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四 不能同情的四面楚歌 无垢的回忆

似曾相识的校舍。

似曾相识的走廊。

窗外的景色也和自己的学校非常相像。

可再怎么说——在别人的学校里走着,根本就不能镇定下来。

某个星期五的午后,千鸟要和相良宗介出现在邻市的驹冈学园中。身为学生会的一员,他们是为多摩地区高校自治联络会——通称“多自连”的事情而来。

多自连主要以40所西东京高中学生会构成。

各个学校派出的代表会面、谈这谈那、互相帮助、增进相互间的友谊……是个理念的不明组织。

这个多自连正在企画下个月进行一泊两日的合宿旅行。今天他们是来会面商谈的。

“啊~镇定不下来啊……”

在走向驹冈学园学生会办公室的路上,小要轻声发着牢骚。

她和平时一样穿着阵代高中的校服。白色的上装和蓝色的短裙,素色为主的制服中红色的蝴蝶结饰物成了富有魅力的特征。

这是在区域内的女孩子中相当有名且受欢迎的制服,在书本和杂志上也有介绍。10年前采用这个设计之后的次年参加阵代入学考试的女生就增加了5成。

相对的。

驹冈学园的制服是异常——朴素的茶色上装。领带则是无趣的暗红色。似乎因为校规特别严厉,蓝色的裙子毫不例外地直抵膝下。

完全不能体现学生风采的设计被其他学校的学生们嘲讽为“插花上的蟑螂”什么的。驹冈学园的学生们虽然也知道这种传言,可因为这种形容的确恰如其分,只能抱着屈服的情感——

只要在校内看见其他学校的制服,他们脸上便露出不满的神色。

而且还是阵代。侵入他们领地的居然是阵代高中的学生。

驹冈学园在当地是有高进学率的学校。学力在他们之下、仅仅依靠女孩子的制服就能——对这种高中的学生,虽然那不是敌意,但——

(这人是来干什么的啊……)

等等,

(哼,来显摆的么……)

等等,

(是来钓男人的吧……?)

等等,她感觉到有这样的目光在盯着自己。

这里面虽然掺入了若干小要的被害妄想,可确实是四面八方都有视线正倾注在自己的身上。

因此,小要无论如何都镇定不下来。

同样镇定不下来的还有宗介。

再怎么说,这也是其他学校的领土。

校舍的构造配置他基本没有把握。万一有敌人袭来——他没有确保战术上有利的地点以及逃脱路径的自信。

而且自己还不清楚这座学校的治安状况与政治倾向。

对阵代高中抱有偏见的极右分子正在准备阻击自己也说不准。

仅是这样跟在小要身后行走,就能察觉到穿着茶色上装的学生们尖锐的目光刺在身上。

(这两个人的目的是什么……)

等等,

(哼,异民族……)

等等,

(是来窃取我校最高机密的吗……?)

等等,他感觉到有这样的目光在盯着自己。

这些虽然完全是宗介的被害妄想,可确实是四面八方都有视线正倾注在自己的身上。

“无论如何都不能镇定。”

宗介喃喃道。小要点头:

“同感。我们很少见地意见一致了嘛。”

“你也这么想么。那就别放松警惕。”

“哈?”

“万一发生了什么事,扔掉行李就跑。我会拖住这群人的。你只要全力逃跑。明白?”

“虽然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我们的意见似乎不一致啊……”

两三句话的工夫,两人就已经走上楼梯、到达2楼的学生会办公室了。

“下午好~我是阵代高中的千鸟……”

驹冈学园的学生会办公室和阵代的大不一样。莫名地杀风景。书架2个,桌子1张,折叠椅到处都是。

仅此而已。

一个二年级男生正坐在里面等着小要一行,剃着平头、一幅大人物的样子。

“我就是学生会长盐原。”

他用平静的声音应答。

“不好意思,浪费你一点时间。其他人呢?”

小要询问道。

“都有事情忙。就我一个人。”

“啊,是吗……”

“我们学校的学生和你们不一样,100%都要进大学。大家都忙于学习。没人有时间玩。”

与其说是接待,反而像觉得他们在添麻烦。

小要愣了一下,取出文件和合宿地点的介绍印刷品。

“……那,我们开始吧。”

双方开始商谈合宿事宜,比如日程的安排调整、大量的工作分配。小要提出“这样如何”,盐原就回答“随便你好了”。为了确认细节而一一提出问题时,他则回以“这种事情只要稍微想想不就清楚了嘛”。

就这么过了30分钟。

把对方当傻瓜——小要内心虽然怒火中烧,可她还是忍住,将所有的确认事项列举了一遍。

“就这些吗。”

“嗯,就这点了。那,合作愉快。”

小要这么说的同时,盐原只是将脸转向另一边点点头,开始作回家前的准备工作,连回应都没有一句。

就像是在便利店买了个面包,店员回应“谢谢惠顾”时的那种态度。

“……”

特意从这边选出人赶过来,他就这样接待。礼节什么的一概被无视了。

小要终于爆发了,

“我说,你啊……”

“请问怎么了?”

“你连一句话都没有啊?”

话中带刺的质问。盐原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事情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我在说的是礼仪方面的问题。对待他人的时候要把对方当成人看吧?……真是的,什么教育方式嘛。”

盐原叹了口气。

“这个问题是中等以下水准的问题。”

“哈?”

“我有什么原因必须让你感到高兴?没有吧。因此你的抗议是完全无稽的。第一,身为局外人的你根本没有资格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请你思考过后再讲话行吗?”

对如此过分的口吻,小要接不出一句话。看见她的表情,盐原的脸上首次浮现出笑容——类似笑容的东西。

“算了,说到底阵代的学生不过尔耳。什么等级的学校就会招入什么等级的人。”

“……”

“你们的学生会长——林水,那人以前和我同样是在晃征中学读书的。现在就这么没落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吧。”

这件事还是第一次听说。晃征是全国范围内都能排上顶级的私立中学·晃征初中。

“好像是和一群实在不怎么样的痞子交往吧。因为和酒鬼窃贼卖毒品的什么的勾勾搭搭被学校知道了,被处分过一次。真可怜。”

林水会……?

小要内心动摇了。她盯着对方说,

“你是要和我们吵架吗……?”

“不不,我只是在表达同情罢了。如果给你们造成了伤害,我道歉。对不起。”

他用空洞的声音说着,匆匆低下头。像是被齿轮什么牵引着那样、机械而没有感情的行动。

“……”

在小要目瞪口呆之时,驹冈学园学生会长抬起头。

“满意了吧?我等下还要去上提高班。那么——”

砰!!

伴随着唐突的枪声,盐原在后仰之后背部着地。是宗介迅速抽出霰弹枪后往他的脸上打了发橡皮弹。

“宗介!?”

“真遗憾。你叫盐原是吧。仅仅说出会长阁下的名字还是无法蒙骗过我的眼睛的。”

宗介丝毫不松懈,将枪口对准口中吐泡、昏厥的盐原。

“喂……你这么突然,干什么啊!?”

“退下,千鸟。这人是冒牌货。”

“哈?”

“据我所知,学生会长是绅士、聪明、人格高尚的人。这人不可能是会长。利用我们不认识这里会长的机会伪装成会长,从我们这里窃取合宿日程的情报。恐怕真正的会长已经被杀掉了。”

“怎么会有这种可能!还有,窃取了又怎么样,窃取以后!?”

宗介先愣了一下,又皱起眉头,

“不明白么?多自连的讨论合宿可是聚集了各校首脑的重要事件啊?只要在会场布置100吨TNT炸药,就可以令所有的出席者身亡。换言之,是极好的恐怖袭击目标。”

“这世界上还有更多适合的目标呢……”

“假如首脑全灭了——结果显而易见。各校将会陷入疑神疑鬼之中,应当会发生以血洗血的报复行为。”

“讨论合宿是流氓头聚会吗……?”

“总之,有必要抓出这件事背后的关系。现在就把这个男人绑起来——”

“我说你啊……”

啪!

不知从哪里出现的

纸扇命中宗介头部将他打倒。他摸着自己的头顶起身,

“……我一直在想……你这武器是藏在哪的?”

“啰嗦!”

小要也不回答他,只是明确地说:

“反正你的回答完全错误!0分!这人是真的!”

“是这样么?可——”

“以前在例会上看到过一次。虽然很让人不舒服,但是他的确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会长!”

“唔……”

“好了,快点处理。都翻白眼了。啊……还在痉挛,再加上说胡话……”

“哈……哈呜。糟了……糟啦妈妈……BON太君……BON太君在莫斯科……和长嵎导演……”

宗介他们赶紧将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的盐原抱起来急救。即便如此,他的意识仍旧处于朦胧状态,不知道在自己的身上发生过什么事。

两人在简短的谢罪后慌慌张张离开了学校。

虽然访问他校最后成了这种结果——回去的路上,小要对宗介这样说道:

“呃……你的那枪很少见的开对了呢。”

“是吗。”

“嗯。仅此一次哦。”

她哈哈笑着。

数天后。放学之后——

小要坐在阵代学生会办公室内默默读着来年预算的计划报告书。

窗外正下着倾盆大雨。除了窗外冰凉的雨点激烈地打在建筑上的声音外,校内一片寂静。丝毫没有放学前的喧闹。

宗介和管理备品的一年级学生佐佐木博己占据了大桌子的一角,在玩弄一个机器人模型。左右看看模型,宗介频繁地发出感叹的低吟。

(真令人吃惊。居然连光学传感器上的自动洗净刷都完整地再现……)

(没错吧?很了不得呢。)

(嗯。相当接近测试中的EMD机。M9的情报连美军都是限制公开的……)

(好像是因为和杰欧特伦公司有关系的厂家。说到细节方面的话,还是田宫的AS模型最好!)

