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门前方停着一辆银白色的宾士。燿一郎一走出门,司机便迅速地来到车外,替他打开后座的车门。
燿一郎以单手示意果林先上车,接着自己也坐上了车。
“中冈,我要先送她回去……你家在哪里?还是你要先去打工?”
“不,我想先回家换衣服……我住在西区,只要停在那附近就可以了。”
如果让宾士车直接送到家门口,母亲一定会发飙,骂她“怎么可以把人类带回家”。不,在那之前,车子大概就会走进迷惑人类的陷阱,永远到不了家吧?
车子行驶得相当平稳,几乎没有让人发觉是在什么时候发动的。燿一郎把视线移开,看着窗外问:
“你没有受伤吧?就算那家伙再怎么发狂,应该也不会对你动粗才对。”
“不是的,这不是雨水弄的。”果林连忙说明。
“衣服是被别的女生撕破的……不是雨水。事实上,刚刚其实是他救了我。”
“那你为什么要逃跑?”
“那、那是因为……被他看到这副模样,让我觉得很丢脸……”
果林低下头。燿一郎惊讶得眨着眼睛。
“原来是我搞错了。我明天得向雨水道歉才行。”
“真对不起。我本来想跟你说的……”
“这不是你的错。我有一个坏习惯,就是从不好好听别人把话说完。”
果林没想到燿一郎竟然也有自知之明,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燿一郎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旁边说:
“我当然知道自己的缺点,父亲以前也常指责我。”
“以前?”听到他用过去式叙述,果林不禁反问。
燿一郎的视线游走在果林和车窗之间,最后终于停在果林身上。
“我本来想要等和你更亲近之后再拜托你的,不过这件事也许还是早点提出来比较好。”
“?”
“我父亲现在住院了。他在两个月前出了车祸……由于伤势很重,甚至还有媒体错误报导,以为十文字集团的会长已经死亡。这条新闻很受瞩目,你应该也记得吧。”
果林依稀记得好像在报纸或哪里看过类似的新闻,但因为主角是与自己无关的财经界人士,她并没有特别留意,因此也不是记得很清楚。不过她当然不能说“不知道”,只能挤出暧昧的微笑,问燿一郎:
“可是,那个……他既然还在住院,应该是挽回一条命了吧?”
“他的头部受到撞击,一直处于昏睡状态。”
“……”
“会长这种职位通常是由老人家担任的荣誉职位,但父亲的情况却不同。自从祖父脑梗塞发作去世之后,他就继承了会长的职务,现在还不到五十岁。他一直在第一线工作,是十文字集团的中心人物。父亲不在,集团的事业就无法顺利进行。”
“可是你应该还有其他亲戚吧?”
“我有一个叔父,但是他根本不及父亲的千万分之一。他既没有对公司经营的热诚,也没有足够的判断能力,更没有任何创造力。可是他却很喜欢摆架子……他欺负我未成年,就擅自以监护人自居,搬进家里。要不是法律站在他那边,我早就把他赶出去了。”
果林听到燿一郎辛辣的评语,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勉强试着答腔:
“……呃,那个,这真的是……辛苦你了。令堂一定也很伤脑筋吧……”
“母亲在父亲出车祸前不久就到欧洲旅行了。他们夫妻两人感情原本就不是很好,虽然住在一起,彼此却视同陌路。我现在也不知道她在哪里,没办法和她取得联络。所以叔父才能大摇大摆地住进家里。”
果林还没有世故到可以轻松地回应如此沉重的话题,只好默默不语。燿一郎继续说下去,仿佛是借由言语重新确认自己的想法:
“日本的医疗技术在全世界也是屈指可数的。父亲有最优秀的医师团队治疗,却仍旧无法恢复意识。我是独生子,所以也没有可以讨论的对象……现在我真的只能求上天保佑了。”
原来如此——果林终于了解了。
双亲不合使得家庭濒临崩解,再加上父亲出了车祸,几乎没有痊愈的指望——这就是燿一郎的“不幸”。
她想起自己的家庭——父亲虽然被母亲压在屁股底下,但两人感情仍算是相当融洽。大家虽然常讥笑果林是族人之耻、失败的吸血鬼,但是当她碰到危险的时候还是会召开家庭会议替她研拟对策。
但是十文字燿一郎却连讨论的对象都没有。
(父亲住院,又没办法和母亲取得联络,一定很令人难过吧。十文字真的好可怜……噫!)
她想到这里,全身的血液突然开始骚动。
她的心跳加速,血液以惊人的气势在体内奔驰,几乎要冲破血管。她感觉到皮肤的温度正在上升。
血液正在增加。
(该不会又来了……讨厌!虽然我现在正坐在不幸的人旁边,可是在谈论这么深刻的问题的时候怎么可以……我这样不就和那些秃鹰一般的演艺记者没有两样吗!)
