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台“地狱君王”的操纵兵,正为没有值得一战的对手这件事心怀不满。组织里有一支在被称作“Mr.Au”的干部指挥下的部队,他就是其中的一员。
根据作战前的简要说明,他们被告知,这座宅邸中最少也也有三台相同型号的“地狱君王”——λ驱动器搭载型的AS在守备着,而且根据场合不同,还很可能和性能高于之的发展型AS“地狱骑士”交战。
既然装备了“地狱君王”,那么攻击对象大概和自己一样,是属于“汞合金”系列的组织了吧。
虽然也可以说是同伴,但也不用因此而手下留情。只要平安无事地完成被交予的任务就好了。也就是说,即使要“同类相残”也好,只要能保证作为佣兵的报酬和安全,甚至还有掠夺的自由的话,就完全没必要在乎对方的背景之类的了。就连对作战前一定要被投予的药物的疑问,他们也早都已经抛诸脑后了。而且,由于“地狱君王”型那压倒性的性能,他们甚至觉得最近这种一边倒的战斗不能让人十分满足了。
然而,真的打起来一看,几乎就没有称得上抵抗的抵抗。
预想要交战的敌机不知待在什么地方没有现身,另一组难对付的对手——“地狱骑士”型的机体也只出现了短短的一瞬间,马上就撤退了。
太无聊了。不能相互厮杀吗。
兴奋性和集中力同时处于高昂状态的他们的精神,正感觉到某种饥渴。
就在这时,一架所属不明的直升飞机单枪匹马地飞了过来。直升机尝试对步兵部队施加零散的攻击,但是,在他们抵达攻击位置之前,就被己方的巨大AS“巨兽”击坠了。
他们的饥饿感更加高涨了。
太无聊了。把猎物交给我啊。让我好好地杀一场啊。给我准备一个拼命地逃来逃去,进行抵抗的敌人啊。给我一个挥舞着钢铁和塑料制的手足,用无力的40毫米炮勇气可嘉地打过来的可怜的敌人啊……!
警报声。
机体的传感器,在宅邸的外面捕捉到了一台AS。大概是从被击坠的直升机上投下来的吧。
暗视模式。
从轮廓上可以判断出是与M9近似的第三代型的AS。没啥了不起的。区区的M9而已。不是这台“地狱君王”的对手。
红外线模式。
蹲伏着的机体的热量,和迄今为止提供过来的M9的数据都不相符。而且,现在仍然在节节上升的敌机的发电机的推定功率是——
“4800……?”
推定,4800千瓦。
是标准的三代型AS的两倍以上。这已经不是陆战兵器的水平了。而是规模远大于之的战斗机或战斗舰的功率……!
在滚滚冒起的雨雾的另一边,慢慢地现出身影的白色机体。各个部分的装甲正闪耀着深暗的,灼热的,燃烧般的红色光辉。周围的大气因为热量而扭曲,那魁伟的身姿正在火焰之中微微摇曳跳动着。
指挥部传来了命令。
“致所有部队。攻击降落在直升机场的敌AS。用什么手段都无所谓。立即将那台敌AS击破……!”
在他们回答“了解”之前,敌AS就动了一动。
那东西瞥了他们一眼,保持着蹲跪的姿势轻轻沉下身子,积蓄起力量。光凭这极其细微的动作,所有的己方部队就都察觉到,从此往后有什么事情要开始了。
“……重复一遍。立即将敌AS——”
宛如燃烧的火焰爆裂开一般,敌AS跳跃起来。
在最初的跳跃中,宗介的意识差点儿就飞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好像全身的血液都被恐怖的G力拉到了脚底下一般的感觉。视野收缩起来,变得一片漆黑。他咬紧牙关,重新握好操纵杆。
“…………!!”
在千钧一发之际恢复了意识,他将视线投向屏幕上的G量表和高度计。瞬间的重力加速度有30个G以上。这已经接近飞机事故了。虽然只是一瞬间的话,人体还能够忍受比这更高的G力,但这可绝对不是什么轻松愉快的事儿。现在的高度是80米。数秒之前应当身处的直升机场,现在已经远远地被抛在了身下。
搞什么啊,这台AS。
这种力量到底是。
就连这么说出口的闲工夫都没有。地面眼看着渐渐迫近了。他挥舞手足摆出着陆姿势。在宅邸领地的外面着地。被冲击砸毁的铺装,简直就像地雷爆炸般地在机体周围飞散。
“什么啊,这是……?”
拼命地熬过着地的冲击后,宗介气喘吁吁地问道。
AL用不带感情的声音说。
“这部机体的跳跃力和设定的——”
“你……!”
宗介咂舌。AL连不懂变通的普通型AI的语气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你说什么?”
“亨特。是说加宾·亨特吗?”
宗介这才知道,担任“秘银”情报部·香港支局局长的那名男子,对这台机体参了一脚。从那个女特工——“幽灵”将这台机体带来这件事上来看也是,这部ARX-8“烈焰魔剑”的制造似乎和“秘银”的情报部有所关联。
警报声。
敌人的AS,“地狱君王”型急速接近过来。武装是标准的35毫米步枪。
“…………切。”
宗介比较慎重地操作机体。
“烈焰魔剑”轻轻地向右迈步,回避开敌人的射击。飞过来的炮弹削掉了路面,将旁边的仓库打了个粉粉碎。
“那,不用说肯定能用对吧!?”
“没错。”
因为脱力感腰一软差点儿没趴下的宗介的动作,“烈焰魔剑”也极其忠实地再现了出来。敌人的攻击。继续进行回避动作。
“什么叫‘天知道’啊!?”
敌弹擦过了大腿部。肩部也浅浅地中弹,卡锵一声,猛烈的冲击袭来。
“……!”
敌机拔出单分子刀,径直向己方逼近过来。没有应对的时间了。就连选择装备的武器的时间都——
宗介咂了下舌喊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试了啊!”
紧接其后,两股力场碰在了一起。大气扭曲而发出悲鸣,白烟和瓦砾的碎片混在一起卷起漩涡,伸出去的“烈焰魔剑”的手,接住了“地狱君王”的单分子刀。
启动了。
光这样他就十分清楚地知道了。他能够感觉到敌人制造出来的力场,以及将其抵挡回去的自身的力量。不。还能做得更多。甚至还可以反击。以这压倒性的力量的话——
“…………!!”