(如果连关节都能动的话,就没有任何缺点了。)

小要在一旁看着不知为何会异常热烈的讨论,轻轻叹了口气。

林水坐在学生会长的席位上。

今天看上去没什么要事。他正在慢慢品茶,读一本什么杂志。

小要本以为他又在读什么艰深的经济学杂志,可是错了。瞥一眼时,她看到封面上的文字是《周刊矿石》——是刊载着裸照什么的、说得好听点——不高雅的男性向杂志。

“……”

“有什么问题吗,千鸟同学?”

注意到小要的视线,眼光还是停留在杂志上的林水问。

“不,没什么……”

“正好。我有事情要问问你。”

“什么事?”

林水用食指向上推了一下眼镜的横梁。

“假设、你无论如何都想到澳大利亚去留学……”

“哈?”

“可是,你没有足够的钱。”

“哈。”

“接下来是重点。如果你为了赚取学费,是否愿意在一部发行量50万的杂志上公开自己的体毛呢?”(翻译插嘴:……林水先生,您太强了……OTZ。)

“你在说些什么啊……!?”

小要连耳朵都发红了。林水冷静地观察了她的反应后,

“那么,就是你不愿意公开,吗?”

“当然!”

“嗯,果然,这就是常规的反应……”

似乎接受了某种意见,林水的视线再度回到杂志上,带着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归于沉默。

(真是的……果然是完全不可理喻的人……)

这种脱离现世的言语和行动正和宗介相同。说到底,他只不过是个擅长说歪理的白痴而已……小要这么想。

数天前的那件事以来,这个疑问始终盘旋在她的头脑中。

在驹冈学园弄得狼狈不堪的事件也没有任何的后续音讯。对方也没有提出任何的抗议,似乎就这么作罢了。

那个学校的会长盐原也许根本不记得宗介对他开过枪。就算记得,也会因为害怕宗介而在回避碰面……这么想就行了。

总之,没有问题。

只是那时和盐原的会话——关于林水的话题还是牵动着小要的心。

也就是,

(为什么林水前辈会在我们学校……?)

的疑问。

林水敦信。

梳大背头、戴着银框眼镜,白皙高瘦、有细长的面颊。就如同他伶俐的外貌显示的一样,他是智慧超群的青年。

不仅仅是作为一个高中的学生会长才华出众。在智能和外交上,他也有所长。教职员和不良学生也对他刮目相看。这种情报收集能力、交涉力、智慧与品格、清浊均能包容的信念和欧洲一带那些老谋深算的政治家相仿。

拥有执政风格的人……应该这么说吧。

先天看上去一副伟大人物的样子,有股奇怪的威严感;还擅长不容他人辩驳的歪理理论。这种静静的自信或许是出于能力的缘故,和宗介莫名地相似。

“怪人”一词并不能完全把他的特点都囊括——他同时还是秀才·优等生。学力通常都在学年内的顶级水准游走,在全国范围的模拟考试中也获得了顶尖的成绩。这样下去一定会进某个有名的国立大学吧——目前即可如此断言。

但是。

林水确实是个奇怪的人没错,但对于这个学校的学生来说,他出色过头了。比这里更高等级的高中一抓就一大把。

就是在这点上小要怎么也放不下。

她并非全面肯定偏差值教育或者学历社会的一套理论,但是她已经接受了根据“能完成学校的学业、或者不能完成”来决定进学路线的严苛社会事实。

抛开利弊来谈,这只是由于世界就是如此构成的而已。

参照这个标准划定的界线,这所阵代高中是“上级中的下级”的水准。普通的学生只要努力,就能够合格入学的学校——并不很难。

在这样的阵代中,有林水。

仔细想想,这难道不是奇怪的现象吗?

(是啊,的确奇怪……)

正当小要在默默思考的时候,主角林水拿起下一本杂志翻开了封面。这次是装饰卡车(翻译注:即在卡车上加装灯泡等等使其看上去华丽拉风。)专门杂志《Kamion》。

(又是诡异的杂志……真是没有节操的人。)

他确实是乱读家。在这点上让人觉得不可捉摸。

“……我是这么想的。”

在回家的电车上,小要说道,

“也许有什么缘故的吧?在考第一志愿学校的时候发烧倒下了之类的。有没有人听到过这方面的传言?”

和她同乘电车、正在听她说话的是住在距离她家不远处的宗介和学生会书记美树原莲。

“不,没听说过。”

宗介摇摇头。

“直到现在为止,我都以为是会长阁下被人央求着才进阵代的。为了验证学校确实是在根本上请求他入学,他提出要巨额的契约金和与校长长时间的交谈——”

“前辈是棒球新人选拔赛第一名的棒球选手吗……”

“其实我根本就不清楚考试制度这种东西。”

“啊,也对。你其实是……呃,咳咳。莲姐呢?”

“不,我……也没听说过这种传言。”

莲用安详的声音回答。

她是二年级学生——也就是和小要他们同级的。可她却能极规范地使用敬语。从外貌上看,她是品格高尚、周身散发出古风的少女,柔顺的黑发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似乎是能够出演香波广告的类型。

“林水前辈不经常谈及以前的事情……因为他始终着眼于未来。而且这点上的神秘感……我觉得正是绝妙之处。”

“……”

莲发现小要和宗介带着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自己,面颊上突然红红的一片扩散开。

“啊,我真是的……我不是那种意思噢?抱歉。”

“不,我们也无所谓……但假如她也不知道的话,问其他的学生结果也一样吧~?”

在场的3人是在学生会中距离林水最近的。

“可还是值得在意。那个叫盐原的说的……我起初就认为那是唬人的。”

“是啊,和酒鬼卖毒品的什么有联系,这一定是谎话。”

“阁下的敌人很多。应当考虑为是某人故意将这种舆论四处撒播。”

“管他呢,反正传言终究是传言。”

在一旁听着的莲脸上笼罩了一层阴云。

“真的是就好了……”

伴随着叹息,她轻声说。

“怎么了?”

“不……其实……”

“?”

莲看上去很迷茫。她踌躇少许,最后似乎作了决定,

“这件事情请你们无论如何都要保密,可以吗?”

“嗯。”

“了解。”

“我……不小心看到了。”

“看到什

么。”

“就是……林水前辈……和不良的黑社会进行暗中交际的场面。”

小要和宗介在数秒内没有反应过来。之后,他们异口同声说:

“暗中交际……?”

声音中没有太多的惊讶。

“是啊,其实是——”

莲说的,是这么回事。

上个星期六,莲和林水二人一起到新宿去了。

本身目的是为了物色学生会用的电脑软件。不过,他们顺路去看了商店内美术馆开展的埃贡·席勒的作品展示会,之后还去一起喝茶。

(翻译注:埃贡.席勒(EgonSchiele,1890-1918年)

20世纪初奥地利绘画巨子,表现主义画家。

埃贡.席勒出生于奥地利的图尔恩,逝于维也纳。16岁的席勒考入维也纳美术学院,在克里木特指导下学习,并结识了科柯施卡。他的画最初受学院派和印象派影响,打下坚实的造型基础。当他结识克里木特和科柯施卡之后,作品具有明显的装饰风格,这表明他受到新艺术派——青年风格阿拉伯式图案的强烈影响。如果说克里木特的艺术是从象征主义走向表现主义,而席勒则已走进纯粹的表现主义天地。)

“啊啊,这可真是美妙的一刻呀……”

带着不自觉的陶醉神情,莲说着。

“……比起那‘暗中交际’,我倒觉得你这次约会更令我吃惊。”

小要频频打量着莲。她只是微笑着说,

“和约会不一样。因为是学生会的事情,而且……只是我和前辈在画家的欣赏上一致而已。”

“嗯~~然后呢?”

“嗯,就是在回去的路上——”

从饮茶店出来,走去新宿车站的路上。

有人对林水打招呼。

那些就是莲说的“不良的黑社会”。剃着光头、身上都是刺青、满脸都是疤的3个人。

他们围住林水,以过度亲近的态度和他说话。

“好久不见了嘛。”

之类的,

“你还活着啊?”

之类的,

“这次的牺牲品就是这个女人?”

之类的。

林水和平时一样冷静。他和这3人交谈了一阵后对莲说“不好意思,你先回去吧”,就和这3个人一起离开了。

“等等。”

小要插嘴了。

“什么啊?这‘牺牲品’是什么意思?”

“是啊……兴许这些不良的人误以为在前辈手下工作的我非常辛苦呢。学生会的工作确实挺忙的。”

“不,我倒认为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那,你就这么回去了么?”