果林拼命忍住想要咬住对方送血的冲动。
“……果林。”
“呃,什么事!”
听到燿一郎突然以热烈的口吻呼唤自己的名字,果林不禁吓了一跳。
“你记得以前曾经抱过我一次吗?”
果林深深地垂下头。
(哇,好丢脸啊……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啦!)
她无法回答。
“你说你是看到了一条蛇。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太记得当时的情景……不过,理由是什么都不重要。”
燿一郎回忆过去的情景继续说:
“在那之后一个月左右的期间,我的运气一直很好。刚吵过架的朋友和我和好了;原本感情冷到冰点的双亲也同意和我一起出席熟人举办的园游会。在那段期间,我的愿望都会近乎神奇地实现。就算被人拒绝,不知为什么我也不会感到生气,反而很有耐心地不断说服对方。总之,那一个月真的很神奇。”
“……”
“我说这种话,希望你不要笑我。我认为你正是我的幸运女神。”
“什、什么?我才不是那么伟大的人物。”
果林感到不知所措,连忙挥舞双手否定。
幸运女神这个称号跟现实的她差太远了。她隶属于吸血鬼一族,而且还是个体质异常的窝囊增血鬼。
但是燿一郎仿佛没有听见果林的回应,仍旧继续说:
“我知道这也许只是偶然,不过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你再像上次那样抱住我?”
“什么?”果林大叫,退到贴近车窗,惶恐地轮流看着燿一郎和驾驶座的司机。
燿一郎原本准备起身,但看到她紧张的样子,便决定还是保持距离。他靠回椅背上,对她说:
“你不用这么惊讶吧?”
“可、可可可、可是,那个,在、在第三者面前谈论这么大胆的话题,未免有点……”
“中冈担任十文字家的司机,已经二十年以上了。他已经修炼到听不见后座的对话,也看不见后座的情况。他和管家佐佐木是我最信任的两个人。你不用在意。”
“这,就算你不在意,我……”
我还是会在意呀——果林抱住头。
(怎么办?我怎么可能在司机先生背后做这种事!而且我当时不只是抱住他,还咬了他的喉咙送血给他呀。)
——没错。当时她把利牙刺进对方的喉咙,把自己的血送进去。而那个对象正是此刻近在眼前的燿一郎。
(以男人而言,他的皮肤真的很白,完全没有黑斑或痘痘。好漂亮的喉咙!颈动脉大概是在那个位子吧……嗯!)
她不小心想到这些,原本已经压抑住的血液又开始骚动。她的心跳加速,体温也开始上升。
(糟糕!哥哥虽然说过“如果是恋人咬住喉咙也不奇怪”,可是我们又还不是那种关系——而且还有司机先生在,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
时间如此紧迫,即使现在立刻叫杏树出来,也来不及了。更何况她现在根本不可能和杏树取得联络。在这种时候如果突然拿出手机发简讯,再怎么说也太不自然了。
(呜呜……怎么办?糟糕,真的很糟糕。血液好像又要增加了……)
果林双手抱头,低着头不住地呻吟。这时……
“真抱歉。”
她听到燿一郎这么说。
“要你抱住不喜欢的对象,真的是太勉强了……我会等你愿意主动拥抱我。”
他的声音显得很寂寞,完全不像平时旁若无人的样子,秀丽的脸上也蒙上了一层阴影。
果林连忙挥着双手摇头,否定了他部分的话:
“不……那个,我……我并不讨厌你呀。”
她相信自己并不讨厌燿一郎。
虽然他常常不听别人说话,又过于旁若无人,让她感觉很伤脑筋,不过基本上应该不是个坏人。再加上他的外表又超级英俊,被这种王子型的男孩子说“我需要你”,不管是哪个女孩子,内心或多或少都会感
到高兴吧?
“只是,你突然这么说,我也没做好心理准备……”
果林说到一半,忽然睁大了眼睛。她察觉到了燿一郎话中隐藏的含意。
“咦?这么说,你需要的只是我带来的好运啰?”
燿一郎的表情突然变得僵硬,并低下了头——他的举动似乎证明了这句话的确是说中了。
果林自言自语:
“……原来是这样。我就觉得奇怪。像十文字这样的王子,怎么可能会喜欢上我呢?”