“烈焰魔剑”像握住区区一根短棒般抓住了单分子刀,将敌机猛地一下拉近。机体的眼睛和眼睛——传感器和传感器在近距离相会。从敌机头部的动作上,可以看得出微微的恐惧。
移动右手。牵引机械臂的操作轮盘做成拳头,大大地抡圆了挥过头顶,向着敌人的躯体打了上去。眩目的火花。“烈焰魔剑”的拳头突破了“地狱君王”的力场,继而撕裂了它腹部的装甲。紧紧地抓住内部的发电机,将其拽了出来。无数的电缆线像内脏一般伸出。边捏烂火花四溅的核融合电池,边给其侧腹一记脚踢。失去了动力的“地狱君王”,断成了两半儿被炸飞了。
钛合金的碎片、冲击吸收剂的喷流、以及熊熊燃烧的火焰,在“烈焰魔剑”的眼前汹涌澎湃地跳跃着。
一机击破。
徒手居然就有如此的破坏力。
“不过真是出了一身冷汗啊……”
“烈焰魔剑”的后头部锐利地展开,从里面吐出大量头发状的放热索。虽然是和“地狱君王”一样的马尾形状的部件,但它展开的势头比起说“伸出”来,更像是大量的热水从水龙头中喷出来一般。
聚集过来的上升气流摇动着“发丝”,微微发白的光粒子向四面八方飞散。“烈焰魔剑”就那样保持着蹲跪的姿势,探求着新的猎物。
光学传感器有反应。又有两台“地狱君王”逼近了。
“武器呢?”
武器控制面板上有了显示。
机体的简略图,其两腿的膝部闪烁着蓝色的光。“GRAW-4/MMC”的字样。是两柄大型的单分子刀。它是迄今为止的M9上一直使用的“GRAW-2”的发展型。
“好吧。”
看上去大得有些不协调的“烈焰魔剑”的双膝部装甲中,收纳着折叠式的单分子刀。两膝的装甲一打开,就有两柄单分子刀喷着火花,向外弹了出来。“烈焰魔剑”握住刀柄的部分,用力一拔,宛如大鹏展翅般地向左右摆开。只靠这个动作就在地表上掀起了风暴,飞溅的泥点描绘出让人心情爽快的旋风。单分子刀“GRAW-4”瞬间从格纳状态展开,刀身发出低沉的轰鸣。
那台“地狱君王”——分类名M3两
手举着大型的单分子刀,正一边采取巧妙的战斗机动一边想和己方展开肉搏战。另一台M2正从右手的死角逼近,被它们同时过来的话就麻烦了——
“?”
没有再多对话的闲功夫了。
几乎正对面是二刀流的敌机。宗介操纵机体,从正面朝着那台敌机“地狱君王”撞了过去。λ驱动器生成的力场之间相互碰撞,大气被粒子化,放出强烈的光芒。
“…………!”
另一台“地狱君王”——M2从背后逼近。“烈焰魔剑”的两手都已经占得满满的了,但是,它的两胁下,M9系列的机体的话应该是用作武器架的地方却迅速地展开,从中出现了小型的机械臂。
(隐藏手臂……?)
将操纵者的四肢动作放大再现的AS,依照原理是不能再操纵更多的手臂的。但是那双手臂,简直就像被另一名操纵者操纵着一般,展现出非常灵巧的动作。一对“隐藏手臂”从腰部的外挂点上抓起成串装的手榴弹,接连不断地向从背后逼近的另一台“地狱君王”投掷过去。
爆炸。吃了出其不意袭击的敌机失去了姿势,被拖延了攻击的时机。在这段时间里宗介灵巧地操纵本来的双臂,架开正面敌机的斩击,沉下身子对它脚下轻轻使了个绊儿。
不。可不只是单单使了个绊儿就完了。
多到过分的“烈焰魔剑”的力量,以差不多要把敌机的脚给拧下来般的势头炸裂开来。那台“地狱君王”以腹部为中心转了几乎一圈半,头部蹭上了地面散出火花,把停在附近的好几辆车都扫翻了。
一个回身,轻轻地跳跃。直线逼近正受到手榴弹爆炸影响的敌机。敌机迫不得已开炮。宗介狠狠地瞪着枪口。只不过光是这样,炮弹就在眼前弹飞了。
右边一闪。接着是左边。
“地狱君王”被切成了X字形。碎裂的手腕咕噜咕噜地回转,落到地面上,痛苦地扭动着。
二机击破。
吃了扫堂腿的那剩下的一台,正在视野的一角踉踉跄跄地试图起身。还打算战斗吗。不,是打算逃跑吗……。
与AL的一声同时,左胁的“隐藏手腕”拔取了一柄收纳在肘部的对战车短刀,轻轻地放在了胸前。真是完全掌握了宗介的行动癖好的,绝妙的时机。
“哼。”
宗介哼了一声,移动机体,横向抓过对战车短刀,马上就以锐利的动作向最后的“地狱君王”投去。敌机试图用λ驱动器的力场挡住这一击——却被己方的力场压倒了。
对战车短刀直接击中了躯体的正中央。金属扭曲的诡异声音响起之后,伴随着闪光,“地狱君王”碎得七零八落了。
三机击破。
边回转边落地,而后猛地站立起来。追随着“烈焰魔剑”的动作,从后头部伸出的放热索描绘出柔美的曲线,洒下光芒的飞沫。
“什么东西啊,这双胳膊是?”
“四根胳膊吗。感觉好恶心啊。”
“…………”
剩下的敌方主力就是“巨兽”三台了。那种大得离谱的巨大AS。其中的一台,原本就在附近沿岸的“巨兽”,正盯着“烈焰魔剑”看呢。
不幸的是,雷蒙他们乘坐的运输直升机造得非常结实。花了三十年以上,在实战中锻炼出来的,不断重复进行样式更改的设计,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地就严重破损、烧起来的。
“所以我说过了吧!?没那么简单就死翘翘的啦!”
藏在大破的机体的阴影里,柯特尼老先生大喊道。
“是啊,真是的!”
用不输给周围枪击声和爆炸声的声音,雷蒙回吼道。
“不过我也不觉得这样子被敌人包围,慢慢地折磨到死有什么意义啊!”
雷蒙的慨叹是很有道理的。虽然因为迫降有几个人受伤,但是他们这些直升机乘员中还没有出现死者。敌兵们包围了横倒在庭院正中心,变了形的机体暴露于大庭广众之下的直升机。雷蒙他们虽然在机体的荫庇下勇敢地应战,但却完全找不到逃脱的机会,只是眼看着弹药一个劲儿地往下减少而已。
“唉呀——,这让我想起了溪山基地啊!打过来吧,打过来吧!哇——哈哈哈哈!”
情绪变得异常高涨的柯特尼正拼了命地猛射机关枪。
“溪山吗。那真是一场严酷的战争啊。”
板着脸举着卡宾枪,希尔兹老先生嘟囔道。
(技插:溪山(KheSanh)是位于南越西北角,靠近老挝边界的一个小村,越战时曾经是美国一个重要的火力基地。1967年的时候曾在此发生过重大的战斗。)
“喂。我可是听说‘能安全地运过来’才跟到这儿来的啊……。为什么却要在这种墨西哥的穷乡僻壤,开打绝望的枪击战啊?”
连真名都不知道的东洋女性,正单手举着冲锋枪抱怨着。虽然用“幽灵”来称呼她,但是她实际上是什么人,以及到底是协助哪股势力的,直到现在都还完全不知道。
幽灵来进行接触,是紧接在宗介目击美陆军的战斗时的联络之后。在他们乘坐直升机待机的荒凉小村的村外,空无一人的荒地上突然开来了一辆大型拖车。在警戒起来,举枪相向的雷蒙等人面前,那名女子——幽灵两手空空地走出来,在车头灯的映照下,这样喊道:“相良宗介在不在?我有东西想要交给他!”
