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四日表2052时(日本当地时间)
“平安圣诞”号储物室门前
因为要打开储物室那道金属大门还要花很长一段时间,小要按毛所说的,打算先回去和自己的同学们呆一阵子。
宗介看到她离去,马上跟了上来。
“没关系,我自己也可以回去的。”
“不,我送你回去。”
就在那一刻,小要注意到了泰沙的神情,她因为刚刚被毛说成是”妨碍工作”并被撵走,而很沮丧地站在一边。现在,她正望着她和宗介两个人。
不知为何,小要心底一阵莫名的,难以言喻的犯罪感。和泰沙比较起来,她是获得了相当特别的待遇了。感觉就好像大家在对她偏心。小要觉得这不公平。
“我说了没关系的。”
“有关系。我要跟你一起过去。”
因为宗介无论如何都不肯让她一个人走,小要妥协了,她也不想在大家面前把事情弄得太复杂。
她转过脸去,继续顺着走廊,默默地走着。
我,和他那么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家伙在一起……她想道。
就在一个小时前,她还在对恭子说着,”我完全,根本,一点,也不在乎他那个笨蛋”“他从来就没有觉得我在他心里有多重要过”。
那样的话。
可是她渐渐地开始体会到了他当时的处境。她这才发现,原来那个最笨的人,是自己。可是她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对他说过。从他们俩开始冷战到刚刚为止,她对他的态度一直是那么冷漠,尖酸,刻薄。她甚至还用那种可怕的方式对待着泰沙。
她向他们俩展示出了自己的怨恨和不满。甚至还表现得那么粗暴和不近人情。
尽管泰沙现在身处于比她更为窘迫的境地之中,小要还是表现得那么自私和充满嫉妒。
为什么她总是要表现得那么顽劣?
(我想,我太过幼稚了……)也许是这样的。
也许,是因为今天对她来说太过特别和重要了。
也许,是因为她感到困窘和不安,因为他不在身边。
她并不总是这样的。两个月前那个瓢泼着的雨夜,已经证明她不再是个小孩子了。
她现在已经不再是十六岁了。
当她想到这里时,她终于向他开口。
“那个,”
“什么?”
“嗯……没有什么。”
“好吧。”
长长的沉默。
她站在电梯门前,用手指按了一下”向上”的按钮——接着,小要再次生涩地开了口。
“那个,”
“什么?”
“虽然,虽然现在一切都变得混乱不堪……”
“是的?”
“但是,但是……嗯,你,你能来这里,看到你,我觉得很开心……”她不知怎地就把那些话说了出来,接着,她伸出手,轻轻地,温柔地,牵着他的袖子。她还是没有勇气去拉他的手。
两人在电梯门口,又是长长的,长长的,沉默。
“我……我这么做,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
“不。我没有觉得你……奇怪……”
宗介陷入了找不到话来说的尴尬之中。“看到你,我也觉得很高兴。”
“你,你也很……?”
“是的。嗯……?”
宗介突然回过头去,望了望电梯四周的角落以及走廊。
“怎么了?”
“不……没什么。”
“?”
“没什么,不用担心。”
电梯清亮地发出一声”叮——”,接着电梯门打开了。等到他们俩走进了电梯里面,小要重新打起精神来,用一种快乐而阳光的语调对他说:”嗯,那个,我们俩去最高层的观光甲板上转一转吧?我不需要赶着时间回同学们那里去吧?对吗?”
她把手指轻轻地放在通往最高层的电梯按钮上,看着他,等待他作出回答。
“嗯,这里没有什么问题,今天晚上恐怕不会再有战斗了。但是……外面会很冷吧?”
“嗯,不过还好,只有那么一点点冷的。”
“好。你等我一下。”
宗介打开他的无线电,开始同那边的人进行联络。因为他在无线电里的对话满是代号和专业术语,小要不是很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
“——Urzu7,明白。谢谢……行了,我们去吧。”宗介把无限电关闭以后,对她说道。
小要的脸上绽出一个甜美的微笑。
SRT的严下士和PRT(直接行动小组)一等兵吴把哈里斯船长押送至了船员专属的船舱区域内。
因为这个区域不是为客人们所设置的,所以这里到处都密布着盘曲缠绕的线路和管道,还有森森然几欲搏人的钢筋骨架。这里自然没有什么令人赏心悦目的装饰和地毯了。
这真是一条幽暗而昏黑的走廊,仿佛永无止尽。
“……就是那样,下士。当我对那个女孩说,’嘿,尽管现在是圣诞节,但是这么晚了,你还在城里面闲晃。你不知道,如果你碰上了坏家伙,他们会怎么对待你。’”
“是吗。”
“结果呢——她只有十一二岁的年纪吧?可真小呵。不过她看上去有点像毛士官长——结果呢,她竟冲着我嘻嘻一笑。”
“毛现在可是仅次于克鲁佐的第二中尉了。”
“好吧。结果呢,她从她的小包包里面掏出了一把足有这——么大的左轮手枪来。38口径,枪管足足有5英寸长。她说,’离我远点儿,你这个臭士兵。你想找我的麻烦吗?’”
“呵呵呵……”
“那真是个可怕的地方啊。简直让我怀疑那里还有没有上帝存在。那里唯一一所正规医院就是我们基地里的那所了。”
严和吴正在分享着他们的圣诞轶闻。
“不管怎么样,吴,我还是比较想听一个轻松愉快点的故事。真谢谢你了,我现在比刚刚还要郁闷……
我说,船长,你就不能稍微走快一点吗?”严用一种轻松而随和的语调对哈里斯说,他的手被手铐铐着,正慢吞吞地,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着。
“我的膝盖被打伤了,不是吗?你们明明可以为我准备一付担架的,你们却……!!”哈里斯愤愤不平地冲他抗议道。
“你可真是高要求啊,爱发牢骚的老先生。下士,我可真是不想看守这个家伙。”
“我也不想啊。可恶,我真嫉妒克鲁兹的任务。”
“在一所满是清纯可爱的高中女生的的房间里……”
正当他们俩哀叹着上天不公时,头戴面具的克鲁兹。威巴正玉树临风地站在晚宴大厅的高台上面,专心致志地拨动着吉它弦,一往情深地对着麦克风唱着:
“哇哦!!请把我带出战壕吧!就在我的眼前!那胖呼呼黑幽幽的!小猫咪,他对我说道!吔——!”
阵代高校的学生中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大家都情不自禁地随着他的节奏拍起了手来,舞动起了身子来。
“哇噻!多棒的技巧啊!”
“哇哦!那个蒙面男真的好酷哦!”
“……那个人的声音,听起来好像以前一个我见过的外国佬吔……”恭子喃喃念道,可惜大家现在都没空去听她在说些什么了。
“谢——谢你们大家!来吧,来吧,姑娘们小伙们!!”
严和吴可听不见克鲁兹和其他人的喧闹嘻笑的声音。他们沿着昏暗而寂静的走廊走着,不禁发出了深深的叹息。
“他绝不会忘了要演奏他那把吉它的吧……?”
“怎么会,那正是他想做的。他还真是一个满脑瓜子奇思妙想的家伙。”
“因为他感情丰富多彩又喜欢恭维人家……”
“他就是想要秀一下……”
严和吴继续着他俩的抱怨,直到……
从他们附近的船舱里传来了一声古怪的声响。那听起来就好像是圆珠笔或其它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的声音,接着又是衣服所发出的窸窸索索的声音。
“……Urzu9toUrzu1。D30区内是不是有我们的人在?”严对着他的无线电低声说道。他把自己的冲锋枪对准了那昏暗的船舱。冲锋枪内装有不会致命的橡皮子弹,可是它的攻击力度也是不容小觑的。如果你装上它们,直接对人的脸部进行射击,那种痛苦程度绝不会亚于职业拳击手对你脸部进行的攻击。吴让哈里斯背朝着自己,接着他和严警惕地向相反的方向扫视着。
被他们所关押起来的船员和乘客人数早已被确认完毕了。除非是他们的战友,否则是不会有别的人在这一带转悠的,但是——克鲁佐很快作出了回答。
“Urzu9。D30区没有我们的人。汇报一下你们现在的处境。”
“有个怪声音从船舱里传了出来。我们会去查明。”
“不,押送船长放在优先位置。我会马上派人到你们那边去的。”
严吐了吐自己的舌头。
“这不行,他们呆会儿就要跑掉了。我必须要
去确认一下。如果我一分钟后还没有和你联系,请马上封锁该区域。以上,通话完毕。”
“喂——”
严关闭了无线电。他打着手势告诉吴”你在这里等着”,接着向那个诡异的船舱缓缓靠了过去。
又是一阵细微的窸窸索索的声音。
严深深地吸入一口气,接着他猛地踹开门,冲了进去。只有一只白色的猫趴在床上。这里没有别的人了。那会是谁的宠物吗?