她的话中并没有讽刺的意味。
(哥哥和杏树也都说过类似的话,亚沙子她们也是这样说的……原来是这样啊。)
她自己原先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喜欢她。所以现在反而感到谜团解开的快感。但除此之外,她当然也不免感到有些寂寞。
这时她不知不觉地便想到了雨水健太。她想到自己常常因为迷糊而替他带来麻烦,但他却总是不惜伸出援手。她也想起他那双看似凶狠的眼睛,以及为了隐藏内心的腼腆而刻意装作面无表情的脸孔。
她的眼角开始湿润。
(咦?奇怪……怎么搞的?为什么我一想起雨水的脸,就会想哭……)
果林感觉自己快要哭出来了,连忙把头转到旁边,努力地猛眨眼睛。但她还是无法阻止眼泪流出来,只好以指尖擦拭泪水。
燿一郎看到她的反应,显得相当狼狈。
“等一下,不是这样的。我并不是只考虑到自己的利益问题。”
他以慌张的口吻说完,握住果林的手。
“我之所以会想要找你,的确是因为我认为你是我的幸运女神。不过……对了,不是有句俗语说……‘一见钟情’吗?那也不过是因为相貌或某些言语举止而爱上对方的,不是吗?我爱上你的原因则是因为你带给我幸运。”
“……”
“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我会让你比跟任何人在一起都要幸福。不论是礼物、约会或旅行——我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东西。你长得很可爱,跟你谈过之后,我也觉得你是个好女孩。我的目的绝对不只是幸运而已。”
他为了说服果林,说话的速度不知不觉加快许多。他似乎也知道自己的恋爱动机不够纯正,才会试图以温柔的约定作为补偿。但他的语调的确很真诚。
果林被他的气势震慑住,甚至忘了要把手甩开。她喃喃地说:
“就算我做了跟上次一样的事,令尊也未必会痊愈……”
“我知道。我也明白之前的好运也许只是偶然罢了。但是我已经没有其他可以倚靠的东西了。我这半个月派人调查了十几个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求求你。你是我的幸运女神!”
燿一郎将上半身转向她,看着她的脸。他紧紧握住果林的手,甚至让她感到疼痛。
(怎、怎么办……)
果林被他握住的右手很痛——不,很烫。她的脸也在发烫。她的全身都在发烫。
噗通!她的心跳开始加速。
燿一郎那张美到令人晕眩的脸孔就近在眼前,而他的喉咙距离果林也不到三十公分……。
(不、不行!他这么接近,我的血又要开始骚动了……)
她虽然这么想,但脑子里却本能地寻求着猎物。她的气息带着甜美的热度,心脏激烈地跳动。如果能够这样抱紧对方,咬住他的脖子,不知道会多么痛快啊!
(好想……咬下去……)
她开始感到头晕,过去供血时的快感在她发麻的大脑中不断旋转。
——就在这时,车子突然紧急刹车。
“哎呀!”果林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头直接撞到前座的椅背上。她撞到的刚好是昨天长包的部位……好痛!
“唔唔唔……”她把头埋在双膝之间,双手握拳不住地呻吟。
“你不要紧吧……中冈,你怎么搞的!”
燿一郎将手放在座位上保持平衡,并大声斥责司机。
“很、很抱歉。我刚刚好像看到一只鸟飞过前方……那个,我们已经到西区了。请问接下来该怎么走呢?”
果林抱着头抬起身子,望了望窗外,看到老旧的公车站牌。她家就在这附近。
“啊,我在这里下车就好了!已经离我家很近了!”
“我送你到家门口吧。”
“不行。我妈妈会骂我……”
“是吗?那就只好在这里道别了。”
这一带几乎没有什么车子。司机下了车,打开左侧的车门让果林下车,燿一郎也特地下车送别。
“谢谢你。这条手帕我明天再还你,可以吗?”
“你不用在意。还有刚刚那件事……我真的很需要你,也保证会比任何人都善待你。这点我绝对不是在说谎。”
果林默默地点点头。
“我不会强迫你,我会等你主动答应我的要求。请你考虑看看。”
燿一郎说完便回到车子的后座。
果林看着车子开进附近的空地回转离去,小声地叹了一口气。
(真危险……我刚刚差点真的咬下去。)
她看看手表,急忙快步向前走。现在马上回家换衣服,应该可以勉强赶上打工的时间。
果林避开柏油路上的水洼,又深深叹了一口气。
(原来十文字是为了那样的理由要我跟他交往啊。虽然有些悲哀,不过这下我总算懂了。)
她打从一开始就觉得很奇怪。
这个把其他同学都当作“看热闹的下流人群”的大少爷,为什么会喜欢上自己呢?——她一直想着这个问题。
“你长得很可爱,也是个好女孩。我的目的绝对不只是幸运而已。”
他虽然以认真的眼神这么说,但他的表情越显得认真,就越像在隐藏自己的罪恶感。
如果燿一郎之前被抱住后没有发觉自己变幸运了——或者如果他父亲没有发生不幸的意外,他大概就不会想到要找她了。
(如果能帮上忙,我当然愿意试试看。不过就算我咬了他,他的父亲也不可能会因此痊愈吧。哥哥也说过,连他也没有办法消除造成对方压力的原因。)
她的哥哥真红炼最喜欢承受压力的人。他在吸血的同时,也会吸收对方的压力。但吸血的效果仅限于本人。即使吸收了压力,也无法排除压力的来源——譬如上下班的交通堵塞、讨厌的工作或婆婆、上司……等等。
果林则是被不幸的人所吸引。她体内的血液一增加,就会让她想要咬人。但即使她把血送给燿一郎,他的父亲也不可能因此从昏迷状态清醒。
(虽然对他感觉有些过意不去……他是因为没有别的方法可想,才会派人找我——等一下,“派人找我”?)