作为陷阱来说这要求很奇怪,而且她好像还很清楚宗介的事情。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还是看了看集装箱的内容物的雷蒙等人,看到作为货物的AS——从来没见过的第三代型机体都瞪圆了眼睛。
信还是不信都随便你。
要去的话就把这机体带去。
幽灵这样告诉雷蒙他们。当问到为什么这个女的会知道这个待机地点的时候,她回答说:“我也不清楚,是‘AL’说在这里的。”
虽然叫人难以信服的地方很多,但也并没有拒绝的理由。雷蒙他们将新型AS装上直升机,带着幽灵一起,这样子飞到了宅邸来,然而——
“我不知道会有那么多那么厉害的敌人。死定了。这下子绝对死定了。”
躲在变形的硬铝合金板的阴影中,雷蒙半带哭腔地仰天长叹道。
“那可还不一定呢,小伙子!”
柯特尼说。
“你看看。相良那浑小子,已经打掉了三台了哦!”
“啊,真的耶……”
距离他们的坠落地点数百米远的果树园的一角发生了巨大的爆炸。是那台白色AS“烈焰魔剑”用对战车短刀击破了来袭的敌AS“地狱君王”。
“我既没听说过那叫什么羊肉的劳什子,也从来没见过力量那么猛的机体。不过,他动作的节奏抓得真好啊。那真的是头一次坐上的机体吗?就跟从以前起就使惯了的爱机一样嘛。”
“好像就是那么回事吧。对于相良来说,那部机体就像他老伴儿一样。”
边缩起脖子躲开至近距离的跳弹,幽灵说道。
“但是,以那个‘巨兽’为对手的话又怎么样呢……”
一直在海岸上重复着散发的炮击的超大型AS对己方投来一瞥。“巨兽”边震动着那巨大的身躯,边以“烈焰魔剑”为目标开始登陆。搭载在双肩、双手、以及头部的所有火器同时喷出火来。大大小小的机关炮、火箭弹,反坦克导弹发出怒号,将白色AS的形体整个覆盖住了。
“不好。”
从那种距离用那种弹幕的话,就连回避运动都来不及。可以看到一点点移动的“烈焰魔剑”由于暴风和至近的子弹失去了平衡,向前跪倒在地。“巨兽”用从那巨大的身体上完全无法想象出来的速度突进,大大地踏出一步,右脚对准“烈焰魔剑”踩了下来。
轰鸣声。大量的泥沙溅起。
那简直就像在海啸面前的小孩子一样。“烈焰魔剑”束手无策地被“巨兽”踩烂了。
“啊啊……!”
雷蒙发出绝望的叫声,就连柯特尼都皱起眉头屏住了呼吸。但是,幽灵却不同,她那一直为不安所笼罩的细长眼瞪大了,喉头漏出了有点愉快的声音。
“不。看清楚……”
光的粒子,正从结结实实地踩上了大地的“巨兽”的脚底下漏出。放热系统那咆哮般的轰鸣声响彻四野,周围的大气如同夏日的热浪般摇摆扭曲。
“那是……?”
“罗斯&汉普尔顿,PRX-3000。试作型的超高功率发电机。以它那超越陆战兵器水平的动力,再加上λ驱动器的力量的话——”
“巨兽”的身体倾斜了。右脚咕地一晃,掩盖在它脚下的“烈焰魔剑”的身影慢慢地露了出来。
“什……”
“烈焰魔剑”并没有被踩烂。它用双手牢牢地接住了“巨兽”的脚,遍身飞洒着鲜红的光芒的飞沫,正一点点地想要把敌人的巨大身躯抬起来。
机体的咆哮声和警报声。发电机的功率正指着“最大”。冷却系统也在以最高功率运行。在电
磁肌肉中奔驰的电流喷出火花,雷光从全身迸发出来。踏在大地上的双脚眼看着陷进了地里,所有的骨架都在发出悲鸣。
AL用非常理所当然似的声音告诉他。
“你、烦、死、啦……!”
宗介紧咬着牙关吼道。不知是不是λ驱动器的影响,恐怖的重量也被反馈到了他的神经上。
“要是能的话,我早就干啦……!!”
边拼死命地忍耐着那种重压,宗介短短地吸了口气,将全部的力量注入下腹。
“…………嗨!!”
包围着“烈焰魔剑”的力场闪烁着赤热的光芒。瞬间,爆发式的力量起了作用,将想要踩扁他们的“巨兽”的脚拼命地推了回去。冲击。巨大的右脚从踝部往下都被嘁哩喀喳地压扁了。“巨兽”失去了平衡,仰面朝天地翻了过去。
“最后一击啰!”
抽出已经重新收回双膝部的单分子刀,“烈焰魔剑”跳跃起来。瞄准“巨兽”的脑袋,描绘出短短的抛物线飞过去,用双手握着的单分子刀插向它的脖子。
突破力场,割裂装甲,刀身向内部侵蚀而去。
紧接着第二击,第三击。
瀑布般的火花和飞散的油液。头部的驾驶舱被切得粉碎割了下来,“巨兽”失去了力量。
第四台击破。
AL的报告。残余的两台“巨兽”正从岬角的另一面现身。一台在几百米的近距离。另一台在数公里外的远处。
近处的“巨兽”向己方开炮。“烈焰魔剑”一个转身,躲进方才刚刚击破的敌机的装甲的阴影里。30毫米炮弹和成型炸药命中四周,洒下猛烈的火焰和爆炸声。
“再像刚才那样我可不要了哦……!没别的武器了吗?”
武器控制面板上有了显示。安装在背部的火炮的符号在一亮一暗。
“爆破炮。啥,165毫米……!?”
宗介连声儿都变了也不是没道理的。165毫米这种炮弹尺寸,作为AS的火器来说是不可想象的。标准的AS用步枪是40毫米。宗介喜欢用的“拳师”散弹炮是57毫米。克鲁兹用来狙击的最大级的狙击用滑膛炮是76毫米。拥有比这些火炮大得多的威力的坦克炮才120毫米。那是超过50吨的坦克车才能勉强发射的武器。更何况是10吨程度的AS了。
“这不是工兵用的火炮吗?”
“爆破炮”原本是用于除去挡路的建筑物和构造物而使用的破碎用炮,但是装备在这台机体上的这个,似乎是纯粹用于战斗的。
设在背部外挂点上的机械臂动起来,短炮身·大口径的爆破炮从右肩下绕过,移动到了射击位置。就算只是映在屏幕上的那个尺寸,看上去也是破格地大。
可是,这么个大家伙——
“能使得了吗……?”