“……是只猫。”
“猫吗?谢天谢地。”
严如释重负,回头从舱门那里向吴的方向望了去。
在吴和哈里斯的身后,站着一个体型彪悍的男人。他恶狠狠地举起了一只吊桶。
“吴,小心你后面——”
但是已经太晚了。那个吊桶重重地砸在了吴的后脑勺上。那个男人接着又把那个肮脏的水桶狠狠地扣在吴的脑袋上。吴眼前金星直冒,一阵眩晕,脚下无法控制地开始打转。
“哎呀——!!”
“吴?!”
尽管吴和哈里斯都处在他的射程以内,严还是毫不犹豫地开了枪。那是橡皮子弹,他们死不了的。
“哎呀呀呀呀呀!!”吴的嘴巴在吊桶里发出了沉闷又凄惨的叫声,而哈里斯则跌倒在了地上。接着那个攻击者忙不迭地躲向了他们俩的身后,他伸手抓住了一根挂在墙上的电缆。
“好好尝尝这滋味儿吧,你们这些该死的恐怖分子!!”那个男人大叫一声,用尽了浑身力气,发狠猛拉那根电缆。从电缆末端传来金属滑动时尖利的刮擦声。
“?啊——”
另外一只吊桶从天花板上被拉了下来,重重地打在严的头上。
什么东西响亮的落地声在走廊里久久回荡。严的眼前一片昏花,一切都好像变成了雪白雪白的,”我觉得我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见识过这种景色了……”他想道。
塞勒抡起一条拖把,彻底地把那个叫作吴的头戴水桶的恐怖分子打倒在地。
他放声大叫起来:”呵哈……怎么样!?你有好好地上了一课吗?”
他喘着粗气,恶狠狠地冲那个恐怖分子的屁股上踹了几脚。那个倒在地上的可怜人呻吟着:”哎呀……”接着就一动也不动了。
“喂,你!你是不是船长?”塞勒转过身去帮助那位被手铐铐住的船员。
“呃……”
“不要担心,我是你这边的人。我的名字是基里B。塞勒,来自美国海军,我是USS’帕萨迪纳’的舰长。我呢,也就是个经验丰富又老道,性格坚韧且不屈的老兵。碰巧上了你的船。嗯,等这里的所有事情都解决了,我还希望你能把我塞勒舰长,作为一个热爱国家且百战百胜的男人介绍给众媒体。”
“可,可以……”
塞勒从地上拾起了敌人的机枪,然后他仔细察看了一下里面剩余的弹药数。
很好,已经足够了。不过那些子弹尖端部分的颜色,看上去似乎与塞勒平日在训练中见到的那种不太一样,不过他也没多在意这些小细节。
“首先呢,我们得从这儿出去。敌人马上就要来了。你还能走,对吗?当然如果能跑的话就更好了。”
“等,等一下,先生。你能不能先把这个手铐给——”
“啧啧,那得多疼。来,把你的手伸出来。”
他胡乱地在那两个恐怖分子的浑身上下摸了一阵,终于找出了一串钥匙来,接着他用它打开了船长的手铐。
“这样就行了。现在,我们快走。”
“啊不,我得先去找架无线电和外面联络。你自己先逃吧。”
“你在说什么?你自己呆在这儿实在是太危险了。你得跟我走。”
“我感谢你的热心肠,先生。不过我不会有什么事的。”
出于某些令塞勒困惑不解的原因,那个船长坚持要求单独行动,而且是异常顽固地要求着。
“这艘船就像是我的家。我知道所有的藏身之处。再说了,一个被抓总要强过我们两个都被抓吧。”
“这个嘛……”
“我们回头见。你知道购物中心在哪里,对吧?那里有不少可以藏身的地方。”
“明白了。那你自己当心。”
“到时候再说。”
船长转身,离开了塞勒,飞快地跑走了。
塞勒没有注意到他脸上得意又邪恶的笑意。
当泰沙从设有电梯的那处走廊返回到储物室门前时,毛正被那个电子锁搞得焦头烂额,她一看到她就说:”喂,小泰沙,可不要到处乱跑哦。等我们一打开锁,我就会叫你的,所以你在这儿安静地呆会儿。”
毛瞪着一双眼睛,专心致志地注视着电脑上的全息显示,所以她没有去注意泰沙脸上的神情。甚至连泰沙的那些下属们,也都在自己忙活自己的,一点也没去注意到她。所有的人都沉浸在他们忙碌的工作当中。
“请原谅,上校。您能不能稍微往后靠一点?”
“上校,您还是另去个什么地方吧?”
“我很抱歉,上校,可我不能集中注意力了。”
每个人都这么对她说。起初泰沙觉得愤愤不平,可是大家说得多了,她也就失去了要和他们理论的想法。她就只是个挡在大家中间的木头人儿。她甚至都没有获得任何关于解电子锁的信息和资料。而那身可爱的女佣装扮,她在任务开始前还满心欢喜地展示给大家看,”有没有觉得很漂亮?”可是它现在只是让她感到很别扭,甚至还很难为情。
她也有问过大家,你们想不想喝点什么呀?毛和其他人都这么回答她,”嗯,好,你去做你愿意做的事吧。”她又问,洋甘菊花茶好不好?大家又回答说,”随便你吧。”所有人都显得那么的漠不关心。
这回她可真变得一丁点用也没有了。
她无力地垂下肩头,难以言喻的寂寞感开始冰凉凉地,硬生生地,攥紧她的心窝。
她向设在同一层船舱里的厨房慢慢地走了过去。这也花了她好几分钟的时间。和那些为乘客准备的厨房比较起来,这间厨房显得十分朴素和简单。她四处找寻着煮茶要用的道具,可惜她只找出来了几只咖啡杯而已。她从怀里摸出一个装有洋甘菊花茶的小玻璃瓶,那个小小的瓶子是她一开始就带在身上的。可是之后呢?之后她又该做些什么呢?泰沙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她摘下自己的墨镜,很努力地揉着眼睛,她并没有哭鼻子,可是她感觉好难过。
就在刚刚,他们还在执行着任务。她试着正确地对待这种有点像野营般的新奇感觉。另一方面,她还可以借此机会评估她下属们的表现以及他们投入任务时的专心程度。
可是,可是——都没有人会在乎到她。
尽管今天对她来说,是那么特别,那么不同寻常。
即使是宗介。他也和她一起离去了。
还有,他和她在那个电梯门前——她现在心底一片灰暗。
她开始用茶壶煮一些水来泡茶。就在这时,她戴在耳朵上的微型无线电接收器忽然收到了一截通讯。
“Urzu1toallunits。我们遭遇到紧急情况了。”
那个声音是现在正在驾驶藏舱位置的克鲁佐传来的。
“Urzu9和Kano28在B19区附近遭到了袭击。他们俩的伤势并不是很严重,但——他们所押送的那个船长逃走了。目前Urzu3的小分队已经封锁了那边区域,正在缩小包围圈。不过很有可能那些人已经溜走了——”
有人攻击了严下士和另外一个军士,还把船长哈里斯带走了。
当她听到这截通讯时,泰沙的脊梁骨一阵冰凉。
看来,事情总不会是一帆风顺。她现在可不能像个小姑娘似的在这里长吁短叹了,她得振作起来。
克鲁佐的通报还在继续。
“——攻击者似乎是船上的乘客。他恐怕只是想要见义勇为。不要灭他,抑或他们的口。我重复一遍。
任何射杀或伤害反抗者的行为都是禁止的。那个把船长哈里斯放走的男人是个白种人,差不多六英尺高,有一头黑色的短发,体格高大,另外,身穿有制服。他身上携带有武器,不过里面都是不会致命的橡皮子弹……我再重复一遍,攻击者是个白种人,身高约为六英尺——”
克鲁佐做的通讯报告,泰沙只听到一半就不得不停了下来。她看见一个男人一阵疾风般从外面的走廊上冲了进来。
他身高大约有六英尺,白种人,身穿着制服。他体魄相当魁梧,还留了一头黑色的短发。不仅如此,他简直就是个从动作电影里走出来的活脱脱的阿诺德。施瓦辛格。这一回可真是中了头彩了——那个男人长着一副和克鲁佐描述的一模一样的脸。
那个男人举起了他的冲锋枪(也许是严的),压低嗓子冲她吼道:”行——了!不准动!你这可恶的恐怖分子!!……吔??”