面对宗介的询问,莲轻轻摇了摇头。

“不。或许这有些不知廉耻吧——我偷偷地尾随了。因为我担心林水前辈……”

“准确的判断。”

“谢谢。之后——”

莲陷入人流之中,跟在林水他们的后面。他们穿过歌舞伎町,进入一条低品位的●●街(翻译注:就是寻欢作乐、[消音]的地方。)外低矮的楼房地下。似乎是酒吧之类的地方的入口。入口的外面聚集着许多流氓,她无论如何都无法走近了。

“没有办法,我只能在稍微离开一段距离的拐角处等着……那时候被周围的男性搭讪了。有人邀请我一起吃饭,我谨慎地推辞了。没过一会儿,又有一个……这次是问我有没有兴趣到一个有高工资的地点打工。虽然有点兴趣,我还是拒绝了。随后又是类似的邀请一个接一个——请问怎么了,小要小姐?”

见到小要嘴张得老大、不断有冷汗向下流的莲脸上露出“真不可思议”的表情。

“真、真是让人捏把汗……我说,莲姐你这样的学生以后还是不要一个人去那种地方,好吧?我是很认真地在说。”

“哈……”

莲愣了愣,

“反正就这么过了一段时间,林水前辈平安地从大楼里走出来、离开了。我本来想追上去的,可被身后很热心的拍摄系人员拉住……”

“你、你拒绝了没有!?电话号码什么的没告诉过他们吧?”

“嗯,没有……”

小要松了口气。

“呼……那?到最后为止还是不能肯定那群人和前辈之间有什么关系……吧?”

“是的,真遗憾……可是——”

“可是?”

莲的侧脸掠过一丝苦涩。

“从大楼地下走出来后,前辈……将一些钱交到不良的人手中。”

“钱?”

同时问出这个字的小要和宗介互相望望。

“是啊。可惜由于距离太远,金额没能看清……”

就在这时,3人搭乘的电车在调布车站停下了。

数天后。放学之后——

小要坐在阵代学生会办公室内默默读着来年预算的计划报告书。

窗外正下着倾盆大雨。除了窗外冰凉的雨点激烈地打在建筑上的声音外,校内一片寂静。丝毫没有放学前的喧闹。

宗介和管理备品的一年级学生佐佐木博己占据了大桌子的一角,在玩弄一个机器人模型。左右看看模型,宗介频繁地发出感叹的低吟。

(真令人吃惊。居然连光学传感器上的自动洗净刷都完整地再现……)

(没错吧?很了不得呢。)

(嗯。相当接近测试中的EMD机。M9的情报连美军都是限制公开的……)

(好像是因为和杰欧特伦公司有关系的厂家。说到细节方面的话,还是田宫的AS模型最好!)

(如果连关节都能动的话,就没有任何缺点了。)

小要在一旁看着不知为何会异常热烈的讨论,轻轻叹了口气。

林水坐在学生会长的席位上。

今天看上去没什么要事。他正在慢慢品茶,读一本什么杂志。

小要本以为他又在读什么艰深的经济学杂志,可是错了。瞥一眼时,她看到封面上的文字是《周刊矿石》——是刊载着裸照什么的、说得好听点——不高雅的男性向杂志。

“……”

“有什么问题吗,千鸟同学?”

注意到小要的视线,眼光还是停留在杂志上的林水问。

“不,没什么……”

“正好。我有事情要问问你。”

“什么事?”

林水用食指向上推了一下眼镜的横梁。

“假设、你无论如何都想到澳大利亚去留学……”

“哈?”

“可是,你没有足够的钱。”

“哈。”

“接下来是重点。如果你为了赚取学费,是否愿意在一部发行量50万的杂志上公开自己的体毛呢?”(翻译插嘴:……林水先生,您太强了……OTZ。)

“你在说些什么啊……!?”

小要连耳朵都发红了。林水冷静地观察了她的反应后,

“那么,就是你不愿意公开,吗?”

“当然!”

“嗯,果然,这就是常规的反应……”

似乎接受了某种意见,林水的视线再度回到杂志上,带着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归于沉默。

(真是的……果然是完全不可理喻的人……)

这种脱离现世的言语和行动正和宗介相同。说到底,他只不过是个擅长说歪理的白痴而已……小要这么想。

数天前的那件事以来,这个疑问始终盘旋在她的头脑中。

在驹冈学园弄得狼狈不堪的事件也没有任何的后续音讯。对方也没有提出任何的抗议,似乎就这么作罢了。

那个学校的会长盐原也许根本不记得宗介对他开过枪。就算记得,也会因为害怕宗介而在回避碰面……这么想就行了。

总之,没有问题。

只是那时和盐原的会话——关于林水的话题还是牵动着小要的心。

也就是,

(为什么林水前辈会在我们学校……?)

的疑问。

林水敦信。

梳大背头、戴着银框眼镜,白皙高瘦、有细长的面颊。就如同他伶俐的外貌显示的一样,他是智慧超群的青年。

不仅仅是作为一个高中的学生会长才华出众。在智能和外交上,他也有所长。教职员和不良学生也对他刮目相看。这种情报收集能力、交涉力、智慧与品格、清浊均能包容的信念和欧洲一带那些老谋深算的政治家相仿。

拥有执政风格的人……应该这么说吧。

先天看上去一副伟大人物的样子,有股奇怪的威严感;还擅长不容他人辩驳的歪理理论。这种静静的自信或许是出于能力的缘故,和宗介莫名地相似。

“怪人”一词并不能完全把他的特点都囊括——他同时还是秀才·优等生。学力通常都在学年内的顶级水准游走,在全国范围的模拟考试中也获得了顶尖的成绩。这样下去一定会进某个有名的国立大学吧——目前即可如此断言。

但是。

林水确实是个奇怪的人没错,但对于这个学校的学生

来说,他出色过头了。比这里更高等级的高中一抓就一大把。

就是在这点上小要怎么也放不下。

她并非全面肯定偏差值教育或者学历社会的一套理论,但是她已经接受了根据“能完成学校的学业、或者不能完成”来决定进学路线的严苛社会事实。

抛开利弊来谈,这只是由于世界就是如此构成的而已。

参照这个标准划定的界线,这所阵代高中是“上级中的下级”的水准。普通的学生只要努力,就能够合格入学的学校——并不很难。

在这样的阵代中,有林水。

仔细想想,这难道不是奇怪的现象吗?

(是啊,的确奇怪……)

正当小要在默默思考的时候,主角林水拿起下一本杂志翻开了封面。这次是装饰卡车(翻译注:即在卡车上加装灯泡等等使其看上去华丽拉风。)专门杂志《Kamion》。

(又是诡异的杂志……真是没有节操的人。)

他确实是乱读家。在这点上让人觉得不可捉摸。

“……我是这么想的。”

在回家的电车上,小要说道,

“也许有什么缘故的吧?在考第一志愿学校的时候发烧倒下了之类的。有没有人听到过这方面的传言?”

和她同乘电车、正在听她说话的是住在距离她家不远处的宗介和学生会书记美树原莲。

“不,没听说过。”

宗介摇摇头。

“直到现在为止,我都以为是会长阁下被人央求着才进阵代的。为了验证学校确实是在根本上请求他入学,他提出要巨额的契约金和与校长长时间的交谈——”

“前辈是棒球新人选拔赛第一名的棒球选手吗……”

“其实我根本就不清楚考试制度这种东西。”

“啊,也对。你其实是……呃,咳咳。莲姐呢?”

“不,我……也没听说过这种传言。”

莲用安详的声音回答。

她是二年级学生——也就是和小要他们同级的。可她却能极规范地使用敬语。从外貌上看,她是品格高尚、周身散发出古风的少女,柔顺的黑发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似乎是能够出演香波广告的类型。

“林水前辈不经常谈及以前的事情……因为他始终着眼于未来。而且这点上的神秘感……我觉得正是绝妙之处。”

“……”

莲发现小要和宗介带着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自己,面颊上突然红红的一片扩散开。

“啊,我真是的……我不是那种意思噢?抱歉。”

“不,我们也无所谓……但假如她也不知道的话,问其他的学生结果也一样吧~?”

在场的3人是在学生会中距离林水最近的。

“可还是值得在意。那个叫盐原的说的……我起初就认为那是唬人的。”

“是啊,和酒鬼卖毒品的什么有联系,这一定是谎话。”

“阁下的敌人很多。应当考虑为是某人故意将这种舆论四处撒播。”

“管他呢,反正传言终究是传言。”

在一旁听着的莲脸上笼罩了一层阴云。

“真的是就好了……”

伴随着叹息,她轻声说。

“怎么了?”

“不……其实……”

“?”

莲看上去很迷茫。她踌躇少许,最后似乎作了决定,

“这件事情请你们无论如何都要保密,可以吗?”

“嗯。”

“了解。”

“我……不小心看到了。”

“看到什么。”

“就是……林水前辈……和不良的黑社会进行暗中交际的场面。”

小要和宗介在数秒内没有反应过来。之后,他们异口同声说:

“暗中交际……?”

