住对方的手。

不是或许。

……啊啊。这个人,打算奋战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置生死于度外,率先对抗第一只幽幻种。

倘若侥幸获胜,就接着挑战第二只。如果奇迹发生,得以击败第二只,最后的目标便锁定在第三只。只要还能够动弹,就会继续奋战,直到击败第三只后归来————明知这只是一种奢望而已。

这个人其实很清楚,自己必定会在第一、第二或第三只的战斗中力竭而亡。

“…………梅玫儿。”

“什么事?”

“让我…………”

这个瞬间,心中的那道堤防溃决了。

“请让我去吧。拜托你!”

优米加大力气,更是抓紧了法衣。

“梅玫儿你绝对不能死!包括巫女和千年狮,塔内的每个人都这么认为!皇姬殿下若是塔内的象征,梅玫儿你就是塔内的领导者。要是你不在了,塔内一定会陷入混乱。到时候,没有其他人能像你一样带领大家……所以…………”

既然必须一死,不如让替代性最高的巫女前去。

若是这么说,梅玫儿一定会很生气吧。

“所以……和你相比,另一个巫女更适合去讨伐幽幻种。”

“你是说你自己?”

“在净化魔笛的洗礼系术式方面,我十分有把握。既然是作战,当然要派遣成功率比较高的巫女。”

“你说得没错哦。”

“……咦?”

刹那间,优米以为自己听错了……真不敢相信,本来以为会被全盘否定或三言两语地带过。

“难不成你担心我会否定吗?”

“咦?啊,不……我只是……”

“要打倒幽幻种,洗礼系的沁力术式是最有效的。而最擅长这类术式的,无疑就是你了……还记得吗?你救了荷恩认识的那个孩子。在你成功净化S向量第八类的魔笛时,你的洗礼系术式已经凌驾于所有巫女之上了。尽管还不习惯与幽幻种作战,但你的洗礼系沁力仍然足以对抗各类的幽幻种。包括那三只个体在内。”

“既……既然如此……”

“可是,你没有千年狮在旁守护。”

“……!”

“无论面对它们任何一只道通都是最致命的缺陷。在施展沁力术式偷袭对方成功后,因受伤而变得凶暴的敌人将疯狂反击,危及你的性命安全。身旁没有护卫的巫女,在专心施展术式的期间里可说是毫无防备的。”

“…………”

前辈巫女滔滔不绝地说着,显然已经将相关的风险推算过数百次。

“等等,梅玫儿。那……那个……关于专属护卫,我也…………”

“你是说榭尔提斯吗?”

“……是的。”

原本已经决定不去依赖他。

在目前的情势下指定他担任护卫一职,就等于将两人间的关系暴露在塔内高层的眼前。对方想必会更加猜忌榭尔提斯。最重要的是,这么一来便将他卷入这场战斗中,生命也随之受到威胁。

可是——

“我想,你应该很清楚他目前的处境才对。”

“可是,我只有榭尔提斯这个选择了!”

我的青梅竹马绝不会输给那三只个体。唯独这份无可撼动的信赖感,在此番绝望的状况下仍一路支撑着自己。

——令魔笛失效。

利用自身的魔笛,藉此突破幽幻种的障壁。

放眼整个浮游人陆,仅榭尔提斯一人拥有这种异端的力量。若换成同样具备秽歌之庭力量的双剑,绝对可以穿透那三只个体的障壁。

“所以梅玫儿,请你下令让榭尔提斯从生态保育区回来吧!”

“我不同意。”

“……为什么?”

“一旦叫他回来,就会引发另一场骚动。正因为他不在这里,如今的天结宫才能够集中精力对付三只幽幻种。在幽幻种的问题上,相信高层也会不吝提供协助。然而,当疑似带有魔笛的榭尔提斯回到塔里,而且还是接获巫女的强制召集而归来,高层必定无法坐视不理。这样一来,只会影响幽幻种的讨伐行动罢了。”

“可……可是!”

……到这个地步,竟然还分什么高层和巫女。

浮游岛上的那些幽幻种,仅一只就有可能让天结宫沦陷。如今根本不是挑三拣四的时候。若不能派出足以抗衡的人选,整个浮游大陆就岌岌可危了。

“这种做法……根本就不像梅玫儿你的作风!”

“————等三只个体的问题处理完毕后,你再来说这句话吧。”

“咦?”

望着不断眨着眼睛的优米,梅玫儿苦笑般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说?”

“好了好了。其实这些话,本来是打算请碧欧拉向你转达的。没办法,我就详细说明一下吧。可以先放开我的法衣吗?会皱掉的哦。”

她伸出手,搁

在优米抓住法衣的手掌上。

“在我的计划中,榭尔提斯是本次作战的最后底牌。”

“!”

“首先,我和烂必定会击溃其中一只。然后在炼护士和巫女的支援下,由他负责处理掉其他两只。现在还轮不到他出场。等我和烂多少削弱敌方的力量后,再让他以最佳的状态出击。”

“……巫女的支援。”

“是的。至于那个巫女是谁,就不用我明说了吧?”

带着从容的微笑,梅玫儿继续轻声说道:

“去帮他吧,优米。你必须从旁支援。”

“…………梅玫儿。”

……所以才会有刚才的那句“之后就拜托你”。

……那并非要托付塔内的事务,而是让我接手继续作战的意思。

“不行!果然还是不行!”

抓住前辈巫女的前襟,优米叫道。

“这么一来,梅玫儿你不就注定要牺牲了吗?不行……明知道最后的结果会是这样,你还是要叫我留下来吗?”

