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迫近的Nick Of Time 扬斯克11

放下宗介和泰莎的运输直升机飞走后,周围一带便被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所笼罩。

决定是让两架“PaveMare”和克鲁兹的M9,分别在距离这片废墟5公里的三个地点待机,等泰莎的联络再来迎接。Gebo6的机长要求说希望能在现场等待,然而泰莎十分干脆地拒绝了。她的考虑是万一有敌人到来时,藏在较远的地方的人,一旦有情况比较容易应对。

在黄昏的阴暗中,凉爽的风轻轻吹过,杂草随风摇曳,发出微细的低语。不知是不是直升机残留的下降气流的影响,旁边的民居的柱子虽然有点马后炮,还是发出有些瘆人的悲鸣声折断成了两截。

“是这边。”

泰莎操作了下携带终端的数字地图之后,开始向西北方向迈出脚步。她身上的服装,下身是训练鞋和短裤,上身是厚厚的运动衫外面套上肥肥大大的飞行夹克。虽然肩上扛着装了炸药的背包,却没有带枪。如果地方合适的话,看起来也许甚至会像来野餐的,然而可惜的是,这片废墟的景色里丝毫没有一点能养眼的东西。

宗介是在黑色的AS操纵服外面加上了防弹背心。武器是5.56毫米(……这个没错,绝对是毫米了Raiden君!)口径的卡宾枪和预备弹匣六个,手榴弹、烟幕弹、烧夷手榴弹各两个。C4炸药也是能带多少就呆了多少。

然后就是每次的Glock19了。在南桑差点死去之后,也被雷蒙的同伴捡回来还给自己了。虽然并不是特别出色的手枪,但或许是一直用了将近两年的缘故吧,最近已经变得非常喜欢了。

“接下来要往哪儿去?”

“北边的工厂。”

她回答,眺望着马路的远方眯细了眼睛,带着一脸沉思的表情快步走去。宗介只能默默地跟在后面。虽然的确是没有敌人的影子,但只留自己一个人做护卫这种处理还是让人觉得很不自然。如果只是为了谨慎起见的护卫的话,那只让直升机的机组成员武装同行应该就够了。

似乎是看穿了宗介的这种疑问,泰莎说道:

“觉得只带你一个人来不可思议吗?”

“是的。”

“其实本来我都想自己一个人来的。但是,如果要再选唯一的一个人的话,那你应该是最合适的吧,我是这么认为的。”

“?”

“这里沉睡着‘倾听者’的秘密。”

不顾宗介的惊讶,泰莎继续说着。

“你是唯一能操纵‘烈焰魔剑’的人。为咱们制造者这台机体的虽然是米拉小姐,但却是挪用的AL和‘强弩’的基本系统。制造那台‘强弩’的是名叫巴尼·莫拉乌塔的人。从西伯利亚直接救出米拉小姐的也是你。我也被你救了好几次。然后,你正无论如何都想要救回的是小要小姐。如此与‘倾听者’有缘的人,就算找遍全世界大概也就只有相良先生了吧。”

被她一说再看,还真是这样。

虽然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在南桑共同生活过的娜美如果也是的话,那就又多加了一个人。雷纳德也是。虽然不是很清楚,但他大概也是“倾听者”吧。这样一来,就变成与理应为数不多的特殊能力者“倾听者”中的六名有着深刻的联系了。

和以前一样,这个什么“倾听者”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宗介仍然不是很清楚。但是到了这一步,肯定不能靠一句偶然来解释了。甚至让人感觉到某种类似命运的东西。

“这究竟是偶然呢,还是一种命运呢,我也不清楚。别看我这样子,可也是信神的。无论以什么样的形式也好,如果有神这样一个存在的话——相良先生,你或许就是神为了拯救我们,而赐给我们的救世主呢。”

“怎么会……”

救世主什么的可不是说着玩的,宗介这样想道。确实真是存在着奇缘也说不定,但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士兵。只是个除了让枪弹命中必要的地方之外没有其他才能的,平凡的男人。既没能救得了娜美,往后能不能拯救小要也还不知道。

但是,宗介在那艘船上,也被那位名叫米拉的少女说了类似的事情。

他们并没有说很多话。她为了西伯利亚的事情向他道谢,他也为AL和“烈焰魔剑”的事情向她道了谢。米拉讲了自己已经基本恢复,现在正在协助情报部的亨特等人工作等等,宗介也简要说了说自己的近况。

然后,她在临别之际,展露笑容说道:

(虽然没有什么证据,可你或许能拯救我们也说不定。)

——这样。

“并不是在给你施加压力。”

泰莎温柔地说。

“只是,总能让我产生这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呢,你的力量。中国的古谚中,有句意义类似‘神在赋予人重大的使命之前,会先给那个人巨大的苦难,以考验他的力量’的话(插花:……天将降……啊啊……我,我一年前写的后记……居然……)。你迄今为止的人生都是苦难的连续。但是,应该也拥有通过那份苦难而培育出来的力量。能够规劝我这种没用的女人的温柔也是。明明从小就在战场的疯狂中成长起来,你为什么能够不失去温柔的心呢?这也许有什么意义呢。虽然或许是要你亲眼见证我们走向灭亡也说不一定……”

虽然为她的“我这种没用的女人”这种说法感到吃惊,但她还保有这份诙谐没准反倒是件值得欢迎的事呢。他没有勉强去否定这句话,而只是单纯地叙述了感想。

“我不是很明白。”

“我也是。但是,或许把我所知道的事情全都先告诉给相良先生会比较好。我是这么想的。”

泰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这就是我把你带到这里来的理由。”

宗介正找不出话来回答,她沉稳地微笑了一下后就继续向前走去了。一时间附近除了两人的脚步声和风声之外再无其它。

穿越居住区的时候,宗介看到路上的汽车的残骸马上就注意到了。

有弹痕。

并不止是那个残骸上。仔细看的话,倒塌的民宅和大楼,路面之类的上面也都有弹痕和爆炸的残迹,还有看来像是发生过巨大的火灾的痕迹。

(这个小镇上发生过战斗吗……?)

两个人渐渐向被遗弃的秘密都市的北侧接近。

那一带已经成为了一座广阔的的化工厂的遗迹。四处林立着锈迹斑斑,复杂地纠结在一起的建筑物,漂浮着一种和居民区不同的阴森森的感觉。无数地伸展出去的管道类,投下黑色阴影的几条烟囱,空荡荡地并排在一起的仓库和储水罐。那幅光景看来就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死去了的,未知的巨大生物的遗骸一般。

“上校大人,这座小镇……”

“现在的苏联政府内,知道这座都市的事情的人应该几乎是没有的。因为过激行为和内战,记录也几乎都丢失殆尽了。我也在工作的同时,一直调查着这座都市是否真的存在——然而却几乎没有成果。但是到了最近,终于得到了线索。就是米拉小姐。从她在西伯利亚被关押的设施里听到的话中,得到了某个人物的名字。顺着那个人物的消息,雷蒙先生他们替我调查莫斯科的公文书的结果,就调查出了这个秘密都市‘扬斯克11’的存在。”

这座化工厂里似乎也发生过战斗的样子。

他们的视线定在了倒塌方式很不自然的仓库上。好几个储水罐从基部脱落下来垂挂在那里,铁管和钢筋的残片甚至撒到了相当靠近这边的地面上。

“请小心点哦,相良先生。”

泰莎说道。

“这座化工厂,可以说是像‘爆炸中心’一样的东西。虽然对人体几乎是无害的,而且我想过了17年以上影响也已经变小了,但还是会使接近的人的精神发生混乱。”

“精神?”

“嗯。在这里进行的实验,是非常特殊的。大概,地下应该有那个设施。”

泰莎操作数字地图,观察了一下化工厂的全景。

“请小心点哦,相良先生。”

泰莎说道。

“这座化工厂,可以说是像‘爆炸中心’一样的东西。虽然对人体几乎是无害的,而且我想过了17年以上影响也已经变小了,但还是会使接近的人的精神发生混——”

“等……等一下。”

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毛骨悚然的感觉袭击,宗介打断了她的话。

“怎么了?”

“刚才,您是不是重复说了同一句话?”

“啊啊。”

并没有特别吃惊的样子,泰莎点了点头。

“既视感呢。这也是影响之一。刚才空降之前,威巴先生他们也一直在说吧。你没有感觉到吗?”

“感觉到了。”

“先让大家离远一些,也是这个缘故。也许会有点儿不舒服,不过请忍耐一下。如果能好好地保持头脑清醒的话,就能坦然以对的。一旦发呆,既视感就会出现得很多。”

宗介只觉得背上密密麻麻地出了一层汗。她为什么能够若无其事呢?

“那个……您没关系吗?”

“嗯。这种事,在我们身上偶

尔都会发生的。要是特意为它闹腾起来的话就没完了,所以没跟人说,而且习惯了的话也不会特别在意就是了。而且,就算是一般人,平常也都有体验到更轻些的既视感吧?”

从泰莎的口吻来看,这现象大概不会那么频繁地发生吧。不过就算如此,自己似乎还是怎么都无法习惯就是了。

“走吧。大概就在这前边。”

泰莎边注意着脚下,边进入了工厂中。

“也许尽可能多说说话会比较好呢。注意到弹痕之类的了吗?”

“嗯。来复弹,机关炮弹,RPG的爆炸……好像有过相当激烈的对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大概,原因是实验吧。”

跨过横在地面上的管子,泰莎说道。

“我想是发生了极其悲惨的事情。大概这座秘密都市的居民,由于实验的影响导致精神被污染了吧。应该是变成了比现在的既视感之类的,更加严重的状态。或许是精神错乱的警卫开始相互射击,然后就接连不断地升级下去了也说不定。因为既没有详细的记录,也找不到能作证的人,所以实际的情况我也不清楚就是了……”

泰莎除了用沉痛的语气诉说之外,大概是再也找不出语言来形容这里发生的混乱了吧。失去正常心智的人们无限制地施展暴力的话会变成怎样呢?那毫无疑问地真真正正就是地狱。看到战斗的痕迹,宗介也能在某种程度上想象得到。

“到底,这里进行了什么样的实验?”