声音中没有太多的惊讶。

“是啊,其实是——”

莲说的,是这么回事。

上个星期六,莲和林水二人一起到新宿去了。

本身目的是为了物色学生会用的电脑软件。不过,他们顺路去看了商店内美术馆开展的埃贡·席勒的作品展示会,之后还去一起喝茶。

(翻译注:埃贡.席勒(EgonSchiele,1890-1918年)

20世纪初奥地利绘画巨子,表现主义画家。

埃贡.席勒出生于奥地利的图尔恩,逝于维也纳。16岁的席勒考入维也纳美术学院,在克里木特指导下学习,并结识了科柯施卡。他的画最初受学院派和印象派影响,打下坚实的造型基础。当他结识克里木特和科柯施卡之后,作品具有明显的装饰风格,这表明他受到新艺术派——青年风格阿拉伯式图案的强烈影响。如果说克里木特的艺术是从象征主义走向表现主义,而席勒则已走进纯粹的表现主义天地。)

“啊啊,这可真是美妙的一刻呀……”

带着不自觉的陶醉神情,莲说着。

“……比起那‘暗中交际’,我倒觉得你这次约会更令我吃惊。”

小要频频打量着莲。她只是微笑着说,

“和约会不一样。因为是学生会的事情,而且……只是我和前辈在画家的欣赏上一致而已。”

“嗯~~然后呢?”

“嗯,就是在回去的路上——”

从饮茶店出来,走去新宿车站的路上。

有人对林水打招呼。

那些就是莲说的“不良的黑社会”。剃着光头、身上都是刺青、满脸都是疤的3个人。

他们围住林水,以过度亲近的态度和他说话。

“好久不见了嘛。”

之类的,

“你还活着啊?”

之类的,

“这次的牺牲品就是这个女人?”

之类的。

林水和平时一样冷静。他和这3人交谈了一阵后对莲说“不好意思,你先回去吧”,就和这3个人一起离开了。

“等等。”

小要插嘴了。

“什么啊?这‘牺牲品’是什么意思?”

“是啊……兴许这些不良的人误以为在前辈手下工作的我非常辛苦呢。学生会的工作确实挺忙的。”

“不,我倒认为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那,你就这么回去了么?”

面对宗介的询问,莲轻轻摇了摇头。

“不。或许这有些不知廉耻吧——我偷偷地尾随了。因为我担心林水前辈……”

“准确的判断。”

“谢谢。之后——”

莲陷入人流之中,跟在林水他们的后面。他们穿过歌舞伎町,进入一条低品位的●●街(翻译注:就是寻欢作乐、[消音]的地方。)外低矮的楼房地下。似乎是酒吧之类的地方的入口。入口的外面聚集着许多流氓,她无论如何都无法走近了。

“没有办法,我只能在稍微离开一段距离的拐角处等着……那时候被周围的男性搭讪了。有人邀请我一起吃饭,我谨慎地推辞了。没过一会儿,又有一个……这次是问我有没有兴趣到一个有高工资的地点打工。虽然有点兴趣,我还是拒绝了。随后又是类似的邀请一个接一个——请问怎么了,小要小姐?”

见到小要嘴张得老大、不断有冷汗向下流的莲脸上露出“真不可思议”的表情。

“真、真是让人捏把汗……我说,莲姐你这样的学生以后还是不要一个人去那种地方,好吧?我是很认真地在说。”

“哈……”

莲愣了愣,

“反正就这么过了一段时间,林水前辈平安地从大楼里走出来、离开了。我本来想追上去的,可被身后很热心的拍摄系人员拉住……”

“你、你拒绝了没有!?电话号码什么的没告诉过他们吧?”

“嗯,没有……”

小要松了口气。

“呼……那?到最后为止还是不能肯定那群人和前辈之间有什么关系……吧?”

“是的,真遗憾……可是——”

“可是?”

莲的侧脸掠过一丝苦涩。

“从大楼地下走出来后,前辈……将一些钱交到不良的人手中。”

“钱?”

同时问出这个字的小要和宗介互相望望。

“是啊。可惜由于距离太远,金额没能看清……”

就在这时,3人搭乘的电车在调布车站停下了。

翌日放学后——

在自己教室中的小要匆匆将自己的教科书、笔记本塞进书包。

外面天气晴朗。第6节课刚刚结束后的教室内仍然异常嘈杂。

负责清洁的学生正在取出打扫用具。

必须参加部活动的学生发出“真麻烦”的牢骚。

准备回家的学生在那里互相取笑,之后放声大笑。

“喂喂,小要、小要!”

同班同学常盘恭子和工藤诗织跑到小要身边。

“嗯?怎么了?”

“听我说听我说。诗织在商店街举办的抽奖中中了卡拉OK店的免费券。8人去都免费哎!”

“哦哦,真幸运呢。”

“我们现在要去。小野D、风间君、由香和瑞树也邀请过了。把相良君也叫上吧!(翻译的前情回顾:《恋人是专家》中,宗介用他五音不全的嗓子完整地演唱了俄文《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当时的反应……[背景:暴风雪])”

“好久没有这么畅快过了!去吧?去吧?随心所欲地唱歌!”

两人不知为什么都特别兴奋。或许是因为最近数天内天气都不好,而且极端无聊的数学课刚刚结束的缘故。

“嗯~不好意思,今天我有点事。”

“哎哎~~~!为什么会这样?”

恭子和诗织浑身上下都表现出泄气感。

“呼~真无趣……!”

“我很想听小要唱中岛美雪的歌曲呢……”

(翻译注:出道至今包办个人专辑泰半词曲创作而以丰厚的创作实力令人激赏的日本才女歌手中岛美雪,细腻入微的歌词,大胆多变的曲风及乐评人口里“燃烧生命式”的唱腔,使得中岛在日本乐坛赢得了“新音乐歌后”的地位和美誉。除了歌唱创作外,更担任专辑的编曲、合声、制作人、单曲MTV导演,乃至于跨足广播界主持、舞台剧、大屏幕(电影)表演等等,展露出其多艺多通的新世代才女形象。然而因为个性使然,中岛鲜少在电视节目上曝光。于是乎,在那独特的音乐曲调、多样的表演风格下,又披上了另一层的神秘面纱。中岛美雪这个名字在日本音乐界,可说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从日本流行乐史看来,“民俗歌谣时代”转成“新音乐时代”的过程充斥着许多向更受欢迎音乐形式发展的讯息。渐渐地至今,“新音乐”已成为日常生活中到处可以接触到的新名词。而中岛美雪便是“新音乐”的闪亮巨星。中岛美雪不仅在音乐界出名,在现代诗人界也得到极高的赞赏,文学界也时常拿她的作品来做评论,她的基本风格是以叙述的歌唱曲风并搭配简单的吉他伴奏。但近来她也尝试在她的歌曲中加入一些较重力的风格,如她在97年的单曲《爱情物语》即是一例,并且多次尝试自己担任制作人。

中岛美雪被改编为中文的歌曲

容易受伤的女人王菲

逗我开心吧张智霖

原来你也在这里刘若英

最初的梦想范玮琪

伤心太平洋任贤齐

绝对是个梦汤宝如

不会哭于你面前杨采妮

美丽心情本多

不想睡梁静茹

我是蓝鸟梦剧院

爱的挽歌郑秀文

等风的旗张信哲

恋你万芳

一个人的我依然会微笑林佳仪

时代叶倩文

等侯吴宗宪

脆弱郑秀文

人间王菲

睡·醒万芳

漫步人生路邓丽君

还有很出名的日本民歌——北国之春)

“有些麻烦事,要去个地方……宗介?”

她叫坐在靠窗席位的宗介。他也已经整理好物品,正在检查自动手枪。

“走吧。”

“嗯。”

小要“啪”的一声关上书包盖子。

“……相良君也?学生会的事情吗?”

“嗯。对不住了。”

“真的对不起啊。下次一定去。再见。”

她向呆住的恭子她们挥挥手,和宗介离开教室。

小要和宗介来到距离阵代高中最近的车站·泉川站,等在和往常回家方向相反的——也就是逆行列车的月台上。

在电车内摇摇晃晃过了20分钟,两人到达新宿。

连说话的工夫都没有的忙碌大都市。

小要从侧面看着在嘈杂的人群中以必要以上的程度不断四下张望的宗介,皱起眉头,

“真是的,别这样嘛。弄得像乡下人似的。”

“为了以防万一。何况实际上我确实是乡下长大的,没问题。”

“哈,阿富汗是乡下地方?”

