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浮游大陆 第五章「绝对圣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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秽歌之庭(伊甸)•第五镜界——

延伸至地平线的黑色世界里,两道剑闪化为银色的闪光。

闪动,然后进出火花。相互冲突的剑与剑。

这场剑斗已超越音速,唯独片刻的闪光和风压化作余韵透入冻结的空间里。

「喝!」

挟带爆炸般的轰鸣声,雷奥往金发剑士踏出一步。

——瞬间钻入其怀中。

然后顺势刺出大剑。

刚的一声,剑尖似乎触及到某物。飘散在空中的是阿尔玛迪的金发。自大衣的肩口处切断了数根金发后,大剑的攻击落空。

看准扑空的剑背,异篇卿毫不留情地砸下拳头。

「唔!」

挨了这一拳后,雷奥整个身体连同大剑失去平衡。

还来不及恢复这种不稳定的姿势,追击的左拳紧接着朝自己的腹部侧面袭来——

「!」

下一刻,阿尔玛迪却睁大双眼,收回拳头。

其下巴处恰好掠过雷奥的肘击。以腹部承受一击为代价,利用对手前冲的力道予以反击……到此为止都在算计之中,但瞬间察觉的异篇卿却选择了向后跳跃。

「跟以前比起来……」

异篇卿嘴边浮现自信的微笑。

「愈来愈会从劣势中发动反击了吗?原本不打算放过任何攻击你的机会,结果却被你用于反击。想不到短时间内居然能破解到如此地步。」

「破解?你错了。」

在虚空中划出一闪,雷奥这么回答。

——包括呼吸。

——还有精神。

尽管置身于一种真切的高涨情绪下,却仍保持着出奇的冷静。连疲劳也未累积,而是转化为气势支撑着自己的大剑。

「光是破解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超越你。」

象征着理想的哥哥背影。自己很清楚,如今所遭遇的对手便是过去一直追逐的事物。

……不,是更胜于此。

……并非只是理想而已。

原以为回忆会随着时间的经过而被美化。

害怕将来有一天,从前追逐的理想也会化为一个空壳。

但自己错了。随着时间的经过,自己心目中的理想……不,是远超越这个理想的强悍大剑使,如今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阿尔玛迪•尼斯托里•欧法。

异篇卿第一位,「白银」阿尔玛迪。

「就是你之前提过的那件事吗?我跟你那下落不明的哥哥十分相似。」

异篇卿轻轻晃动着大剑。

「原来如此,你想要超越哥哥。这就是你对实力的渴望。」

「以前是。」

「什么?」

「我的确这么想过。然而在以前的战斗中,我决定仅挑战那么一次。」

那时候的决战。

在陡峭的断崖绝壁,激起朦胧水花的瀑布前——

『春蕾。』

『原谅我……这辈子唯一的任性。』

仅此一次为了追逐哥哥的背影而挑战。

自己是这么发誓的。

仅此一次为了自己挥剑。当败北之后,就不再为超越哥哥而追求胜利了。

「既然如此,你挑战我的目的是——」

「在巫女面前,千年狮不会再次失败。除此以外没有其它理由!」

他蹬向冰之大地。

以全身感受着呼啸的风,雷奥自下方抡起大剑。

「真不赖。」

其剑尖被来自一旁的大剑扫中。

——然而。

「!」

雷奥的大剑却将阿尔玛迪的剑反弹回去,挟带惊人的风压向上挥出。

「漂亮。」

换上讶异和欢欣的表情,异篇卿主动前进。他瞬间收回被弹开的大剑,以牢固的剑锷抵挡住对方的剑。

「你没有说谎。相较于上一次掺杂私情的决战,你刚才的那一剑要锋利得多,而且没有一丝迷惘。」

相互交锷的平衡仅维持一瞬间。

两人同时跳向一旁,高举大剑。看在常人眼里,只能见到两人之间交错着无数的闪光。

——超越声音和视觉的剑斗。

——感受着剑尖挟带的风压,从旋风的动向预测剑势。

这种技术无关于天分,而是十多年来双方对自己所课以的严酷训练使其成真。

「春蕾•碧亚•努克莱宁。听说她创下了最年轻巫女的纪录。」

刀刃与刀刃。

于正面交叉的大剑,异篇卿以惊人的臂力反压回去。

「伊格尼德将她掳来之际,我也不禁感到傻眼。怀疑这么柔弱的女子真能成为巫女吗?」

「……」

「一定很不轻松吧。每天要扶持着对自己依赖过深的巫女,在那种环境下想必无法集中精神练剑。在短期间内能够提升实力真是不简单。」

「……这就是你的看法?」

追至鼻尖处的大剑刀刃。

雷奥以肩膀肌肉爆裂般的力道将其推挤回去。

「那就好。」

「什么?」

「能被巫女所倚靠,我求之不得。一个无法托付一切的千年狮又有何意义!」

千年狮的任期不比巫女长。

尽管千年狮是由巫女所选出,但若判断此人不适任之际,巫女便会从炼护士当中再选择新的专属护卫。即使当事人不这么认为,有时候也会受其它巫女的劝诫或是被周遭的护士批评。这对巫女来说是攸关性命的问题,所以不容挟带任何的私情。

——特别是这个千年狮曾经失败过。

对塔内的士气便会造成影响。

「那个时候,我就算被解除春蕾的护卫一职也不足为奇。」

但她却仍敬自己为千年狮,给予了能够回报她这份信赖的机会。

「在她的面前,我不会输给任何人的。即使对手是你!」

「!」

举起相互抗衡的刀刃,雷奥将阿尔玛迪连同大剑一并震向遥远的后方

「这句话……」

悄然落地的阿尔玛迪将大剑高举至上段。

笔直朝天的剑尖。

舍弃所有的防御,仅专注在攻击上的著名架势。其精髓在于神速的第一刀、超速的步伐以及距离的控制。

「就用行动证明给我看吧。

「——」

察觉对方的意图,雷奥也将剑举至上段。

不同于榭尔提斯的双剑,大剑这种武器的重量本身就不适合进行连续追击。

一刀见分晓.

凭气势超越,以距离牵制,靠破坏力胜出。意即倾注全力在此一击的架势,才是大剑的真正精髓所在。

这便是最后一战——

决战已迫在眉睫。

空气爆裂。

大气被一并烧灼天空般的熊熊火焰所加热。蕴含庞大热量的狂风就这样旋转成为上升气流,将火焰扩散至更广大的范围。

火焰地狱的领域。

吞噬一切后,其热量随着时间愈来愈强大。

「……呼……呼……!」

黑发巫女气喘吁吁,拖着摇摇欲坠的步伐奔跑着。

其后方是逼近的炙热火墙。不仅后方,包括左右共三个方向都喷出火浪,仿佛要压碎她一般高速扑来。

「呼……!」

将时间拖延到火焰减弱为止。

这个意图完全被反过来利用。即使在极度低温的秽歌之庭(伊甸)这里,异篇卿的火焰依然随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变强。

如今已成长至连巫女也无法轻易抵御的程度。

「……呼……呜!」

翻动法衣的裙摆,她持续奔跑着。

目的地是冰树之森。在冰冻大树密集生长的场所,紧逼的火墙应该也会有所减弱才对。

然而——

「哎呀,逃得那么远真的好吗?那个方向可是在远离你的千年狮。」

火墙另一端传来娜塔拉夏意有所指的笑声。

「你要抛下自己的千年狮,独自一人逃走吗?」

「——」

明知是挑衅。

但在声音入耳的瞬间,眼底便猛然发热。春蕾下意识停下脚步,瞪向炙热的火焰。

「……我……不会逃的。」

她伸出双臂,阻挡喷发而上的火墙。

接触的手指与火焰。

下一刻,以防火纤维编织而成的法衣,裙摆至手肘处瞬间着火。

「呜……啊……!」

火焰烧灼皮肤的疼痛。

手臂的表皮烧伤,底下眼看着渗出鲜红的血液。手臂深处传来沸腾般的剧痛。这和巫女苦修时的痛苦又是不同的类型。

……要让心灵镇定。

……若是被疼痛所影响,术式就会一口气被压倒。

「冰冻……!」

无数耀眼的冰片仿佛在保护春蕾般显现出来

是构成冰结镜界的冰结晶。结晶前端与火焰接触后,鲜红的火焰便染上苍蓝的冰冻颜色。

连锁的冰结。

触及冰冻的火焰后,其它火焰也跟着冻结,火墙转眼间化为巨大的冰墙,然后——

「……碎裂吧!」

春蕾这么呼喊的同时,无数的火花碎裂四散。

「哦?原来你逃跑是为了有时间组合术式。长得那么可爱,想不到挺奸诈的嘛。」

满是火花与冰片的地面。

声音凭空响起,却不见发声之人的踪影。

……在哪里?