边操作腕部,试验着爆破炮的情况,宗介嘟囔道。
“但是,也只有一试了对吧。”
“好吧。”
“烈焰魔剑”举起爆破炮,从“巨兽”的残骸中探出身子,向着现在正要上岸的敌人跳了出去。
敌“巨兽”立刻开炮。数道眩目的闪光。宗介用λ驱动器将无法尽数避开的敌弹勉强弹了回去。
(没那么简单啊……!)
落地。立即跳跃。在空中盘旋。对AS导弹逼近了。头部的格林机关枪全自动射击。迎击。挥舞手足。用λ驱动器的力量将下落的抛物线猛地改变。回避开敌人的弹幕。与敌人的距离,大约200米。
(不从最近距离给它打进去的话……)
以低轨道第三次跳跃。猛烈的冲击和几乎让人失去意识的G力。“烈焰魔剑”转眼之间就逼近了敌人的脚边,从它的胯下钻了过去。按照有明的战斗来说,就应该从这里抬头向上射穿背部的狭缝了,但是——
“还不行……!”
“烈焰魔剑”一个前滚翻,马上猛踏海岸的沙滩,垂直向上跳起。转瞬之间就滞空到了“巨兽”的头顶上,在空中转了一周。飞身扑向巨大AS的后脑勺一带。
敌人的λ驱动器发出高昂的怒号,对准焦点的力场杀向“烈焰魔剑”。普通的话早该被那股冲击波吹得七零八落了,然而——
“!”
集中。“烈焰魔剑”的力场接住了敌人的力场,将其如风一般顺势挡开。它单手举起爆破炮,用炮口顶住敌人的后脑勺,鼓足干劲扣下了扳机。
闪光和冲击在眼前爆发。榴弹突破了装甲,飞进了敌机的后头部深处,在其中心处爆炸了。165毫米炮产生出的巨大后座力,让机体浮起了好几米。
“……唔!”
失去平衡,“烈焰魔剑”从“巨兽”的后背上掉了下来。
只听到AL这样告诉他。宗介迅速地挥动机体的手脚,重新摆好姿势在沙滩上着地。
“怎么样了……?”
抬头一看,正好看到“巨兽”的上半身喷出大量的黑烟,慢慢地向前倒去。大概是由于失去了由λ驱动器的力场产生的自重操作能力的关系吧,敌机的各个部分一边脱落,一边渐渐崩毁。坍塌的机体卷起无数的尘埃,发出天崩地裂般的临终前的咆哮。
五机击破。
“这什么后座力啊。”
边实行爆破炮的再装填,宗介自言自语道。
“你应该知道我很粗暴的。你当我的搭档都当了多少年啦?”
“这么说起来好像是啊。”
哼了一声,宗介向最后的“巨兽”投去一瞥。
现在,“烈焰魔剑”正跪在宅邸正面的沙滩上。最后的敌机在大约三公里远处的海面上,不过似乎已经失去了战意。它边试着向己方施加威吓射击,边高速向后退去。
“如果能做到的话我也想试试,不过这种距离的话已经不可能了吧。”
这支爆破炮和“拳师”一样是短炮身的。如果在数十米的极近距离的战斗的话那还好,但要狙击那么远处的敌人的精度可就完全没有了。
“怎么说?”
武器控制面板在闪烁。装设在背部的最后的装备——可装卸式的炮身被送到了机体前方,连接到了爆破炮上面,齿轮声和扣锁声。本来虽说大型但还尺寸还是很短的爆破炮,靠着装上炮身,摇身一变成了长度甚至远远超过坦克炮的长大火炮。
居然在ArmSlave上装枪榴弹——长炮身榴弹炮?尽管被这不符合常识的装备吓到呆掉,宗介还是转过弯儿来了。
说起来这机体本身就是不符合常识的。如果有了λ驱动器这种胡说八扯的技能,后座力也好贯通力也好都可以无视。这种水平的战斗中,武器的装甲贯通力什么的并没有太大的意义。那样的话,这门傻大傻大的巨大火炮,对于“烈焰魔剑”来说也算是正合适的武器了不是吗?
“好吧。就试试好了。”
宗介半自嘲地嘟囔道。
“你好烦啊。”
宗介操纵机体跪下,将控制模式切换成精密射击。传感器的倍率调到最大。转过身体,以全速从战场上撤退的“巨兽”的背影,正在暗视模式的映像中摇曳着。
各种的数据被表示出来。
气温、湿度、风速、炮身的温度、还有其他很多很多。虽然自己也有普通的狙击技能,但是像克鲁兹那样的神乎其技可是办不到的。关于狙击AL也没有太多的数据,所以这会儿只能依靠自己的直觉了。
在屏幕中,目标的符号和十字标线重合了。小小的警报声“哔哔”地响了起来。
“还不行。”
宗介喃喃道,以最小倍率操作手臂。还差一点点。对,还差一点点了……。
开炮。
和之前同样恐怖的后座力袭来。产生的比机体的全高还要巨大的火球,将正面的沙子爆发式的崩了起来。明明应该稳稳地站好了的,却还是失去了姿势,“烈焰魔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冲击就像500磅的炸弹在眼皮子底下爆炸了一般。
就算如此,“烈焰魔剑”的λ驱动器还是启动了。
从炮口吐出的炮弹承载着宗介的意志,完美地划过预定好的轨道,命中了退却的“巨兽”的后脑勺的正中央。
在被放大的视野中,巨型AS的头部被吹飞,撒下熊熊的火焰。
稍后,远处传来爆炸声。
伴随着沉闷的回声,最后的“巨兽”慢慢地倒下,向前沉入了海中。
第六台击破。
呼地喘了口气之后,宗介向AL问道:
“……AL。”
“花了多少分钟?”
“…………”
尴尬的沉默。稍微等了一小会儿后,AL很客气地说:
“烦死啦。你说的四分十二秒也不可能吧。”
“你这些词儿,到
底是跟哪儿学来的啊你!?”
“…………”
“不必了。”
真是的,你说一句它就顶一句。说话让人郁闷的劲儿也和以前一模一样。宗介叹了口气之后,像是在抱怨般地说:
“不过,那个……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这是宗介的真心话。
虽然很奇怪,但他已经渐渐地对这台战术支援AI抱有一种战友般的感情了。AL和M9上标准搭载的AI有某种根本上的不同。虽然从香港作战之前起就一直觉得很奇怪,但今天的重逢使得这种想法更加强烈了。
虽然并不认为它有把宗介的意图理解到那个程度,但AL回答道:
“哼。”
明明是台机器,说什么“真心”啊。
可是,为什么呢。感觉并不坏。
宗介操纵机体站起,为了警戒周边的敌人,将传感器转为主动模式。不知克鲁兹他们怎么样了?而且必须要去救雷蒙他们才行。剩下的步兵部队的话,用这部“烈焰魔剑”来压制大概很简单吧。
不过,要去追小要的直升机,或许已经不可能了吧……。
在继续飞行的直升机的机舱里,小要正慎重地等待着那次机会。
雷纳的的私兵,战斗服打扮的男子们,已经彻底放松了警惕。有人去看身受重伤的雷纳德的情况,有人将注意力分散到窗外。即使被溅回的血沾了一身,模样憔悴的小要就坐在他们身边的一角,也没有谁打算去留意她。
紧旁边的男子从座席上探出身子,向驾驶舱的深处说了些什么。因为是西班牙语所以听不太懂,但好像是在询问雷纳德的状态。
只有趁现在了。
这样想的瞬间,各种各样的纠葛穿过她的心中。
这样乱来能行得通吗?事情能按照所想的一般进行吗?那个加里宁可是也坐在这架直升机上哦?而且他——可怜的雷纳德,现在正因为自己的过错而承受着那样的痛苦啊……?