果林想起车上的对话,背脊不禁感觉一阵凉意。
燿一郎的确说了“派人找你”这几个字。他还说过,“半个月调查了十几个人”。
而他是在昨天转到这所学校来的。
(也就是说,他在这之前就已经展开搜索行动了?他说有派人去找,可是半个月为什么只调查了十几个人呢?如果是到学校公开调查,应该不只这个数字才对呀。)
果林感到相当不安,不知不觉便开始拔腿奔跑。
(自然公园的绑架案……是从我请假的时候开始,也就是大约两个礼拜之前。而且绑匪的对象都是第一高中的女生。小福说过,就她所知已经有七、八个受害者,如果加上没有说出来的就更多了。也就是说,很可能已经有十几名受害者……而且被强暴的女生书包里都有十万圆……)
一切都完全吻合。
如果是燿一郎派人绑架的,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身为有钱人家的少爷,他当然有办法差使人去绑架女孩子。而给被害人的十万圆遮羞费,对他而言应该也是不痛不痒的一笔支出。
(可是……可是太奇怪了!十文字对我的态度就像是一个绅士啊!他应该不是那种会对女孩子下药乱来的人!)
他昨天虽然在学校抱住了果林,但那是因为他以为果林喜欢他。当她开始挣扎,燿一郎立刻便松手了。
当他误会雨水健太欺负果林而出面斥责的时候,他的眼神仿佛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事一样。那种极度鄙视的态度不太可能是装出来的。如果他本人曾对女孩子乱来,应该不会那么愤怒才对。
但是除此之外一切都完全吻合。
(讨厌,怎么可能……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她必须找个人讨论。她无法独自忍受如此沉重的疑虑。
果林回到家,以近乎冲撞的气势推开门跑进屋子里。她甚至连换上拖鞋都嫌浪费时间。
“我回来了!妈妈,妈妈!”
“她还在睡觉。”回答她的是妹妹。
“杏树……好痛!”
果林一回头,整张脸就撞上了柱子。她捂着鼻子大叫。家里所有的窗子都拉上了厚厚的窗帘,即使在白天室内也是一片漆黑。
“除非有重大事件,否则爸妈不到傍晚是不会起床的。你不知道吗?”
杏树刚刚从小学回来
。今天没什么太阳,所以她难得地去上学了。她身上穿的不是平常那件黑色哥德式的洋装,而是白色衬衫和中等长度的灰色裙子。衬衫的蕾丝虽然稍嫌过多,不过基本上以小学生的服装而言并不算太突兀。
“只有你醒着。”
“炼哥哥还没回来。他今天大概也住在别人家吧……姐姐,发生什么事了?你的脸好夸张。”
“什么叫好夸张?”
“你流了好多汗,外加鲜红色的鼻血。”
“什么!讨厌!好恶心!”
果林刚刚太接近燿一郎,接着又撞到柱子,所以一下子就喷出了鼻血。她连忙从书包里头掏出面纸。
“哇……到茱莉安之前不知道能不能停住。”
“应该不要紧吧?这次的出血量还蛮普通的。你的血液还没有完全增加。对了,你肩膀上怎么放了一条手帕啊?还有,今天不是要去打工吗?”
“呃,这个嘛……”果林拿面纸压住鼻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虽然想要找人讨论,但这件事关系到“十文字燿一郎是否和椎八场自然公园的连续绑架强暴案有关”。昨天在家庭会议上虽然有稍微提到这起事件,但如果要讨论今天这个问题,就必须详细说明她听来的关于绑匪犯案的手段。
(虽然杏树这孩子应该可以面不改色地听下去……不过这种话题毕竟不太适合小学生。)
她决定先去打工,回到家后再告诉母亲。
“妈妈起床之后,跟她说我有事情要告诉她,请她不要出门。我得赶快换衣服去打工了。”
“说得也对。你最好快一点,已经四点多了。”
“什么?哇,真的耶!”