……究竟躲在什么地方?

原先待在火墙后方的异篇卿不见了。火焰爆开后曾产生短暂刺眼的亮光。对方必定是乘机躲起来了。

「哎呀,不就在你眼前吗?」

某人的手指轻触下巴的感觉。

声音就来自于自己的身旁。

「好漂亮的肌肤。经过严酷的修行,皮肤却还像婴儿一样白嫩。怎么样,我可以把它烤焦吗?」

「!」

一股寒意自背后涌上颈部。

「让我们一起热起来吧?」

右脸颊感到热度的同时,春蕾立刻向左扭转身子。

她摆脱娜塔拉夏的手臂,整个人在地面翻滚。不顾自己的法衣凌乱,肌肤被地面的冰划破,只是想尽快拉开距离——!

轰隆!

下一刻。

近似爆炸声的冲击和声响绽裂,刚才所站的空间被红莲的火块燃烧殆尽。

「哎呀——真是可惜。亏人家还想帮你脱光光呢。」

窃笑的声音。

飞散的火花中浮现出人影。翻腾咆哮的火柱内,一身礼服燃烧殆尽的娜塔拉夏从中现身。

唯一完好的只剩下内衣,其余是残留的礼服布料贴在皮肤上的状态。未暴露出肌肤的部位反而占了极少数。

望了一眼那裸露的肌肤——

「……『寇之流民』。」

扯动干渴的喉咙,春蕾这么低语。

是栖息于部分浮游岛上的亚种人。原先据说住在沙漠地带的他们,皮肤为了对抗严酷的自然环境而覆盖有暗绿色的鳞片。

「哎呀,原来你晓得。包括我在内,血统纯正的族人可是愈来愈少了。」

她抚摸着身上覆有鳞片的腹部。

暴露的两只手臂和大腿是白皙的肌肤。这恐怕是动手术摘除了表面的鳞片所致。仅剩腹部尚未完成,抑或是故意保留下来。

……亚种人。

……所以才能操控如此强大的火焰。

连自己也一并烧灼的惊人热量。人类无法操控如此的火焰,但对于抗热的亚种人来说就另当别论。

「真是羡慕。」

火焰的气流掀起异篇卿的长发。

「你之所以黏在千年狮身旁,是因为自己身为巫女?还是出于女人的爱意呢?」

「……」

「看你的表情,似乎两者都有呢。」

娜塔拉夏的嘴边浮现自嘲的笑容。

「真好——这可不是在挖苦你哦。那实在是一件很美好的事。要是我……也有委身于他人的这份率真就好了。」

一心为阿尔玛迪付出一切的女性。

然而,她的自尊心却不容许自己委身于对方。因为自己的身体和心灵实在太过于强大了。

而且若不这样,就是一名不合格的异篇卿。

「所以我只能待在在阿尔玛迪大人的身旁,为他的胜利锦上添花。」

手心朝上。

欣赏着四散的火花,她继续说了下去:

「那边的战斗差不多快结束了。你和我的立场相同。就算无法出手帮忙,也希望赶到所爱之人的身旁关注着一切。对吧?」

「……」

春蕾默默做出点头的动作。

「既然如此,我们的舞台就该是结束的时候了。」

「砰」的一声,她的高跟鞋开始燃烧。

令人毛骨悚然的红色火焰瞬间将她的鞋子炭化,接着笼罩住其全身。鲜红的长发和白皙肌肤一并燃烧的同时,火焰仍在逐渐增强当中。

……被自己的火焰烧伤?

……是连她自己也无法控制的业火?

「你有能耐接纳我的一切吗?」

在翻腾的烈焰烘烤下,周遭的大气开始扭曲。

极寒的秽歌之庭(伊甸)里居然会出现热气?

刚才的火焰连防火纤维也被瞬间融解,如今眼前出现的火焰又蕴含多么可怕的热量……

又或者,眼前那或许已经不叫火焰了。若说是化身火焰型态的纯粹高能量波动,自己想必也不会有任何疑问吧。

……就像巫女一生都奉献耠冰结镜界。

……她也将一切投注于炎之术式,将其升华至这个地步。

「要是能接下来,我就认同你。」

伴随庞大的亮度,红光在她身后膨胀为巨大海啸的形状。远远超越她的身高,成长至连高耸冰壁也一并吞没的高度,且热量还在持续上升中。

……仿佛太阳一样。

仅抬头望去,双眼便感到烧灼般的刺痛。

「想逃吗?」

「……」

咬紧牙根,春蕾当场打开双腿坐了下来。

「……我……我……」

「逃走?」

「——我不会逃的!」

她声嘶力竭地呼喊。

自喉咙挤出的声音传入大气。

不逊于猛烈火势的音量。自己……究竟有多久不曾发出这般的吶喊了?

「雷奥正在奋战,所以我绝对不会逃避!」

她用手指拨开满是汗水的黑发。

做了个呼吸。

将冰冷空气吸入肺部以镇静心灵。被火焰烧灼的疼痛,以及高涨的情绪,如今就将它们锁在心里深处的冰之牢笼里。

……显现系•冰结的实体化。

……请给我一颗坚强的心,去承受如此疼痛的火焰。

「我,巫女第四位!」

隆起的冰之大地。

诞生于冰结镜界的冰冻大气,在巫女的祈祷下化为肆虐的暴风雪。

「来……来吧……决一胜负!」

勾勒出美丽曲线的朱红之弓。

夹于右手指的箭矢也是朱红色,数量足足有四根。荷恩将它们同时搭在弓弦上,再以自己的臂力拉至极限。

「……不是枪……而是弓箭?」

「四枝箭。顺着风和气流,轨迹随力量的强弱而自由变化。」

镇定拉高音量的异篇卿——

「你还能够看穿吗?」

荷恩放开蓄满的弓弦。

咻——!

伴随尖锐的风鸣声,四枝箭同时射出。搭在上段的两枝箭勾勒出由上至下的轨迹,位于下段的两枝箭则挟带自下而上的轨迹。

「这……是……」

贝多玛发出惊愕声。这个男人想必立刻就察觉到了。

——这些箭是无法击落的。

破风而去的子弹轨迹和顺风飞行的箭矢,两者轨道完全不同。

即使以相同的力量拉弓,只要放开的同时刮来一阵风,其轨道便会大幅改变。即使能判断出轨道,箭矢也早已来到眼前了。

「……就……试试看吧。」

异篇卿的枪口些许抖动。

剎那间,无声击出的超高速子弹撕裂空气,迎击逼近的箭矢

——刷刷!