他眼前的真是个恐怖分子?她穿着秀气的女佣制服,像一头受惊的小鹿一般,被他的突然闯进吓得僵在墙角一动也不敢动,她的手里还紧紧攥
着煮茶用的水壶和玻璃杯。塞勒眯起眼睛来,用狐疑的眼神打量着他面前战战兢兢的小姑娘。
“……呃。”
“你是船员吗?……你在这种地方干什么?”他问道,接着他开始夸张地,像个马戏团小丑似地挥舞着他那两只大拳头,在她面前摆着各种耀武扬威的姿势,甚至还像个西部牛仔似的翻转着他的机枪玩儿。
“呃,嗯……你是……”
“不要害怕!我是来帮助你的。我一个是碰巧搭乘这艘游轮的勇敢人。我几分钟之前还在和一群凶恶的恐怖分子搏斗呢!”
“呃?”
“我已经把船长解救出来了,但他说有事要办就先走了。我有些担心他的安危。不过——他会活下来的,我能肯定。”
就是他?就是他让船长哈里斯——那个和”汞合金”组织大有干系的男人,跑掉了??
“你怎么可以……”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已经阻止他们了。”
“不是,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不管怎么样,虽然你和我心目中的女英雄相比要幼稚多了,但是我想这也许就是上天的安排。
这里太危险了,你快跟我来!”
“什么呀?我不知道你在讲什么,但是——哎呀,哎!请你不要拉我。你要去哪里——”
那个男人急得直跺脚。
“我们要从这里出去!那些人渣一样的恐怖分子马上就要过来了!如果他们找到你,上帝才知道他们会对你干些什么。”
“不,我不这么认为。嗯,好吧。可是请别拽我,好疼。你有听到我说吗?哎呀,哎哎哎……”
“不要咿哩哇啦地乱嚷嚷!你究竟还想不想活命!?疼点儿有什么!快跑,小水手!不要在犹豫了!机会不会总是隽顾你的!你要拿出勇气来!”
“我没有那种东西了啦!”
她甚至都没有机会去把她搁在厨房中间的机枪和墨镜捡起来。他的大手紧紧地钳住她的手腕,她就这么被拉着——更确切一点应该是被拖着,出了厨房。因为她还不太习惯她那双高跟鞋,所以走得踉踉跄跄好不狼狈。泰沙无望地反抗着,可怜的人,她都快要哭了。
同一时刻“平安圣诞”号观光甲板那里的气氛一定会很好的,她在心里默默这么想着。可是待她到了那里,她就禁不住有些失望了。
观光甲板上面空荡而清冷,没有温暖的灯火和吵杂的人声,只有凛冽的海风冰冷冷地吹着。
她现在已经望不见海湾那边瑰丽的景致了,冰凉凉的海风凄冷地呜咽着,盘旋在她的身边。这里是浦贺水道吗,抑或已经进入了日本海?大海忧郁地翻卷着她波浪。扑腾着,那低回的波涛声,仿佛是她在反复吟唱着一首灰蓝灰蓝的歌谣。
(话说回来,如果有人想跳海徇情,这里还真是适合呢……)小要最初在电梯里那种激动,紧张又有些不安的心情,已经让大海冰冷又沉闷的声音给打凉了。
她微微有些失神地望着眼前的景色,真是一点圣诞夜的浪漫感觉也没有。
“这是个很好的夜晚呢。”宗介说道,他似乎并没有觉得气氛有什么不对,”这样的天气让我感觉很安心。因为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对于一次突然袭击是大有益处的。你觉得呢,千鸟?”
“你这么说,可是……”
不论怎么样,平时的宗介是绝对不会说这些话的。也许他也在尝试着要让气氛活跃一点吧,我不知道……小要在心底猜测着。
“好冷的,对不对?”
“阿富汗在冬天时比这里更冷。”
“风也好紧哦。”
“大风没有坏处。大风的天气里,敌人很难察觉到你对他们的突然袭击。”
“我只是想说得罗曼蒂克一点……”
“我们正处于警戒状态。那种修饰语是很傻的。”
“……”
这样的对话一点也不浪漫,一点也不温馨。照平常看来的话,宗介一定又会漫无止尽地跟她胡扯胡扯下去。
可是这一次宗介没有。他清了清他的嗓子。
“今天是圣诞夜,对吧?”
“嗯。”
“因为,这里看来,似乎有在圣诞节互赠礼物的习俗。所以我在想,我应该把这个送给你。”
他从包包里掏出了一支墨水笔。
“……?”
“你第一眼见到它,它只是一支极普通的墨水笔,但其实它是一支微型电流枪。它的最大输出功率可达20,000伏特。就是一点不好,它的电池只够它使用一两次,一定要把这个放在心上。”
“好的。嗯,谢谢你。”
宗介刚刚拿出钢笔时,小要心里还很有些惊奇和高兴,不过等到她发现了它的真面目,她就不禁有些失望了。
又是个自卫用的古怪武器。她已经从宗介那里收到了无数的这种类型的东西了,收得太多,她也就渐渐失去了一开始的新奇感。好了,他现在又拿它来做圣诞节礼物。她很感激,但是,她还是,有一点点不满足。可叹宗介完全没有在意到她的神情,他继续着,无比热心地为她讲解着使用方法,这里要怎么用啊,那里要怎么用啊。就在这时,他包包里的无线电接受器开始发出小小的声响。
“你等我一下。”
当宗介听到了那边的通讯后,他微微蹙起了眉头。
“怎么了?”
“出事情了。我要赶紧回去工作了。”
“嗯,好的……”
“你也要回去了。我现在就送你去同学们那里。”
那些恐怖分子并没有塞勒一开始认为的那么能干。
他们的确有着过硬的组织纪律,但是他们的枪法实在太是太糟糕了。真让人难以相信,一群劫船的穷凶极恶的恐怖分子到头来居然连枪也不敢开。他看得出来,他们在犹豫着是否要向他射击。
他们看上去甚至在担心会伤害到他和那位小姐。
他们把他包围起来的确显得又神勇又迅速,但他们的脸上挂着的表情看上去却又是迷惑又是迟疑。
“不准动!!你现在安安静静地走过来,然后——咦咦??上校?!啊啊啊啊啊!痛啊!!”
那个恐怖分子,他正要从走廊的拐角处踏出脚来,结果遭到了出其不意的攻击。塞勒用枪把他击倒在地上,紧接着逃走了。
他右手擎着冲锋枪,左手紧搂着那个可怜的小姐,他一面开火一面激动万分地咆哮着。
“你们有好好上一课吗?你们这些该死的恐怖分子!?我根本不在乎你们有多少人,为什么不一齐上呢?!打个痛快吧!!”
“呜呜,呜呜,你现在孤身奋战,我只是你的拖累而已……所以,所以你可不可以放我走啊?”
“说得对。我是你们的对手!上来吧!上前来吧!来一场一对一的单挑!你们可不要低估了神勇的塞勒!!”
“他,他都没有在听我的话……”
“你们这些混蛋,混蛋!你们这些地上爬来爬去的,恶心巴拉的软体虫子!”
那个小姐的苦苦哀求塞勒一句也没听进去。他顺着走廊发命般地狂奔,试图冲出那些恐怖分子设下的该死的包围圈。当然,他也没有听到那个被他击倒在地的恐怖分子在愤怒地咒骂着,”该死的东西。我们对他绅士了一些,他就觉得自己能上天入地了!”
“啊,霍华德下士……!求求你,放我走,放我走!”
那个小姐无望地挣扎着,哀求着,努力地想要挣脱塞勒钳子般的手臂。可是他已经忙到没空去理会她了。他猛地扭过身子,向从他后面冒出来的敌人全力开火。
“怎么样!?可不要小看我们美国海军啊!你们这些……呃??”
那个可怜的小姑娘,她已经在他的胳膊肘下面失去了知觉了——她的头在塞勒转身时猛地撞上了一旁的廊柱。她的小脑袋随着他的奔跑,无力地晃荡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这时已经是如死灰般的无神了。
“……噢,上帝。不管怎么样,如果你们想抓住我那就试试看吧!你们这些可恶的恐怖分子!!”