果林换了衣服便匆匆忙忙飞奔出门。
她刚好赶在上班时间前抵达“茱莉安”餐厅。
现在客人虽然还不多,但是再过不久就是一天当中最繁忙的晚餐时刻。她连忙换上员工制服。鼻血似乎已经止住了。
果林换了衬衫、裙子,又戴上围裙、发饰,最后把一条格子花纹的围巾披在肩膀上,并以别针固定住。她虽然因为过分慌张以至于多花了不少工夫——像是被裙子的拉链夹到,又不小心把围巾戴成反面……等等,不过总算得以准时到大厅报到。
这时她听到哔、哔、哔的电子仪器声音。
“?”
她转过头,看到雨水健太正在和收银机格斗。
“这、这是怎么回事?哇!怎么弄停啊?”
原来是收银机的警报器在响。电子警报音不断地增强,让人听了心情越来越紧张。
果林立刻跑到柜台前。
“雨水,按这里!这是重设按钮!”
声音终于停止了。
健太松了一口气,握着拳头擦拭额头上的汗。
“真不好意思。我看到一百圆硬币掉在地上,就拉开收银机抽屉想要放进去,没想到就突然……”
“打开抽屉的时候要按这里,否则警报器就会开始响。”
健太和这台收银机也许真的是八宇不合吧。他上次也因为按错按键,让收银机跑出一大串的收据。
他似乎不敢再碰收银机了。他没有把一百圆硬币放进抽屉里,甚至还站得远远的。
他以松了一口气的神情看着果林说:
“幸好有你来帮我。”
“呃,没有啦……我才应该向你道谢。”
果林听到他道谢,不禁低下了头。他们在学校分手的时候气氛很怪,因此她现在看到健太不免紧张起来。
她低着头,向健太道歉:
“刚刚在学校真的很谢谢你。你帮了我,我不但没说谢谢,甚至还跑走了……可是,我那时候真的觉得很丢脸……”
健太有些不知所措地移开了视线,红着脸说:
“别在意。我已经不在意了……虽然被那家伙误会让我有些火大。”
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果林连忙说;
“那、那个,我已经跟十文字说明清楚了!他说是他太着急了,明天会向你道歉。”
“那家伙要向我道歉?”
健太瞪大了眼睛。看来他对燿一郎的印象真的是差到了极点。
燿一郎这个人虽然有些奇特,又不肯专心听人说话,但其实不是坏人——果林正想要这样解释,心里却突然感到一阵刺痛。
他既然不是坏人,为什么会和连续绑架案的犯人如此吻合呢?
果林每次想到这一点,心情便越来越糟。她实在无法独自承担这么沉重的问题。
“你怎么突然安静下来了?”
健太看果林一直低着头,便这样问她。这时店长刚好走过大厅,看到他们两人,一张面包般的圆脸就露出了笑容。
“雨水,可以请你到仓库去拿儿童套餐的赠品吗?顺便再搬一箱杯垫出来。对了,你可能不知道放在哪里。那就请真红——不过叫女孩子搬这两样东西可能会有点吃力……干脆你们两个一起去吧。”
这个店长总是喜欢让果林和健太搭档。大概考量到他们是同班同学,便好意这样安排。
“雨水,你要帮忙拿比较重的东西喔……来了!请问您要点什么呢?”
店长迅速移动着他那用滚的也许还比较快的圆胖身躯,回到接待客人的工作岗位。
在前往仓库的途中,健太问果林。
“怎么了?你怎么突然变得没有精神?”
“是吗?呃,那个……”
“是因为十文字的事情?发生什么事了吗?该不会是他在回家的路上对你性骚扰!”
果林听到十文字的名字,终于按捺不住了。
她抬起头看着健太高喊:
“雨水,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相信十文字会绑架女孩子、对她们乱来。可是……”
她心中的不安、困惑和疑虑化成泪水一涌而出,模糊了眼前的景象。
“你、你在说什么?绑架?你冷静一点……不要哭了。给你。”
健太的声音显得相当紧张。他从口袋里掏出面纸。
“谢、谢谢……呜呜。”
“你说十文字怎么了?你要从头说起,我才听得懂啊。”
于是果林便在前往仓库的途中告诉健太事情的经过。
她告诉健太自然公园发生的连续绑架强暴事件,并告诉他燿一郎也是在同一个时期开始寻找自己。而他找过的人数和绑架案受害者的人数相当。
连续绑架强暴事件的传闻似乎并没有传到男同学耳中,健太听了之后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但当他了解到十文字燿一郎有可能是主谋,也因为事情的严重性而改变了脸色。
“嗯……那家伙有车、有房子,的确可以把女孩子带到家里,也有办法准备那些药物跟钞票。”
健太从柜子上搬下装了纸制杯垫的箱子。
“可、可是!我觉得他的个性应该不可能做出那种事。他误会你撕破我的制服时,显得很生气。他如果做过坏事,不可能会有那样的表情。”
果林边回答边寻找装塑胶玩具的箱子。在她请假的时候,这些箱子摆放的位置似乎被移动过了。
“也许吧。不过他当时在走廊上不是突然抱住你吗?会对女生毛手毛脚的家伙,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健太的声音当中充满愤怒。
“我妈也老是在工作场所遭遇到这种讨厌的事情……可恶!”