“ВсеобщаяСфера。”

“‘VseobschajaSfera’?”(注:上面是俄语,下面是宗介模仿的发音(他大概不明白什么意思),不过我也不知发对了没有……)

“用英语说就会变成‘Omni-Sphere’。……虽然说起来会很长,但请耐心一点听下去。”

泰莎说完前置词后,边走边开始了说明。

“‘Omni-Sphere’是人类的精神所创造出来的领域。是一个眼睛无法看见,也无法接触到的世界。Omni-Sphere是无法用普通的物理的探测器观测到的。和我们平时所认识到的世界属于完全不同的次元。同时,Omni-Sphere又和物质世界有着相互干涉。不过是化学回路的人类的头脑,可以与Omni-sphere接续在一起就是这个缘故。反过来也是一样的。就是这么回事。”

“我不太明白……”

看到宗介一脸无法释然的样子,泰莎噗嗤笑了出来。

“抱歉。稍微走得有点太超前了。实际上与Omni-Sphere相似的概念是从以前起就存在的。不过那些彻头彻尾都是假想的、哲学的意义上的东西就是了。也有‘灵界’这样的形容方法。用希腊风来说的话就是理想国。荣格口中的集体无意识之类的也是相似的概念。”

对于话题突然变成了带有超自然风格这件事,宗介感到很困惑。对于指挥着使用最新锐兵器的现代战的泰莎来说,这话题根本就不相称。但是,‘Omni-Sphere’这个单词他有印象。是‘丹努之子’以及‘强弩’——现在是‘烈焰魔剑’等等上面所搭载的,被称为‘TAROS’的人机交互界面有关的词汇。而TAROS记得确实是‘Omni-sphere转移反应’的缩写。

“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以各种各样的形式被传说着的精神的世界。曾经,有个认为能够通过脑量子论和复杂性科学、超大规模运算装置的发达,对它进行科学的记述和利用的天才。是一个叫做德米特利·瓦洛夫的人物。他为了方便给那个世界命名为‘包括一切的领域’(Omni-Sphere)。虽然他的关于Omni-Sphere的论文并没有流传下来,但是到七十年代上半叶附近为止,他似乎都在苏联的科学研究院里进行心电感应和预知未来之类的研究。”

“心电感应,是吗。”

“像是‘费城实验’啦或者‘51区的UFO’啦。这种稀奇古怪的传说有很多吧?的确那一类的故事都很可疑,但美苏的机关有在进行超能力的研究这件事本身却是真的。不过,哪一边都没有得到像样的成果。像军队和情报机关的为了预算而捏造出来的那样的,乱七八糟的研究似乎也很多。”

这正像刚才Gebo6的机长所说的,“由于军队的实验而发狂的士兵们”此类云云的故事吧。在东京生活的时候,和小要她们一起看的电视节目里也有过这样的话题呢。宗介如此想道。

“但是,瓦洛夫博士不同。他是对能源和情报工学、电子工学等等领域也都有贡献的,名符其实的研究者。举例来说,最早期的‘被动式的’隐形技术中,也应用了他创立的基础理论。”

随着深入到工厂内部,不好下脚的地方也多了起来。因为往下半层楼左右的区域的台阶已经腐朽了,所以宗介先下去后向泰莎伸出了手。她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跳进宗介的怀中平安着地了。

“谢谢,相良先生。”

“没什么。请注意脚下。不知是不是发生过火灾的缘故,很多地方似乎都损伤得相当厉害。”

“嗯。”

泰莎取出怀中电灯,继续向工厂的深处进发。

“不知道瓦洛夫博士究竟是靠什么样的契机才发现到Omni-sphere的存在的。总之,他因为某个理由而确信了它的存在。而后,成功进行了小型的实验,到七十年代末时已经取得了相当的成果。到了这个时期,瓦洛夫博士的名字在公开的文书和科学杂志上已经极少出现,在旁人看来或许不过是老科学家走下坡路了而已,但他的研究是被作为国家的重要机密处理了这种解释才比较自然。因为他在学术界内的政治力似乎也很大。而后,为了将他的研究一口气推进下去,就建立了这座秘密都市……据说。”

既视感再次袭来。总觉得这什么瓦洛夫博士的故事已经听了很多次了。宗介摇了摇头,向她询问道:

“为什么那个研究会成为重要机密?”

“是因为Omni-sphere的利用领域。假设有个既不为时间也不被空间所束缚的世界,能让自己的精神在那里自由地移动,并任意地和我们的物理世界相连接的话,你认为有可能会怎么样呢?”

“我想象不出来。”

岂止想象,就连泰莎现在说的事情,宗介也连一半都理解不了。就算得到了去掉复杂的理论和算式的说明,说到时间啦空间啦精神啦之类的,对于现实主义的他来说也是超出处理范围的难题了。(插花:总觉得对于我们来说反倒很容易理解……那么说来,难道最容易使用这种东西的人是OTAKU?==|||)

“比如说,会变得能够非常高精度地预测未来也说不定。敌人会不会放出核弹呢,敌人的重要的政治家什么时候会死呢,攻击预定日的天气如何?地震或者——对,大规模的太阳活动什么时候会发生呢?如果知道了应该是敌人所不知的偶然事件,并利用它的话,那无论什么样的战争也能够取得胜利吧。”

“原来如此……”

“还有心电感应的用法。就算是通常不可能通信的地形和距离,也能进行非常大规模的情报交换吧。不仅如此,或许还能单方面地窥视某人的大脑,或者施加暗示加以操纵也说不一定。如果能‘劫持’美国总统或者国防部部长的头脑的话,那甚至连战争都不必要了。因为能随心所欲地操纵超级大国的政策嘛。”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彻头彻尾只是一种可能性。从理论上来说是可能的,却还有无数技术上的障碍需要跨越。可是如果能利用Omni-Sphere,那就绝对不是无稽之谈。所以就算被当作国家的最高机密,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吧?”

“是啊。”

“还有喔。比较容易的,是利用Omni-Sphere对物理世界进行干涉的技术。将使用者的想象变换成物理的力量的系统。这个可是已经被实用化了呢。”

“难道说是λ驱动器吗?”

“正是如此。不过,那个装置的名字只是为了伪装而取的。虽然也被称为‘驱动斥力λ的装置’(LambdaDriver),还有‘虚弦斥力场生成装置’等等,但那个装置所产生的却并不只是单纯的斥力。而是将由于Omni-Sphere的干涉而产生的模拟的物理现象,经过装置增幅后的产物。它本来的名称是‘Omni-Sphere高速连锁干涉反应炉’。”

“‘反应炉’?”(Reactor)

“是的。在那其中包含着类似反应炉的概念。原本,Omni-Sphere对我们的世界的物理干涉是微乎其微的。也就是能对微弱的分子的运动产生影响的程度。我们在平日里,一直都在不知不觉地通过Omni-Sphere,对自己周围的物质和能量造成影响。”

“那……也就是说,只要自己想想,就能移动周围的物质?”

“是的。这件事本身是很多人都在无意识地做着的事情。也就是说,从某种意义

上来说,所有人类都是超能力者。只是,这种影响微小到几乎无法观测,也不会以眼睛能看见的形式发生什么事情就是了。遗憾的是怎么都无法通过严密的实验来观测、证明这种现象。如果能制造一个把从外部环境来的影响全部遮断的房间的话,或许能观测到Omni-Sphere对物理世界的干涉反应也说不定。但是由于成为观测对象的人类自身也是化学的、电气的机械,因此必然会对周围造成干扰,所以要经常计算那种干扰——”

“对不起,上校大人。我渐渐开始搞不懂了……”

“啊……对不起。总之,所有的人类都拥有非常微小的类似‘念动力’那样的东西,就是这样了。”

“原来如此。”

对于大脑血液循环不良(==|||)的对象也能从头到尾谦虚地,温柔地进行解释,也是她的品德之一呢,宗介这样想道。

“能使这种日常都在发生的极小极小的干涉反应进行连锁性增幅的,就是λ驱动器了。人类的大脑与全身的神经系统,就像是能产生Omni-Sphere干涉反应的发动机一样。λ驱动器搭载型的AS,具备能模拟人类的这种机能的模拟头脑和模拟神经系统。通过在这种系统上加上人类的神经系统无论如何都无法承受的莫大电力,就能够引发出在通常的自然界里绝无可能的——极其强力的干涉反应。以前,我说过‘强弩’是你的分身吧。那就是因为这个理由。虽然并没有连你的人格都拷贝过去,不过‘强弩’和‘烈焰魔剑’是在很大程度上模仿了你的神经活动的。”

“哈啊……”

“相良先生有思考过‘为什么不在飞机还有坦克、舰船之类的上面搭载λ驱动器?’吗?”

“有的。那样做效率会高得多吧。不……可是……如果是那样的话,莫非……”

“没错。正是由于为了让λ驱动器启动,必须得要模拟人类机能的机体。而且Omni-Sphere所产生的对物理世界的干涉反应,似乎是在成为触媒的人类面临着极强的极限状况,并且还能做出理性的行动时会变得显著。熟练的战士的无比强大的集中力,以及产生出那种精神状态的状况——也就是战斗,是不可或缺的。因此,能搭载λ驱动器的机械的条件,就变成了拥有高功率的动力源,拥有参加危险的战斗并能生还的性能,并且还拥有模仿人体的构造的驾驶工具。”

“也就是AS吗。”

“没错。AS,正是理想的搭载λ驱动器用的机械。接下来——这样一来,你不会开始觉得AS这种兵器的存在本身就很奇妙了吗?本来所谓的人形对战斗来说应该是不够高效的形态,可AS却不知为何正逐渐成为陆战的主力。如此方便、理想的兵器会是偶然造出来的吗。”

泰莎的措辞,简直像在说AS就是为了搭载λ驱动器而诞生、进化起来的一般。宗介想起了过去从北朝鲜逃出之后,加里宁对他说的“这种东西不可能存在”这句话。

“可是……AS实际在战场上是很有用的。”

确实,AS有着许多其他兵器所没有的弱点。在平地上容易被敌军发现,而且是因为是直立步行的所以也很容易中弹。由于机体系统复杂,整备和生产都不容易。能运用的火器的尺寸和装甲防御力,也远远比不上坦克。

然而,AS也有着能充分弥补这些弱点的优势。若不是这样,那谁也不会使用AS了吧。

“说得也是呢。这正像‘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一样,能断言什么的人,这世界上或许一个都不存在呢。”

“…………?”