塞勒抱着那个已经没有了知觉的小姑娘,继续在走廊里横冲直撞,想着法子要突出重围。
同一时刻“平安圣诞”号第三甲板C走廊当他听到从远处传来的激烈枪声时,哈里斯镇静地深吸入一口气,接着往前挪动着。
已经有许多次,他差点就被那些追捕着他的人发现了,但是——这可是他的船。他百分之百了解着它的内部构造。在这艘游轮里面,有许多不会通过普通乘客和船员区域的秘密通道——轮船内部还有许多隐藏着的维修小间。他利用它们成功地骗过了他的敌人的眼睛,逃得无影无踪。
他现在终于可以静下心来,好好思考一下了。不,还不行。
(太糟糕了。)尽管他们已经作了近乎完美的策划和准备,但是他们还是稳扎稳打,表现得十二分的机敏和圆滑。密斯里鲁没有丝毫犹豫就向他们发起了进攻,还控制了所有的乘客。这太糟糕了。
照这样下去,他们不仅能让”拱顶”的真实面目曝于光
天化日之下,还能够从那里收集到应有尽有的数据。就算他现在可以逃掉,可以躲起来——组织却不会宽恕他——他们会毫不留情地灭了他的口。
所以,应该怎么做才好?
难道要他由着密斯里鲁为所欲为,然后等船一靠岸就逃之夭夭吗?
不,那不会起作用的。要孤身逃脱密斯里鲁的魔掌比登天还难。他已经没有退路了,现在只有挽回这一切,给那些家伙一个他们想也想不到的礼物,以表现出他对组织至死不渝的忠诚,才能最终逃脱被灭口的悲惨下场。
如果要这么做的话,他首先就必须取得与组织的联络。
然后,启动”它们”。
他在天花板上方的隔离板中间,顺着狭窄的空间艰难地向前爬行着。有许多次,他听到那些由远及近的,小心翼翼的脚步声。他的敌人正四处搜寻着他。如果他能在这么艰难的情况下,支撑到放置救生艇的地方,而又不被他们发现,那可真是天大的奇迹了。
不过,今晚可是圣诞之夜。众神会保佑着他的——他从观光甲板的左舷处滑进了放置在那里的救生艇当中。接着他伸出双手,在一片漆黑中来回摸索着,最终他在艇里摸到了救生用工具箱。那个结实无比的箱子里装有卫星联结的无线电。
那条通讯线路并不是他的秘密私人线路,但是他记得紧急状态下所要用到的频率和代码。他不是很熟练地操纵着无线电机,然后用它与。
“我有一则紧急通讯。优先联结。请快一些……!”哈里斯压低了声音冲着无线电喊道。没过多久,一位直接负责人在那边答了话。
“怎么回事?”无线电那头传来一个电子声音。
“金先生——出状况了。我们遭到了密斯里鲁的武装袭击。他们占领了我的船。他们现在正试图要把’拱顶’给强行打开。”
无线电另一端的那个男人低声喃喃道,”嗯,嗯……”他似乎正在反复思量着哈里斯的报告。然后他问道,”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干?”
“这个,我,我……”
“你将组织的重要仪器和机密信息置于曝光的危险之中,还用这么不安全的方式与我进行联络,占用我的时间,向我作着这种报告。你总要做个解释吧?”
“我……我会去把那个女孩抓起来的,然后再逃离这里——如果您能一下回收工作的安排的话。”
“你行吗?”
“行,行。”他回答说。他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考虑到这些问题,我希望获得使用那些东西的许可,就是那些几天以前放置在食品仓库里的东西。如果我能用它们来制造一场骚乱的话,我就能抓住机会,成功完成任务。”
无线电的另一端是短暂的沉默。
这短短的几秒,对于哈里斯而言,却同漫长到永无止尽一般。
“很不错。不论如何,它们搁在那里就是为了应对这种突发状况的。至于那个’拱顶’的真实面目……
好吧,就放弃它吧。我接下来会把情况通报给其余的负责人的。我不久就会让你知道回收工作的具体步骤的。”
“感,感谢您。我一定会全力以赴完成任务,给您一个交代。而这些都是出于我对组织不二的忠诚——”
“明白了。快点行动起来。”
哈里斯还没来得及回答他,通讯就被切断了。
同一时刻东亚某地会议正在进行当中,那些所谓的执行长官们的立体影像在听完了哈里斯的通讯报告之后,纷纷开始发表起各自的不满。
“他简直愚蠢到了无可救药。”
“看起来,他认为我们尚未觉察到现在的状况。”
“我们最好首先监视着那艘船上的一举一动。”
“我们曾经拥有多么优秀的部下啊。”
会议上纷纷议论开始充满了危险的,冷嘲热讽。
可是金先生却面不改色,他鼻子里轻巧地哼了一声。
“……我不否认哈里斯是个蠢东西。但我也不会宣布挑选这么一个人来执行任务是个错误。”
“真是令人烦躁。为什么就不找个普通点的日子把她绑架走?那样会更容易吧?我们可是在走弯路……”
“的确。玩玩新花样是不错的,但是他做得太过头了。”
“我们为什么不在任务一开始时就把所有情报保护好呢?这明显会造成一次机密外泄。”
“正相反,我们会逆转这种情况的。”金先生说着,摆出一个无辜的表情来,”一直把那个女孩搁在那儿不管是毫无意义的。这个问题已经很明显了,你们不认为不久前铁先生制造的那起事件,正是在说明着这一点吗?”
“那个叛徒,铁。”
“钾先生似乎就是被那个无赖所杀害的。”
“的确如此。但我依然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为什么密斯里鲁内部,就只有西太平洋舰队会对那艘游轮起那么大的疑心?即使是密斯里鲁智能总部的阿米特将军,也宣布’平安圣诞’号只是一艘普通又干净的轮船。尽管如此,TuathadeDanaan的部队还是那么充满自信心,在他们自己的调查完毕之后,就毅然发起了这么一次无畏的军事行动。为什么?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人把情报渗透给了TuathadeDanaan。”
其中有人不禁咋了咋舌头。
“铁,嗯。有可能就是他。”
“他还试图要把香港付之一炬呢,就仅仅是为了取乐。”
尽管那个死去的男人——九龙,已经随时间流洗而在他们的记忆中日渐淡薄,可是他那盛气凌人的阴冷笑容,现在又鬼魅般地浮现出来。执行长官们十分不愉快地挪动了一下身体。
直到现在,”汞合金”组织成员的代号还是充满了讽刺和挖苦的意味。铁,永远无法和汞相溶,所以永远无法成为汞合金。
“然后呢?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在照这样下去,密斯里鲁的那群小偷可就要把船上所有的机密信息统统窃取,然后溜之大吉了。”
“对,他们自然能那么做。那架仪器的价值现在已经不那么高了,但是……尽管这样,我们也不能让他们太为所欲为了。”“听你这么说,你似乎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三艘水上飞机已经被派遣至了那附近的水域。每一艘飞机上面都装载有一架’利维坦’。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到了。”
“你打算把那艘船弄沉吗?”
“我们别无选择。”
“那千鸟要怎么处理?杀了她太不划算了。”
当那个长官正这么说时,从会议室的某处传来一阵轻轻的笑声。
围绕在大厅桌前的全息屏幕上面,那些执行长官们的影像不约而同地把眼睛转向了一号座位。
现在那里只能看见”VOICEONLY”(只供声音传输)几个字母赫然浮现着。
“什么那么好笑,金先生?”
“她不会死的。”一个清冷而优雅的声音在会议室中久久回荡。那是个年轻的少年的声音。
“你为什么那么肯定?难道是因为你和她一样是个耳语者?”
“我们的力量并不是什么方便又好用的东西。只是……我想,你可以把那称作是一种很私人的,单纯愿望。”
“呃……”
“不论怎么样——我们在那艘船上的食品仓库里安放着’那些武器’,如果哈里斯启动了它们,那它们就可以帮助他去完成他的任务了。”
“不错。那里面一共有十二架Arastols。它们会按照指令和顺序寻找,保护,并最终带着千鸟要逃离那里。”
“那些用来杀人的玩偶娃娃有那么高级别的判断能力吗?”
“你也不能完全把那称作是’高级别’。战斗的原则和目的十分单纯。”
“那时什么类型的战斗原则?”
“大家为什么不听听金先生的看法呢?”年轻少年的话音里带着几分俏皮,但依然有一股凛冽而清冷的气息从他那里的黑幕里散发而出。
当所有人都转眼注视着他时,金先生简单明了地说道,”扫清所有碍我们事的,杀掉所有挡我们路的。就这些。”
十二月二十四日2136时(日本当地时间)伊豆群岛外海“平安圣诞”号当泰沙再次睁开她的眼睛时,枪战已经结束了。
这种事情既已发生,然后他们成功地冲出了重围。
从头部受伤导致的昏迷当中清醒过来,泰沙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支持着对他说,”没有关系了,我可以自己下来走了。”接着手被那个”反抗者”拽着,有气无力地往前走着。
还有更让她沮丧的事,她的无线电通讯器似乎在战斗中遗失了。
当她这么蹒跚的,被她的新伙伴拖着往前走时,她也努力地想着办法,要获取一些关于那个男人的资料。
他的名字是塞勒,他是一个美国人。他和他的一个部下到这艘游轮上面来度假。
“说起来,小姐,我怎么称呼你呢?”塞勒一面拉着她往走廊幽暗的拐角处靠拢,一面问道。他同时也在留神听着任何的细微声响。
“嗯……我叫曼蒂莎,泰蕾莎。曼蒂莎。”她回答他说。她用了一个她经常使用到的化名。
“原来如此。好了,小姐。从这里开始,你要躲在我的身后。什么都不用担心,我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兵。
那些可恶的恐怖分子会——喂,你打算去哪里?”