“嗯。自然资源丰富——虽然地雷也很多。”

“也有不讨人喜欢的乡下地方啊……”

两人断断续续地交谈着穿过靖国街道(翻译插嘴:呃……有名到根本不需要我解释的地方……),走进日本最大的●●街、歌舞伎町,从各种下流的店排列着的街道中穿出,来到没什么人的街道背面。

周围已经被夕阳包围了。

“就是这一带……”

“是那幢大楼吧。”

莲提到的建筑物——林水曾经进入的大楼就在这里。

两人之所以会来到这里,是因为对林水的过去抱着强烈的好奇心。

驹冈学园的盐原说的、“和酒鬼、买卖毒品的人有来往”。

从美树原莲处听说的、和“不良的黑社会”交涉的情节。

无论哪个都不是稳健的话题。

小要一直以来都认为林水“其实是个好人”。宗介将他认作“善意的现实主义者”而对他表示敬意。因此两人无论被他摊派如何麻烦的难题时,都抱着自己的诚意接受了。

然而。

这种确信由于最近的事件突然间发生动摇了。

“无风不起浪”——古语如是说。小要和宗介都没有天真到纯粹而正直地坚信“前辈不是这样的人!”。“怀疑”是一种健康的精神活动。正因为是这样的两人,才会得到林水的器重。

首先,应该是什么误解吧——

就算这么想,心中依然觉得不舒畅。那么,就到应该知道事情原由的人那里去……

小要和宗介默默地做了决定。

“看上去很普通啊……”

“是呢。”

暗灰色的多用大楼。

1楼是药店、2楼是面向台湾人的录像带出租店、3楼是消费者金融。4楼似乎也有哪家商家入驻,不过介绍牌上没写。

此外,在药店的侧面有个通向地下的入口。貌似不欢迎外人的看板上写着“688(I)”。仅此而已。其他什么都没写。

“原来如此。一目了然的断然拒绝进入……”

“这是什么店?”

“大概是俱乐部之类的地方吧。”

“俱乐部是?”

“大致就是喝酒跳舞消磨时间的地方。可是,这里……会怎么样呢。似乎更接近酒吧的感觉。”

“你真清楚。”

“也不算是。我没有这么多钱到这种地方玩。”

“那么,进去了。”

“嗯。”

两人沿着狭窄的楼梯走下去。两边的墙壁上尽是贴着的纸张和涂鸦。

楼梯最下面店的入口处,有两个少年在闲扯。他们坐在堆放空啤酒瓶的箱子上,惬意地抽着烟。

少年们的脸上本来是带着笑容的,但一发现宗介等局外人,立刻变得毫无表情。

“那个~对不起……”

小要发话了。可对方什么都不说,只是直直地盯着她。即使如此她也不畏怯,从月票夹中抽出林水的照片,用殷勤恭敬地口气问,

“我们稍稍打扰一下。你们见过这个人吗?”

其中的一个男子瞥了眼照片,嘴角歪了一下。

“不认识。快滚回去,白痴。”

另一个人则瞪着她出神,说,

“嗯嗯,这里禁止进入哟,大姐姐。像你这样的女孩子要是不快点离开,我们的●●是会●起的哦。明白吗?明白吧?”

小要将厌恶感强压下去,

“啊,你们不知道的话,就请从这里让开。”

“都说过让你滚了,没听见啊!”

“对、对哦?如果这么下去,我们会●你的●●。不愿意吗?不愿意吧……嗯嗯。”

男子们站起来了。小要害怕得后退一步——宗介插到她和流氓之间。

“她在说‘让开’。别妨碍我们。否则……我会给你们点教训。”

两个男性的表情忽然间变得险恶了。

“……嗯~你说的话真有意思。那么那么,这个如何?”

其中一个人的右手中不知何时握了一把刀。他不容分说用右手对宗介的脸割上去。

“……!”

不,只是看上去割上去了。宗介在此之前就侧身躲过刃风,在下一个瞬间抓住对方的手腕。

“……!?”

对方还来不及显露惊讶,宗介就用空着的手臂肘击对方。被打飞的男子。伴着巨大的响声,装啤酒瓶箱堆成的山崩塌了。

“这就是教训。”

宗介依然一成不变地板着脸说。剩下的一个人脸色大变,

“……你这家伙……”

他从背后拔出特殊警棍……之前,

咔嚓!

接下来的瞬间,男子和背后的门一起被吹飞了。从小要的眼光来看完全不明白究竟发生过什么。

“这么说来,你的确很强……”

“嗯,最近自己都要忘记了……”

鬓角浮出脂汗的宗介先跨入店内。

这家“688(I)”比从外面看来想象的更大。

猛地钻进鼻

子的香烟味。

照明昏暗。30叠左右的房间对面是低低的桌子和座席——以及吧台。经年累月的墙壁上贴着威士忌、琴酒、伏特加(翻译插嘴:柯南……OTZ)的标签,靠近天花板处四面都是喇叭。

还有——

店内那群类似刚才搏斗过的少年——20人左右,正带着险恶的眼光聚在一起。

全员都是弯下腰的临战态势。

“……咋那么吵,啊?”

座席深处的黑暗中飘出一个声音。

被宗介打倒的其中一人说,

“不……不好意思,日下部老大。好像……是林水的手下……”

他奄奄一息。

“林水……?把哪个惹人烦的家伙送过来了……?!不像他的风格。这肮脏的手法。真是……”

傲慢又桀骜不驯的男声。宗介和小要对声音的主人问,

“你又是谁?”

“你是谁啊?”

都是话中带刺的口气。随后,从黑暗中走出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照明中露出平头黑脸、有杏仁型的眼睛的面孔。

“你认识林水前辈?”

“哼,真大言不惭……”

男子像是在唾弃一般。

“我叫日下部。是林水杀掉的女人的朋友。”

“……什么?”

“杀掉……啊?”

宗介和小要怀疑自己的耳朵有没有听错。将这两个人视为猎物的20多个人一步步将他们围起来了。

(前篇完)

想想后发现,这家店和平是度日的学校实在是相去甚远。

日光所不能抵达的地底。

冲鼻的颓废气息。

不快与无聊的集合。

和“魔窟”这个称号完全匹配的空间。

小要和宗介正身处这家店中。他们必须直面2个问题。

其一,自称日下部的男人和他的20个手下怎么看都不像是友好地围着小要和宗介。

其二,日下部说出的林水过去的断片。他杀了某个人。怎么可能发生如此无稽的事情?

“林水前辈他?你骗人……”

“难道有什么隐情么。”

看着傻站着的两人,日下部皮笑肉不笑地说,

“怎么啦,啊?把自己该干的事情忘记啦?你们两个。”

“啊~其实我们只是来打听林水前辈的故事的,不是来打架的……”

说到这里,小要沉默了。她瞥了一眼被宗介打倒、还趴在那里的两位,

“这是,呃,不幸的事故。”

“是吗……那么在你们身上发生一点‘不幸的事故’……也是没办法的了。”

“不,这是另一回事——”

“接下来你们会被弄得半死。然后把你们扒光了凌辱,最后当陀螺倒吊在那里。真不幸。好惨的事故。”

不知道他有多少是认真的——至少他不会轻易放自己回去。

“呃、嗯、那个……”

对手20人。即使是宗介这个人数也很棘手。他虽然和往常一样藏着装填有橡皮弹的小型霰弹枪,可弹数充其量也只有5、6发。

然而宗介却从容不迫地说:

“千鸟,准备好了?”

“果然变成这结果了……啊啊……”

小要把手伸进自己的书包。几乎同时,日下部“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

“干掉他们。”

收到信号,20个人开始行动了。虽然里面大半是空手的,里面也有人拿着警棍、小刀或者自行车铁链的。

“去死吧!”

“别以为这样就能洋洋自得啊……?”

“危险噢,危险!”

危险的少年们大叫着从四面八方杀来。

这时宗介已经掏出了一颗手榴弹。他拔掉安全拴,轻巧地扔到地上。

数秒后——

手榴弹中喷出白色的烟。

“……!?”

不是普通的烟。这是镇压暴徒用的催泪瓦斯。接触到该瓦斯的人眼、鼻、喉等部位会受到强烈的刺激,无法正常行动。

小要因为事前从宗介处得知,在瓦斯飘到自己的面部高度之前就从包中取出防毒面具紧紧地套在脸上。宗介也在稍后迅速戴好面具。

另一方面,周围吸入大量瓦斯的人们不堪忍受。

平时换气不佳的地下立刻被催泪瓦斯充满了。店内成了悲鸣和怒号的漩涡。

“这是啥……哦,咳咳!”

“呜……嗯……!?”

男子们被呛得东倒西歪。倚靠在椅子、柱子、墙壁上的也有。争先恐后往外面逃的也有。自暴自弃乱挥手中棍子的也有……

火灾警报器感应到烟,发出喧闹的响声……然而喷水龙头没有启动。因为原先就是烟雾腾腾的店,讨厌灭火装置误启动的店主大概把它关掉了。

面具下的小要咋舌,

“真糟糕……听到这里吵嚷的巡警马上就会过来的吧。”

地上的出口处大部分从瓦斯中逃出去的人理应筋疲力尽地躺着。有巡警从附近的派出所立刻赶来也不奇怪——他们正处于如上的状况。

“那么撤收。把那个叫日下部的男人带走。询问暂缓。”

“嗯,应该还在店内……啊,找到了。”

多少散去一些的瓦斯中,头领打扮的人——日下部正匍匐着,发出苦闷的声音。

“咳咳。可……可恶……”

宗介走近日下部,对他的颈部按下电击枪。受到8万伏特电流攻击的他立刻失去意识。

“好,我们走。”

“随便了。仔细一想,我们做的事情和破门抢劫加法非拘留没什么两样……”

两人分别架着昏迷的日下部的两腋离开依然混乱不堪的店内。

宗介和小要带着日下部移动到数百米外的花园神社。

他们拖着个昏迷的人在人群中行走时并没有受到疑惑目光的注视。因为是在傍晚,或许他们是被看作将联谊会上喝醉酒的同学送回去也说不定。

神社的范围内没有任何人,近在眼前的繁华街道的喧嚣简直像是虚幻的。两人坐到台阶上,开始对日下部进行处理。过了十分钟左右,他终于恢复意识了。

“不要紧吧?”