“看得见了。”

在边说话边前进的期间,两个人来到了工厂相当深入的地方。

从大量的钢筋和管线的缝隙间,微微透进来的橘红色的天空的光线,也几乎没有到达这里。就那样进入一个宽广的大厅状的空间后,在他们正面的地板上,一个巨大的竖洞正大大地张着嘴巴。

直径大约有将近15米吧。突兀地开在那儿的竖洞,就那样延伸向地下深处。电缆、管道和作业用的脚手架将竖洞团团包围,他们的正对面安装着坚固的扶手状的零件。

这个竖洞似乎是个巨大的电梯的垂直升降井。应该能上下移动的载货台部分,大概是降到地下去了吧。就算从井边往下看,洞穴的下面也被黑暗封锁,无法明确到底有多深。

“要从这里下去吗?”

“是的。因为目标的设施,应该就在这个升降井下面——地下的深处才对。”

当然电梯估计是已经故障了,而且本来这废墟里也没有电力。升降井中有些由铁管组成的靠不住的脚手架和台阶,以及锈迹斑斑的梯子。要下去的话大概只有使用那些台阶和梯子了吧。

虽说如此,这设施可是被搁置了将近18年了。不仅老化得很厉害,而且到处都有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倒塌的危险。

“稍等一下。能请您在外面等候吗?”

“?怎么回事?”

“从这里下去是很危险的。我会去搜索的,所以请上校大人在上面发出指示。”

虽然带了登山绳和钢环之类的降下用具,但从这个竖井中下去看来也绝不是轻松的作业。自己一个人的话似乎倒还有办法应付,可毕竟有泰莎在场。估计她也没有这类场所的降下经验,而且原本她的运动能力就——虽然很失礼——非常地不可靠。

这种道理泰莎也是明白的吧。但她并没有打算接受宗介的提案。

“很抱歉。但是只有这里,我是非去不可的。可能会很不好办,但不能想办法把我带到下面去吗?”

“可是……”

“我会尽可能努力不给你添麻烦的。如果,无论如何都觉得危险的话就会暂时先放弃折回去。所以,求你了。”

“……明白了。只不过,危险与否的判断要由我来进行。到时候请老实地服从。”

“嗯。多谢你。”

两人各自带上自己的夜视镜,用登山绳将彼此的身体紧紧地系在一起,向升降井的内部降落下去。最初的几层楼高度只是走下楼梯就可以,但从那再往下,似乎就只能用紧贴在竖井内壁上的梯子了。

“请到我背上来……”

“嗯。”

改变成背着泰莎的姿势,用登山绳牢固地固定住她的身体。她柔软的胸部紧紧贴住了后背,使他觉得稍微有些心神不宁。

“那就请多多关照啰,相良先生。”

“精神作用吗,听您的声音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大概是错觉吧。不过和小要小姐再会的时候,这件事我会先替你保密的。呵呵。”

听到她开玩笑,宗介产生了一种极其怀念的心情。他回忆起了泰莎到阵代高中短期留学那会儿的那种天真无邪。那时的她经常戏弄小要和毛,每次都是这种笑法。(T_T)

他背着泰莎,顺着梯子往下爬。

升降井相当深。已经小心翼翼地下降了四层楼左右的深度,可井底还在更远更远的底下。

这时,两人的携带无线电发出了呼叫声。是在秘密都市外面待命的克鲁兹发来的通信。由于地形和建筑物的影响,噪音非常严重。

“这里是Uruz6。看来形势不妙。”

“怎么了?”

“西面有复数的直升机正在接近。就能确认的而言有是三架。大概是敌人。”

“操你妈的。还挺多的啊……”

三架直升机增加到了六架后,克鲁兹在驾驶舱内咒骂道。

因为问题的直升机部队是背向太阳的,所以靠M9的被动传感器发现晚了一步。克鲁兹探测到机影的时候,那支直升机部队已经接近到仅剩下不到12公里的距离了。这样子要抵达那座秘密都市的上空,估计花不了三分钟了吧。

己方的两架“PaveMare”运输直升机,为了节约燃料而降落在一片小的山林中,关掉了引擎。从克鲁兹机处收到了情报的Gebo4和Gebo6的机长,已经起动了APU(辅助动力装置)开始了发动引擎的准备。

不成,要糟。克鲁兹直觉地警告道。

“Gebo4还有6,别开引擎!”

『为什么,Uruz6?』

“那帮家伙,大概有ECS。所以才发现得这么晚。估计ECCS也装着呢,要是随随便便起飞的话可是马上会被发现的。就那么在林子里头藏着吧!"

现在起飞的话,警戒中的敌直升机部队探知到己方两机的危险是非常高的。没有装备像样的对空武器的“PaveMare”,要是进入和敌机的战斗,估计刹那间就会被击坠了吧。

『可是,那又怎么办。就这样傻呆在这儿也解决不了问题吧。』

Gebo4的机长说。虽然嘴上在反对,可暂且还是中止了起动引擎。

“总之先憋住气儿。那帮家伙安下心来着陆的时候才会造成空子。那样的话就先由我来解决,你们趁那会儿去接泰莎和宗介。”

『嗯……说得也是。明白了。不过,真能确定是敌人吗?』

“如果

是这儿本地的苏联军的话,应该能更早探测到的。要说带着那么奢侈的装备特地跑到这种穷乡僻壤来的家伙——”

『就是‘汞合金’了啊。靠。』

『最近还真是哪哪儿都往外冒啊。那帮可恶的臭虫。』

两位机长骂道。克鲁兹将自机的ECS从雷达·红外线隐蔽模式切换成了不可见模式。M9透明化了,隔着监视器看到的风景变成了紫色。

六架直升机依然在接近中。他再次呼叫宗介他们。

“就跟你听到的一样,Uruz7!赶紧回来。移动到到城市的东北,地点Echo附近的废屋里藏起来。”

『Uruz7了解。不过要花点时间。』

“总而言之尽快。”

在一片黑暗的竖井之中,宗介确认过登山绳的状态之后,开始向原来的头顶上攀登。

“上校大人。回去了。”

“等……”

背上的泰莎刚要开口,又闭上了嘴巴。

“不和克鲁兹他们合流不行。这里很危险。”

“也是呢。没办法……”

她很遗憾似地说道。沉眠在这井下的东西,似乎相当重要。

但是在这儿磨磨蹭蹭的话,那本钱和利息可就都没了。敌人的步兵马上就会来了吧。靠宗介一个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守得住泰莎的。她似乎也很清楚这一点,并没有再多勉强要求什么。

梯子生锈得很严重,到处的腐蚀都在加剧,也有些部分看来不像是能支持得了两人份的体重,所以也不能登得太快。

“请您抓紧一点。”

“好的。”

正说着,宗介用力踩着的梯子的一部分就发出怪声脱落了。他迅速地抓住栏杆双手用力,试图恢复失去的平衡,可这回连那条栏杆都从基部咔吧一声折断了。

“呀……!”

身体被猛地抛到了空中。因为把登山绳固定在了竖井的入口处,所以没有就那么掉下去,可两个人却被吊挂在黑暗中了。

“您受伤了吗?”

“没,没事。抱歉。”

“就这样别放手。”

宗介双脚用力地踏住墙面,用浑身的力量挽起登山绳,小心翼翼地沿着升降井往上爬。

(不太妙啊……)

到爬出升降井为止,好像还得再花三分钟以上。这样下去的话,说不定会被敌人完全包围的——(插花:三分钟是个微妙的时间——来大家一起泡方便面~)

『——着陆地点确认。要降落吗?』

运输直升机的驾驶员通过机内通话告诉加里宁。

“还不到着陆的时候。等周边地域的索敌结束了再说。”

『了解。

载着加里宁的运输直升机,正在秘密都市“扬斯克11”的上空,和另外四架飞机一起缓缓地盘旋着。是四架Mi-26运输直升机和两架Mi-24战斗直升机的编制。

虽然有些不规范,但在让这六架飞机降落的时候,加里宁采用了以前在阿富汗时代经常使用的手法。

让运载着AS和士兵的运输直升机在高空的安全空域待命,余下的一架先藏在在远处的山岳的后面。然后,将两架攻击力和运动性较高的“雌鹿”分别配备在距目标地域上空500米和1500米的高度来放哨。

就算持有对空武器的游击队发起进攻,也能在仅有低高度的一机受损的情况下当即加以猛烈的攻击。接下来将之前隐藏的那架运输直升机随时投入,通过展开地上兵力,还可以对对方施加强大的压力。

『和传说的一样扎实稳健的手法呢,Mr.K。』

无线的另一端,维尔赫姆·卡斯帕说道。是那个德国狙击兵。他现在正在另一架运输直升机中,搭乘着那个λ驱动器搭载型AS“地狱骑士”待命。

『观光飞行的话改日如何?我想早点儿跟这个让人着急的地方说拜拜呢。』

“这不是观光飞行。为了随时能出动你先待机吧。”

加里宁冷淡地回答。

这种形式的AS和空降部队、攻击直升机的配合作战,在加里宁曾经所属的连队里被称为“老鼠夹”。对想要得不得了的奶酪出手的最后,弹簧弹起,老鼠就被金属夹夹住了。根本没法躲开。

以勇猛著称的阿富汗游击队员们,也唯有对加里宁他们编出的这套手法极其畏惧。

身为苏联制的重型直升机的这架Mi-26“光环”和Mi-24“雌鹿”,通过“汞合金”独立的改造搭载上了ECS和ECCS,以及其他各种的传感器。如果对手是通常的正规军部队的话,无论有多少都能自由地瞒过他们的眼睛来行动,而且不管对手有什么样的电子欺瞒手段也能应该立即发现的。

可是预想的对手并不是正规军。而是他们。

现在这会儿还没看见敌影,但降下前仔细的索敌,无论做多少都绝不过分。

这时,雷纳德·泰斯塔罗沙通过无线电插话了。他和千鸟要还有那个法国间谍一起,坐在另一架“光环”里。

『我是很尊敬你的慎重啦,Mr.K。不过我也赞成卡斯帕氏的意见呢。快点儿降下去比较好。』

“能让我听听理由吗?”