健太这句话似乎是不小心说溜嘴的。当果林反问了一声“咦?”的时候,他连忙打断了自己的话。
“呃……没事。总之,我跟你不一样,没有跟他好好聊过,所以我也不太清楚他的个性。”
“走廊上那件事是误会。当我一挣扎,他马上就松手了……在车上,他也一直很有绅士风度。他说他会等我主动答应他的请求,并没有强迫我。”
健太抱着一箱杯垫转过头,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刚刚喝下一整瓶醋一样。
“等你答应……是要答应什么?”
“啊?呃……这个嘛……没什么。”
“话说回来,十文字为什么要找你?”
“那、那、那是因为……”果林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她不想随便对人说出燿一郎家里的情况,当然也不想让自己的真实身份曝光。
“十文字误会我是他的幸运女神,所以才……”
她勉强说出这个理由。健太听了瞪大眼睛反问:
“女神?他竟然把你当作女神?”
面对如此直接的惊讶反应,果林只能默默不语。健太发觉不妥之后连忙补充:
“呃,对不起!要怎么想是他的自由啊。我想十文字一定是因为还不了解你……”
他这番话完全没有达到打圆场的作用。
但健太的感想也是情有可原的。一般而言,不可能会有人把一个老是摔得四脚朝天、露出内裤的高中女生当作女神的。果林自己也同意他的看法。
“总之,我不认为十文字是连续绑架案的犯人。可是他有太多符合犯人的条件了,让我感到很不安……”
她这时已经找到赠品的箱子了。箱子放在柜
子的最下层。果林又回到原先的话题。
“要不要干脆直接问十文字呢?”
“笨、笨蛋!不行,这样太危险了!”健太大声回答。
果林回头,看到健太满脸通红,双眉吊起。他的眼神相当认真。
“如果十文字真的是凶手怎么办?他绝对不会放过你。连续剧或小说里头不是常常会有这种情节吗?犯人一定会设法消灭证人……绝对不行。太危险了。”
“不、不会吧……”
果林虽然口中否定,但也不敢保证绝对安全。如果不把三个月前的那次相遇算进去,她和十文字也才认识两天而已。关于他的家庭情况,她也是刚刚才听说的。
她如果当面质问,燿一郎搞不好会突然显露出隐藏的邪恶本性。
“我该怎么办呢?”
果林抱着箱子走出仓库,口中喃喃自语。健太似乎一时也无法整理思绪。
如果只是找到一个疑似绑架强暴案的嫌犯,事情就简单了。但因为对方是同校的同学,彼此认识也说过话,才会让他们犹豫不知该如何处理。他们不能因为不明确的揣测向警方检举,但是和十文字的交情又太浅,无法断言他绝对没有涉足犯罪。直接询问他本人又太危险了。
两人无言地抱着箱子往前走。
到了大厅之后,就没有机会可以长谈了。
“我们回去的路上再讨论吧。”
“嗯……谢谢你。”
“……这样啊。然后呢?”
男人边说边将手中盛着威士忌的Baccarat杯子放下。窗外的夕阳照射着玻璃杯,在桃花心木的桌上形成一道光环。
室内的所有摆饰——包括玻璃杯、桌子和安乐椅等——都相当典雅精致。唯一不协调的便是邋遢地突起小腹、坐在安乐椅上的这名中年男子。
佐佐木站在一旁,微微低下头。
“中冈刚刚联络,燿一郎少爷改变了今天原本的行程,预定前往医院。”
“燿一郎少爷?在我面前没有必要对那小子如此尊敬吧?”
中年男子想要显示大将风度一笑置之,但眼中却带着明显的不满。
佐佐木弯腰鞠躬。
“我如此称呼习惯了。”
“哼。算了。也就是说,那个孝顺的燿一郎要去探访他的父亲吗?他就算去了,病人也是在睡觉,根本不晓得他有来过。”
“他离开医院之后,大概会照例让车子等候,独自去散步一阵子再回家。那间医院旁边也有一座很大的公园。”
“他明知自己见到父亲之后心情会变得很沮丧,还硬要去探病,真是个傻瓜……不过这也许是个好机会。”
“您的意思是……”
男人坐正姿势,把上半身往前探。这张特别订做的意大利制安乐椅虽然坚固,但此刻也屈服在他的体重之下,发出了沙哑的悲鸣。
“这是替连续绑架案做一个总结的时机……今晚他会有一段时间没有不在场证明。谁知道他是一个人在公园里为无法痊愈的父亲悲伤,或是去见女人了呢?没有人可以为他作证。”
“也就是说,您又要我去绑架女孩?”