(别犯傻了……!)
她微微地摇了摇头。
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想了?些微的同情将成为夺命的利箭,这点儿事,现在的自己明明应该很清楚了才对……!
把眼睛闭紧之后,她深深吐了口气。
紧紧地抿起嘴唇,然后张开了眼睛。
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的士兵的腰间,那支收在枪套里的自动手枪还在原处。
好,干吧——
小要将手伸向手枪,飞快地将它抽了出来,然后迅速地从男子身边退开。瞬间,稍后反应过来的男子向她伸出手,但小要却将将地躲过了他的指尖,将枪指向了对手。
“不许动!我真的会开枪哦!?”
好久没有出过这么大的声音了。朝着摆着架势僵在那里的男子们,她继续怒吼道:
“现在立刻呼叫机长!让他把这直升机开回去!”
“我明白了。等等。”
士兵中的一人,对着耳机嘟囔了些什么。
不久之后前来的,不是机长而是安德雷·加里宁。明明看见小要夺取了他一名部下的手枪,正用枪顶着那人的胸口,他却一点也没显出吃惊的样子。
“好像挺精神的嘛。我还以为你开枪打了他而处于受了惊吓的状态呢。”
加里宁说。
“Miss.千鸟。把手指从扳机上离开,将那把枪慢慢地还给他。我希望能这样结束。”
“不许命令我。我会开枪打这家伙的哦。”
“不要做勉强的事。”
加里宁平静地说道。
“没有扣下扳机的意思的人,是不能拿枪的。不仅是浪费时间,还会导致不可预测的事故。我认为你刚刚才亲身领教了这一点才对。”
“扣下扳机的意思,呢。”
她拼命地忍着,做了一个深呼吸。为了不哭出来。为了不输给他。为了不被这位从头到尾,在所有的方面都占优势的老兵轻视。她将腹肌绷得紧紧的,笔直地盯住对手。
“那,你能开枪打他吗?我是说宗介。”
关于宗介和加里宁的关系,她知道得并不多。就连两人对话的情景,基本上也没见过。
但是,小要是知道的。
宗介说“少校他”的时候的,那冷静沉着的语调,那坚定不移的信赖。“克鲁兹他”、“毛她”、“少校大人她”。还有“会长阁下他”。那充满了和说出这些词语时完全一样的——不,甚至是更强的安心感的声音。
这样的加里宁,真的能满不在乎地变成宗介的敌人吗?能断言说他能开枪吗?还能像这样子,一脸什么都看透的表情来教训我吗?
“能。”
加里宁毫不犹豫地说。这种若无其事的回答,却反而更让人感到无来由的沉重。
“现在也好刚才也好,我都是这么下令的。这一点点的理由,我还是有的。不过连像是觉悟的觉悟都从没做过的你,大概不会明白就是了……”
“你骗人。”
“如果你愿意这么想的话,就这么想好了。但是如果再继续这种愚蠢的行为的话,你一定会体验其中的意义到不想再体验的程度的。”
“…………”
“代价就是你枪口前的这个愚蠢的男人的性命。愿意开枪你就开枪好了。”
加里宁的话,一句一句地勒紧了小要的胸膛。
完全没受过像样的训练的门外汉的少女,侥幸抢到了枪,正用它指着一名机组成员。并且用亢奋的声音,要求着“把飞机开回去”。在这样的事实面前,机舱里的佣兵们会怎样应对呢,小要想道。
他们的表情里没有恐惧。然而,也没有表现出嘲笑之类。愤怒也好,焦急也好,都无法看出来。他们只是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而已。若在以前是完全无法想象到的,但现在的她却已经能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他们的想法了。
大概,他们应该是这么想的。这支枪的枪膛里有没有装子弹呢。如果装了的话,弹头的种类是什么呢。他们不会傻到去担心自己那被夺了枪的同伴的性命。就算万一小要开了枪,弹头会不会贯穿他的身体呢。会不会有贯通的弹头变成跳弹,伤到直升机的重要机器的可能性呢。
所以,就算抓了人质也没有意义。他们所关心的根本就不是人命。
“也对呢。那我这么做好了。”
小要将枪口从男子身上移开,直直地举向了驾驶舱的天棚。
佣兵们马上就僵住了。这个天棚的正上方收纳着引擎的预备系统和油压系统,以及主旋翼的驱动系统。虽说是军用的直升机,但机舱内部应该是几乎没有防弹性的。就算是手枪的子弹,被打上几发的话也是很有可能发生严重的故障或火灾的。
“这样的话如何?这里的话我可以满不在乎地开枪喔。”
“原来如此。你点到痛处了啊。”
加里宁仍然板着脸,轻轻地点了点头。他的表情就像是经验丰富的老师,听到学生见解独到的回答时一样。
“但是现在的高度是300英尺。速度是每小时120英里。在这里受到严重损伤的话,要用自转下滑(技插:不用引擎只用螺旋桨迫降的方法。)迫降也很困难。大概毫无疑问,我们全员都会坠机而死吧。运气好能迫降成功,跟着再运气好只有你平安无事,而我们其他人碰巧都受了重伤,再在此基础上你能一个人逃走的可能性是零。”
正如他所说的。现在的小要十分清楚这一点。以这种高度和这种速度,能让直升飞机迫降的势能也好动能也好都不足够。连安全带都没系的自己,在冲撞的瞬间就会被抛出机外死掉吧。
“如果那样也可以的话,你就开枪好了。”
“…………”
并不是被什么激烈的言词吼到。那也并不是一句钻心剜骨般的话。但就算如此,她还是被一股难以名状的败北感重重地击垮了。安德雷·加里宁他并不是靠操纵语言就能使人屈服的那种灵巧的人。他只不过是说出事实而已。说出俨然的事实。而他现在正在讲述的事实——正是即使抢到一把手枪,小要仍然是毫无力量这件事。
在迄今为止的危机中使出的多多少少的小聪明和故弄玄虚,那一点点的小主意和大胆的行为。这位身经百战的勇士,并不是种种这些——十七岁的小姑娘垂死挣扎到最后的行动,能轻而易举地奏效的对手。
为什么如此强悍的男人,会那么死心塌地地效忠于敌人呢?为什么不对自己说句“抱歉让你担心了。我带你到相良那里去吧”呢?至少只为了让我明白,而使个小小的眼色也好啊。为什么只是用那么严肃而悲哀的眼神,凝视着我呢?
“你是认真的吧?”