『说得也是呢……。差不多反应也该出来啦。』

雷纳德的语气里带着些恶作剧的味道。加里宁总觉得这种语气之前也曾经听到过。那是什么时候呢?不,并不是那么久远。岂止如此——

『——赞成卡斯帕氏的意见呢。快点儿降下去比较好。』

“能让我听听理由——”

是就在刚才。被异样的既视感操纵,差点儿重复同样的话之际,他清醒过来了。

『你看吧。这个城市是特别的。实验的影响还残留着,一不小心时间的感觉马上就会变得模糊。乘客倒是还好,驾驶员要是遇上这个就麻烦了。』

就在这时,正在低空飞行的“雌鹿”在眼皮底下猛地一歪,险些没撞上化工厂。直升机在千钧一发之际重整姿势,以最大功率急速上升。机体的腹部擦过从工厂中高耸出来的大型仓库的顶端,在傍晚的昏暗中撒下大量的火花。

『就是那样子了。』

雷纳德兴味索然的声音。而“雌鹿”的驾驶员们正在互相对骂。

『你这蠢货,刚才差点儿就撞上了啊!?』

『不,我应该的确是向左转了,可机体却还在原来的位置……』

『?说什么哪?你刚才也说了一样的——』

看来他们多半也是被来路不明的既视感给控制了。加里宁下令让“雌鹿”提升高度远离工厂后,推敲着适合让直升机降落的场所。大概在城市外面会比较好吧。总觉得接近那座工厂会很危险——

这时,卡斯帕发来了联络。

『东南的山区3公里,半山腰有块平台的山从你们那儿能看得见吗?火箭弹也好什么也好,往山顶附近打上几发看看。』

“可能倒是可能,为什么?”

『你打打试试就明白啦。』

发出坏心眼的笑声,卡斯帕回答道。加里宁没有再多加追问,向直升机的驾驶员下了按他说的做的命令。

正在告知现在还没能离开工厂的宗介他们上空直升机的情况时,M9的驾驶舱内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

瞬间,克鲁兹很辛苦地才打消了进行回避运动的念头。从那个距离火箭弹是不可能命中的——他如此判断。

着弹。

一发命中了距离M930米的岩石表面,爆炸炎、碎片以及噪音向四面散开,余下的数发在更远的地点爆炸了。

“………………”

飞到空中的土和砂朝着M9上面倾盆而降,砸在装甲上发出噼哩啪啦的无感情的声音。克鲁兹让机体保持伏射姿势一动不动,透过烟尘窥视着敌人的状况。

『被发现了吗?』

宗介在无线的另一头说道。己方的两架直升机现在也依然在山背面的林子里屏息潜伏着。

“没——”

没有后续攻击。敌人应该还没有找到自己。刚才的大概也就是试射吧。看着觉得自己藏身的这个地方可疑,就胡乱地丢了几发火箭弹过来了。就这样一直安静不动的话,或许还能蒙混过关,不过——

不,不行。

“迟早会被发现的。在那之前解决掉好了。Gebo4、6。准备起飞!”

若是普通的敌人,应该是连想都不会去想这个山顶上有AS的。把那东西这样打过来,就说明对手非同一般。那样的话即使藏着也是没用的。而且落了一身土和砂子的M9的姿态,一启动不可见模式的ECS,肉眼看来应该会相当不自然。无论如何,自机被发现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主武装,开启。

76毫米狙击炮的精密瞄准传感器发出微弱的轰鸣。望远·对空模式。气温、湿度、风速数据流入,弹道计算装置将摇摆不定的数值逐一表示出来。

『Uruz6,关于敌机的队形问题——』

宗介说道。大概还在那什么升降井里头往上爬呢吧。杂音很严重。

“等会儿再说。”

『听着。那是阿富汗的苏联军用得很厉害的手法。敌人的指挥官大概是加里宁少校吧。』

“可恶。那位老爹啊……”

目标选择。以高威胁目标为最优先。

首先从“雌鹿”开始。

瞄准更上方一些盘旋中的敌机,M3的目标框。

直升机的距离和移动速度微微地上下变动。屏幕上显示出“VALIDAIM(确定瞄准)”的字样。

骗人。那计算是错的。

角度很苛刻。他直觉地修正了直升机产生的下降气流的影响。

向上两密位。向左一密位。

就是这样,走了哦——

开炮。

由于发射炎屏幕一瞬间变得一片全白。就算是超音速的76毫米炮弹,抵达目标也是要花时间的。大约3秒。

命中。

结结实实地吃了大口径的炮弹,敌人的“雌鹿”瞬间就粉碎了。螺旋桨飞出,机体被压扁——爆炸。

“下一个……!”

没有悠闲地观察敌机的碎片落下去的时间了。他马上装填下一发炮弹,将炮口指向了另一架“雌鹿”。

这次的高度比较低,距离也近。修正弹道。

瞄准,开炮——命中。

攻击直升机的尾部被炸飞了。扭力控制不管用了的机体像发疯般地旋转着失去了平衡,朝着化工厂群的一角坠落下去。两架攻击直升机都被解决掉了。这样子己方的直升机逃跑起来就容易了。

“下一个……!”

敌人已经掌握到自己的正确位置了。虽然想先再葬送掉一架,可瞄准其余的三架都很困难。

一架正藏在夹着秘密都市的远方的丘陵的另一边。另一架正从高空急速下降。既远又快。不能瞄那个。还有一架正低空飞行试图隐蔽到厂群的对侧。要瞄的话就是它了。

紧急下降的直升机像擦着地皮般飞行,已经开启的舱门中吐出了一台AS。红色的装甲。是那个“地狱君王”的发展型。一眼扫到了它拿着又长又大的狙击炮。那台红色AS——

他感到心脏的搏动加快了一个层次。

瞅准他刚着地之后吗?不,没用的。对已经预测到己方攻击的λ驱动器搭载机,普通的攻击不会管用。但是,再不到几秒钟之内,他就会打过来倒是一定的。

克鲁兹当机立断,瞄准了藏在厂群那里的运输直升机。

在仓库和储水罐、铁管之类交织而成的铁塔的另一侧飞行着的大型直升机“光环”。预测其位置,瞄准。虽然想仔细地瞄好,但没有时间了。

废墟中有发射炎。来了。

克鲁兹让机体转过身做出折刀机动。从抱着来复枪仰面朝天的姿势,靠背肌的力量短短地跳跃。敌人的炮弹扎进了刚才为止M9还在的空间,向四周撒出猛烈的烟尘。

“切……”

控制姿势,用双脚着地。敌人的下一发子弹毫不留情地袭来。这发弯下身,勉强避开了。精准到恐怖的射击。这么远的距离,即使是专业的火器管理计算机,也应该会令着弹点变得更模糊才对。

令如此这般的射击成为可能的,绝不是机体的性能。那是只有靠将射击之道熟识到极限的人类的经验和直觉,才可能完成的技巧。

已经错不了了。是他。

“混帐卡斯帕。”

小要正在运输直升机的机舱中查看雷蒙的状况,突然,远处传来了爆炸声。她从左舷的窗户望向外面。到刚才为止还在绕着废墟盘旋的攻击直升机,变成粉末四散了。

“爆炸……?啊……!”

机体大大地摇晃了一下,她差点被抛到地板上。她紧紧抓住坐席,总算是撑住了。雷蒙的身体是和担架一起固定住的,所以似乎还好。

好像并不是坠毁。大概是为了提防“敌人”的攻击,直升机正在紧急下降吧。俯瞰起来应该是很小的废墟,正眼看着扑面而来。

『是敌AS的狙击!以北侧的工厂为遮蔽物隐蔽!』

直升机的机长通过机内通信高喊着。

『不行。别靠近工厂。把高度升起来。』

能听到货物室里的雷纳德这样告诉机长。语气很冷静。

『可是,这样下去会被击中的!另外一架也被干掉了!从那种距离——那混蛋什么岂有此理的技术啊!』

『我让你把高度升起来啦。这样做这架直升机就是绝对安全的。』

雷纳德如此断言道。

『你为什么能说得这么确定!?不行,要藏起来了啊!』

直升机一个回旋。在似乎伸手可及的近处,看到了工厂的巨大铁塔。这是想从敌人的弹道中隐藏起来。

“把安全带系好,小要小姐。”

躺着不能动的雷蒙脸色惨白地说道。

『我这么说是为你好。降低高度的话反而会有危险——』

冲击和异响。窗外有闪光。机体猛地倾斜,变形的零件高速地相互摩擦的恐怖声音响彻了机内。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她并不是很清楚。是隔着作为盾牌的建筑物,被“敌人”击中了吗?这个怪声是尾螺旋桨的传动轴损伤的声音吗?