“……怎么可能不要紧。真是的,竟然这么乱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

日下部的回答声中缺乏锐气。不可思议的是,他看上去一点都没有生气——或许是已经习惯于打打杀杀生活的关系吧。似乎他对小要和宗介还抱着少许好奇心。

但是宗介用专横的口气宣布,

“身为俘虏的你没有必要知道。今后我们对你的态度是友好还是敌对,完全取决于你的态度。”

“哈?”

“只要老老实实说出林水阁下的情报,我可以保证给予你名誉的对待。另外也会给你提供温暖的寝床。”

“我不大懂,这里一带只有情侣旅馆哎?”

“不懂也没问题。但是,如果你无论如何都拒绝配合——”

他边说边抽出黑色的军刀。

“——你将再也看不到太阳了。你的遗体会被抛弃在荒野,变成附近的乌鸦丰润的营养源。如果你不想——”

“给我打住,听到没有。”

小要拍了一下宗介的后脑勺。

“……可是我不认为这个男人会轻易开口。”

“好了,交给我。你叫日下部是吧。是高三的学生吗?”

“算是吧。”

日下部不快地答道。

“啊,是吗……前面也提到过了,我们是林水所在学校的后辈,因为想听他过去的故事所以到店里面来的。”

“哈?那混帐东西过去的故事可一点都不好玩。”

“他不是‘混账东西’。不过……确实是个怪人、又是歪理狂、阴谋家、有点让人觉得不像人、完全无法信任的那种类型。”

“这种人通常在社会上就叫混帐东西,小姑娘。”

“唔唔……确实如此……”

“千鸟,是这样么?”

无法反驳的小要和宗介都插起手。日下部稍微笑了笑。

“?”

“你们慌什么慌……话说回来,你们为什么那么想知道?从我这里听说了又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只是最近连续听到奇怪的传言。虽然我也明白查究别人的过去并不好……可无论如何都很在意。”

日下部仔细观察着回答得不自信的小要。

“真的想知道?”

“嗯。”

“能发誓不在哪里随便传出去吗?”

“嗯,我发誓……宗介?”

“我发誓。我保证。”

宗介举起一只手。日下部鼻子里出气,耸了耸肩。

“……算了,好吧。那就告诉你们。先看这个。”

他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照片。

四个角都已经一塌糊涂的照片上是三个男女。

一个是日下部。比现在年轻,大约是初中生的样子。

另一个是比他高的

少年。制服整整齐齐地穿在身上——可是没有脸。只有这个部分被涂掉了。

两人的中间站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满面笑容。

“这个女孩子是?”

“新浦知子。现在在坟墓里。”

日下部的口气就和在谈论昨天的天气没两样的冷淡。

“坟墓里……”

小要重新审视一遍照片中的新浦知子。

粗眉毛、短短的茶发。牙齿整齐划一。虽然不是出众的美女,也是有着容易吸引人的容貌的女性。和虚心坦怀这形容恰好般配。没有表里、阳光的笑容……

这样一个人死了,小要完全不能相信。

“旁边的男人是林水。因为火大我把他的脸涂掉了。”

“你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宗介询问。

“呵呵,怎么说呢。很奇怪的关系。已经是三年前了吧——”

他开始断断续续地诉说过去。

当时,他——日下部侠也过着和现在没多大区别的日子。和与他相似的朋友们每天懒散地度日,没钱了就去抢;也不管对手是谁,总是打架。

有一天,这样度日的他遇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少女。

她就是新浦知子。

“是初中三年级的夏天吧。”

日下部似乎在追逐遥远的记忆。

“知子虽然不大,可她没上学校。就是那种逃学学生。似乎她也不大回家。每晚每晚她都要到我家来添麻烦。好像还睡过马路。”

“露宿?”

“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的。对……就像这个神社一样的地方,半夜里一个人坐着。我半是逗弄地对她打了招呼,本以为她会害怕得发抖之后逃掉的,可她却粘上我了。‘让我住一下,我会还礼的’。然后就——”

日下部出于好奇心就让知子住下了。他的父亲已经过世,当护士的母亲每天值夜班,因此一点都没什么问题。

此后,知子融入日下部家,几乎变成同居的状态了。

“每晚都在一起?那个……就你和新浦两个人?”

“也不是每晚……反正大体上就是这样。虽然有些不可思议,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怎么,很失望?”

日下部笑了。发觉自己的好奇心被对方看穿的小要低下头,脸上红红的一片。

“知子啊,身上一丁点女性特有的魅力都没有。但她是个有趣的家伙。头一次寄宿后的第二天早上,她一个人不知跑到哪去了。到傍晚的时候她悄悄拿着饮料点心罐头啥的回来了。手上拿得满满的。还说了一句‘这就是还礼’。她明明几乎没有钱……你觉得她是怎么弄来的?”

“……果然还是顺手牵羊?”

“对。而且让我觉得受不了的是——她拿回来的那些全都是附近的一家便利店里偷来的。好像在店内店外来来回回了好多次。天晓得那家店里是什么迷糊店员……”

“骗人吧?噗……”

明知道顺手牵羊是严重的犯罪行为,小要还是失笑了。

“没错吧?很好笑吧?”

“哈哈……确实,是个奇怪的人。”

站在轻声笑着的小要和日下部一旁的宗介头上浮出一个“?”号。

“还有其他的事迹。把肯德基的饰物拿来啊、将车站站台上的操纵器弄回来什么的。还有,也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她从派出所那儿把铝合金盾牌都扒来了。”(翻译注&插嘴:肯德基的饰物根据文中的意思来看似乎是门口的老人像;车站站台上的操纵器从来没注意过——|||;铝合金盾牌应该是指外面挂的标记警徽……偷窃强人一个orz。)

“一团糟……”

“在偷窃上确实有才能。没想到居然会变成这种状况……听着,我本来只是觉得这和在路边捡到一只被抛弃的小猫一样,每天回家以后不是一个人挺不错的。后来我还让她和死党们见面、一起玩过。那时真是快乐的日子。”

日下部和知子若即若离的生活持续了一个多月。

“那家伙弄自行车来也很在行。大概是因为灵巧吧……没有乘电车的费用时就从我家附近的野方车站前偷一辆小摩托车,到新宿或者中野去玩。然后就扔在那里,回来的时候再换别的自行车。无驾照还不戴头盔,竟然也没被抓住。”

“哈哈。喂,听到没有宗介?那个叫知子的人和你差不多哎。”

“我不会有偷窃行为……可是这个女孩子和林水阁下有什么关系?”(翻译插嘴:那么你上次为了交作业干的又是什么事?一一)

宗介一问,一度变得平静的日下部的脸上忽然又阴沉了。

“……林水。和那家伙见面以后,知子就变了。”

日下部的声音略微沉重了些,继续道。

契机是日下部遇到的麻烦。

有一天,他和黑社会的人有了纠纷。

虽然对方并没有负特别严重的伤——数日后他在街角被人抓住,以“治疗费”为由要求30万的赔偿。而且当时和他同行的知子被黑社会拉到事务所监禁了。

简而言之,就是人质。

“30万!?”

“对方没有医疗保险么……?”

小要瞪大眼睛,宗介则皱起眉头。

“治疗费就是治疗费。现在回想一下觉得那时候是他们特意放我一马的。”

“是、是这样吗?”

“是这样没错。惹上黑社会很麻烦。真的很麻烦。能用钱解决的就该用钱。”

以小要的目光来看,这时喃喃低语的日下部的侧脸显得额外成熟。

“那,付了?”

“……说是这么说,怎么可能有这么大数目的钱。头痛了半天,最后去找一个叫玛丽的朋友谈了。”

“玛丽?”

“是啊。虽然是女的,但是个值得信赖的人。然后,那个玛丽说‘她家附近有个从小一起长大、擅长处理这方面问题的人’,就把他带来了——正是林水。”

“哈啊……”

出现在日下部眼前的是超·精英私立学校、晃征中学的三年级学生。

高瘦、细长的面颊、炯炯逼人的眼神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以及不知从哪里散发出的冷酷感。

他刚开始满面疑惑,可在听过事情原由之后最终还是承诺帮忙。

日下部听说过一个暗局赌博的传言:每晚在某个公寓中的一室内、赔率异常高的扑克赌博。林水说“把我带到那里去”,进出赌场之后——3万元的本金仅仅一夜就变成了10倍。

“简直和魔法一样。”

他像是在怀念那天的奇迹一般说道,

“扑克脸那种形容看来就是为他准备的。还说什么‘仔细计算过概率之后,要估读出对方的行为也不算难’……话虽如此,那时可是初三的小孩对百战磨练的大人啊?真是不可理喻的家伙啊。”

就这样付掉凑来的30万,知子在没有被伤到分毫的情况下被黑社会解放了。

“是吗。这真是……太好了。”

紧张地听着这个故事的小要心中的石头落地了。

“我自然也感谢他——但不是知子那种活蹦乱跳的形式。她紧紧粘上林水了。”

从此往后,3人的交往开始了。

优等生、不良少年和离家出走的少女。奇妙的组合。

负责担任牵线的一直是知子。

一到傍晚,她就等在林水的学校正门,近乎强拉得把他带到街上。日下部也差不多。知子拖着他和林水去各种地方:繁华的街道、水族馆、公园、图书馆、等等等等……

无论是日下部或林水,虽然一开始不情愿,但最后还是陪知子一起走了。夹着她的两位少年正在逐渐变得融洽……也不能这么说,可至少当时日下部是如此认为的。

这种关系持续了一段时间。

“她开始变的时候大概是10月前后吧……”

“变了?”