他粗鲁地揪住泰沙的衣领,把她扯了回来,正当她蹒跚地往别的方向走去时。
“不是,我只是……你看,我们都已经做过自我介绍了,所以我在想,我们到这里就可以分开行动了吧……”
要让泰沙制服这么个高大魁梧的男人简直是天方夜谭。她也想过要大声呼救,但是——不知为何,像现在这种时候,没有任何大家往这个方向来,搭救她的迹象。她必须抓紧时间,从这个人的魔掌里逃走,只有这样她才能把他的具体位置告诉她的部下们。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快跟我走!”
“呃,但是,但是,我有不好的预感——如果我们走这边的话。”
塞勒脚下的这条路正是通往船上购物中心的路。在这次任务之前的作战会议上面,购物中心那里被认为是”最难攻占区域”的分界线。那里有许许多多的出口,要在那里藏得无影无踪简直不是问题。不仅如此,购物中心里面还有许多货品可以用来制造陷阱一类的东西。
“我们为什么不走这边?我认为这条路对我们俩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她指了指通往上层甲板的健身中心的那条路。那是一条幽暗无比的狭小通道。也许她的同伴不久之前就在那条小小通道里面巡视了,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干净利索地把塞勒给逮起来。
“那条小道又昏又暗的,要逃起来会十分困难。”
“哦,真是那样的吗?那么好吧,为什么你不把你的武器扔了然后投降呢?我觉得那些要抓你的人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凶残。”
于是塞勒开始嘲笑她。
“你太天真了。那些家伙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恶徒啊。他们可是恐怖分子啊。像你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是不会明白的。你真的认为你是对的吗?呵,难道你和那种恐怖分子交战过??”
“是的。虽然我不愿意这么说。我不喜欢那种事,但是——哎哟!”泰沙的眼泪差点没落下来,当他用手狠敲了她的脑袋时。
“你怎么可以打我啊——!?”她委屈地抗议着,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转。
“你别跟我说笑了,傻瓜!”
“我没有跟你说笑!”
“无论发生了什么,一个像你这样的外行人只要闭上嘴,乖乖跟我走就对了。明白了没有!?如果你想要逃走,我可就要开枪打死你了!”
“真是徒劳一场……”泰沙轻声呜咽着,在心底这么想道。不论如何。现在唯一明智的做法,就是由着他这么做,然后假装让他觉得自己控制了大局。她现在还没有办法联络上她的同伴们,但她相信过不了多久,她就能找到机会,使用船上的公共电话。
在与他刚刚的接触之中,她感到似乎有一种情绪,一种没经验的下级士兵才会有的狂热情绪冲斥在他的脑袋里。不管怎么说,他也不是那么的糟糕以至显得无能。至少,还有个人在关心着她。“那好吧。那么,不论怎么样,我们先要躲起来,然后再去寻找机会。”
“嗯,不错。看来你已经明白过来了。我们走吧。”
于是塞勒拽着泰沙的手,向前走了去。
当严和吴垂头丧气地站在他面前时,克鲁佐简直已经失去了训斥他们的力气。
“没有任何借口可以找……”
“我们会接受处罚的……”
这里就是严和吴遭受攻击的地方——船员专属区域的一处走廊里。他们两昂首挺胸站得笔挺,充满了军人的风姿,但是他们的眼睛,却满是沮丧和难受。
“等我们回去之后,我在好好收拾你们两个。现在,马上到货仓站岗去。”克鲁佐命令道。严和吴端正地行了一个军礼,接着小跑着离开了。
“……你不应该这么做。他们俩不应该被驱除出队伍的。”卡斯特罗中尉说道。他是来这里协助克鲁佐的。他望着他们两个人离去的背影,不禁感叹地说道。他是PRT行动小组的指挥官,代号为”Urzu3”。他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有着拉丁人的血统,以及两撮稀疏的小胡子。
“你是指严吗?”
“是的。如果是其他SRT的成员,他们也许会杀了那个男人,或者让他丧失反抗的能力。但是严不能那么做。这和粗心大意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也许是因为我那时对他下令不准杀人。”
“那也不是理由。他本身就是个SRT的成员,而且考虑到那时的情况,他必须应战,必须违抗命令——尽管这些话我都不能当着大家的面儿说。”
“……”
“严有过硬的素质和丰富经验。他完全有资格重新返回SRT的队伍里。”
“加里宁少校对这件事的裁断才是最权威的。等我们一完成任务——”
就在次时,他忽然接收到了一则通讯。是从宗介那个小队发来的。他们现在正在全力以赴地追缉着那两个逃跑的人。
“这里是Urzu7,我们去得太迟了。救生艇上面现在已是空无一人。他拿走了卫星发报装置。继续追缉当中。”
因为那些在空中进行支援的直升飞机对卫星发报装置发送了干扰电波,现在那些依然使用着的卫星线路中充满了静电干扰。
“Urzu1,明白。TuathadeDanaan正在拦截所有的卫星通讯。MH-67已经堵塞了一切他们有可能使用到的频率,所以不用担心。把搜索范围再扩大。”
“明白。”
克鲁佐切断了与宗介之间的通讯,他不禁轻轻地咳了两声。
“真是的。看起来,那个哈里斯玩捉迷藏比我们在行。”
如果这是一艘普普通通的游轮,那么他们可以轻轻松松地沿着哈里斯的足迹跟踪追捕他。但是”
平安圣诞”号实在是太巨大了。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艘轮船就如同一座海上之城——它们二者并没有多么大的区别。他们不得不分派大多数队员去看守那些”人质”,直到他们结束对这艘船的占领为止。
“还别太早下结论。我们也已经了解到,我们的那位问题攻击人士是个相当外行的人物。他是不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的。”
正当卡斯特罗这么说着时,毛发来了通讯。
“这里是Urzu2。我们遇到新的麻烦了。我们把’安莎兹’给搞丢了。她的武器和其它什么玩意都丢在船员厨房里。看起来,似乎就是那个麦卡伦把她给拐走的。”
麦卡伦是动作电影>里的一个大英雄。在影片当中,他单枪匹马地同一大群恐怖分子作殊死的搏斗。那部影片在过去好一段时间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我们已经知道了。她和那个麦卡伦在一起。真是万分感激,万分感激,我们这里已经忙活地乌烟瘴气了。说起来,你为什么不把她给看好呢?”
“我,嗯……啊该死,我的神经都快要断线了啊!那个储物室的隔离防护墙比我们想象的要麻烦得多,我们这里还不是忙活得乌烟瘴气啊。”
毛的话倒是提醒了克鲁佐,他们还有别的问题在等着他们解决。于是他问道,”打开它还需要花多长时间?”
“我不知道。预计大概是三个小时左右,不过或许会更长。”
“真是蛮不错的哈。到那个时候我们已经被日本海洋巡逻队团团包围了。”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正在拼死拼活地赶时间啊。但是我真的有点担心泰沙,只要她一离开TuathadeDanaan,她就马上变得笨手笨脚,一无是处了。我们得赶紧找到她才是。”
从无线电的那一端听起来,她似乎是一边忙碌地处理电子锁,一边和他通话的。她的声音听上去既尖刻又急躁——实际上,她已经快被逼疯了。说真的,也许她现在想自己亲自去找泰沙。
“明白。不用担心上校的事。把它留给我来处理,你留在那里继续工作。”
“那我可就指望你了哦。”
和毛的通讯结束后,克鲁佐无比痛苦地呻吟了一声。他的胃也开始隐隐作痛了。
“可恶啊,麻烦一个接着一个地来……”
“还是面对现实吧。我们的计划连一个都没有顺利地进行。”卡斯特罗也是无可奈何地耸了耸他的肩膀。
又有一则通讯传了过来。这一次是克鲁兹。威巴发送过来的。
“这回又出了什么事?”
“那些学校里的小家伙们已经把他们的晚餐吃得干干净净了,现在,他们说他们还想再吃一些。
我们是不是应该把那些厨师放回厨房里去做饭啊?”