昆虫振翅般的摩擦声。

被不可辨识的魔弹击碎尖端后,两枝朱红的箭掉落地面.但其余的两枝却穿过了魔弹。

「……啧!」

察觉子弹落空,异篇卿随即后退。

两枝箭掠过其腹部和肩口处,深深刺入脚边的大地。

「真是……异常麻烦的目标。」

「麻烦?你以为只有这样吗?」

荷恩的手中已握好另外四枝箭,搭在弓弦上。

「那些箭的真正价值,接下来才要开始展现。」

射出的四枝箭。

挟带朱红残光的四枝箭再度以弧状的轨迹飞向异篇卿。

——在孤儿院的年幼时候。

——子弹对小孩子来说太昂贵了。

高精准度的子弹,一颗的价格就等于小孩子的一餐。

仅靠劳动赚取每日的生活费便已经相当勉强,根本就没有余力去玩枪。但少女的臂力又不足以拿剑练习。

……那个时候——

……我只能够选择弓箭。

最初甚至连箭也没有。

而是将树枝削成一枝箭,就这样使用了不知多少年。荷恩初次拿到的市售正规品,则是姊姊成为巫女见习生后送给自己的塔内配给品。

转职为双枪使,是正护士时代的决定。

为对抗更强大的幽幻种,有必要使用杀伤力更强的枪支。

到此为止的十五年期间。

自己射出的箭数已超越七位数,直达八位数门槛。由此锻炼出的

身手为——

「和第一发……轨道又不同了……?」

异篇卿击出子弹。

将荷恩的子弹悉数击落的不可辨识魔弹,这么一次却仅击落了四枝当中的一枝箭。

「就跟子弹一样。你难道忘记,手枪子弹和步枪子弹的空气阻力不同了吗?」

「……是箭羽!」

装在箭矢最后方的羽毛。以装饰来说十分优美,但那原本就是为了维持飞行轨道稳定的合理装置。

三根羽毛和四根羽毛的轨迹完全不同。

即使同为三根羽毛,羽毛形状的不同也会导致轨道变化。

「忘记了告诉你,我的箭全都是由工匠手工制作。每一枝箭的羽毛形状都不一样。」

「这就叫……老古董的坚持吗。」

异篇卿发出低沉的笑声。

「原来如此……自腰际的箭筒取出四枝箭,搭弓,拉弦。动作毫不停顿且无比洗练。以临时凑合起来的力量来说……已经过于惊人了。箭矢……也准备得相当周全。你是何时……又是在哪里学到这种本事的?」

「你觉得我有必要告诉你吗?」

「从你的反应……我大致可以猜到。」

第三次射箭。

四枝箭当中,贝多玛仅能击落两枝。剩下的两枝箭一左一右深深削过对方的大腿,最后刺在后方的大树上。

「这种反其道而行的构想……你原本不是学枪,而是弓道出身的吧?」

「你说呢?」

「没有必要隐瞒吧?别看这样子……我可是在称赞你。」

呵呵——贝多玛发出压抑的笑声。

「老实说吧……第一战时你差点让我失望透顶。听闻对手是千年狮,而且还是浮游大陆上无人能及的狙击手……结果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个女人。而最重要的枪法尽管堪称一流,但还不到值得一提的地步,是个只有『天球图画』的未来影像较麻烦一些的对手……起码还远不及我心目中所期待的最佳枪战……起初是这么认为的。」

「无聊。决斗岂有最佳或最坏之分。」

「你们女人不了解男人的本性……一种渴望遭遇强者的本性……」

贝多玛再度发笑。

「假如这是剑士的话就另当别论。决定性的差异在于,这可是狙击手之间的对决。排除一切干扰,纯粹狙击手的相互对峙……我一直这么渴望着,却往往没有什么机会能实现。毕竟又不是剑士。」

「——」

「如此渴望,同时如愿以偿的第一战……我刚开始的喜悦和接下来的失望……你大概无法理解吧。即使为名声响亮的枪手,终究还是个女人……」

「如此严重的男尊女卑思想,反倒让人耳目一新呢。」

「但现在的你成了一个令人愉快的对手。甚至足以改变我的成见。」

来自孤高枪士的最大赞美。

不用多久,荷恩便察觉到这一点。

「在第一战,你腹部所受的伤势想必不轻吧?尝到那种痛楚之后,想必任何人都不敢再向我提出挑战,但是你却不同……不仅不会恐惧,还挟带赤裸裸的敌意向我逼近。那身影实在是美丽极了。」

「你这种搭讪的伎俩只能算是三流。」

「以一名射手出身的人来说……你在枪法上所下的苦功的确值得赞赏。」

贝多玛用手背擦拭大腿上的出血。那动作看来几乎未受疼痛的影响。

「我一直认为,女人这种生物……大部分的手脚都相当笨拙……而你只能说让我感到意外了。子弹所不具备的轨道……的确相当特殊……」

异篇卿灵活地弓起身子,感觉不出受过伤的样子。

接着。

「不过,就是太慢了。」

这么宣告的同时,贝多玛行动了。

他瞪着荷恩射出的四枝箭——然后并未举枪,而是即刻向后退去。

「若是能够轻易避开……就不需要加以击落了……更何况……」

以复杂轨道射来的朱红箭矢。

同时射出的四枝箭,其贯穿的空间里并未见到贝多玛的踪影。异篇卿在顷刻间跳至距离轨道遥远处的位置。

「你的箭筒……还剩下几枝箭?」

贝多玛的视线落在荷恩的腰带处。

「——」

「想必所剩无几吧。那么小的箭筒……以同时射出四枝来计算,其实早已空荡荡了。即使不是如此……」

「真是冷静呢。」

荷恩从腰带上取下箭筒,然后将其抛开。

落地后的箭筒发出空洞的声响。即使在半空中颠倒或落地撞击时都未掉出任何箭矢。

——空空如也。

她接着放开手中的朱红弓。

「无计可施了吗……?」

「随你怎么解释。我只想给你一个忠告。」

随意抛出这句话后,荷恩再度拔出两挺冲锋枪。

「别再以为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击出魔弹哦!」

无比深邃又美丽的树海。

覆盖苍蓝冰雪的大树绵延不断的光景带着梦幻气息,同时也充斥令人恐惧的寂静。

这份寂静——

「……里兹里鲁洛……兹……里兹洛鲁鲁……里兹兹鲁里兹里洛里鲁里兹里鲁…………里里……鲁鲁兹里兹兹兹鲁鲁……鲁……里里……兹洛兹兹……里鲁鲁鲁鲁……」

被黄金术者像咏唱的奇妙咒语所破坏了。

「是以前那种三进位法咏唱吗?」

「组合的单字改变了呢。若是上一次的咏唱,我已经将解法大致记在脑子里了。现在居然连架构也一起变化……」

手握铁扇的黑猫恨恨地啧了一声。

「这样很难在短时间内分析完毕呢。修伊克大人,来了!」

「规定。」

黄金术士脚边的冰冻大地生出了巨鸟像。带有沁力,散发金黄色光辉的石像在术士的命令之下逐渐变化。

「抽取地底的有机模仿创造。颜色『暗色』,性质『狞猛』,形状『鸟』。体内带火焰显现吧。规定卷入并破坏眼前之敌。」

灰色怪鸟拍动那对强而有力的雄伟翅膀。它从冰之大地飞跃而起,气势汹汹地朝着这边飞来。

——这家伙是……!

下一刻,第九(修伊克)的背部涌上一阵冷意。

「不好,这家伙好像是……」

「鸟类外型的炸弹。施加冲击的瞬间就会爆炸,绝对不能将其击落。」

有机化合物。

些许的冲击便会引发大爆炸的化学物质。对方将其变成鸟类型态,故意引诱敌人攻击再一并卷入爆炸当中。

「既然被看穿,就直接撞上去。」

玛哈就站在黄金术士正后方。

「去吧。」

接获白发异篇卿的命令,怪鸟加快了速度。

它穿越无数的林木,就这样呈一直线飞来——

「快退下,黑猫。」

这么大叫的同时,第九(修伊克)一面往后跳去,躲在最近的一棵大树后方,弓起身子以抵御冲击。

下一刻。

猛烈的爆炸声和冲击撼动了整座冰之树海。

挟带热浪的冲击波刮倒周围的树木,仅产生的风压便足以将人吹飞。

……真是要命。

……要是不知道对方的手段,像这种威力早就让我们退场了。

「多亏有天结宫(索菲亚)提供的情报呢。」

黑猫苦笑般地擦拭冷汗。

「修伊克大人。」

「就来试试看吧。」

灰蒙蒙的沙尘中,第九(修伊克)自大树后方奔出,并从腰上的固定带取出小刀。数量为八支。

……这场爆炸和黑烟。

……对方应该也无法掌握我们的动向吧。

「呼!」

他轻盈地跳起,颐势将双手的小刀全数投掷出去。

「——暗器!」

沙尘另一端传来玛哈的声音。

但并未感受到小刀命中的触感。这是第九(修伊克)以自己的沁力施加追踪术式的武器。一共八支,无论刺中哪里都能立刻知晓。

冰树的树干、树枝、地面。

被躲开的两支小刀则是击中黄金术士身后的树上。

……好位置。

……到此为止都在计划之中。

「不错嘛。那么——」

「以沁力术式实体化的第九支小刀,对吗?」

怦咚——心跳瞬间加快。

「我同样也知道你们的底牌为何。关于你的伎俩,娜塔拉夏小姐难道就不会告诉我吗?」

白色的女性平静地告知。

一旁的黄金术士则拔出了刺入地面的一支小刀。

「条件为利用八支小刀围出一块确定的领域,再于领域内呼叫出第九支小刀。这据说就是你被称为第九的由来。」

「这个嘛,你说呢?」

「我相信娜塔拉夏小姐的观察力。而这样一来,你就无法叫出第

九支小刀了。」

啪的一声,小刀碎裂。

望着被黄金术士破坏的武器,玛哈继续道:

「若要更确切说明这个术式的话,就是你以附加沁力的八支小刀架起沁力结界,然后在其中心处让锐利的沁力结晶实体化——这便是你掷出的第九支小刀,它的真面目。」

「……」

「要否定也无所谓。」

「不不,我只是觉得女人果然很可怕。一点也没有否认的意思。」

以帽子遮住眼部,第九(修伊克)耸了耸肩膀。

这是底牌彻底被看穿之后的内心反应。仅破坏脚边的一支小刀便会导致结界机能的不完整。到此为止都说得相当正确。

「话说真是糟糕,这下我已经没辄啦!怎么办,黑猫!」

「未免太没用了吧!」

「那就乖乖地消失吧。在这片寂静的森林里,你们两人实在是太过聒噪。」

眼中带着明显的敌意,玛哈这么告知。

「因为……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黄金术士跪地,以双手触碰大地。

——劈啪!

整座苍蓝的森林微微晃动,某种爆裂声回荡四周。

……刚才那是冰的破坏声。

……不对,是凝缩的声响吗?

「修伊克大人,后退!」

后方的黑猫这么惊叫。

她所凝视的前方远处,巨大的冰晶正在虚空中逐渐形成。

「规定。」

持续触地的黄金术士。

其身后的纯白女性展开双臂仰望天空。

「抽取地底的冰结晶模仿创造。颜色『透明』,性质『勇敢』,形状『骑士』。带钢铁的意志显现吧。规定击败所有敌人之力量与荣耀。」

接获主人的命令,无数冰结晶凝缩起来。

形成一具挥动巨大锤矛,全身覆盖厚重铠甲的马上巨人。

「冰之骑士……」

「黑猫,快跳开!」

两人跳向一旁。

下一个瞬间。

跃出的身体,腹部处掠过一股使人毛骨悚然的风压。

「什么?」

第九(修伊克)的声音不禁走调。

——轰隆!

转身一看,背后传来天摇地动的冲击。

是两人刚才站立处,冰树被彻底粉碎的光景。位于其遥远后方的则是冰之骑士。由此可清楚得知,刚才那便是骑士所发动的攻击。然而……

……看不见。

……这家伙冲刺的速度也太可怕了。

「包括速度在内,冰所构成的身体实在棘手呢。要捕捉对方的动作简直困难至极。」

单膝跪地的黑猫这么说道。

「而且,身体既然是由冰结晶所组成,我的铁扇和某人的小刀也就毫无用武之地了。」

「那真是不好意思啊,喂。话说回来,唯一能够匹敌的第一居然变成那副模样……」

依然躺在森林入口处的第一(泽道尔)。

尽管未被卷入刚才的攻击实在令人感到不解,但或许该庆幸他倒在较远的位置吧。

……还是故意留住他的性命?

……放在不受波及的地方,打算之后当作人质吗?

「无论如何,还是早点把他扛回去吧。」

「那就必须尽快突破眼前的局面——修伊克大人!」

黑猫第二次的惊呼。

在此同时,第九(修伊克)几乎是凭借直觉猛蹬大地。风的细微变化。他仅凭这个理由迅速跳向一旁,扑进满是冰渍的草丛里翻滚在地。

爆炸声。

位于自己身后的巨木在骑士的锤矛攻击下粉碎成两半。明明相隔将近十公尺远,却在转眼间就拉近了距离。

「还真累人啊。这种惊人的破坏力根本无从防御,躲来躲去的也不知能撑多久……」

「这样一来,我们反而处于绑手绑脚的状态。」

「是啊。对付那个冰做的大块头根本没意义。就算能破坏,只要他们没事就能不断重生。」

第九(修伊克)偷偷望向身后,不让敌人察觉。

玛哈就站在距离两人约二十公尺外的场所。按照一般的方式,直接攻击她这个本体是最有效的手段。

……但总觉得很好奇。

……那个黄金术士从刚才就手贴地面动也不动。

若自己站在对方的立场就很简单了。再创造出另一具冰像骑士,否则就创造像刚才那样的怪鸟进行追击。

……但她却未这么做。

……如此说来,应该和那个黄金术士动也不动的模样有所关联。

「你有什么看法,黑猫?」

「运转成本。」

搭档的反应相当迅速。

「若那个骑士是利用了冰结镜界的冰结晶,那么就是建立在和巫女祈祷结界的相同理论上。换句话说,那个骑士必须有人祈祷才能维持下去。」

「负责祈祷的那个人就是黄金术士吗。嗯,看来是这样没错吧。」

决定好了优先目标。

好了,这下该怎么对付黄金术士?从这里到对面的二十公尺距离,中途无疑会遭到冰之骑士的妨碍。

「可以的话就使用暗器。这种距离下,跑过去攻击实在太远了,必定会被那个骑士追上……修伊克大人,您应该了解我的意思吧?」

「是啊。」

凭借自己的小刀击倒对手。但攻击距离一拉长便会导致小刀的威力剧减,本来就无法期待会造成多大的杀伤力。

最确实的方法就是刚才的结界。

再有一只小刀刺入地面便能完成结界。利用第九支小刀直接攻击中心处的黄金术士才最为保险。尽管玛哈本人有可能闪避狙击,但很遗憾的,祈祷的条件是黄金术士无法同时活动,第九支小刀肯定能够击中。

「——开跑!」

伴随一声怒吼,两人开始狂奔。

站在玛哈的角度,第九(修伊克)是跑向右边,黑猫则从左方逼近。

「……察觉到了吗?不过已经太迟了。」

玛哈低语的同时,大地开始轰隆鸣动。

「骑士过来了!」

「快闪避,绝对不能跟它硬碰硬。从旁边跑过去!」

察觉到自后方逼近的超重量。

转身的同时,透明的巨人以狂风般的气势从身旁数公分处通过。不需躲避周遭的树木。这是将直线上的树木和地面全数铲倒和挖开,采取了最短路径的奔驰。

「被追上了!」

「可恶,这家伙的机动力太作弊了。」

转眼间又阻挡在前的冰之巨人。

冰之骑士高高举起右手的锤矛——

「唔!只能动手了!黑猫!」

「命中吧!」

第九(修伊克)射出小刀,黑猫则抛出铁扇。

两人各自使出浑身力气投掷手中的武器。不容骑士做出反应,耀眼的刀刃和漆黑的扇子分别飞向玛哈和黄金术士。

然而——

「我们异篇卿也有自己的坚持!」

玛哈这么怒吼道。她以肩膀接下黑猫的铁扇,然后摇摇晃晃来到黄金术士面前挺身保护。紧接着——

「……莫非!」

换成第九(修伊克)傻眼了。

「——呜……啊……!」

滴落的鲜血染红了苍蓝大地。

是玛哈。她挨了铁扇后仍旧出面保护黄金术士,用自己的手掌接下第九(修伊克)掷出的小刀。

——这家伙居然不顾自己的性命,选择优先保护黄金术士!