“这次不是绑架……燿一郎不是说过,他找到那个幸运女神了吗?”
“是的。她叫做真红果林,是椎八场第一高中的一年级学生。”
“燿一郎是个被宠坏的大少爷。他要是被女人给甩了,一气之下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譬如说,他也许会在强暴那个女孩之后,把她杀了……”
“要杀人?”佐佐木皱着眉头反问。
“我本来以为会有受害者去报警,结果都没有。现在必须要搞出一场大案件才行……那些女孩在新闻上看到有人被杀,也许就会开始感到害怕,心想自己当初也有可能遭遇到同样的命运,或许就会想要去报警了。这样一来就正如我们所愿。毕竟派人绑架的是十文字燿一郎,他当然会成为连续绑架强暴案的主嫌。不,应该是杀人犯才对。”
男人摇晃着身躯大笑。他似乎沉醉在自己的想像当中。
然而佐佐木仍旧不敢确定眼前的男人是否真的有这么大的胆识。
“杀人这种手段未免太过极端了吧?”
“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在害怕?喂,佐佐木。你已经背叛燿一郎,参与我的计划了……没有把他推到万劫不复的境地,我是不会给你酬劳的。如果手不留情,火势反而可能会烧到我们这里来。你应该明白这一点吧?”
“您说得没错,不过……”
“今天燿一郎没有不在场证明,正是我们下手的好机会。你说那女孩叫果林吧?你去绑架那个女孩,把她杀了弃尸在公园里。从燿一郎的梳子取下他的头发放在尸体的手上,一切就完美无缺了……你会照我说的去做吧?”
“……只有这一点我办不到。”
佐佐木摇摇头。他虽然插手犯罪行为,但并不打算冒这么大的危险。
十文字集团的会长——十文字雅晴——在车祸之后至今仍处于昏迷状态,看情形是不太可能会痊愈了。
燿一郎还只是个高中生,让他继承父亲的职位未免太年轻了一点——佐佐木心中如此盘算。
他已经不年轻了,只想要确保自己能拿到一笔丰厚的退休金。他不希望为了不明确的期待继续服侍十文字家族,到头来落到一无所有的地步。但是在经济如此不景气的年头,要找到新的工作也不太可能。最好的方式就是趁现在放手赌一赌运气,赚到一笔大钱便赶紧抽身。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应该是正确的。
但是他虽然听命于这个男人,却不代表信任对方。
佐佐木退后一步摇摇头说:
“我可以把那个女孩带到这里,以及负责处理尸体。但是杀人的事情请恕我不便参与。”
中年男子不满地用鼻子哼了一声,但不久便似乎改变了心意。
“真是个胆小的家伙……算了。要和连续绑架强暴案扯上关系的话,也许还是照先前的模式进行会比较合适。我知道了,你去把那女孩带来吧。”
“一定要选在今天吗?如果要把那个女孩子带到这里,那么燿一郎少爷有没有不在场证明不就没什么关系了吗?”
“嗯。不过事情还是越早解决越好……等燿一郎和那个女孩混熟了,连绑架的事情都告诉她,事情就麻烦了。也许会被其他人知道也不一定。”
这男人原本就没有能力拟定详细的计划,完全依照一时兴起行事。他一旦说出要在今天执行计划,就执着于这个概念无法改变。
但佐佐木本身也希望事情能够早点完结,他点头表示同意。
男人笑了。
“话说回来,那女孩如果真的是‘幸运女神’,交给燿一郎那种小鬼不是太可惜了吗?应该给我才对。这大概也是我最后一次玩高中女生的机会了。”
佐佐木隐藏内心的轻蔑,向男人鞠了一个躬。
“那么我就去把她带来。为了避免被人看到,大概要等到九点多之后……”
佐佐木从燿一郎口中得知果林的名字之后,便立刻派人调查这名女高中生。由于事隔一天,还没有得到详细的情报,但他已经掌握到果林的地址、电话和打工场所,也知道她今天应该会去西餐厅打工。
七月的白天虽然比较长,但过了八点半,天空也已经完全黑了。果林和雨水健太并肩走在街灯照亮的人行道上。
两人之间的对话并不太热络。
“……会是十文字下的手吗?”
“我觉得不太可能。可是我又感到不安……我真不知道明天该怎么面对他。”
“就先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吧。”
“嗯……”
除此之外,两人就只能叹息。他们即使继续讨论,也想不出一个好方法。
穿过公寓和独栋房屋林立的住宅区之后,来到两人居住的西区,道路便开始变成上坡路。两边大多是正在建房子的空地或休耕的田地。也因此,这个时刻在闹区虽然还很热闹,但是在这一带,路上却已经没什么行人了。偶尔驶过的汽车车灯瞬间照亮了两人,又迅速远离。
“我家在这个方向。”
走到岔路口,果林指着旁边的小巷子说。
“是吗?路上小心。”
“嗯。再见。”
果林举起一只手,走进了小巷。这时健太在她背后呼唤:
“真红。”
“什么事?”