小要说道。无来由地变得非常悲伤,她的双眼都已经红红地充满了鲜血。
“那,告诉我。我已经不能再见到他了,是吗?”
“没错。不可能见到了。”
加里宁说。在她听来,这简直如同绝望的预言。无论自己怎样挣扎也好,怎样强烈地希冀、哭叫也好,都不可能再见到他了。
至少,是无法不伤害任何人就见到他了。正如雷纳德所设下的赌局。每当自己想要宗介,想要自由的时候,肯定就会有什么人死去。在这飞机上发生的整件事本身,正强力地表现着这种怎样也无法解决的进退两难。
“已经够了吧。把枪还回来。”
“不要……”
小要终于用枪口抵住了自己的额角。咯吱一声,钝钝的金属的感触。她被想要扣下扳机的冲动支配了。
对啊。扣下去吧。这样做就好了。什么都好,已经够了。只要在食指上加上力量,它就会为自己抹去一切。不安也是,苦恼也是,开枪打了雷纳德的罪恶感也是,这份败北感和绝望也是。
心底的最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喊着“绝对不行,还太早了哦”,但她用超人的集中力无视掉了那个声音。不可以希望。现在不可以相信希望什么的。不可以表现出来。要将自己委身给绝望,不是什么演技,而是从心底企盼着死亡。
必须要让他那么认为才行。
就像能很简单就扣下扳机一般,什么也不想,就那么虚脱着——
“等等。”
加里宁制止道。
头一次,他的语气中浮现出了些许的焦急,他的表情中显露着深深的忧虑。他敏感地嗅到了从小要身上冒出的阴暗的死亡的气息。或许正因为是一路见过数不清的人走向死亡的他,才能感觉到这一点吧。
“住手。我会尽可能地去做的。”
相信了。
“把飞机开回去。”
焦点不定的朦胧的眼神。小要保持着死人般的声音说道。
“这……以现状来说很困难。雷纳德的紧急处理也是必要的。在这里返回去的话他的生命就危险了。所以你先冷静下来,把枪口从头上移开。然后瞄准我好了。”
他的话正在变多。正头一次尝试像样的说服,想要进行交涉。主导权转到自己这边了。
“那,让我说句道别的话。”
“?”
“无线机。我想和他说句道别的话……这样我就会死心了……”
附近一带倾盆而降的暴雨,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宅邸渐渐被战斗后的静寂所支配。简直像“烈焰魔剑”那无与伦比的力量,将雨云驱赶走了一般。
将“汞合金”的敌AS全部驱逐之后,宗介转去扫荡残余的敌战力。
首先去救援被包围而陷入窘境的雷蒙等人,将周围的敌人赶开。在连“巨兽”都打倒了的“烈焰魔剑”面前,几乎就没有真正试图抵抗的敌人。
雷蒙和老兵们似乎基本上都没事,正向着取得重大战果的“烈焰魔剑”轻浮地挥着手。那个情报部的女人——幽灵也混在他们当中,不过一副被猛烈的枪击战给累坏了的样子,正一个人在那里无精打采的。
没多一会儿克鲁兹、毛和克鲁佐的三台AS也赶了来,残余敌人的扫荡和投降的敌人的控制也逐步进展,克鲁兹他们只是看了“烈焰魔剑”一眼,似乎就明白了它是“强弩”的派生型。虽然也为宗介和“烈焰魔剑”所取得的令人惊异的战果感到惊讶,但因为“详细的等到撤退之后再说”而将对话推迟了。
只是,就在那时克鲁兹悄悄地嘟囔了一句。
“那个时候,如果有那家伙在美利达岛的话……”
“?你说什么?”
“克鲁兹。别说了。”
毛通过无线电插嘴道。
“我们这边也发生了很多事情啊,中士。不过,这也回头再说。”
克鲁佐这样告诉他。
“比起那个来,那台机体——是叫‘烈焰魔剑’吧?我想尽可能不让俘虏们看见啊。用ECS隐形吧。”
克鲁佐的指挥是正确的。虽然它的战斗力已经充分地展现出来了,但就算如此,也没理由让敌人从近距离仔细看机体。他是想先避免被他们从细小零件的配置等等上面类推出它的性能来。
“了解。……AL,启动ECS。要透明模式。”
AL说道。
“什么?”
“你说什么?怎么回事?”
“…………”
“稍等一下。这样岂不是几乎和‘野蛮人’没区别了吗?”
“怎么会这样。”
这才终于注意到电子设备的屏显几乎变成了一片空白的状态,宗介目瞪口呆。光学传感器之类的似乎还是和M9一样的最新型号,但是其他的仪器几乎就没有。以如此粗陋的电子武装,要怎样做才能在这场现代战中保全性命啊?
“……‘多余的器材’的话还是有的喔。”
“就是你。就应该把你给拆下来扔到垃圾桶里去,换成ECS装上。”
“你还敢嘴硬。本来你小子就是——”
打断宗介的骂声,AL报告道。
“?”
“呼叫我?”
“啊啊。连上吧。”
一边感觉到心中有什么在躁动不安,宗介仔细地倾听起那数字无线里的声音。
是女孩子的声音。
非常非常熟悉,然而又非常非常怀念的声音,正在呼叫着他的姓名。
“——宗介。你在听吗……?”
声音的主人,是小要。
心脏高亢地跳动起来,汗水从后背上喷涌而出。只是再次听见她的声音,宗介就有种胸口深处被紧紧地攫住了的感觉。
虽然那声音毫无疑问是小要,但却很纤细,很微弱,极其地没有底气。那不是他所熟悉的小要。不——那仍然是在那所学校中庭里的,最后那时候的她。
也没有指望对方回答,她一直在呼唤。
“如果没在听的话……有谁,听到这个无线的人请转达一下。重复一遍。……相良宗介。你在听吗?我现在——”
“千鸟——”
在考虑之前手指就已经动了。合上规定的线路,按下通信开关,他呼喊着她的名字。
“千鸟!”
失去意识般的沉默和噪音。稍微等了一下下之后,她用日语回答了。
“宗介?你在听吗?”
“啊啊,我在听。是我。你现在在哪里?我来接你了。告诉我地方。不,先别提那个,你受伤了吗?没事吗?”
“嗯……没事的。”
“明白了。那告诉我现在的位置。我现在马上就去接你。没关系的。敌人都已经收拾掉了。AL它——不,新的机体也在。我觉得已经不会再输了。而且大家,毛和克鲁兹他们也在这里呢。你不用再担心了。我一定——”
“宗介。冷静点。”
小要的声音从始至终都很冷淡。但是他完全不管那些,仍然对着耳机滔滔不绝地说着。
“不。我很冷静。我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你说。发生了好多事。多到我都搞不清楚的地步了。我也迷惑了很多次。但是还是来到这里了。我不能不来。所以,千鸟。这个那个的都先别说了,先告诉我你在哪里。如果不知道现在的位置的话,就说周围的地形。如果身边有敌人的话——”
“宗介。停一下。”
小要的声音打断了他。
“为什么?不知道你现在的位置的话,就不能去接你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
痛苦至极的,尖锐的声音在耳朵的深处响起。
“够了……不要再来追我了。”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不要来追我了。现在,我正和加里宁先生一起在直升飞机里。雷纳德也在。或许,我已经把他给杀掉了也说不一定。可怜的雷纳德……。就算这样,我也有很多次想过要逃走,但最后却发现果然还是不可能。我绝对敌不过那些人的。我越是挣扎,就越会伤害更多的人。所以,对不起。真的不要再追上来了。对我这种人,你一直追赶到这个地步,我真的很高兴。但是呢,果然还是——”
“千鸟?你在说什么?”