机内通信中,驾驶员在喊着。

『可是,这样下去会被击中的!另外一架也被干掉了!从那种距离——』

完全不明白什么意思。重复的都是跟刚才一样的话。机体一面胡乱摇晃着,一面横向滑过工厂的上空。高度愈发下降了。

机长和副机长在互相怒骂。

『你干什么哪。马上把高度——』

『不行,藏起来了啊!……不对,怎么回事啊这是!?为什么会受到损伤……』

『拉操纵杆啊,混蛋白痴!』

『救命啊。简直莫名其妙。我应该受了重伤才对啊。』

『你说什么哪!?』

『为什么还飞着。明明应该已经掉下去了的。』

恐惧的声音。机体在摇晃。工厂在逼近。就像歪歪扭扭地缠绕在一起的铁制的植物一般。从黑暗中浮现出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姿态,变得越来越近。

螺旋桨接触到了什么东西。

在头顶上,金属被撕裂,大气被乱七八糟地切碎。仿佛亡灵的哭叫般的声音。巨大的冲击每隔一会儿就三番五次地袭来。机舱内的照明散出火花灭掉了。四周一片黑暗。身体浮起来,被按在座椅上,又再次浮起。耳机被从头上揪了下去。雷蒙痛苦的悲鸣。

直升飞机一面夹带着工厂的建筑物,一面接连不断地向下坠落。她勉强知道的,就只有这一点。究竟会落到哪里去呢?这座废墟的深处,或许没有地面什么的也说不定呢——小要如此想道。

『——里是Uruz6!和敌AS进入交战——』

克鲁兹正在通过无线电报告情况,可宗介他们根本就没有好好地听取其内容的闲工夫。

因为,他们还正在从升降井中往上爬的途中,头顶上却掉下来了一架巨大的直升机。

“什……”

直升机边喷出细小的火花,边从升降井的出口的更上方——广大的天窗部分慢慢地向下坠落。机体上歪七扭八地缠绕着工厂的管线和钢筋。管线类正好充当了绳子的角色,形成了吊着直升机般的的状态。然而经受不住直升机的自重,那些管子也在一根接一根地崩溃。

马上就会掉到这个竖井里来了——10秒,或者20秒吧。没有迷茫的时间了。

“要下降了,抓好!”

告诉泰莎后,宗介将备用的登山绳用钢环固定在手边的钢筋上,一踢墙壁。爬上去逃走已经是不可能的了。除了用登山绳一口气悬垂降落到竖井的底部,从某处的横穴去避难外别无他法。

这一踢就是两层楼的高度。接着又是一踢。虽然很想降得再快点儿,但因为是两人分的体重所以也勉强不得。

头上传来轰鸣声。直升飞机已经撞到竖井的入口了。勉勉强强挂了一下,但还是正渐渐向这边倾斜。

机体和厂房的碎片噼里啪啦地落下,擦过宗介的身边。夜视镜里出现一个黑影。一块有小枕头大小的金属片向这边逼近过来。用双脚牢牢撑住墙面,护住背上的泰莎仰身向上。金属片击中了护着头的左臂。

“呜……!”

他把被碎片击中开始摇晃的身体强行拉回,继续降下。两次、三次地踢墙壁。泰莎没有发出一声悲鸣紧紧地抓着他。

地面还没到吗。往下看来还有三层楼的高度。圆形的地板在逐渐接近。

直升飞机到底还是掉下来了。仿佛与整个竖井完全吻合般,洒下无数的火花。这个竖井简直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炮身,而那架直升机的残骸,就是正在炮身中突进的扭曲的炮弹。

他又踢了一脚。登山绳在空中突然失去了支撑。是铁皮顶上固定着登山绳的钢筋被砸飞了。

“!”

“呀啊……”

背负着泰莎,宗介坠落了一整层楼的高度。他想方设法扭过身体。总算是没把泰莎给压扁(插花:这个,是真的压倒==|||)了

了事,可自己的右半身却狠狠地摔在了地面上。气息自作主张地从肺中漏出,脑袋也昏昏沉沉。无视痛楚。边摘掉登山绳边起身。直升机压过来了。已经连抬头看上面的工夫都没了。他背着泰莎,瞅准进入视野的通道开始狂奔。直升机逼近了。还有一点点。还有四步——三步——

“呼……!!”

向前下方跳跃。刺破耳膜般的金属音和暴风猛击过来。

回头一看,就在背后,通道的入口已经被直升机的残骸给堵住了。

总算是还活着。

但是要安心还早得很。宗介马上从俯卧的状态站起身,顺着延伸向前方的黑暗的通道继续奔跑。有喷射燃料的味道。要是在闭锁空间中的这么近的距离直升机爆炸的话,两个人就要一起变成烤全猪了。(=▽=b)必须要尽量离远一些才行。

“泰莎!?”

没有回应。好像是昏过去了。总之起码还有呼吸的感触传过来。本应用绳子牢固地固定好了的她的身体,正开始从背上滑落。就算想重新背好,刚才挨了碎片的左手却麻痹了不听使唤。她无力地跌落下来,横躺在了地面上。

就在这时,通道整体剧烈地摇晃了起来。脚下倾斜,眼前的地板向下落去。出现了一个深深的洞。这个地下设施还有下层。是由于坠落的冲击,连周围的建筑物都变得脆弱了吗?他正试图把手伸向倒在地上的泰莎,脚下的通道却突然粉碎了。

“!”

刹那间他想抓住些什么,可负伤的左手却没能胜任这份工作。连带着锈迹斑斑的嵌板,他朝一片漆黑的洞穴中坠落了下去。(天哪……||||)

坠落终于结束了。然后自己还活着。

“嗯呜………………”

在黑暗中,小要发出呻吟。

安全带深深勒进了肩膀和腰,很痛。束缚着她的座椅,已经脱离了地板悬吊在空中了。

刺鼻的喷射燃料的刺激臭。涡轮轴引擎现在仍然在发出轰鸣。不快点儿逃出这个地方不行。

“有人吗?有人还活着吗?”

“总算吧……”

雷蒙的声音从边上传来。小要解开安全带,边注意着不要从几乎变成垂直的地板上掉下去,边用手摸索着寻找雷蒙的身体。她一把紧紧地抓住了某个地方,就听他发出了奇怪的惨叫声。

“咿呀!?”

“啊,对不起。呃……咿呀!?”(==|||)

刚一理解自己刚才捏的是什么,她就发出奇怪的惨叫声,把手掌在衣服上用力地擦了好几下。(插花:那么大个身体还盖着被子,摸着黑能准确地一把抓到那地方的几率……从这种角度看来,小要的运气也堪称奇迹……囧)

“你也不用做出那么厌恶的反应吧……”

“比起这个来,必须得逃出这儿才行。”

小要开始慢吞吞地拆开把雷蒙的身体固定在担架上的带子。

“我是很赞成啦,可是不知道走得了走不了。”

“非走不可!你不想死吧!?”

她解开拘束具,支撑起雷蒙的身体。大概是伤在痛吧,他咬紧牙关发出了呻吟声。凭着记忆搜索了几个座椅的侧面,找到了一个紧急用的怀中电灯。点灯。周围的状况终于映入了眼帘。

似乎是机首向下坠落的。这个机舱还保持住了原形,然而前方的驾驶室貌似是已经压得一塌糊涂了。

“舱门在……”

“在那边。能过去吗?”

“我试试。”

可以看见舱门就在隔开驾驶室和机舱的隔壁的旁边。由于坠落的冲击而变形,眼看着就快掉了。以转了九十度向下的座椅代替落脚点,小要向舱门边爬了下去。雷蒙护着受伤的腿,总算是设法跟在她的后面。

先下去之后,小要冲着舱门就是一脚。门只是稍微嘎吱响了一声,根本不像能打开。她用浑身的力量又踢了一次。明明是用足以让膝盖又麻又痛的力气拼命踢的,可果然还是没打开。

“小要小姐。没用的。只有找其它别处的出口了。”

无视雷蒙的忠告,小要摘下了挂在旁边墙壁上的灭火器。虽然为它的沉重感到惊讶,她仍然把它举过了头顶用尽全力砸向舱门。还是没开。但是有手感了。好,再来一次!

“我说了没用啦。找找其他的地方——”

“你这个啊啊啊啊啊啊!”

边想起那些讨厌的人的脸,边用力地狠砸舱门。(插花:讨厌的人……也包括雷纳德吧……?这样砸一下可不是留个疤的问题了……|||)咯吱一声发出某种金属极度扭曲的声音,舱门猛然向对侧打开,形成了能通过一个人的缝隙。

“好,跑吧!”

“我的天哪。”

从出口看向外面。由于燃料的刺激味眼睛很痛。什么时候发生爆炸都不奇怪了。近在眼前的是一堵混凝土墙。用灯往下一照距离地面还有两米左右。这样的话似乎还能想办法下去。

“好,走吧。”

雷蒙刚说完,背后就传来了微弱的呻吟声。一看,在舱门的对面——驾驶舱的一角,有个男人倒在那里蜷成一团。是刚才监视小要她们的士兵中的一员。看来是受伤了,不过还活着。

“走吧,小要小姐。”

“可是……”

“那帮家伙是敌人啊!来!”

“果然还是不行。你先下去吧。”

“啊……”

把雷蒙推到机舱外,小要十分着急地跑到那个男子身边。(插花:真行,雷蒙那腿要是没站稳不就直接摔下去了……)

“能动吗?得从这里出去哟!”

“呜……”

男子意识不太清楚的样子,无法正确地对答。腿好像也折断了,要站起来似乎也不太可能。

“也许有点儿疼啊,忍着点儿!”

小要用双手拎起男子的前襟,开始强行把他拖向舱门的方向。沉得简直没道理。她全身用力,慢慢地向后退着走。呼吸很快就变得急促起来,可她仍不管不顾地继续拖。

“呜奴……呶哦哦哦哦哦哦……!”(插花:这个叫法让我想起金色的卡修……囧|||)

她把饱受痛苦折磨的男子运到出口旁边,从舱门的缝隙间推了出去。

“赶快!”