“嗯啊。知子突然不再说‘我们出去玩’了。虽然和以前一样寄宿在我家……她不怎么回来了。早上迷迷糊糊地回来后,只睡3、4个小时、又出去了。就这么循环着。”

“她去哪了?”

“是林水那里。”

日下部用变得略有些阴沉的声音回答。夜间略有些昏暗的神社在他脸上刻下深深的阴影。

日下部不管怎么诘问知子“去哪里了”“干什么去了”,她始终没有给出答案——虽然她也回答过诸如“去男孩子的家里”或者“我累了”之类的话——

“总之我显得很没趣。和其他同伴提到这事的时候,他们说‘和那家伙好上了吧’。我也这么想。”

“……”

“两个人在干些什么……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只是知子日渐消瘦——快到看着就会心疼的程度。”

“会不会搞错了?比如到哪里打临时工去了。”

“不会。那家伙还是像以前那样身无分文。况且她到林水家里去——这是能确定的。我尾随过一次。”

日下部从口袋中掏出香烟、点上火。他深深

地吐出一口烟雾后,

“我对知子……反正也根本没考虑过要占有她。但就是咽不下气。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那混蛋居然把知子——弄得那么憔悴。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接着呢?”

“哈哈……‘接着’吗。但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是个既不尽兴又很无聊的结尾——知子死了。”

“死了……吗。”

即使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小要的心中还是有股刺痛感。

“是事故。她和往日一样骑着偷来的自行车迷迷糊糊地在路上的时候——撞上交叉路口的翻斗车了。颈椎完整而爽快地折断了。遗体挺干净的。这也算是种补偿吧。”

就和谈论昨天的天气没两样的冷淡口气。

“那,林水前辈他……”

“没错。说‘杀了她’的确言重了。是无驾照不戴头盔在环七上骑车的知子不对。然而……她是在和林水碰面回来的路上发生事故的。因为一直睡眠不足、很劳累,我不觉得他和事故没关系。假如林水有一点点担心她——就不可能发生那种事故。我……怎么都……”

片刻的沉默。日下部叼着的香烟前端落下一段灰,

“我没把他打得半死是因为我欠他人情,否则我决不会放过他。我连他的脸都不愿意看。事后就打了个电话跟他说‘她死了’,然后我们就这么了断了。本以为今后也不会再见到他。”

“可是上星期——”

“嗯。上星期认识他的朋友把他带到店里来了。时隔三年的再会。他们尽干些多余的事情……”

他声音中蓄积着怒气。狠狠咬了一口香烟后,他将烟尾吐在地上。

“那混蛋居然厚着脸皮说‘告诉我知子家的地址’。他要去扫墓?无聊。”

“家的地址……日下部你知道?”

“算是吧。我被警察拜托遗属联络工作。知子的双亲我也从来没见过。”

“住所的情报你提供了么?”

长时间沉默着听对话的宗介突然发问。日下部摇摇头,

“不,拒绝后把他赶出去了。那时我也火大了,就在他眼前敲坏一把椅子——那混蛋竟然恭恭敬敬地要求赔椅子。还真高尚……”

“啊,原来如此……”

林水付钱原来是因为这件事。日下部用险恶的目光盯住不自觉安下心的小要,

“你有什么好高兴的啊,喂?”

“哎……”

“那家伙是混帐东西。3年没见他就说了一句‘告诉我知子家的地址’,也不说说过去的事情,表达一下‘真遗憾’什么的。那个冷血男,早在本质上就堕落了。”

“但,那——”

对持有异议的小要,他伸出自己的食指。似乎那就是手枪的枪口。

“但、但、但什么?但就是那样。他是人渣。摆着一副精英的样子在藐视我们。那张脸、那种声音、那套行为。无论如何都咽不下气。”

那是立刻会扑向有异议者的样子,会让普通人吓得缩成一团的魄力——

“日下部。你是笨蛋。”

在思考前小要就脱口而出。日下部锐利地瞪了她一眼,

“……说啥?”

“不是吗,事情都过去3年了,你还没有理清自己的感情。把所有的一切都推到林水前辈身上。你是不是在最重要的地方欺骗了自己?”

日下部的身上升起近似杀气的气焰。即便如此小要也毫不畏惧,

“不好意思,说得难听点。你在嫉妒前辈。你——”

“别说了!”

“喜欢她是吧?”

一瞬间,日下部的举起右手,准备向小要的侧脸扇去。

可在那之前他的手臂被宗介从横里紧紧抓住了。

“……”

小要僵住了。宗介依然面无表情。随后,日下部——望了望自己高高举起的手。片刻后,他如梦初醒。

“……无聊。”

嘟囔着,日下部松劲了。他缓缓起身,大吐了一口气,拍掉裤子上的小石子。

“……怎么可能会?弄得你好像完全知情一样……你算老几?”

“……对不起。”

小要诚实地向他道歉。

“总之……就这些了。没其他的好说了。满足了嘛?”

“嗯……至少现在是。谢谢你。”

“算了。无所谓。”

日下部略带疲倦的脸转向她,

“你们说是他学校的后辈没错吧。哪所学校的?”

“都立阵代高中。”

“阵……代?”

听到这句话,日下部有一瞬间皱了皱眉头。之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望向夜空——立刻又摇摇头。

“不认识的学校。也罢。”

他背对着小要他们,

“那就这样。还有,转告他。‘下次再遇见他就不会忍了’。”

“这是……”

“真的要把他打得半死。已经和以前欠他的人情无关了。”

冷冷地说完,日下部侠也从他们面前离去。

留下的宗介和小要在那里坐了一段时间。因为留在那里也无济于事,两人慢慢站起来,踏上归途。

回家的电车——京王线上挤满了劳顿了一天的人们。

在人群中,两人紧贴着站在一起。虽然身体间夹着书包,但手臂和腿还是靠在一起——小要的心中有些不平静。

“总觉得……很沉重呢。”

通过世冢站时她终于开口了。

“本以为前辈会是走更加顺畅的人生之道的人,没想到曾经有过那样的篇章……”

驹冈学园的学生会长盐原说的、林水的恶劣评价应当是林水和日下部他们来往时生出的谣言。书记美树原莲目击见到的情节也能大致了解怎么回事了。

“可是,还有……不明白的地方。他们两个在做什么呢……”

3年前,林水和新浦知子两人究竟在做什么——还是一无所知。根据日下部的臆测,其间似乎飘着无限可疑的气氛。

而且,他对知子的死又是怎么想的呢?没有悲伤过吗?没有感到过需要付责任吗?

“千鸟。”

从神社出来始终保持沉默的宗介终于开口了。

“怎么了?”

“我们放弃吧。”

“放弃……放弃继续追究吗?”

“正是。”

“为什么啦?你想,还有——”

她一抬头,才发现他的脸和自己的距离近到另她吃惊的程度。虽然现在他也是和平时一样不亲切、板着脸,可她注意到那微妙的变化。

宗介生气了。

“……”

“探查自己的过去并不是件令人心里舒服的事情。”

这时小要才想起自己几乎不知道宗介的过去。“在满是地雷的乡下长大的”这种话即使本人说出来时也是用的调侃的口气,实际上决不会是那样的。大概是既不想让别人知道也不愿意告诉别人的、艰辛而痛苦的回忆。

他在追查林水过去的时候,是不是有了触及自己旧伤的不快感呢……?

“……也对。那么我们就这样打住吧。”

“嗯。”

在不断摇荡着的满员电车中,小要将头靠到宗介的肩上。

“对不起。”

“不……你没做错什么。”

此后两人便再也没说什么。

翌日放学后。天气晴朗。

校内的学生们生气勃勃。在依然吵闹的教室里,小要还在继续授课中就在进行的工作——与合宿时需要带走的备品单恶战。

“呃……扩音器1台、扬声器2个、还要带投影仪的话,接线板一共要5、6、7……啊~烦死了!”

她用力地挠挠头,接着向下扫——的时候,她咂舌了。

“我说宗介!?”

“怎么?”

在远处的座位上、正在匆匆往书包里塞手榴弹的宗介应答。

“这算什么啊,‘金属探查器’?还有这里的‘狗’算什么、‘狗’!?”

“是会场警备必须的备品。只要能调派3只温顺的杜伯曼犬——”

“不准!你一个人去当看门犬吧!”