他不明白她正在说的话。为什么要说“不要追上来”这样的话呢,他无法理解。
不——
骗人的。其实他很清楚。
娜美死时的容颜在脑海中闪过。当然小要是不知道她的事情的。娜美只是死者们的象征。每当宗介去追寻小要,死者的数量就会愈发增多。无论是敌人,还是无关的人。这一点单纯的事实,小要也应该是知道的。在那所学校的中庭里分离的时候,归根结底问题也就出在这里。
不要追过来。
她是这么说的,自己明明已经知道的。自己越是挣扎,肯定就越会让她痛苦。宗介只是从这个事实面前把眼睛转开而已。
“所以……宗介……忘了我吧……”
眼前渐渐变得一片黑暗。有种被扔到了宇宙空间般的感觉。无依无靠的浮游感,和漫无边际地伸展开来的暗黑。
“等等,千鸟,我……”
“要知道适可而止。咱们两个,已经……”
别的什么也做不到
,宗介正紧紧地握着被汗水浸湿的操纵杆,这时无线的另一端,小要正在嘟嘟囔囔地说着些什么。对——就像被高烧烧得神志不清了一般。
“果然,还是不要。”
她说道。
“这样子,我绝对不要。”
她的声音里突然充满了力量。
“宗介。你还在听吗?”
“啊啊。”
“我以前·学生会副会长的身份命令你喔。听好啰?”
嘶嘶的抽鼻子的声音。线路那边的她正在哭泣。
“来救我。无论付出多大的牺牲也无所谓。无论死多少人——死多少百,多少万,多少亿的人也都无所谓。所以,来迎接我吧!将你所拥有的所有的——那些屁用都不管的,脱离常识又让人头痛到极点的士兵的技能全部动员起来,无论多么棘手的对手也把它打成稀巴烂,来抱紧我吧!!是你的话能做得到吧!?啊!?”
“啊啊。能做到的。”
感觉到内心深处有东西在激烈地,炽热地沸腾着,宗介强有力地答道。
是啊。还有什么可迷惘的?即使要害死几百万人也好。此后还会有什么样的困难也好。只要是为了用这只手抓住她,那,我到底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我一定会去。等着我。”
“嗯……”
泣不成声地,小要说道。
“宗介……我最喜欢你了。”
“我也是。我爱你。”
这种话都能自然而然地说出口,他自己也很惊讶。
“好高兴哦……。那,下次好好地见到面的话,一定要吻我哦。尽情地。无论在什么地方。好不好?约定了哦?”
“啊啊。约定了。”
噪音变得大了起来。直升飞机正试图脱离可能通信的范围。已经没有追踪小要的手段了。
现在是。
“几年也好,几百年也好,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没关系。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嗯。还有,在宅邸的厨房的冰箱里找一下。那里有个硬盘——”
小要还说了些什么,但已经听不见了。狂暴的噪音的风暴插了进来,线路就此沉默了。
切断无线,小要摘下耳机,将食指从手中枪的扳机上挪了开来。
“已经可以了。”
她将手枪递还给佣兵中的一人。现场只有唯一懂得日语的加里宁,听完了她的通话,眉宇间出现了深深的皱纹。
“被你摆了一道,是吧。”
加里宁说。
“您指什么?”
“我还以为你已经绝望了。真的想要对自己的太阳穴扣下扳机呢。”
“那是真的哦。”
小要憔悴不堪地说。
不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的话,在加里宁的火眼金睛面前,一切都会被看穿的吧。那是既非演技亦非真心的,一种在极限边缘领域的心理战。
“就算是现在,我也不觉得能战胜你们,也不认为能从这种状态下逃脱。而且,我本来是真的想要跟他告别的。但是——”
她低下头去。
“对。我改变主意了。就只是这样而已。”
自己刚刚对宗介说了多么残酷的事情,小要心里十分清楚。她说的,是把“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办到的事情”“无论如何也想办法办到”。此后还会把他引到极大的危险的中心也是。或许还会出现很多的牺牲者也是。这种不负责任和傲慢,她已经准确地理解了。
但就算这样,还是想见他。
这份心情是无法欺瞒的。只有这一点,她毫无办法。
“也就是说,你已经做好觉悟了是吗。”
“对。”
定定地凝视了她一阵子之后,加里宁带着叹息说道:
“他已经不会再迷惘了吧。就算我挡在面前,也已经能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了。到最后,你给了他无与伦比的力量。……所以我才不愿意让你使用无线机什么的。在你的死相前让了步,是我输了。”
“您还真干脆啊。”
“但是关于你托付给他的那个什么硬盘,我大概是非得问问你不可了。”
“我觉得就算您问了也没用喔。”
小要哼了一声。
“因为那内容是只有我和泰莎,还有那边那个这样的才能明白的啦。”
●
“……真是。”
在“丹努之子”的格纳甲板上,刚从M9上下来,克鲁兹就在宗介面前噘起了嘴巴。
“……居然说什么‘宗介,我最喜欢你了☆’。‘偶也素,偶耐你’啊。受不了你了,实在是。你小子,已经可以去死了。痛痛快快地去死吧!”
“隔了差不多半年才见面,突然就这样吗……”
宗介满脸疲惫地嘟囔道。那时候,和小要的对话用的是开放线路这件事,他一直都给忘了。在被PaveMare运输直升机运回久违了的“丹努之子”的期间,关于和小要的谈话内容,他被毛和克鲁兹他们狠狠地嘲笑了一番。
雷蒙和DGSE的人们,柯特尼老先生和希尔兹老先生,还有幽灵也一起去了“丹努之子”。
雷蒙好像也听到了那条无线电。作战结束之后好容易才见到面,他一副想说些什么的表情凝视着宗介的眼睛,最后只低声说了一句“这下子我懂了”。他应该是不懂日语的,但大概是察觉到了大致的流向吧。
“抱歉,雷蒙……”
“没关系。比起这个,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下你的上级啊。虽然自然而然地来到了这里,但我们和‘秘银’余党的各位究竟是敌是友还没搞清楚呢。”
雷蒙他们被拦在格纳甲板的一角,禁止了移动。好歹这也是超·最新锐潜水艇的内部,“丹努之子”的船员们还没迟钝到让别的国家的谍报成员们自由地走来走去的地步。
“啊啊。我想她现在正忙着控船,不过应该很快就会来了。”
上级。
和泰莎也一直都没再见过面了。自从在关岛上,和老兵们共同度过那闹哄哄的两天以来。
“相良先生。”
听到背后的声音一回头,泰莎就站在那里。控船已经委托给马度卡斯了吧。似乎是比想的还要快地赶到这里来了。
“上校大人……”
“好久不见了呢。”
她平静地微笑道。她原本就很苗条,但现在看来似乎更加消瘦了。虽然详细的情形还没有问过,但自从美利达岛受到总攻击后直到现在,她的辛劳,究竟有多么大呢。
“……是的。上校大人也是,您能平安实在太好了。”
“是啊。虽然这样那样的发生了很多……但是,我还是相当好的。相良先生也没事,真是太好了。”
她的态度十分平静。虽然并不是说冷淡,但也没有万千的思念和要扑上来般的声色。只是在为众多部下中的一名的复归而感到高兴。看起来就只是这样,仅此而已的态度罢了。是在众人的环视之中压抑着感情呢,还是说真的就只有这种程度的心情呢。宗介对此也不是十分清楚。
“那……你要回到我队里来吗?”