执着。

无论如何都要破坏敌人计策,身为异篇卿的执着。

「毕竟只是……小刀。这种距离下就算命中……」

表情苍白的玛哈露出哀凄的笑容。她毫不在意失血,将小刀拔出后扔往其它方向。

「结束了。」

伴随这句话。

第九(修伊克)和黑猫被冰之骑士的锤矛直接扫了。

……

……感受不到冲击

整个人瞬间失去意识,回过神来已倒在地上呈现吐血状态。黑猫也是同样的状况。

「……唔……啊……」

第九(修伊克)手贴地面,勉强撑起单边膝盖。

但这已经是极限,无法再抬起上半身或站立起来。更别说是躲避骑士的攻击——

「胜负已定了呢。」

拖着摇摇晃晃的身子,玛哈一步又一步地走近。在她面前,依旧站着勇猛的冰之骑士。

「是我们异篇卿——」

「不。」

第九(修伊克)伴随血块吐出这句话来。

「没能破解我的术式,就算是你输了。仔细瞧瞧后面的人偶吧。」

「……咦?」

睁大双眼的玛哈猛然回头。

默默伫立的黄金术士。

他正逐渐还原成金沙的状态。

「为……为什么……?第八支小刀的确被我……」

「黄

金术士的后面。去看看是什么东西刺中那里了吧。」

刺入苍蓝大地的黑色扇子。

是黑猫与自己的小刀同时掷出的铁扇。擦过玛哈的肩膀后在虚空中回旋,最后刺入地面。

「那……那才是第八支?但那并非你的小刀——」

「……是……是我的……」

按住擦破皮的腹部,黑猫站了起来。

「你大概……万万想不到……我的铁扇里藏有修伊克大人的小刀吧……」

「——」

这次换成玛哈哑口无言。

祈祷中断的冰之骑士在她面前逐渐崩溃。乘坐的马匹化为无数冰片烟消云散,剩下的骑士也缓缓融解,失去原先的型态……

「……还没结束!」

玛哈换上赴死的表情大叫。

「骑士啊!」

失去下半身的冰之骑士撑起身子。

左手支撑身体,右手则举起锤矛。其全身向后倒仰,摆出准备投掷锤矛的架势。

「怎么会,居然还能活动!」

自己和黑猫都无法再动弹,完全没有任何闪避那超重量锤矛的方法。

「黑猫!」

「这下……大概有点棘手了……呢。」

她伸手倚靠着冰树这么轻咳。在此同时,鲜红的血液自她的口中冒出。

……糟糕,这下胜负已分了吗?

见到这一幕,第九(修伊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承认吧。只有承认一途了。

……承认我们彻底失败。

……是那家伙的执着……赢了……

冰之骑士掷出锤矛。

两人仅能等待这一刻的到来。

「——!不行——!」

「什么?」

第九(修伊克)下意识睁大双眼。

然后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制止冰之骑士的正是白发异篇卿本人。

「……」

手握锤矛的冰之骑士就这样崩溃。

但玛哈却对此毫不在意,仅是注视着这边的两人?不,是躺在更后方的那个人。

「……啊啊,刚才……真的好险……」

呵——她的嘴角浮现微笑。

注视着沉睡于森林入口的泽道尔,她带着无比安详的表情站在原地。

第九(修伊克)、黑猫,还有冰之骑士。

——躺在这条直线上的是泽道尔。

——倘若骑士掷出锤矛,可能会波及毫无防备的他。

「不过……我一点……也不后悔……」

什么?

这家伙从刚才就在胡说些什么?

丝毫不将两人放在眼里,白发女性仅注视着眼前沉睡的泽道尔一人。以爱怜的眼神望着他,然后一面开口——

「……您真是个……罪孽深重的人……」

泽道尔大人,自从遇见您的那一刻起……我……我……就已经一败涂地了吧……」

「……但愿,下一次……真能举行……两人独处的茶会……」

最后留下这句话。

异篇卿第三位,黄金玛哈平静地倒在地上。

距离约十五公尺。

隔着无数冰树和草丛,荷恩与迷彩服的异篇卿对峙中。

视线对视线。

枪口对着枪口,双方动也不动。

「……你……刚才说什么……?」

「没听清楚吗?我不想再陪你的魔弹玩下去了。」

「意思是……要抗衡……我的子弹……」

贝多玛发出低笑。

「这种虚张声势……听起来并不太高明啊……倘若真能办到……就不会特地借助刚才的弓箭……来撑场面了吧……」

「一点也没错。」

双手握着冲锋枪,荷恩一边这么回答。

「我已经给过忠告了。那些箭的真正价值接下来才要开始展现。」

「……什么?」

「早早放弃击落箭矢可说是你的失策。若全数或半数以上的箭矢遭到击落就是我输了。」

她踩下滚落脚边的箭筒。

——哔!

空荡荡的箭筒发出电子式的机械声响。在此同时,树海的各处传出轻微的爆炸声。

白烟。

局部出现的烟雾瞬间扩散开来,使周遭一片迷蒙。是化学反应所形成的高密度粒状物质。在无风的情况下可维持一个小时的效力。

「……烟幕……?怎么会……你完全没有时间……」

烟雾的另一端传来错愕的声音。

「不,不对。你刚才射箭的用意是——」

「现在察觉已经太晚了。我在箭簇上装了粉尘机。这些烟可没那么容易散去哦。」

方才持续射箭的用意,是为了不让贝多玛击中它们。

于贝多玛的周围一带放箭,再靠着前端装置产生烟雾。这个方法唯一的顾虑是,若被击落愈多箭矢就代表粉尘机被破坏的数量愈多,产生的烟雾量也会因而减少。

「脑筋倒是……动得挺快的!」

「——」

荷恩以转身取代回答,于白烟中开始奔跑。

敌方的动静则是慢了一拍。

视野为零,双方进入仅凭脚步声和风的流动来察觉对方的攻防战。

……条件为五五之分。

自己无法击落贝多玛的魔弹。

这是荷恩历经一次战败后所得出的结论。

初速突破每秒千公尺的魔弹已经超越人类所能辨识的速度。若说在察觉对方扣下扳机的同时便已经中弹也不为过。即使能透过天结图画判断轨道,但若看不见子弹也就无从闪避。

既然如此该怎么办?

「这就是你自创的……不可辨识的魔弹吗?」

「这样一来你也无法看穿我的子弹。好好享受一下和我等同的条件吧。」

荷恩在烟雾弥漫的树海中全速冲刺。

一旁是与自己并行奔跑的气息。贝多玛同样也察觉这边的动静追了上来。

「——喝!」

双方朝着烟雾后方的气息扣下扳机。

树海里传出巨响。

「唔……」

「……唔……」

千年狮和异篇卿同时发出呻吟。

荷恩被击穿左肩。

另一方面,贝多玛应该也被子弹擦伤,但仍旧呈现高速移动的模样。

……没有停下来。

……是伤势太轻了吗。

「果真是……决定性的差距啊。」

异篇卿的声音依然相当有力。

「动静的察觉能力、运动能力、经验,以及身为射击手最重要的精准度。连这些身为枪手的基本功都不如……所以……在这种条件下要和我势均力敌……还早得很。」

「你太早下定论了!」

避开无法动弹的左肩,荷恩举起右手的冲锋枪。

射击。

强劲的后座力传至右肩,同时带动左肩产生剧痛,但她仍以钢铁般的意志忍了下来。

然而——

「没用的。」

伴随冷冰冰的这句话,树海内响起沉闷的声响。

……刚才沉闷的金属声是……?

……莫非?

我『钝色』贝多玛的名号……并非浪得虚名。你以为……钝色指的是我的子弹颜色吗?」

所谓钝色便是深灰色。自己一直认为那意味着贝多玛发射的子弹颜色。但事实上却非如此?其真正代表的意义是——

「『金属的钝重音色』……才是我钝色的真正全名。」

「子弹的绝对击落技术吗……」

刚才的声响也是如此。

难道在能见度如此差的情况下还能击落子弹?