“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你这猪头!!”克鲁佐冲着无线电大声咆哮了起来,接着就把它切断了。
当他们俩来到购物中心之后,塞勒径直向着奢侈品专柜走了过去。
“
抱歉,可是塞勒先生?你要找什么呀?”泰沙禁不住问道。接着塞勒飞快地回答了她一句,”我在找一些酒。如果有伏特加的话当然最好了。”
“不要告诉我你准备……”
“没错。我准备制作一些莫洛托夫燃烧弹。我们现有的武器是很不够看的。”
“请不要那么做。如果你那么做了,会有人受伤的。”
“那正是我的目的所在。毕竟我们是在和一群穷凶极恶的魔鬼作战嘛。呵呵,那些恐怖分子会被我们点燃,然后尖叫着,’扑嗵扑嗵’掉到大海里去……喔,多么滑稽可笑的场景呵。你也要一起看看。
嘿,就等着看我的吧!”
接着,他找了足足十大瓶斯匹利塔斯——酒精浓度高达百分之九十的烈性酒。如果你在其瓶颈处塞上一些碎烂的布条,把布条点燃,接着把整个瓶身扔出,你就制成了一个应急用的简易燃烧弹了。
他又从其它的商品柜台里取来了一些手套啊,毛巾啊之类的东西,接着就开始手脚麻利地制作他的燃烧弹了。尽管泰沙一开始坚决反对他的做法,但是最后她还是不得不帮着他这么干了。
待到塞勒完成了三个燃烧弹,他忽然开始低声咒骂起来,”啊该死的,我为什么就打不开瓶塞了呢?”
“……?”
她在一片幽暗之中望向她伙伴的双手,吓得不禁往后缩。塞勒的双手上浸染着红红的鲜血。
“哎呀,我的上帝。你什么时候弄伤的啊?”
“刚刚跟他们搏斗的时候。我的手臂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割伤了。”
“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呢!?我们得马上去船上的诊疗所看一看才是。”
“你还在犯傻吗?!现在船上到处都是敌人。而且,这种程度,区区小伤而已,对我而言算不了什么!”
“你赶快把你的上衣脱掉让我看一看。”
其实,泰沙在急救上面是很有一套心得的。她曾经观摩过真正的外科手术全过程——就为了练一练自己的胆量。
“别胡闹了,急救不是你的专长!你又不是护士,你只是一个服务员小姐。既然你是一个服务员小姐,就要像个服务员小姐的样子,快点闭上嘴巴,然后帮着我制作燃烧弹吧。”
“唉,上帝才会知道我是谁呢……不管你怎么说,我都要看一看才是。”
“喂——”
泰沙不顾他的反对,固执地把他的上衣给拉了下来,并把他的右手臂放在自己的手上面。他手肘以下部分的衬衫内侧,已经被鲜血浸染得红红的了。那个伤口真的很大很长,大约需要缝上五针六针才行吧。
“你知道怎么止血么?在这里。使劲地按住这里。”
“好,好的……”
“再按得用力一些。使劲,要一直按到你的骨头发痛才可以的。”
当泰沙的手指触碰到他的上臂内侧部分时,塞勒脸上的表情就显得有些尴尬了。
“我……我当然知道该怎么做!”
“说真的,即使你伤得这么严重,你还是那样子大喊大叫着,在那个地方又是跑又是跳的。”
为什么呢?这个人究竟是因为太顽固,还是因为太愚蠢?泰沙在心里默默想着。但是她现在没时间去惊讶什么了,她拾起身边的一条毛巾来,把它撕成小段儿。
“我当然行了。我可是个水兵啊,不是吗?难道你以为我会因为这种小事情而哭鼻子吗?”
“一个水兵?在美国海军里?”
“说得没错。我现在正在休假呢。无论那些家伙在鬼鬼祟祟地搞什么名堂,我都要去——哎哟!?”
塞勒疼得叫出了声,当她用浸过伏特加酒的毛巾为他擦拭伤口时。
她不禁咯咯地笑了起来。
“一个水兵是不会哭鼻子的,这话是谁说的?”
“你,你这个小小的——”
美国海军,是这样子的吗?从他的言行举止来看,他也许是一个拥有高级军衔的NCO,泰沙思量着。一个在老式海军舰艇上,抑或运卸货物补给的陆上基地中,踢着水手们屁股的中年男人,那一类型的人。
然而另一方面,她又有一些困惑。因为事实上,他并没有被大海火辣辣的太阳晒黑的痕迹。
(难道他是一个搞文件管理工作的军官吗?)她一面思虑着这些,一面将碎湿的毛巾当作绷带缠绕在他胳膊的伤处。
“……不管怎么说,你还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子。对于一个当服务生的小姐而言,你表现得过于冷静沉着了。”
“你是这么想的么?”
“一般来讲,一个服务员小姐此刻应该被吓得惊慌而不知所措。但是你看起来相当的镇定和自然。
尽管我们的情况很危急……你还真有点像我的那个部下。”
“那他一定是个蛮不错的男人。”泰沙扮得酷酷地对他说,但是塞勒挤出了一个酸溜溜的表情。
“蛮不错,呃?他简直是我最糟糕的部下了。”
“啊。”
“他对我做的每一件琐事都会说三道四一番。他拿他的上司寻开心。简直恶劣到了极点。而且,他对我一丁点,一丁点的尊敬也没有。”
“这样啊……虽然我无法告诉你详情,但是,我百分之两百地理解你的那种感受。”
泰沙这么说着,不禁深深叹息。
“哦,这样子的吗?你明白?就你?”
“对啊。有一群不把你当回事的部下真的是好让人苦恼啊。”
“说得太正确了。真的很苦恼。那个白痴竹中才不会明白我的这些苦恼呢……!”塞勒对泰沙的话一百个的同意。
就在此刻,美国海军强袭潜水艇”帕萨迪纳”的副舰长,马塞。竹中,正满心欢喜地,同一位漂亮迷人的女性隔着晚餐桌子攀谈着。
“哇噢,当他们说道’海上劫持’时,我在想这而肯定会马上充满了紧张到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危险气氛,不过……”
“我想的和你一样,”那位女士颔首称是,她身着黑色的晚礼服,戴着一双极有趣的眼镜,”那些’恐怖绅士’真的有够体贴。他们尽心尽力地为我们提供我们想要的一切,他们就差没说,’如果您觉得烦闷,请告诉我们’。我现在挺放松的……然而,说句老实话,等这次的事件一结束,我必须向执行总部提出严正抗议……”
“嗯?”
“啊,不,请别在意我的话……说起来,那个刚刚和你在一起的那位男士上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竹中一面轻松愉悦地将一快鲜美多汁的肥牛排塞入口中,一面回答说,”大概还在电话亭那边,和他那离婚的妻子讨论着分钱一类的事儿吧。”
“天,可怜的人。”
当那位女士对他的上司深表同情时,竹中摇了摇他的手指。
“你错了,那是他应得的报应。他那个人,顽固得不是一般,而且从来不听别人的劝告。我想他的妻子是无法忍受他了,才会那么做的。”
“真的?”
“真的。他们那个家里个个是饭包,所以麻烦事是屡见不鲜。”
“喔,我的天……”
“他是我的上司。但是他对我做的每一件琐事都会说三道四一番。他拿他的部下寻开心。简直恶劣到了极点。而且,他对我一丁点,一丁点的尊敬也没有。”
“那一定很让你苦恼。”
“说得太正确了。真的很苦恼。我真是搞不懂他这个人……不,不,我真是抱歉。不谈这些了,我们接着享用我们的晚餐,如何呢,女士?”
“对。今晚发生的恐怖事件用不着我去多操心,我想我应该放轻松些。”
“嗯?”
“啊,没有什么。说起来,竹中,为什么不对我多说说关于你的事呢?”她说着,对他露出了一个令人怦然心动的迷人微笑。
“老实说,我跟你的遭遇也差不到哪里。”泰沙微微向他敞开了一丝心扉,当她听完了塞勒的悲惨故事之后。
“哦?”
“就像你现在看到的一样,我这么小,那些比我年纪大的人就总是爱欺负着我玩儿。他们也许认为,我是不够资格站在我现在所在的那个职位上的……”
“嗯,看起来一个服务员小姐也不是很好当的,嗯……”
“不论我多么的努力,多么的努力,多么的努力地想要证明给大家看——我是有价值的!没有人会注意到我,没有人会注意到我的那些才华。他们认为我只是个累赘,任何事里面都只是一个累赘。
这对我的伤害,你知道有多深么……”
“是的是的,我完全理解……我当年也是从一个小小的水手慢慢做起的,那时候的我,真的很难和现在的我相比。我的那些从安纳波利斯跑来的部下们,就总是拿我寻开心。”
“呃?”