已经下到地面上的雷蒙从下面招手道。男子的上半身晃晃悠悠地露出机外,紧接着她又把下半身抬起来往外一推——

“呜哇……!”

男子连带着雷蒙一起砸到了地面上(插花:好容易没被小要推下去,却还是被砸趴下了,雷蒙兄千古……)。小要也立刻出到飞机外,以机体的突起部分为踏脚点降到地下。

“走吧!”

小要和拖着脚的雷蒙一起支撑着男子的双肩,在机体和墙壁的缝隙间前进。能看见墙上开着一个巨大的横穴。大约是能通过一辆卡车的大小。

“是什么地道吗?”

“总而言之先往那儿走!”

她们脚步蹒跚地冲进地道。大概是飞机坠落造成的吧,到处都已经开始崩塌了。嵌板从天花板上垂下来,发出吱吱的声音。小要她们在那条地道里前进了数十米时,身后已经腾起了火焰。

“脚的伤……我已经走不了了。”

“不行!加把劲儿!”

直升飞机的残骸正在引起火灾……

地道的一角丢着一辆破旧的卡车。生满了红锈,轮胎都已经腐蚀没了。小要绞尽最后的力量,设法拖着雷蒙和男子,逃进了那辆卡车的阴影里。

到这儿的话,暂且就不要紧了吧?

就在她刚这样想之后,爆炸发生了。

热波和冲击波甚波及到了这个距离,杀过来的碎片在地道内蹦来蹦去。化为锐利刀刃的铝合金扎在卡车的残骸上,周围的空气变得像桑拿浴一样滚烫,笼罩了小要她们。

“………………!!”

小要只能蹲下身子,屏住呼吸忍耐着。心脏像疾槌打鼓一样怦怦直跳,能感到后背上浮出了一层粘汗。

一动不动地待着,大概有十秒左右吧。

她战战兢兢地张开眼睛,像挣扎般呼吸。是氧气不足的缘故吗?喘气很困难。但也就是最开始那一小会儿。似乎是有新鲜的空气从哪里流进来了。为了不吸进烟而保持匍匐的姿势,她剧烈地上下动着肩膀咳嗽着。

“雷蒙先生,没事吧?”

“好歹算吧。”

雷蒙用微弱的声音回答。

“可是,怎么说呢……总觉得明白宗介迷上你的理由了。”

“?为什么?”

“真是了不得的行动力啊。我算是服了……哈哈。”

终于放下心来之后,小要试着重新回想了下刚才自己的举动。并没觉得做了什么特别奇怪的事,可是——

“……这么说来还真是久违了呢。这种的。”(特别插:……上次灰同学就是说了这个倒装句序。不过我一直觉得这是强调句的一种……中国也能用。)

“?”

“这种动作戏啊。和那家伙在一起的时候从没有不自由过呢。”(插花:这就是宗介和

雷纳德的决定性不同。就算同样是想要拥有的心情,但是宗介选择的是不会强迫小要的方式呢。T_T)

往地板上呸地吐了口唾沫之后,她站了起来。

雷纳德的“堕天使”停止在空中,静静地观察着刚刚脱离的直升机逐渐向化工厂的地下坠落下去。

要防止坠落是能做到的。马上降下去把直升机给拉上来也是能做到的。还有,撕开驾驶舱只把千鸟要一人抓出来也是能做到的。

但是,所有这些他都没有实行。(……那你干吗吃的!)

正用高解析度红外线传感器监视着落到大型电梯的升降井底部的直升机残骸,就看到她和法国人从舱门出来,向地下设施的深处逃去了。而且多么令人感动落泪啊,居然还把肩膀借给了应该是连救的道理都没有的负伤兵。

那之后没多久直升机就爆炸了,可她估计没事吧。雷纳德有这个确信。没错——是必须得没事。

『发动狙击的M9好像撤退了。』

乘坐“地狱君王”的改良型“地狱骑士”空降,和敌人进行交战的维尔赫姆·卡斯帕报告道。

『也探知到了运输那家伙过来的“PaveMare”的痕迹,不过那帮家伙也溜了。警戒由我这边负责。』

『了解。我这边步兵部队正在空降中。他们会控制小镇。』

“那,那边儿就交给诸位了哦。我要到下边去了。”

『到工厂的地下设施?您单独去吗?』

“啊啊。就让我随便探险吧。千鸟要和法国人逃出去跑到地底下了。”

『我这边也会派兵过去,可以吧?』

“您请便。”

简洁地回答后,他切断了通信。

雷纳德令机体上升,把已经入手的资料和实际的景色相对照之后,在头脑中推敲了一下地下设施的位置关系。之后再次降下,进入了工厂中央部分的大型电梯的电梯井。

巨大的竖井的底部,直升机仍然在熊熊燃烧。简直就像沸腾的死亡之窑。

“堕天使”一接近冒着火的残骸,火焰和烟雾就退避开了。继续接近。看不见的力量将大气压退,按扁了燃烧的残骸。火灾眼看着渐渐被镇压住了。热量、烟雾、火焰,以及金属片——所有的事物都为雷纳德腾开了道路。(插花:这个方便的东西真应该拿去抗震救灾为人民服务|||)

“接下来……”

让机体跪下,他打开了驾驶舱的舱盖。

撤退到与泰莎和宗介的携带无线电可能通信的极限距离——大约10公里的东面的山中之后,克鲁兹和“PaveMare”的机组成员们决定就今后的事情进行商谈。由于已经伪装完,周围还散布了一次性的振动感知式的传感器,所以那台红色AS的威胁当前这会儿应该还没有。

“……那,和宗介他们的联络呢?”

从满身尘埃的M9上下来的克鲁兹,走到在树林中驻机着的“PaveMare”旁边,向从后部舱门出来的驾驶员问道。他是Gebo4的机长,名叫萨尔维奥,意大利人。

“联络不上。是不是没事也不知道。而且太频繁地呼叫的话,就算是暗号化通信也很有可能被敌人发现咱们的位置呢。”

“‘丹努’那边呢?”

“情况是说明了,可毕竟是在地球的那头儿呢。既没法儿马上送来增援,毛和克鲁佐估计也因为自己的工作抽不出手来吧。”

“可恶,糟糕透顶了啊。”

“起码咱还能跑出来,也不算透顶啦。”

另一架Gebo6的机长,美国人菲舍尔少尉走过来,把一个装了矿泉水的瓶子扔给克鲁兹。他毫不客气地接过来,拧开瓶盖将水从头上淋下。明明天气可以算是有点冷,脸颊却热得不得了。

“敌人应该也不知道咱们把他们抛下了。而且,毕竟那废墟乱得跟锅粥似的,宗介他们要是藏在哪儿老老实实待着的话,我觉得应该是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发现的。而且上校大人说过‘几小时就完事了’。如果那帮人的事儿也是一样的话,那等一晚上不就能把他们让过去了吗?”

“不可能的。”

克鲁兹否定道,喝干了瓶子里剩下的水。萨尔维奥和菲舍尔虽然是少尉,但并没有对身为上士的克鲁兹采取特别注意阶级差的态度。年纪也没差多少,再加上是一起进行空降作战了将近两年的伙伴,而且最重要的是,在“秘银”变成这样的现在,军衔之类的都只是方便上的东西而已了。萨尔维奥他们在这种困局的时候,也都会尊重比自己更惯于实战的克鲁兹的判断。

“……噗哈。敌人应该也注意到放下泰莎和宗介的痕迹了。镇子荒成那样,即便小心了也无论如何都会留下足迹的。大概也看出来是一个久经磨练的士兵和一个行动迟缓的女人进了工厂了吧。”

“能了解到那个地步吗?”

“对手可是少校哦?”

直到现在,“丹努之子”的人们也仍然把加里宁称为“少校”。并不是还恋恋不舍地仰慕着他,纯粹是因为习惯改不过来而已。

“而且……除了少校以外,敌人中还有那家伙。”

“那家伙?你说谁啊。”

“我的师傅。”

克鲁兹厌恶地说。

“维尔赫姆·卡斯帕这个名字。知道不?”

“啊啊……总觉得听说过。好像是在老早以前读的专业杂志的报道上扫着过几回……。是德国人吗?”

“没错。代代都是狙击手的家族。爷爷在二次世界大战时杀同盟军杀得倍儿火,得到了骑士十字勋章(技插:希特勒设立的针对普通士兵的荣誉勋章,详细见后)这种厉害的玩意儿。老爸在中南半岛啦、非洲啦之类的地方很招人怨恨。而那个维尔赫姆——在苏联内战和黎巴嫩、塔吉克斯坦杀了100多人。他原来是东德军,但在统一之乱之后(注:请参见之前那份背景资料)就变成佣兵了。”

“是个高手吗?”

“才不是那种层次呢。他那叫‘魔手’。……实战中的狙击记录知道吗?是2500米。美国海军的中士在塔吉克斯坦完成的。目标是伊拉克军的军官。用的50口径(12.7毫米)的对物来复枪和最新的弹道预测装置,在近乎无风的条件下。”

“忒吓人了吧。简直属于奥林匹克世界了。”

“倒不是觉得他技术差,可也有靠装备的成分,而且还是打了好几发好容易才命中一发这种状态。另一方面,卡斯帕的记录是1520米。和那个‘世界纪录’差了有1000米。只不过——枪是308口径(7.62毫米)的木制来复枪。在夜间、降雨、正横向有风速15米的风在吹的条件下。这样还就打了一发。”

“呃……是说这边这个比较困难吗?”