「这就和在暴风雪中射击……没什么两样。从你的动静……大致就能够预测到了。」

「说得倒是轻松。」

荷恩面带不快地苦笑道。

……原来如此,真是不简单的家伙。

……好一个怪物。简直就是枪的化身。

当自己学习弓道和转职为枪使的时候,这个男人仅是专注地在磨练射击技术。如今有种清楚见证了双方差距的感觉。

「来吧……你要怎么应付?」

「就这样!」

荷恩使出全力再度奔跑。

怀着左肩喷血及位置曝光的觉悟,整个人不顾一切跑向目的地——

「你想去哪里?」

「——」

「该不会以为……这样就能够逃掉吧?」

这个问题并未获得回答。

「我要向你致上敬意。」

荷恩向身后追来的气息这么告知。

「精彩。我仅能用这两字来形容你的身手。尽管无意将姊姊的专属护卫一职托付给他人,但你的确具备这个资格——就是这般令我佩服。倘若这场是我私人的战斗,或许早就乖乖投降了。不过——」

右手握紧冲锋枪,荷恩朗声宣告:

「这场胜负我是不会退让的。就为了那些愿意追随千年狮的部下们。」

「……所以,你打算如何?」

「接下来是最后一发。我要将一切托付于这个瞬间。」

她咬紧牙根忍住剧痛,继续奔向冰之树海的深处。

避开无数的林木,穿过草丛不断前进。

「莫非……你要主动离开白烟?」

「不这么做就无法捕捉到你的动作。既然这种状况下还能击落子弹,我自然就没有理由留在烟雾里了吧?」

「正确……不过,你应该心知肚明吧?」

若是逗留在烟雾里,贝多玛在击落子弹时还有些许失败的可能性。然而一旦离开了烟雾又会如何?,

「你要选择……毫无胜算的条件吗?」

「不好意思,我只能这么做。如今的我是枪使。无论是身为保护姊姊的妹妹,或是带领部下的千年狮。」

视野的深处出现亮光。

「我说过,没用……什么!」

持枪的异篇卿发出惊愕声。

「那把枪是……?」

并非冲锋枪。

看准高密度浓烟另一侧闪耀着苍光的树海,荷恩踏出了最后一步。

「喝!」

枪使身份的千年狮转过身去。当后方逼近的气息窜出森林的同一时刻,她以右手的枪锁定了对方。

荷恩的右手握着一把大型手枪。

美丽的银色手枪。其钢铁枪身仿佛蕴含着强大沁力一般,充满了神圣的光辉。

——银之王。

——将我的一切都托付予你。

在大盐湖打倒过古代幽幻种的专用枪。是前一阵子,荷恩麾下的保养员交付给她使用的。

其力量为——

「决一胜负吧。在『我们』和你之间。」

她扣下银色的扳机。

绯红的轨迹——直接施加了洗礼系沁力术式的一发子弹。

「太慢了!」

贝多玛击出不可辨识的魔弹。

如此极近的距离下也可确实看出我方子弹的轨道并将其击落……本应如此才对。

绯红的子弹与不可辨识的子弹。

双方正面冲突的瞬间,看不见的子弹竟被绯红的轨迹弹开了。

「……什么!」

绯红的子弹并未停止。它在虚空中分裂为十二颗小弹,每一颗都击中了持枪的异篇卿。

「这……是……?」

「既然子弹的轨道会被识破,就改用威力大到无法被击落的枪支。这便是我的想法。其结果,我手中威力最大的就是这东西了。」

上下大幅摆动着肩膀,气喘吁吁的荷恩继续道:

「但对象是你。一旦我取出这样的武器,你想必会立刻有所警觉吧。」

「所以……才会有刚才的……烟幕吗!」

自冲锋枪换成银之王。

在遮蔽视线的白烟中事先更换枪支,当突然面对面之际以银之王令敌人措手不及。

……接下来就是赌赌看威力是否足够。

……真是千钧一发的豪赌啊。

「先让我以为弓箭是你的底牌,其目的是利用烟幕来扰乱视线……但就连烟幕……居然也是你用来掩饰真正杀手锏的策略……」

枪支自异篇卿丧失力量的手中滑落。不用多久,他便双膝跪地,身体靠在后方的冰树上。

「这是对付幽幻种专用的子弹,即使直接命中也应该会被防弹衣挡下才是。」

「说得……还真轻松啊……真是个可憎的……女人。」

呵呵,异篇卿用沙哑的声音笑道。

下一刻——

「……你可以……继续前进了……」

异篇卿第四位,钝色贝多玛倒卧在地。

火。

人类生活所不可缺的事物,在古代哲学中是世界物质的根源,某些宗教里也被当成神格化的存在。

而对于娜塔拉夏来说……

「世界彩色『真朱』——火焰啊,醒来吧。」

全身如同太阳般明亮的异篇卿。

熊熊的业火仿佛在守护着她,将其上空无边无际的黑暗一并烤焦,如今充斥着令人无法直视的光与热。

「……」

面对火焰的光辉,春蕾平静地拭去滑落脸颊的汗水。

……好惊人的热量。

……倘若这里不是秽歌之庭(伊甸),真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汗流如瀑是因为太热的缘故,抑或是迎面而来的沉重压力所产生的恐惧所致?

当然,自己已完成用于迎击的术式。

尽管完成,但胸中的那份不安仍在扩散。巫女修行中所经历的一切热浪以及火焰都变得毫无意义。因为眼前的火焰必定已超越它们,位居于另一个次元的高度。

——所以……

——力量的平衡应该无法维持太久。转眼间便会分出胜负。

是那道火焰以烈火般的速度烧毁自己的迎击术式。

或是自己的防御足以遮蔽这些光与热。

「……」

想吞个口水却办不到。喉咙已不剩一滴水分,无比干燥。一切都被火焰的热量所夺去。

「……全部。」

「?」

「全部都……夺去吧。夺去我的全部……我的一切。」

唯独一点。

巫女和千年狮的情谊绝对不会放手。无论火焰如何烧灼自己——

「决一胜负……!」

【Lin Endes pel On Nes】

(我,开放千变万化的祝词。)

唱出的开放序词。

引此同时,黑发巫女全身浮现淡色的光粒子。它们祝福着咏唱的巫女,化为守护那娇弱肉体的光壁。

「一切始于火焰——」

真红异篇卿做出绝对宣言。

「火焰啊!」

光芒爆裂。

称之为火焰太过庞大,称为高热又过于美丽的光辉。眼前喷发而出的物质已经化为烧灼一切万物的纯粹光波。

好刺眼。

这是春蕾最初的感觉。

她伸出双手。涌来的光之漩涡和苍蓝光壁正面冲突了。

光与光。

热浪与冷空气的斗争。

——劈……劈啪……劈啪!

手指前端的冰之薄膜出现裂痕。祈祷冰结镜界的巫女以全力编织而成的防御术式。

在前所未有的光热洪流下逐渐被侵蚀。

一层,两层,三层四层五层,六,七,八,九……

……滋!

耀眼的红光触及了手指。

……?

……不会痛?

没有想象中的热度与疼痛。春蕾只是屏息注视着那红色光辉从自己的手指到手掌。

再从手掌渗透至手腕的样子。

接着。

超乎一切想象的痛楚在下一刻到来。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全身抽搐,喉咙强制发出悲鸣。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术式的控制和心镇都一并退至意识的深处,仅当下的剧痛占据了整个意识。

——眼皮底下强制涌出泪水。

——就连这些泪水,也在热浪的烘烤下瞬间被蒸发。

自己从未掉以轻心。

只不过是认为亮光在触及手指的瞬间便会伴随剧痛。

既然不会痛,那么防御术式被破说不定也只是自己的错觉。当脑中掠过如此低的可能性后,疼痛便随之到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肿成通红的双手。

……不,不对。双手的皮肤因热量而剥落,正喷出鲜血来。但光的侵蚀仍未停止,

岩浆般的热度直直透入骨髓。

……居然……如此地……

……是……这么可怕的事……

「——」

自己从未想过战斗是如此可怕的事情

是如此痛苦的一件事。

……不同于修行的痛苦。

……也绝非被魔笛侵蚀时的恐惧感。

倾注了令人发寒的觉悟后,术式竟会「疼痛」。双手的皮肤破裂,满是鲜血。血管里的血液沸腾,连骨头也被烧灼的剧痛。

……这就是……战斗……吗?