当泰沙听到他说的这些话后,她有些茫茫然了。
“你,你是个高级军官吗?”
“是的。一个海军中校。尽管你这样的一个外行是看不出什么来的……但是我可是洛杉机本部新型核潜艇的舰长。”
“呃?
呃呃?!”
他在潜艇上面工作,不仅如此,他还是个舰长。
她惊讶得整个身子向后仰了去,可他仍然在继续说着,”另外,那艘潜艇的名字叫作’帕萨迪纳’,隶属于SUBPAC……喂,你怎么啦?你的脸部神经痛还是怎么的?脸色也好苍白。”塞勒无不困惑地挑高了眉毛。可是泰沙开始不住地发着颤,大颗大颗的汗珠滑过她苍白的面颊。
就在今年八月末的潜艇事件里面,那艘美国核潜艇,那艘叫作”帕萨迪纳”的核潜艇,那艘泰沙的TuathadeDanaan差点没打飞的核潜艇——而她面前这个男人,堂堂”帕萨迪纳”核潜艇舰长是也。
“你,你你是——”
“我是什么?”
“你是一个,一个舰长?”她脸上无比复杂的表情,让塞勒打心眼里的不舒服。
“什么意思,你不相信我吗?!我可是当今世界上少数几个有过实战经验的核潜艇舰长之一!我们之前没多久还把一艘神秘兮兮的超巨型潜艇打得屁滚尿流呢,我们英勇无比地击退了它,还拯救了我们一艘在海面巡航的战舰呢。因为这起事件,部队上面正考虑着要颁发给我银质勋章呢。
这是多么的令人心潮澎湃啊,不是吗……啊,真是,我不应该这么自以为是的,忘了我刚才所说的一切吧。”
可是来不及了,泰沙也开始浑身不舒服了。
“你等一下你。你怎么能那个样子评价那起’神秘’事件呢?我才没有被谁打得,打得屁滚尿流呢!
从来没有!而且,而且,我们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还避过了你们两发鱼雷!所以请你不要小看了我的领导才能。而且,而且我们当时可是正在面对着史无前例的超级大危机啊!”
“?你讲什么呢你?”
塞勒看上去,似乎为泰沙的那些话语而困惑不已。泰沙这才回过了神来,接着她赶紧闭上了嘴巴。
“噢,不,只是……呵呵呵……”
“呵呵呵?”
“我得保守秘密。请把我刚才所说的话通通忘记吧。”
“?……我还是没听懂,不过,随你好了。”
他看上去并没有很在意泰沙刚才的那些话语。
“一个人,要怎么样才可以从一个小小的水手一直做到舰长的呢……?”泰沙微微吃惊地想象着,其实,那是她想象不了的。
自然,这里面原因种种。美国海军是一个相当庞大的组织集体,但是同时,它又是无能并且充满着政治色彩的,那简直已经到了惊人的地步。这真是不合乎逻辑。像他那样一个没有什么头脑的粗鲁男人也会晋升——也许是被幸运的星星打中脑袋了吧。
但是,还有一件事,是她不明白的。
“可是塞勒先生,一个你这样的美国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的游轮上面呢?去加勒比海上的游轮上游玩,要比大老远地从美国飞到日本,来参加当地游轮旅行,要划算多了吧?”泰沙迷惑不解地问着他。塞勒脸上的神情于是变了,变得有些阴郁了,他低垂下自己的头。
“嗯……好吧,这当然是有一些原因的。”
“原因?”
“我之前,就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在往返于横须贺基地的潜艇上面工作过。”
“哦。”
“让我想想看,那可是多久之前的事了。那个时候,那艘潜艇的舰长允许我使用船上的潜望镜,我就透过那个潜望镜,远远地,远远地,望着那八丈岛。当时的天气很糟糕,所以那边的风景并不是多么的美丽动人——但是,尽管那样,我还是十分的感动。我那时就在想,’我是怎样一个无能的家伙啊,难道就只能这么远远地望着她吗?’那些海边小屋,它们的窗口在晚上闪烁着的温暖的灯火,依然珍藏在我的心底。”
泰沙可以体会得到,他的那种感受。
并不是每一个船员都能获得使用驾驶舱内部潜望镜的许可的。对于一个像他那样,从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水手,走过来的人,那种许可,简直是至高无上的殊荣。
“那时候的我,真想让我的宝贝爱丽莎也看一看那种景色,但是,我和她的婚姻也已经走到尽头了。我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冰冷。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挽救这一切,所以我想让她看一看,我在我的工作岗位上是多么的荣耀和光辉。我也明白,这些在外人的耳朵里听起来是多么的孩子气。”
的确是孩子气的。但是他和我有着那么相似的遭遇。我又何尝不是那样的呢,泰沙在心中默默想着。
“那么,你的妻子,她还在这艘船上吗?”
“不,”他微微叹息,”今天早上,我们本来都已经做好了旅行出发的准备了,可是当我从我的工作岗位上风风火火赶回来时,我发现她的房间已经空了。”
“……”
“于是我明白过来了,从一开始她就不乐意和我一起旅行的。我之前在电话亭那里又和她通了一次话,但是——好吧,我对她说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话。但是,我现在什么都明白过来了,她在外面已经有男人了。”
他的声音听上去一阵一阵的凄凉。塞勒那张侧脸,直到刚刚还是那么的精神抖擞,豪情万丈的。然而现在不是了,那凄凉的神情,让他显得真的好苍老。
“那是个随处可见的平凡男人,很正派,还生活在陆地上。我现在真的很沮丧,但我已经无能为力去改变什么了。”
“……真的,无能为力了吗?”
“真的,无能为力了。”
不直何故,眼前这个男人,令泰沙不禁然地想起了一段曲子,那丝丝哀伤的曲调浮起于她的耳际。
那是一首催人泪下的忧郁布鲁斯,以前,她曾无数遍地听着它——艾勒摩。詹姆斯的>。
尽管他给她的一切,只是背影,她还是那么爱他。
尽管她任何事,任何人,都无法改变,她还是那么爱他。
那就是那首蓝调当中所唱到的。她的心里低回着,那首没有一点圣诞温馨气息的伤感曲调,不禁低声轻喃,”我也是一样啊。”
她和塞勒舰长是一样的。他们有着那么相似的伤感情怀。
塞勒意味深长地瞄了她一眼。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男人了?”
“是的。可是,他……”
她几乎都要忘了,因为那场激烈的枪战,她几乎忘记了,那件事。现在,它又慢慢地在她的心头复苏而起。
她和他们俩在储物室门前分开之后,她就一直跟在小要的身后头——那时的她,正和宗介说着一些什么。于是她全然听到了,他们两个人,在那间电梯门前的,那些笨拙而生涩的话语。
即使是世界上最傻,最笨的人,也会感觉到,那难以言喻的气氛,那微妙不已的气氛,那轻柔地延蔓于那二人之间的气氛。
那一刻,泰沙似乎明白了什么,在这世上,有的东西,她是永远也无法介入的了。
那时的他,没有看她。
那时的他,在看着另一个女孩。
一切全然明了于心,那,才是事实。
“我,对于他,也感到十分的无能为力。”
“是吗?好吧……如果你有了那种感受的话,那也许就是真心的喜欢了。”
“是。”
眼泪不禁然地夺眶而出,如银色的涓流划过她的面颊,她伸出手指,轻轻拭去。
塞勒不禁有些犹豫了起来,”我在恋爱方面不是特别有经验,不过——你还这么年轻,而且人又这么乖巧。你迟早会遇上一个比他更好的男人的。”
这句话,是他从一开始到现在,说得最真挚的一句。
“……你是这么认为的么。”
“是啊。但是你可千万千万要找个水手。别去找那些陆地上生存的男人。”
“呵呵……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你也是候选人之一?”于是她破涕一笑,拿他开上了玩笑。他倒是很不领情地摆了摆手。
“那是不可能的。小鬼头可不在我的择偶范围之内。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比较喜欢胸部大大的黑头发女郎,哦哈哈哈。”
“……他似乎不太懂得要措辞文雅,不是吗……”
塞勒大笑得忘了我,浑然没有觉察到泰沙的丝丝不满。
在晚宴大厅的厨房里,一个厨师说道:”喂,那位弹吉它的恐怖分子先生。啊对,就是你。你身后的橱柜上面有一些西红柿罐头,可以把它们递给我吗?”
“全部都要要吗?”