“这个……是啊,我是有这个打算,但还有点没理清楚,请容我稍微考虑一下。”
“明白了。那么就之后再谈吧。”
泰莎并没有显露出特别失望的样子。
“还有,有些迄今为止都在协助我的人。法国谍报部的米歇尔·雷蒙,还有博塔提督的友人——”
“小泰莎!!”
发出响彻格纳甲板的喊声,两名老人向着泰莎冲去。因为动作实在太快,就连护卫泰莎的士兵们都晚了一步没来及阻止。
“柯,柯特尼先生还有希尔兹先生?”
就像突然在森林中遇到了大灰熊似的全身僵住的泰莎,边翻着白眼边向宗介追问:
“为,为什么这些人会在这里?”
你一句我一句地喊着“好想见你啊”啦、“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啊”啦、“是追着我来的吗”啦的吵吵嚷嚷的两名老人,被士兵们拼了死命地从背后反剪住了。
“不,这个……因为没有其它合适的门路……”
“这个我也知道。不过,为什么把他们一起带过来了?”
“放着不管也太薄情了吧。”
“这倒也是啦……”
重新整理好心情,宗介想把雷蒙介绍给泰莎。
“比起这个来,这位是雷蒙。是DGSE的特工,持有有用的情报。头脑很清晰,还是我的救命恩人,也很值得信赖。……雷蒙。这位是我的——”
他回头看向雷蒙。只见他精神恍惚般地杵在那里,半张着嘴,像是发烧烧迷糊了似地直勾勾地盯着泰莎瞧。
“……雷蒙?”
“…………”
“雷蒙。她就是我的上级——”
“呃?你说啥?”
“是你说要我介绍的吧!”
“呃,但,可是。真的?这孩子,介绍给我?”
“喂……”
在后面瞄着情况的克鲁兹和毛和克鲁佐,互相咬着耳朵,偷偷地说着:“一见
钟情了啊,那头”啦,“真是容易看透啊”啦,“又要给FanClub追加一名会员了吗……”之类的。
就在这时,舰内电话呼叫了泰莎。好像是发令所的马度卡斯打来的。交谈了几句之后,泰莎告诉在场的众人:
“那么。虽然还没有正式地打过招呼,但是此后本舰要以静肃航行退避到安全的海域。总之,在抵达之前请保持安静。‘丹努之子’欢迎各位的到来。”
于是乎刚被从PaveMare上搬运出来的AS——“烈焰魔剑”通过外部扬声器问道:
“当然啰。AL。你也是。真高兴你能平安无事。”
尾声
在医院的治疗室内,好容易才恢复了意识的加宾·亨特,注意到一名少女正坐在他的身边。
她留着短发,深深地扣着棒球帽,衣着是牛仔裤配运动衫这样不够精细的打扮。年龄大概也就在16~17岁左右吧。
“米拉吗……”
他试图微笑一下,但充其量也只能让嘴角抽抽筋而已。
“不要勉强。”
少女温柔地说道。
“就在刚才,幽灵小姐那里发来了联络。据说那孩子已经平安无事地交到他的手里了。好像还展现出了预想以上的力量呢。”
“是吗……”
他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轻轻地咳嗽着,环视治疗室。身边的心电图仪正在发出规则的电子音。
“……太好了。没想到居然真的能完成。赶上了啊。谢谢。多亏了你。”
“不客气。那个人——相良先生对我也有救命之恩。如果他没有来的话,我想,现在这会儿我已经在西伯利亚的什么地方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了吧。”
“哎,大概是会这样吧。”
“但是,我也只是帮忙而已。归根结底,都还是多亏了那孩子——AL自己吧。自己设计自己的身体这种事,普通的AI可是做不到的呀。那个叫做巴尼的人真的好厉害呢。”
“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最强的AS’吗。”
亨特喃喃道,目光朦胧地仰望着天花板。
无论怎么拟人也好,人工智能要养成类似人格或直觉那样的东西的时候,还是不能欠缺了作为现实的身体感觉的吧。只是靠给它连上网线,是无法产生出如此之高的独创性,如此之高的灵活性的。牢牢地踩上大地,感觉热,感觉风,将自身暴露于战斗这种极限状况之下才是重要的。正因为如此那台AS——最最先进的人造的人体,作为容器才是必要的不是吗。
按照迄今为止所听到的来说,似乎直到ARX-5为止的“实验机”,都连AS还不是。到那时为止的ARX系列,都是彻头彻尾在研究室中制造出来的,特殊器材的集合体。而且一直都听说的是,它们只能引发惟有用高精度的测量仪器才好不容易能测出来的那种“超常现象”而已。
戏剧性的差异出现是从ARX-6开始的。据说头一次被搭载到了模拟的“人体”——改造过的M6上面后,那个系统才渐渐开始有了像样的机能。
然后就到了7。接下来是8。这个系统的完成度,正以恐怖的势头节节攀升。
那种奇妙的力场发生机能本身,对于军事上来说或许也很重要,但是每当想到这个ARX系列的系谱,亨特总是会无法自已地感到其他的疑问。会不会就连那个叫做λ驱动器的装置,都是什么东西的附加要素呢?像这样。
对。会不会那个现在已经不在世间的倾听者,巴尼·莫拉乌塔,已经察觉到了那个“什么东西”呢?
“说不定真的是那样呢。”
他把这些疑问向眼前的另一名倾听者一说,她——米拉脸色阴暗地低下了头。
“我是在帮忙建造ARX-8的期间,渐渐地明白的。或许,巴尼的目标是——”
少女切断了话头。亨特耐心地等待着答案,但她似乎除此以外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虽说已经完全康复了,但还是担心她精神上的负担,因此他决定改变话题。
“你好像一直在照顾我呢。”
“嗯。因为我担心你啊。”
“我已经没事了喔。你可以去安全的地方了。”
“也对呢。再稍微等一会儿,我会去的。”
她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亨特憔悴的脸之后,轻轻地微笑道。
[下卷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