……这就是……所谓的……伤害他人……吗?

我讨厌这样。绝不愿这么做。

从不知道战斗是如此痛苦的事。我……向来只清楚战斗最为英勇且果敢的部分。

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

因为,总是有个千年狮在代替自己承受伤害。

银发的大剑使雷奥•尼斯托里•欧法。

有人曾问自己,在五十名炼护士当中为何要挑选此人作为千年狮。

碧欧拉选择自己的亲妹妹。

梅玫儿

选择成绩最优秀的炼护士。

优米则是选择一直生活在一起的青梅竹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

……那么,我呢?

……我只是觉得……他好像会保护我。

……觉得……他是个相当温柔的人。

真的只是一种直觉。

但直到如今,自己还是认为这种直觉最为准确。甚至身边的巫女和巫女见习生都说自己选了一个最优秀的专属护卫。

……可是。

……这也就代表着,那个人一直在代替我受伤。

在塔内,他比任何人都对自己课以更严酷的训练。

每天受伤,每天精疲力尽,即使如此还是来到我的房间关心我。所以我……

不知道战斗究竟为何物。

因为那个人总是挺身保护着我。

「……雷奥——!」

流着干涸的泪水,春蕾这么叫道:

「对不起——!我——总是!总是让你承受痛苦——!」

疼痛停止。

胸口深处涌上的激情,将火焰的痛楚推挤至遥远的彼端。

世界染成了苍蓝。

「……什么!」

火焰内部的术者发出惊愕声。

溢出的光之洪流突然停了下来。就仿佛时间静止,仿佛……冻结了一般。

「我不会再哭泣了……因为我不愿让雷奥再次受到痛苦——!」

耀眼的光之结晶。

群聚的苍蓝冰结晶诞生于巫女的脚边,开始逐一修复遭破坏的防御术式。

「冰结镜界的冻气!有一套,果然有心就办得到嘛!」

呼应娜塔拉夏的霸气,火焰高声咆哮。

冲上天际,连黑暗也一并烧焦的地狱火焰。

扎根于地、连黑暗也一并冻结的冰冻气息。

那已经不是火或冰。而是红光与蓝光,照亮世界的两种执着相互间的冲突。

「……赢家是——」

「…………是雷奥!」

「………………!我说是阿尔玛迪大人才对,你这嘴硬的家伙!」

光芒爆裂。

火花融化冰块,冻气夺去热量。对立的波动正面交会,彼此融合,最后——

仅留下令汗水濡湿的头发舒畅飘动的微风。

已没有火或冰。

仅大地留下两种波动冲突的巨大痕迹,而两个人影就倒在其中。

一人是黑发的娇小少女。

另一人则是鲜红发色的修长女性。

「……」

「……」

「…………」

「…………,唉——糟透了。衣服都破破烂烂的……」

娜塔拉夏仰躺在地上,用呻吟的语气这么喃喃自语。

身上的鲜红礼服已是黑色灰烬状态。仅剩的纤维等于碎屑程度,里面的内衣也是类似状态。

「……想过去吗?」

「……」

「想去的话就随你便……反正像我这副一丝不挂的模样,就算想见阿尔玛迪大人一面也无法如愿。」

「……」

这句话,让春蕾摇摇晃晃地撑起上半身。

法衣从袖子到肩口处都烧得一干二净。裙摆破烂不堪,腰带也变得焦黑。.

「骗你的骗你的……我是真的动不了了。精疲力尽了。」

她重重地叹一口气。之所以保持仰躺的姿势动也不动,想必就是这个缘故吧。

「胜负已分。干得不错嘛,巫女大人。你应该不擅长冰的术式吧?」

「……因为是在这里。」

「嗯?」

「如果……这里并非秽歌之庭(伊甸)……我就完全不是对手了……」

笼罩有冰结镜界冻气的极寒世界。

能让普通的篝火瞬间熄灭的冰雪狂风,再加上脚下的这片冰之大地。在这种地方,炎之术式究竟还能发挥出多大的威力呢?

……这个人……不可能不明白这点才是。

「选择地点的人是异篇卿。那可不能成为我的借口哦。」

她露出自嘲般的笑容。

「不过……真不甘心呢。我明明也很努力了。」

维持倒地的姿势,她举起发颤的双手。

她的手已被自己的火焰烧烂。这是身为操控火焰之人的宿命。驾驭过于强大的火焰时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这身皮肤很没有女人味,对吧——」

「……」

面对这么反问的异篇卿,黑发巫女却是将自己的上臂贴近.

「……你——」

娜塔拉夏睁大双眼。仅看了一眼她便明白了。

染成紫色的上臂。

被冻伤的肌肤。为对抗娜塔拉夏的火焰而建构的冰之术式,其付出的代价。

「……这样就扯平了。」

「……!噗……啊……啊哈哈!你……你这是在干嘛?不光只有我受伤的意思吗?啊——真是的,什么啊。我也太自我中心了。真丢脸……!」

娜塔拉夏的胸膛起伏,这么爆笑道。

无视于对方的反应,春蕾径自站了起来,往自己要去的场所迈出步伐——

「等一下。」

背后叫住自己的声音是谁,根本用不着多问。

「把手伸出来。」

「……?」

倾头不解的春蕾,双手被一股温暖的蒸气所包覆。

「……!」

「那些冻伤继续放着不管,一两根手指头就会不见的哦。心爱的男人送你戒指,要是戴不下就很伤脑筋了吧?」

她撑起上半身,将脸别过一边去。

「这道火,你就带过去吧。」

「……」

「好了,快去快去。我已经很累了。」

「……谢谢你。」

春蕾垂下脖子深深行了一礼。

对于这番动作——

「……哼。」

轻哼了一声,异篇卿第二位再度倒仰于地.

起初是撼动大地的强烈冲击袭来。

接着是特别响亮的枪声回荡四周。

而就在刚才。

仿佛要将天空烤焦的熊熊火焰被苍蓝之光所笼罩,化为一阵吹拂而过的舒畅微风。

——结束了。

保持剑举上段的姿势,两名剑士领悟到战斗已到了尾声。

之所以闭口不提,是因为这两人也不知会以哪一方胜利的形式落幕。已经展开的三战斗,获胜的是异篇卿,抑或是——

——每个人都在等待。

——等待第四场,两人的战斗结果。

两名剑士不发一语。

在饱经锻炼的臂力支撑下,大剑直挺地朝向天空,那利刃面对极寒的风也未曾摆动过一公厘。

完美无缺的控制。

剑、气和心的完全同化。

天上的水滴。

地面的沙粒。

甚至是冰之树海摇曳的一片树叶,都无法扰乱两名剑士的意志。

唯有历经过漫长得令人昏厥的星霜,在风吹雨打下挥剑,顶着烈日挥洒汗水之人才能到达的境界。

因为彼此——

在那定睛而视的尽头处,都存在着自己的绝对圣域。

身为千年狮。

身为异篇卿。

两人并非漫无目的地追求剑斗的极致,而是在挥剑之际随时描绘着自己的展望。

——就和他们的剑一样。

巫女祈祷的冰结镜界,其冰结晶所精炼而成的大剑。

另一边则是玛哈的黄金六面体所造的钢铁材质。再透过娜塔拉夏的火焰提炼,贝多玛担任刀匠,最后由诺耶和诺艾西斯这对双子祈祷而成的大剑。

并非单纯的名剑。

这么一把剑,寄托了与自己所背负的一切同等的重量。

彼此都理解这一点。

所以才有这场战斗。

下一个瞬间,必定是其未来的——

地面颤动。

两名剑士开始奔跑。

从两人出剑的距离,剎那间缩短至己方出剑的距离。

于自己的距离停下脚步。

在进入自己的距离瞬间使劲握住大剑。

然后——

两名剑士同时挥下大剑。

「——!」

「——!」

无光的黑暗中,两道耀眼的剑闪。

剑与剑,剑尖与剑尖的相互碰撞。仅剑与空气的摩擦便产生火花,剑尖与剑尖触碰的瞬间进发出耀眼的金属色亮光。

比任何的星光都要强烈,却比月光更加虚幻无常的光辉——

「……唔!」

「……努呜!」

交叉的剑。

剑尖互触,彼此重叠的平衡仅维持一瞬间。

下一刻,双方的剑挟带着后座力,连同两名剑士一并被弹飞出去。

——奇迹似的一致。

力量。

速度。

还有距离。甚至于决心和觉悟都不相上下。

既然如此,决定胜负的便是……

天空震动。

两名剑士并未停止。

弹向后方的同时于空中调节姿势。在利用大剑刺地降落地面后,双方随即又同时猛蹬大地。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声音与声音的唱和回荡于秽歌之庭(伊甸)。