头戴黑面罩,肩背来福枪的恐怖分子克鲁兹,正猫着腰,一脸贼样地偷着盘里剩下的土司面包吃。
当他听到厨师的话时,他直起身来,利利索索地拍了拍手上的土司渣,转身望向他身后的橱柜。
“啊哈,我找到了。但是只有两罐了,可以吗?”
厨师先生站在大大的,”咕嘟咕嘟”冒着水汽的铁锅那边冲他嚷嚷起来:”什么?哎呀,那可就不好了。现在可跟平时不一样,高中阶段的学生可是很能吃东西的。”
“是啊,他们那些小家伙还正在长身体嘛。”
“真是不好意思,但是你介不介意从舱下的食品仓库里取一些西红柿罐头来给我?那个地方摆了足足两大箱子的西红柿罐头呢。我炖这菜时可是最少不了西红柿的了……”
“乐意效劳。它们具体放在仓库的哪里?”
“你下去看一看就明白了。每一个食品箱子上面都贴有清单,你看看它们就知道哪一个是哪一个了。”
“明白了——”
克鲁兹转过身去,对着另外一个在厨房里进行看守的PRT成员说道,”喂,把这里看好了。”接着就独自一人,向着仓库的方向走了去。
他穿过幽暗昏黑的走廊,沿着楼梯而下。
他已经听说了,那个关于严和吴遭遇袭击的事件,所以此刻的他分外警惕,愣是不敢有一丝的大意。
游轮上有着许许多多的仓库。当然,为中央大厅的晚宴所准备的食品,五花八门的器械设备,舞台道具,等等,都贮藏在位于厨房下方的仓库里面。此刻的严和吴,应该正在那个仓库的四周巡逻着。
克鲁兹打开了他的无线电通讯器。
“这里是Urzu6toUrzu9。我现在正向着你们那边走过来,可千万不要把我当成坏蛋乱枪射死了哦。”
可是严没有回答他。
“严,你干什么呢,不回答我吗?你在发神吗?老师啊,这里有个学生没有好好上课,正走神呢……”
可是无线电的那一端还是一片死寂。
这就有些奇怪了。通常来讲,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严都会迅速地回答他的通讯,”Urzu9,明白。”
“Urzu9,请你回话。Urzu9,”克鲁兹一遍又一遍地对着无线电通讯器叫着,还说了好些俏皮话,想着法子要逗严开口回答他。可是克鲁兹依然没有收到任何的回话。他放弃了,接着试图与吴进行联络,可是,吴那一边,也是一片死寂。
于是克鲁兹开始与设在驾驶舱内的临时总部进行联络了。
“Urzu6toHQ(HeadQuater总部),C区域出现了第十一号突发状况。正在缩小巡视范围。”
“HQ,明白。你自己当心一点。”克鲁佐的声音透过无线电回答他。
(可别跟我说那两个家伙急着要将功赎罪表现一把,结果又栽在敌人手里面了……未免也太给我们添麻烦了吧……)他端起来福枪,紧紧握着枪柄,向着那个仓库一点,一点地靠近着。
他的眼睛顺着笔直黝黑的长长枪管向前方望去,那幽暗的走廊于是便变了形,诡异地扭曲得狭长而深邃。
今晚克鲁兹手里拿的,是一把全自动式来福枪。德国造的,7。62mm的口径。经过一番改造,它的命中率大大地提升了,但是实质上它还不算是一把狙击用来福枪。而且在这么狭长的空间里面,一把狙击用来福枪是起不了什么大作用的。
当他挪到仓库门前时,他猫下身子,侧耳倾听。
隐隐约约之中,他听见了什么东西,在细微地响动着。那尖细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像照明灯因不稳定而丝丝闪动时,嗡嗡作响的那种声音。可是又有那么一点点微妙的不一样。那细细的声音里面,还渗着一种,像脚踏过水洼时,水面发出的细微晃荡声。
不对,那种液体,比水要来得黏稠,那种液体轻微晃荡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的钝重,和不自然。
不知为何,那仓库里面,隐隐约约散发而出的阴阴气息,是如此之冰冷而诡异,竟不带半丝活人的味道。
真怪异。
他暗暗思索着,那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他想不出,没有答案。于是,克鲁兹深深地,深深地吸入一口空气,缓缓推开仓库厚重而巨大的门,抬起脚,走了进去。
仓库的里面,苍白而灰暗,而且比他心中想象的要巨大得多的多。天花板高高地向上爬伸着,给人莫名其妙的空洞感。
仓库里面安安静静,整整齐齐地堆放着一排又一排的货物箱,砌得老高,而那些托载货物的金属板上面,则堆砌着如小山一般的纸箱子。
墙的四周,则是一些玻璃窗户,还有镜子。
这里面太过昏黑幽暗,使他的视野变得有些模糊,他不太看得清仓库的全貌。克鲁兹一面端着他的来福枪向四面八方瞄准着,一面缓缓向仓库的更深处走了去。
在仓库内部的左面,有一个集装箱被打开了,像一只说不出名字的生物,正空洞地张大着它的嘴巴。
(……?)不对,这集装箱断然不是被人手正常打开的。那箱子上面的零部件和绞链一类的东西碎得一地都是。集装箱的门被拉曲扭伸得不成样子了。看上去,就好像是集装箱里面的什么东西,从其内部,以惊人的蛮力破箱而出了。
他忽然之间,有一种莫名的不祥预感。
那种怪异的感觉,是在你进行训练时无法感受得到的。那种感受,并不是什么哈里斯一类的外行人偷偷摸摸躲在某处准备向他发起突然袭击时,他会产生的那种预感——那是一种更加怪异,更加恐怖,更加危险的预感。
他费力地把它推到仓库的中央。在一片漆黑之中,他看见集装箱刚刚所在的地方,那光华的地板上面反射出一种淡淡的光泽。那是一种鲜红鲜红的,粘稠无比的东西,以凄厉的姿势泼溅在仓库地板上面,足足有好几米远。那鲜红鲜红的液体,染在墙上,溅在金属栏杆上,甚至连仓库其余的集装箱上面也同样沾染着那样的鲜红。
(血吗?内脏……?)接着,他冷不防地看见了一条人腿,横在那些被破坏掉的集装箱一旁的血泊之中。
“……严?”
那凄厉的景象,就像是一个活人,被硬生生地撕碎了——就在那一刹那之间,克鲁兹飞身向一边跃了过去。
一枚巨大的弹药在他刚刚所在的地板上炸开,地板被击得粉碎。浓浓的硝烟腾起,在硝烟的那一边,又发出了一声沉闷的枪响。
他飞快地转身向枪弹发出的方向端起了他的来福枪,向着他前方和右侧的集装箱顶端猛烈开火。一个东西从那上面飞身而下,直直地落在克鲁兹的面前,克鲁兹端平机枪,全力开火,试图让那个东西停下向自己走来的脚步。
全然无效,那个东西走近了克鲁兹,将他手里的来福枪以一种惊人的怪力扭弯,扔向墙角,那把可怜的来福枪重重击在墙面上,又弹了回来,落在地板上面。
他的手指一阵酸麻,一股强烈的痛楚顺着他的手指蔓延到全身。
他努力地睁开眼睛,朦胧地望向他的敌人——那是一个身披风衣的高大男性。
难道,这就是严口中所说的那个袭击过他的乘客吗?不对,那绝不可能。他眼前的那个东西绝不是一个乘客。那甚至,连一个人类都不是——“——!”克鲁兹极为勉强地避过了它冲自己挥来的拳头,那铁一般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他身后的集装箱上面,那阵尖利刺耳的金属刮擦声几乎要刺穿他的耳膜了。那个魁梧粗壮的的东西,它所具有的破坏能力,简直可以和一架土木工程用碎石机相提并论。
克鲁兹现在连逃走都已经不可能了,因为那个东西的手,死死地钳住了他的脖子。
“……呃呃。”
那是一种残忍无情的,没有丝毫犹豫或迟疑的,超乎常人所能想象的巨大怪力。
它轻松地将它的手臂一抬,克鲁兹的脚尖就离开了地面。他的视线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了,强烈的痛楚传遍了全身上下。它正试图扭断他的脖子。他无法再呼吸。他和它是如此之近,他那已经昏暗而模糊的视野里面,占满了他敌人的那张脸。
那是一张平滑无比的脸。那脸上,没有长眼睛,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细细长长的,闪着鲜红光芒的细缝。
也没有鼻子,也没有嘴巴。
更不会有什么表情。完完全全地,没有任何的表情。
所以克鲁兹根本无法从它那张脸上读出任何的一丝杀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