“我倒认为这是一种布局哦。”

“骗人!与其这么做,不如大家一起联手——”

“敌人的魔笛性能还未明朗,我们是不能冒这个险的。万一是造成精神破坏的魔笛,最坏的情况下,在场的所有人都会自相残杀而死哦。”

“……这……是没有错——”

再怎么努力反驳,对方却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

这想必就是梅玫儿本人烦恼再三后所得出的结论吧。如今自己在这里绞尽脑汁,思考出来的办法却是漏洞百出,到头来只剩下最为极端的手段。

“时候也差不多了。”

“啊……梅玫儿……!”

仅只是一瞬间。

手上力道放松的瞬间,梅玫儿立刻转过身去。

“对不起,优米。我真的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不过烂已经在楼上等着了。”

……怎么会。

……不,我不希望这样。

倘若现在不设法阻止,梅玫儿就会离开了。这样一来,她将再也无法回到塔内。不仅是她,烂也一样。还有那些追随她们至最后一刻的护士。

……牺牲这么多人。

……就为了托付给我和榭尔提斯?我不要这样。

“梅……梅玫儿……拜托,请等一下…………不要走。”

喉咙颤抖,声音断断续续。

眼皮发烫,泪滴滑过脸颊。然而,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声音,却丝毫阻止不了她。

“……拜托你。”

“难道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巫女第二位头也不回地问道。

“倘若有万全的解决之策,我也不希望这么做。但如今只能这样了。”

“…………”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挽救梅玫儿的性命,不让这么多人牺牲,又能够阻止幽幻种。真有这种奇迹似的方法吗?

“恪守道义,乃是我————”

这声音是——

就在此时,楼层内响起一道太鼓敲击般的豪爽男声。

“唔唔?巫女阁下不在这一层吗?”

“泽道尔大人,刚刚才提醒过,我们跑错了一个楼层。另外,巫女大人是女性,称呼对方为‘阁下’是很失礼的哦。”

“唔。那么就改走逃生梯吧。黑猫,快跟上来。”

男子每踏上楼梯一步,楼下便产生震动,一路传到房间的客厅里。好惊人的重量。在自己的印象中,并没有任何一名护士能踩出这样的步伐来。

……究竟是谁?

“就是这里吗?”

“是的。我之前曾经见过优米大人一次,为了不吓到对方,还是先由我来打招呼吧。”

“不必了。情况紧急。”

“咦,等等,泽道尔大人!”

“打扰了。巫女阁下在不在?”

叽叽,伴随金属拉扯的声响,厚重的机械门被硬生生地撬开了。

……不会吧?

包括自己在内,一旁的梅玫儿也目瞪口呆地注视眼前的光景。集结塔内机械技术结晶的保全系统,竟会败在一个男人最为单纯的蛮力之下。

“唉——我不管啰。来这里的路上已经打倒好几位负责把守的护士,现在又……啊,我就说吧。这下终于触动警报了。”

“嗯。只要表现出诚意,相信对方一定会明白的。”

穿过完全敞开的房门,男子走进客厅里。

“唔!你就是巫女阁下吗!”

“你……你是谁!”

令人必须仰望的高大男子。

除了单薄的黑色上衣外,还套着一件灰色的长大衣。即便如此,仍旧掩不住男子浑身隆起的肌肉。焦土色的俐落短发根根倒竖,不苟言笑的粗犷脸庞迫力十足,连成人看了也会心生逃跑之意。

然而——

唯独那灰色的眼眸却如孩童般率直,充满了无可撼动的坚定意志。

“嗯,真是失礼了。未报上名号就直接询问对方的名字,实在不解风情。”

“……应……应该不是敌人吧。”

太好了。要是突然遭到攻击,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并不是敌人哦,优米犬人。就目前来说,算是联合战线的同盟国吧。”

一名身材娇小的女性自男子背后出现。

遮阳球帽、单薄的上衣及迷你裙。小巧可爱的包包侧挂在肩上,整体打扮显得活泼轻快。

“啊……咦?是黑猫小姐?看起来好像和之前很不一样。”

“我现在是扮演一位开朗活泼的女孩子,正在执行卧底任务……咳咳,先别说这个。今天会前来拜访,主要是为了向您介绍一位非常杰出的武人。”

“……莫非就是这位?”

“是的。想必您也很清楚,是关于幽幻种的问题。其实这在统政厅也造成很大的震撼。既然连统政厅都如此手忙脚乱,天结宫一定更加不知所措了。您说是吗?”

“这……这个……”

“说得也是。再掩饰下去也毫无意义。”

从旁静静观察情势的梅玫儿,将目光放在发问者背后的高大男子身上。

“所以,统政厅就派遣帮手过来了?”

“正是如此。据说在看完元老院所提供的幽幻种影片后,大人很激动地表示:‘岂能一拖再拖’于是就…………好了,泽道尔大人,请自我介绍一下。”

“你们谈好了吗?那么,就让我重新报上名号。”

优米心中的一丝预感,在这个瞬间化为肯定。

……这个人——

优米曾经听过。

他独自一人守护着统政厅的至宝“米克瓦的绯眼”。当异篇卿入侵圣廊时,与榭尔提斯合力迎击的也是这个男人。

“我叫泽道尔。想必天结宫也有意对抗那诡异至极的幽幻种吧?我如今赶来此地,正是为了助各位一臂之力!”

——统政厅“天之车”。

“第一”泽道尔与黑猫,两人在此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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