“难得多得多了。和50口径弹比起来,308口径弹要轻得多,动能也小。而且天气还不好。弹道的抛物线会变得极其复杂。这就像在暴风雨中打出一杆入洞的绝技。普通的同业者都会一笑置之不予采信的。”

克鲁兹用阴沉的声音说。

“可是我却从头到尾看见了。那时候,我就在那家伙的身边做观测手。”

那一夜的光景在脑海中重现。

荒芜的街道。被搁置的各个地点的火灾,将夜空染上了鲜血的赤色。蒙蒙的细雨。在风中摇曳的道旁树。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伊朗军的炮声。

在半毁的洋房中的一间屋子。从墙上打开的大洞中,他们正瞄准目标。

1520米。

这是从建在视野良好的山丘上的这座洋房,到目标造访的市内的旅馆——其出入口的距离。要从敌人的支配地域以外狙击,就只能选择这个位置和这个距离了。

目标是民兵组织的干部。马上他就会结束会合从旅馆里出来。到其身影消失在外面等候着的防弹型高级轿车中为止的迟疑时间,就只有五秒或者不到。

1520米。

对于以射击为生计的人来说,这个条件下的这个距离就是宇宙的尽头。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世界。任何人的手都无法触及的领域。

太愚蠢了。根本不可能打得到。克鲁兹一直是那么想的。他用讨厌的话泼他的冷水,说快点儿回野营地去喝一杯吧。

他没有回答。克鲁兹的话之类,完全没有进入他的耳朵。

他以伏射的姿势俯卧在被雨水打湿的地板上,简直像被焊接上一般地与枪融为一体,将瞄准镜和右眼相互接续。非常平稳地呼吸。明就在地中海的旁边,那个夜晚却非常寒冷,湿度也很高。他呼出的气息的苍白颜色,不知为何给人留下很不好的印象。

大厅里有了动静。察知目标出来,克鲁兹向他报告道。

公鹿来了。

在他们的部队里,一直都是这么称呼目标的。虽然应该是听见了,可他还是没有回答。回答的话下颌就会移动。下颌移动的话,精度就不准了。

旅馆的大门打开了。旁边的道旁树正在摇晃。护卫的男子出来了。当然是没有注意到这边的。立着薄风衣的领子,“公鹿”现出了身影。是个五十出头

的满脸胡子的男子。

目标走向等待着他的车。

不可能打中的——就连那一刻,克鲁兹还都是那么想的。

他射了。

扣下扳机的那一瞬间所发生的事情,很难用言语来表达。丝毫没有夸张。包围着他的空间扭曲了,变得像被拉满的弓弦般一触即发。至少,克鲁兹是那么觉得的。位于集中力的极限的,更远端的极限,唤来了眼睛无法看见的什么东西。

他们把这个叫做“幽灵附体”。

这绝对不是什么求神保佑。所有一切的装置——眼睛、大脑、手指、扳机、撞针、弹仓、枪管、膛线、肌肉,以及弹头,都是遵照物理法则在发挥作用的。那里没有神或幽灵插足的余地。

射出数以万计的子弹,对每一次都进行记录,学习,自己调和火药,加工弹仓,打磨弹头,经历各种各样的气象条件和距离、角度,重复着失败、失败、失败,计算、重来、计算。在这些的最后,才掌握到手的技巧。

那些什么神秘的东西,他们根本就不相信。一切都是机械地运作,让枪弹飞向被计算好的所定的位置。

可是,那一瞬间确实有什么来了。

除了“幽灵附体”之外无法用其他的来形容的,什么东西。

那个瞬间幽灵也来了。有什么东西降临的感觉,紧接着枪的前端耀眼地闪烁,之后,枪声才终于传入了耳朵。

这可是1520米啊。从来没听说过有任何成功的例子。

可是会打中吧——感觉到了幽灵,克鲁兹终于这样认为了。

在风雨之中飞去的弹头,当然是看不见的。可是开枪两秒之后,他看见目标的头变成了一片血雾。血花在雨中飞舞。

震惊的护卫在喊着些什么。两人一起将没了头的目标的身体推上坐席,想要从那里逃走。

(走啦。)

他拍了一下哑然的克鲁兹的肩膀。完成了什么事情的满足感也好,夸耀自己手腕的行为也好,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两个人离开洋房撤退,在雨中走着的时候,克鲁兹有些兴奋地赞赏了他的技术。

(别想着模仿什么的哦,小家伙。)

维尔赫姆·卡斯帕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说道。带着哀怜般的眼神。

(你是做不到的。)

事实也是,从那以后克鲁兹还一次都没能模仿过他。

在那一周之后,某件决定性的事情发生了。克鲁兹带着苦涩的心情,决定离开卡斯帕的部队。

“那是在四年前的黎巴嫩。”

并不是把详细的经过都告诉了驾驶员们。克鲁兹只是在仅仅数秒的时间内,悄悄地想起了那时候的事情而已。

“那种射击我是做不到的。经验啦感觉啦……不是那种层次的东西。是更加决定性的什么,他有,而我没有。”

“意志啦,觉悟啦,是那一类东西的吗?”

萨尔维奥问道。

“到底是不是呢。我也不清楚。……唉,要说素质的话我倒应该还是有的。因为我毕竟是刚开始摸来复枪,才差不多五、六年罢了。”

“这我可是头一次听说啊。”

“也不是特意要隐瞒的啦。最开始那一年是混在中东的志愿军里遇上不少事,在那儿被那家伙——卡斯帕的部队捡到,从那时学起来的。”

“哎。是什么部队啊?”

“没有名字。就只是‘卡斯帕的部队’。是个转战世界各地的狙击兵的集团,嗯……打个比方的话就相当于‘贝利的南非狙击手队’的现代版吧。”(技插:贝利的南非狙击手队是一战时的一支佣兵部队,主要由狙击手构成,详细见后)

“啥啊那是。贝利的……?”

“以前有过的哦。那么个佣兵部队。不过那种东西怎么都无所谓啦。问题在于——我大概,赢不了那个家伙吧。”

当然,所谓的战术,并不只是单纯的射靶竞赛。

能瞄准的距离比敌人短100米的话,只要前进100米就好了。其他还有伪装、佯攻、欺瞒、夹击,组合各种各样的手段,绞尽脑汁思考出确实地打倒敌人的机会。这就是战术。现在说的,是把这一切都算上之后,克鲁兹还是赢不了卡斯帕。

“可是,上校和宗介还留在那儿。总不可能抛下他们吧。”

“说的就是啊……”

克鲁兹正想叹口气,又改变了主意停下了。伙伴正不安的时候,叹气是不合适的。

“唉,总会有办法的啦。总之,先等待机会吧。”

“你说机会,什么样的机会啊。”

“到能和他俩联系上,或者有脱逃行动的时候。进行佯攻,全力支援他们。”

站起身来,他走回到自己的M9处。

打开安装在驾驶舱盖内侧的,小火器用的耐冲击容器,从里面取出被严密地捆包着的来复枪。降到地面上,打开包装,紧绷着脸望着显露出来的来复枪。

AS的战斗不过是序曲,到最后还是会轮到这家伙出场也说不定。他这样想道。

放着黯淡光芒的栓式枪机来复枪。

古老而朴素,但正因为如此才有着艺术品般的美丽。略带黑色的胡桃木制成的木制部,厚厚的枪身是蓝黑色的,由于后来施加过特氟隆涂层的加工,浮现出无数的白色颗粒状的花纹。装设在上步的36倍瞄准镜,简直像另一条枪身般地又粗又长。

这支枪在温彻斯特(注:这里不是指地名而是美国枪械制造商)的工厂被制造出来是在大约50年前了,如今却仍然能以当代最新锐的狙击枪都难以匹敌的精度为傲。迄今为止的持有者们,肯定都对它倾注了精心的保养和爱意是绝对不会错的。而且它原本就是一支优秀得该被称为“来复枪中的来复枪”的枪,对于才刚握枪差不多五年的年轻人来说,都该说是过分奢侈的东西了。这种枪配那个男人才更合适。

1520米。

这把枪的话或许倒是能实现呢。

小要冒着危险救出来的男子,果然受了重伤.

“右臂骨折。左侧腹裂伤。后头部好像也受了撞击——不过这个究竟有多严重就不清楚了。”

粗略地查看了一下伤势之后,雷蒙说。那名伤者是个三十岁左右的黑人男性,虽然个子不大却有着结实的肌肉。如果身体没事的话,大概能把小要和雷蒙两人一起制服吧。

“救得了吗?”

“谁知道呢。如果能马上进行正确的急救处理的话,倒像是还能有办法啦……。不凑巧的是,又没有急救包。可以肯定的是不要随便移动他比较好。”

“这样啊……”

男子朦胧地发出呻吟。好歹似乎还有意识。

“振作点。你,叫什么名字?”

“……布拉温。”

“布拉温先生。因为直升飞机掉下来快爆炸了,所以才把你救出来的。遗憾的是,我想其他的人们大概都死了。我们也想给你急救,可是这里没有工具也没有药。到这里为止能明白吗?”

男子微微点了点头,嘴唇做出了“明白”的动作。

“我想你的伙伴们马上也会到达这里的。你也知道我们的立场吧?所以,虽然很抱歉,可我们不得不把你留在这儿逃走了。”

“不要……走……”

是由于负伤而变得无助了吧。男子慢吞吞地举起左手,想要抓住她的手臂。对于无法满足他的愿望这件事,小要不知为何觉得有种罪恶感。他明明是敌人的手下啊。

“对不起。这个给你盖。先保保暖。加油喔。”

小要脱下红色的羽绒服,给男子盖在了身上。

“雷蒙先生,能走吗?我搀你。”

“啊啊。我会想办法加油看看啦……疼疼疼。”

“走吧。”

把负伤的男子留下,两人摇摇晃晃地离开了现场。

在通道中一直向前进,结果遇到了死胡同。经年老化而崩塌的天花板,把通道给塞住了。稍微折回一点之后,两人走向分支了的另一条通道。

“你冷不冷?”

“我没关系。你才是,居然把上衣借给那种人。”

“你是想说我伪善吗?”