她转头,看到健太正盯着自己。
“那个……”
健太似乎在犹豫自己会不会太多管闲事,因此停顿了一阵子。但他随即抬起头看着果林,以坚定的口吻说:
“如果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尽管告诉我。我会帮你的。”
“雨水……”
果林眨了眨眼睛,并且心跳加速。
(……嗯?)
心跳的声音强烈到几乎可以听见。她的身体内部开始感到疼痛,四肢仿佛有电流通过,脑袋则因为热度而发昏。
(糟、糟了!该不会又来了?)
仔细想想,
她在放学回家的时候搭的是燿一郎的车,之后又和健太在同一家西餐厅工作。她一直和容易刺激造血作用的人处在一起,血液当然会产生骚动。
现在即使立刻发简讯呼唤杏树,也来不及了。
这样一来,她只能选择尽快离开健太。
“谢、谢谢你,雨水。明天见!”
她迅速地向健太道别,便转身奔跑。健太似乎还对她说了些什么,但她完全没有听进去。她必须在咬人的冲动使她丧失理性之前,尽量远离健太。果林全力往前冲刺。
她往上坡跑了大约一百公尺之后,终于喘不过气来,停下了脚步。
这时她忽然想起刚刚和健太走在一起的时候,她完全不需要刻意加快脚步跟上对方。健太比身材娇小的果林高出一个头,腿长当然也不一样,因此一定是健太放慢脚步配合她的行走速度。但他什么都没说,仿佛这是很自然的一件事。
“雨水……”
果林低声呼唤他的名字。这时她感觉有一股暖流自胸口涌起——不,正确地说,是一股热流。她的心脏仍旧跳得很快。
(糟、糟糕……我刚刚太接近雨水,血液增加了好多。)
她全身感到疼痛,胸口仿佛正在燃烧,沸腾的血液像是随时要涌出来。
她在傍晚的时候也因为过度接近燿一郎,使得血液增加不少。虽然后来撞到柱子流了鼻血之后就平息下来了,但也许反而造成不良的后果。现在她的血液仿佛要补回先前没有燃烧完全的部分,骚动的程度比当时更严重。
(早知道也许应该去咬雨水的。不过杏树不在,就没办法消除他的记忆了。而且……)
健太刚刚对她说,“我会帮你的”,这句话似乎又在她耳中回响。
自从她发觉燿一郎有可能与连续绑架案有关之后,心中一直感到不安,就像站在一个不断摇晃的高台上。但刚刚健太的表情和言语让她觉得似乎有一只手支撑住了她。
(在这种时候去咬雨水,把血送给他,感觉好丢脸……如果要把利牙刺进他的喉咙,就一定要抱住他才行啊!不行不行,那样太丢脸了!)
她一想到要抱住雨水健太,就觉得全身发热,像在燃烧一般。果林用力地摇摇头。但这个动作让她觉得自己的一颗脑袋仿佛满溢了血液摇晃,因此立刻又停了下来。
(不行,我的头好晕……我得赶快找到送血的对象才行。)
这时后方车子的车灯向她接近。路上没有护栏,车道和步道之间所隔的只有画在柏油路上的白线。果林尽可能地往旁边靠。
白色的国产轿车驶过她的旁边,但立刻在两公尺前方紧急刹车。
“?”
怎么搞的?……果林心中正感到纳闷,驾驶座的车门便打开,一名以滑雪帽遮住脸部的男人从车上跳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
果林发出惨叫声,转身就要逃跑。
她并没有想到要去咬这个男人。在炎热的夏天会刻意以滑雪帽遮住脸部的男人,绝对是个可疑人物。她得赶快逃跑才行。
但她还跑不到十步,就踏到一个水洼,让她差点摔倒。这时后方有一个人抓住了她的双臂。
“讨厌!不要这样,放开我!快放开我!”
和娇小的果林相比,男人的体格比她大了一圈,力量自然也比她大。
“啊……救、救命啊!”
男人从后方抱住果林,企图把手上的一条手帕压在她的脸上。湿湿的手帕碰到她的下巴。她闻到类似糖浆的人工甜味。这大概就是麻醉剂吧?
果林用力摇头挣扎,奋力高喊:
“救命啊!雨水……唔……”
她的抵抗没有持续太久。手帕已经紧紧贴在她脸部下方。
“唔、唔唔……啊……”
麻醉剂一接触到果林的体温便瞬间汽化,侵入了她的鼻腔,攻占了她的肺部。她感觉眼前一片黑暗。
果林失去了意识,倒在绑匪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