“唔……”

正在这时——

常盘恭子上气不接下气地飞奔进教室。

“小要,出大事了!”

“怎么啦?”

“校门口那里、聚集了许多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不良学生,脸上都是好可怕的表情,在那里叫‘把林水叫来’——”

小要和宗介互相望望。

跑到校门口时,那里已经人山人海了。

两人分开人群,冲到最前面。

他们见到的是骑在一辆巨大摩托上的日下部侠也。

另外还有8辆摩托车。任凭引擎空转着,10人左右的流氓鄙夷地望着在远处围观的学生。

林水敦信已经到场了。

丝毫没有怯懦的样子,和日下部他们对峙着。

“好像很悠闲的样子嘛,嗯啊?”

“怎么了,啊!?”

“害怕得话都说不出了?”

数位帮闲者让林水沐浴在骂声中,剩下的则哈哈大笑。

“真糟……”

“嗯,我们上吧。”

小要和宗介正要走上去的时候——

“相良君、千鸟君。”

林水用极冷静的声音对他们说。

“前辈?”

“感谢你们的好意。但你们不能出手。”

“可是——”

“无需担心。”

因为眼镜反光,他们没能看清林水的表情。但——至少在远处看来,和以往的他没有任何的区别。

“……安静点。”

日下部说完,吵闹的引擎声立刻就停止了。不可思议的寂静支配了周边一带。

在这沉默中,日下部看上去很费力地从自己的摩托车上下来,慢慢走近林水。

“居然找到这里了。”

林水说的时候,日下部偷偷地向小要他们望了一眼。

“哼,像你这样的废物也有关心前辈的后辈。”

“原来如此。”

林水瞥了一下小要他们,脸上浮出静静的微笑。

“那,有何贵干?”

“来把你弄得半死。就在他们眼前。一直把你打到哭着对我说‘对不起’为止。”

日下部的声音冷得令人一阵寒颤。

林水直直地望着他,露出隐隐约约——真的只有一丝——悲伤的表情。

“你做不到。”

“……说啥?”

“你应该知道。就算你这么做也没有任何意义。无济于事。这就是你——不,我们最大的悲剧。”

“你这混蛋……”

日下部猛地睁开眼,拳头向上方挥去。

宗介什么都没做。小要和其他学生吓得闭上眼睛。

但是,正如林水预言的那样,日下部并没有殴打他。

“没错。这是玩笑。”

他缓缓放下手臂,展开自己的拳头。里面是一张记事纸。

“那家伙家的地址。记得给她烧香——虽然并不知道那里会不会有她的位子。”

他一边自嘲地说着一边把手中的纸推到林水手中,随后调转自己的摩托车头。

“侠也。”

林水对着他的背影说道。

“干嘛?”

“谢谢。”

日下部愣了愣,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打量过林水后,用食指挠挠自己的鬓角,(翻译插嘴:……这个动作太可爱了。)

“啰嗦,那你刚刚怎么不装得害怕点。你就是这点上最惹人恼怒……”

他跨上摩托车离开了。

校门附近集中的流氓们散去后,林水还是站在原地。他的目光落在手中的记事纸上。

突然,他转向站在边上的小要和宗介,

“跟我来。”

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一个人走出校门。小要和宗介互相望了望,跟在他后面。

“看样子你们已经从他那里听到大致的经过了。”

沿着学校旁边的人行道行走的林水说。

“呃,总之,啊……对不起。”

“无所谓,反正大体上是事实。我过去就是他说的那种人。”

“……”

“我承认隐瞒这些也没有任何意义。那时无论是亲友还是教师,都把我当成神童、期待着未来。令我觉得羞愧的是当时我居然会引以为豪。如果就那样发展下去,恐怕我也会看不起你们这样的人吧。”

听到这里,小要忽然想起驹冈学园的盐原。

“听过新浦知子的故事了吧?”

“嗯。”

“她是个独特的人——对,确实是独一无二的:能打破、无视社会的秩序,是和孤独、悲哀无缘的存在——至少在当时的社会是。因此一开始我在疏远她。说是厌恶也不为过。”

“厌恶……吗。”

“还感觉到迷惑。我五次三番告诫她‘别偷东西’、‘换个角度想,你应该好好学习进一所高中’、‘如果不这样根本找不到工作’。我自己都要笑死了。”

“哈啊……”

“有一天,她突然——”

他顿了顿,

“对我宣布。‘我要像你说的那样进高中’。”

“那个知子?”

“没错。据说正好有所以前就很想进的学校。随后就要求我‘教我功课吧,你不是秀才嘛’。”

可她志愿的学校处于以她的学力根本不可能合格进入的等级。

“本来就是逃学学生,学业成绩差得离谱。虽然我多次劝她‘放弃这所学校吧’,她却始终没让步。没办法,我只能彻彻底底地训练她。我把海量的习题集扔给她,说‘明天之前完成这些’。”

令人惊讶的是,新浦知子将这道难题解决了。

傍晚的时候她来到林水家中,交出自己的作业。然后她一直呆在房间内向林水提出自己不解的问题,直到夜深了才回家。

如此反复。

知子对他说“千万要瞒住日下部”。

“为什么呢……?”

“她说‘会被嘲笑’,可理由应该不止这么简单吧。‘知子比我还笨,所以我一直看着她’——这是侠也的口癖。她每次被这么说的时候虽然都在笑……实际上她根本不服也说不定……总之,她学习的热忱是真的。”

努力是可怕的东西。

客观地来看,她的学力有了飞跃性的进步。在仅仅一个月里。

认真想来,兴许她真的能通过补考进入志愿的学校——于是,林水也开始热心地指导她了。

“那——是一个错误。”

他痛切地说。因为他走在前面,无法看见表情。

“那天傍晚,她没有来。第二天也是。之后日下部侠也打来电话,说她出事故死了。”

“……”

“他在电话的另一头哭了。然而我没有哭。挂掉电话后,我和平时一样预习、看新闻、睡得也很香。第二天也如此。第三天依然如此。始终如此。我回到了平静的每一天。”

林水和以往一样取得了学年顶级的成绩。虽然也有少许不良的谣言流传,但那并未动摇到他的精英人生。如果这么下去,他一定会进一所一流学校。

现在,3人已经绕过学校的场地,走在后方的小路上。右侧是学校,左侧是公寓。

为什么会到这种地方来?小要感到疑惑时,林水站定了。他回过头,

“她说的‘无论如何都要进’的高中——你们知道是哪所吗?”

“不知道……”

“是都立阵代高中。”

小要和宗介同时瞪大眼睛。

“阵代……?这又是为什么?”

“不清楚。她怎么都不肯告诉我,说‘不是什么上台面的理由’。”

林水忧郁的脸庞微微低下了。

“我就这样在阵代过了2年半,还是不明白。”

“那,前辈……前辈会考阵代的理由就是……”

“正是如此。周围的人都强烈反对,还和双亲断绝亲子关系。”

他自嘲地微笑着,深吸了一口气。

“那么,”

声音180度转变后,林水取出先前的记事纸——已经变回平时的他了。

“之前我很幸运地得到了她的家庭住址。根据这张纸——看来她原先就住在这里。没想到居然那么近。”

他指着正面学校的5层旧公寓。

“Heim泉川。403室。愿不愿意跟着一起去?”

按下403室的门铃,一位40多岁的中年妇女探出头。

她并不是知子的家属,而是完全无关的陌生人。打听下来,叫新浦的人2年前已经搬到其他地方去了。

“根据邻居的说法,丈夫好像是个家庭暴力者。据说白天也一直呆在家里喝酒,好像从来没有找过工作。”

大妈老老实实地说道。

“能稍稍进去呆一会儿吗?”

“?啊,可以,如果只是一会儿……”

小要和宗介也跟着林水走进房间。3人穿过客厅,来到阳台上。

在阳台上可以清晰地放眼阵代高中的景象。

操场上,棒球部、足球部和田径部正在努力练习。校园的一角,穿着橄榄球部服装的男生们正在勤快地打扫着。网球场上,一群女生们快乐地大笑着。(翻译插嘴:……话说,橄榄球部不是已经被战争狂培养成杀人机器了吗orz)

校舍中也看得一清二楚。

教室里数个男生正在相互开玩笑。抱着印刷纸的女老师在走廊里摔了一跤,弄得满地都是文件。一旁的同僚赶紧过来帮忙。屋顶上,一对情侣正在和睦地眺望着西面的夕阳。

这里就是——世界上最和平的地方。

3人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无言地俯看着这景色。或许这就是她从小以来一直望着的风景。

“真是好景致……”

小要轻声说。宗介点点头,

“的确。看来我是个幸运的人。”

“我也是。”

林水

说,

“虽然我想感谢她,可太遗憾了。正是她把我带到这里来的……”

(完)

后记

短篇中少见的沉重话题。写这篇的时候正好体验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各位觉得如何呢?

我曾经的感觉通过林水和日下部表里一体反映出来了。单是这样或许很难理解吧。我就是觉得,和异性的相会会动摇自己的价值观、人生观什么的。因此,我把林水最后的那句台词送给正在读这段话的你。

2000年5月贺东招二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