她不高兴地说,雷蒙慌忙否认道。

“不是的。只是……我不太明白呢。你看起来是个聪明的孩子,所以应该已经注意到了啊。自己做了件危险的事情。”

“你指什么?”

“把那个叫布拉温的男的,留着活口搁在显眼的地方,就相当于告诉他的同伙我们还活着并且逃跑了吧。那样的话,本来能跑得了的也会变成跑不了啦。明明要让他们觉得咱们和其他机组成员一起,被整个烧焦了也是能办到的。”

“啊!”

小要冷不丁站住了。

“?”

“没……没什么啦。总之赶快吧。”

“……难道说,你根本没注意到?什么都没想就那么干了?”

稳准狠的正中靶心。小要根本就没考虑那么多。在思考之前就已经做出那种举动了。

“这样啊。原来你是没想到啊。”

“不,不是啦!我有好

好考虑过,可果然还是觉得太可怜了所以不能丢下不管啦!”(插花:呼哇……好要肺活量的句子……这样的句子好久没有过了。尤其是小要说的。T_T)

“哼——嗯……。算啦,我就先当成是这么回事好了。”

“什么意思那是?说起来你要是早就发现了的话,跟我说一声不就行了吗?”

“你看,果然吧。”

“呜呜……”

雷蒙吃吃地笑了起来。虽然觉得很不好意思,但小要却还产生了一种另外的感慨。作为“倾听者”智力急剧上升,相应地各种各样的知识也增加了。自己还一心以为自己变成了脑子超级好使的人了呢——

喔喔。好厉害。我犯了个大傻啊。

但是是怎么回事呢,这种安心感。

我还是我。也会干蠢事。也能帮助人。并没有改变——

但是这种心情,由于雷蒙的下一句话一下就飞到天涯海角去了。

“不是的。只是……我不太明白呢。你看起来是个聪明的孩子,所以应该已经注意到了啊。自己做了件危险的……哎呀?不,因为你说伪善……哎?”

“你在说什么呢?”

停下脚步,雷蒙用指尖压住额头,低声呻吟着。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小要也被奇妙的感觉占据了。总觉得这样混乱的雷蒙,之前也看见过好几次了。不,这不是第一次吗?啊啊,这个是……

“既视感呢。”

她厌恶地嘟囔道。并不是头一次了。迄今为止已经经历过好多好多次了。而且既视感是一般人也有的现象。本以为已经习惯了的,但来到这废墟之后既视感的频率似乎增高了。虽然无法正确地数出它的频度,但果然,这个废墟还是有古怪。

这里究竟有什么呢?

或许是跟“Omni-Sphere”有关的东西。不,毫无疑问就是。这个既视感是由于Omni-Sphere的影响增强而产生的现象。在平常的生活中近乎无害的这个“残响”,连身为普通人的雷蒙都感觉到了。那架飞机的驾驶员,在坠落之前也一直在说些奇怪的话。那也是这个缘故。

是有其他的“倾听者”在附近吗?除了雷纳德和自己以外的。雷纳德应该是在那架坠落的直升机的货舱里——坐在那台叫做“堕天使”的AS里面才对。只是坠落应该不会死的,所以大概还在这座废墟中的某处吧。

哪儿来的“倾听者”使用类似TAROS的增幅装置的话,或许能制造出这种“残响”或其它什么“干扰电波”样的效果也说不定。

(不光是这样。)

还有更加危险的什么东西。在这里。

一种有别于既视感的感觉出现了。每逢危机时刻就会降临的,另外的某人在头脑中低语的那种感觉。

“小要小姐……?”

听到雷蒙的声音,她回过神来了。

“……啊,抱歉。比起这个来,不要紧吗?”

“问不要紧……是指的他吧?”

“哎?”

一留神,从直升飞机里救出来的黑人男性正横躺在眼前。小要她们,正在避难用的卡车残骸的后面。查看过他伤势的雷蒙说道。

“右臂骨折。左侧腹裂伤。后头部好像也受了撞击——不过这个究竟有多严重就不清楚了。”

“救得了吗?”

啊啊,真是够了——在意识的一角将到那时为止的记忆都赶出去后,她向雷蒙询问道。

“谁知道呢。如果能马上进行正确的急救处理的话——”

听了他的说明,她对布拉温讲解了情况,给他擦了脸,盖上羽绒服,搀扶着雷蒙离开了那里。被雷蒙指摘了自己的轻率,她死鸭子嘴硬地否认,然后被他嘲笑了。

“雷蒙先生。”

“怎么了?”

“既视感会多次地出现,请好好地振作精神。我想,原因大概是这座设施里的哪块儿的什么东西。”

“……啊啊。明白了。”

雷蒙边摇着头边说道。

“你还真是相当有眼力见儿呢。不问句‘为什么’之类的吗?”

“要说关于这座废墟是为什么样的目的才建设的话,我觉得我还是稍微知道一点的呢。毕竟是我和幽灵调查的嘛。”

他和幽灵共同行动,后来被雷纳德抓了起来这件事,在飞机内已经听说了。幽灵逃走了,之后怎么样了还不知道也是。但是关于在莫斯科调查的是什么,她还没有被告知。因为有监视的耳目在的缘故。

“调查这个设施吗?”

“是因为泰斯塔罗沙大小姐的请托啦。她好像也推测出有这么一个秘密都市存在了,不过却不知道地方。这里是70年代末期建设的,机密的研究设施。为了精神感应啦、预测未来啦,这种稀奇古怪的实验。在莫斯科调查了很多东西最后知道的是,创立这里的瓦洛夫博士是个不折不扣的优秀的科学家,而且这里的研究是真真正正的国家计划,就是这样。”

“瓦洛夫博士……”

“就算如此,我之前也是半信半疑的,可是,渐渐地就开始相信了。因为毕竟‘汞合金’是认真地抓了我来审问,而且还这样子把脚迈到这个秘密都市来啦。而且——实际也是,正如你所说的,奇怪的既视感袭来了。当然我是不知道这里头有什么机关。不过,这地方好像是不太妙。”

“刚才的坠落也是,我觉得原因不仅仅是什么人的攻击。一定是驾驶员也发昏了。”

“啊啊。不过就算是那样,究竟是谁发动的攻击啊……。差点儿连我们都给杀掉啦。”

小要回想起了机内通话的内容。“被狙击了”。“岂有此理的技术”。并且是与“汞合金”敌对的对手。

没准儿,发起攻击的是克鲁兹·威巴也说不定呢。

那架直升机上坐着小要这种事,他应该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知道的。如果克鲁兹他们在附近的话,那就有逃出这里的希望了。

还不仅如此。或许,宗介也在某个地方——

“总之先找出口吧。”

“这个研究设施的谜团我倒是也很有兴趣……还是不能要求太奢侈吗。”

“就是这么回事。”

两个人在一片漆黑的通道中前进。向右,向左。有分支的地方就随便凭感觉前进。道路的前方一会儿是死胡同,一会儿又被禁闭的铁门给阻断。简直就是个迷宫(插花:贺东老师,您写龙之塔写疯了啊……?==等打完这场仗,就回老家结婚去吧……)。既没有设施内部的示意图,长年搁置后腐蚀了的板子还净往地上掉。偶尔找到的区域标识也都只有“507”、“394”之类的,完全不明白什么意思的数字。状况凄惨到连这里究竟是地下多少层都搞不清楚了。

“我投降了。彻底迷路了。”

靠在被塌落的天花板堵塞的通道墙上,雷蒙嘟囔道。虽然没有说出口,但他腿上的伤似乎相当疼痛。在怀中电灯的光线中浮现的面孔,变得比之前还要更加苍白了。

“也不是。起码,还能回到最开始的地方嘛。”

“你记得的吗?”

“勉勉强强。我在脑子里画着地图呢。往那边去试试看吧。”

要是从前,这种活计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做到的吧,小要这样想道。

从那以后五分钟,就在他们接着在迷宫中徘徊的时候,雷蒙察觉到了异变。他抓住搀扶着他的小要的手,猛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安静。有人来了。把灯关了。”

悄声告诉她后,他从腰后面拔出了手枪。小要差点儿就要问“你什么时候拿了那种东西?”,不过最后没有说出口。大概,是刚才察看布拉温氏的伤势的时候从他那儿顺手牵羊来的吧。

小要按他说的切断了怀中电灯的开关。雷蒙伸过手来,从她那儿拿走了怀中电灯。因为旁边刚好有个倒下的柜子,两人正藏在它后面观察着情况,就听见远处确实有足音传来了。

对方好像就只有一个人。

从小要她们所在的通道的前端,变成了T字路的拐角的另一侧,有什么人慢慢地接近了。似乎没有用照明的样子。是戴着夜视装置什么的吗?

他们正屏息以待,那个什么人就从拐角处走了出来,站住了。由于一片漆黑看不见身影,但是听声音就知道了。

雷蒙点亮怀中电灯照向对方,把枪对准他严厉地说道:

“不许动!”

对方好像吃了一惊的样子,用手遮住了戴着夜视眼镜的脸,身体缩成了一团。

是个小个子的女子。短裤和飞行夹克。与白皙纤细的腿不相称的,大大的训练靴。还有精心地编成三股辫的银灰色的头发。

“啊……”

她摘下夜视眼镜,在耀眼的怀中电灯的光芒中眯细了眼睛,凝视着自己。

“泰莎……是泰莎吗?”

“那个声音……小要小姐?”

“嗯。可是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小要小姐!”

在她说完之前,泰莎就冲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她。连震惊的雷

蒙的存在都无视掉了。

“太好了……我一直都很担心……真的是小要小姐呢。”

“那,那当然是啦!啊啊……泰莎,别哭嘛。乖乖。”

“对不起。可是你没事真是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嗯。泰莎看来也挺精神的。真的是好久不见了。”

把脸埋在她的胸前,泰莎一时间止不住抽泣。小要虽然也很高兴,可到底是被她突然出现在这种地方这件事给吓破了胆,比起感动来,更是已经完全混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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