阿尔玛迪从上段的位置挥下大剑,雷奥则是自下方抡起大剑。

目光只追逐着彼此的剑——

金发异篇卿确实捕捉到雷奥与其大剑的轨迹。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场决战,一旦有片刻的分心便会导致落败。

但银发千年狮——

雷奥的视线却投向阿尔玛迪的更后方。

自地平线跑来的黑发巫女。

身体摇摇欲坠。

顶着被烧焦的破烂法衣和凌乱的头发,她——

「——」

叫不出声音来。

不擅言词的他一时之间想不出如何开口,更何况时机也不恰当。如今并无暇呼唤黑发巫女的名字。

但相对地——

与阿尔玛迪的大剑交叉后,雷奥仍未停止,而是比对方多踏出一步,脚踩大地跑了过去。

仅仅一步。

就为了往她身旁多靠近一步。

「………………………………………………………………………………………………………………………………………………原来如此。」

维持挥下大剑的姿势,阿尔玛迪这么低语。

「这就是你……决心比我更强一分的……原因吗。」

大剑自异篇卿的手中滑落。

右肩有着鲜红的裂伤。鲜红色的液体沿着放开大剑的指尖,滴落在大地上。

「……我不知道。」

雷奥这么回答。

他毫不掩饰急促的呼吸,以大剑代替拐杖勉强支撑着身体。

「总觉得……状况如果反过来,胜败也会随之颠倒吧。」

「……那也是算是一种实力……我并不打算苛责娜塔拉夏。」

阿尔玛迪的嘴唇扬起虚弱的笑意。

胜负已定。

背对着这边的异篇卿第一位单膝跪地。

接着——

「你之前说过,一直在寻找哥哥对吧。而那位哥哥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不,应该说我和你哥哥长得很像才对。」

「…………」

「我的回答依然没有改变。倒在生态保育区的我,偶然之下被诺耶和诺艾西斯发现,然后由玛哈救回。至于以前的记忆完全空白。

「可是——」

对阿尔玛迪来说或许是如此。

但对于雷奥而言却不一样。与哥哥酷似的容貌、名字以及卓越的剑术。无论是哪一点都只有哥哥符合条件。

「就算我是你哥哥,那又怎么样?」

「……「

「你……是千年狮,而我是异篇卿。想必无法和平共处吧。我有……仰慕我的异篇卿。而你也——」

听到这里。

雷奥才终于发现那紧贴自己背部的感觉。

「春蕾,那烧伤!还有……冻伤也是。」

「……我没事。虽然会痛,但已经不痛了。因为我可以忍耐。」

少女将手臂绕至身后,仿佛在掩饰苍白的冻伤痕迹。

「……走吧。我们必须追上优米。」

「……」

「看来巫女比你还要清楚呢。」

异篇卿用压抑的语气笑道。

「这是使出全力后仍旧失败者的宿命。我不会再阻挡你们前进了。」

「……说得也是」

雷奥拍拍春蕾的肩膀,点点头,然后朝着前方可见的树海走去。

就在这时。

「……帮我转达一下…………」

是金发异篇卿。

他依旧背对这边,保持膝盖跪地的姿势。

「我……不是你哥哥。但有一天……你或许会在偶然之下找到自己的哥哥。到那个时候……帮我转告他一句话。」

「你的弟弟已经变强了,不需要再连他的份一并努力了。」

「……就这么告诉他吧。」

就是那副背影。

不允许我将他和过去所崇拜的哥哥背影……重叠在一起吗?

「去吧。」

「——」

默默。

雷奥和春蕾一同迈出步伐。

不再回头。

往优米跑去的方向,在秽歌之庭(伊甸)里直直前进。

两人的脚步声消失。

其背影也沉入遥远的地平线后。

「……阿尔玛迪大人。」

全身一丝不挂的娜塔拉夏出现了。

炭化的衣服在来时途中全数剥落,如今仅靠纤细的手臂勉强遮掩着丰满的裸身。

「您觉得很不堪入目吗……」

「不。」

依旧跪地的阿尔玛迪微微苦笑道。

忍着右肩传来的剧痛,他脱下身上的大衣抛给对方。

「穿上吧。」 :

「可……可是这是……那个……」

「会感冒的。你还要在寒风中光着身子多久?」

「……」

她不再说些什么。

只是默默点头,将鲜红的大衣披在肩上并扣好前扣。

「就在您身旁打扰了。」

她在一旁坐了下来。

那侧脸十分憔悴,却给人一种清爽的感觉。

「……」

「……」

寂静。

除了挟带冰雪的呼啸风声外,两人的世界里便不存在任何的声响。

「……真是安静呢。」

先开口的是娜塔拉夏。

不知不觉中,幽幻种与天结宫(索菲亚)部队的战斗似乎也结束了。我方所准备的机兵,看起来都陷入机能停止的状态。

「……」

「……」

「……抱歉。」

凝视着苍蓝的地平线,阿尔玛迪呼出一口气来。

光洁的气息。

它瞬间化为冰粒,随风消逝。

「看样子,我并不是你口中所称的最强男人。」

「哎呀?真不像您的个性呢。」

面对这番忏悔。

娜塔拉夏的回答却是一个灿烂的微笑。

「您才是最强的。您那坚定不移的刚强姿态正是白银之剑的化身,是我……最喜欢的阿尔玛迪大人。」

她自一旁伸出手来。

下一刻,她的手开始抚摸剑士的金发。

——拨开的金发。

——其底下是耀眼的银色头发。

与声称寻找自己哥哥的千年狮同样的发色。

阿尔玛迪最后并未透露。

白银阿尔玛迪的「白银」这个外号并非源自于其锐利的剑闪,而是以发色来命名的。

「那个时候的伤,已经完全康复了呢。」

「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如果说我很不安,您会笑我吗?」

她无力地耸耸肩膀。

「我深怕阿尔玛迪大人您有一天恢复记忆,然后离开我们前往远方……抛下我,某天房间里突然就变得空荡荡……我就是害怕这点。」

「不会的。」

「……真的吗?绝对不会吗?」

「不会。」

盯着地平线,阿尔玛迪这么点头道。

「我就是我,对过去的记忆毫不感兴趣,也不愿受它束缚。」

「……」

红发女性不发一语地靠了上来。

隔着大衣传来她身体的温暖。那双唇看似有些忐忑地触及颈部,阿尔玛迪却完全没有排斥的意思。

「……剩下的——」

「只剩伊格尼德了呢。玛哈,还有贝多玛也是……都英勇地奋战过了。」

「这样啊。」

若只论毫发无伤的话,双子也包括在内。但双子的结界必须由异篇卿保护至发动的那一刻才算成功。

只剩下伊格尼德一人真能办到吗?

事实上,异篇卿的计划已经——

「……」

「……」

「真是漂亮呢。」

苍蓝耀眼的冰之世界。

秽歌之庭(伊甸)。撇开使人冻僵的极寒气候不提,想必再也找不到如此具神秘感的世界了吧。

「倘若我说,希望和您一直眺望这样的景色呢……?」

「就待到你感冒为止。」

「哎呀,答案可以再浪漫一点哦。」

「……」

嘻嘻——娜塔拉夏顽皮地笑道。

对她耸了耸肩膀,金发大剑使又再度泛起苦笑。

「……那也需要练习吗。」

「是的,请务必好好地练习。若是可以的话,请容我不自量力地和您一起学习。从今而后,永远陪伴在您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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