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舍一角有个奇妙的三人组。
全是穿著便服的女性,而且脸色铁青。
不知为什么,明明彼此素未谋面,彻却觉得她们很面熟。
「哥哥。」
可还来不及多想,他就被带到了校长室。
「你的脸很臭吶。」
校长室的玻璃柜里,放著许多奖杯、奖状、历代校长与知名人士的合照,以及数也数不清的文件,每样物品都诉说著学校的历史。
至于房间主人,也是身为校史一部分的老者。
「真是一副臭到不能再臭的表情。这是犹如把自身不幸涂在脸上,对世人大肆宣传的卑微面容吶。实在太卑微了。你总算懂得流露如此赏心悦目的表情啰,小鬼。」
老者头顶光秃,蓄著长胡子。老当益壮且身穿传统袴装的他仅是静静站著,便散发出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校长田所文太。
历代校长照片最前头的空白相框里,写著这个名字。
时岛的校长与一般学校经营者不同,由于这个职位常受到政治斗争与时代民意左右,因此时常更替。
而老谋深算的他已经担任校长十年以上,就连市长也不太敢跟他随便乱哈拉。
「你只想说这些话不成。」
这番挑衅的话语成功地激怒了彻,凛则是扶额叹息。
「竟然一见面就冷嘲热讽。老不死的,如果想早点进棺材,我大可帮你一把。」
老者摸摸白胡子笑著,完全不把刚刚那番狠话放在心里。
「唉,办不到就别乱呛人,你这个臭小鬼。要我像以前一样,把你抓起来打屁股吗?」
「哼!我才要把你那撮叫人看不顺眼的胡子绑成蝴蝶结!」
「啊?」
「哦?」
「你想打架?」
「当然要打!」
「两位。」
两人差点动手开打,结果被冰冷至极的声音挡了下来。
「请你们到此为止。」
凛满脸无奈地摇摇头。
一老一少立刻大吼大叫,互相把责任推给对方。
「凛,是他故意挑衅我──」
「少胡说八道,是没有犯下陈列猥亵物罪,而是陈列卑微物罪的你不对!」
「你的骯脏白胡子才是猥亵物吧!」
「啊?」「哦?」「小鬼,你想打架?」「那是我要说的──」
「你、们、两、个。」
凛有如拖走即将开咬的幼犬般,抓住凑到桌子边的彻衣领把人拉开。被拉走时,彻仍用「下次绝不轻易放过你」的眼神瞪著校长,而校长也露出表达「走夜路时当心点」之意的目光,竖起中指挑衅。
「哼,真是个臭小鬼。」
田所说完笑了起来,几乎在脸上挤出一道深刻的皱纹。五年前,也就是彻仍在岛上时,田所就到时岛这所幼小中高大一贯式学校担任校长了。由于他的方针就是不听话的小孩要严惩,因此曾被田所打过屁股的孩子们,全都把他当成仇敌看待。
「你们感情真好。」
凛的自言自语引来两人异口同声回答:『才没有!』
「校长先生,请您先完成入学手续。」
「嗯。」
校长轻抚白胡子两、三次之后,开口:「我当然会……允许相马彻进入本校就读。把文件给我。」
行政手续持续了好一会儿。好几份文件盖完章之后,其中一份被交到彻手上。
学生手册。
盖上朱红章印的学生手册不仅是在学证明,更是官方身分证明。至此,他终于变回一个「人」了。
「凛同学,竹井老师。」
一边透过镜缘瞄了两人一眼,一边不停在文件上签名的校长说:「相马彻确实交付到我手上了。两位可以回去了。」
「啊……只有我们要离开吗?」
「没错。凛同学,顺便帮我把她找过来。」
「……明白了。哥哥,我们晚点见。」
由于当时彻只把注意力放在离开校长室的另一个人──竹井身上,结果反而没发现凛有些迟疑的反应。
(那个人是老师?。)
原以为他是统治局人员,但似乎搞错了。不过这样也说得通,毕竟凛仍是在学学生──
「好,手续全数完成了。」
签完最后一项签名的校长拿下眼镜揉揉眉头,正眼看向彻。
「相马彻,我们竭诚欢迎你来到本校就读。希望你能尊师重道努力学习,与同胞好好相处,细心教导后辈,满怀爱心的为国家与人类做出贡献。」
这番态度大为转变的一席话使得彻先是眨眼不解,接著慵懒回答:「知道了知道了。」
「很好。今天已经没课了,你就直接回去吧。哎呀,不对,等等还有学生会来详细为你说明──」
「不,在那之前──」
彻打断校长的话,随著铿锵声举起双手。
「能不能先帮我拿下这玩意儿?」
「喔哦,我倒忘了。」
校长说著说著,从怀里拿出一把小小的银色钥匙,丢到桌上。彻一脸不爽地伸手,想取钥匙解开手铐。
结果钥匙被校长抢先一步拿走。
「…………」
彻立刻伸手去抢。不过钥匙有如逗猫棒似的飞来飞去,抓也抓不著。
两次、三次。
「…………你究竟想怎样?」
彻满心怀疑地瞪著老者,但没多久目光就被钥匙引开。
「哎呀,把钥匙交给你之前,我有件事情得先问个清楚。」
校长一手托腮,一手转著钥匙问:「我说彻,这样真的好吗?」
他的表情像像在开玩笑,可同时又认真无比。
彻弯腰俯视老者,藉此试探其用意。「……什么意思?」
「没什么,其实很简单。」
校长勾起嘴角,露出干练却又充满恶意的笑容。
「我的意思是,让人像野狗般逮捕又送到这种烂地方之后,你是不是认命了?」
「喂……」
气氛顿时紧张万分。
「我的意思是,不仅被人戴上手铐送进监牢,还被放话说不想死就乖乖听话,更要对我们唯命是从之后,你是不是就此认命了?」
「……喂。」
当下与先前的小孩子嬉闹不同,已经演变成针锋相对的情况了。空气甚至因此发出劈啪声。
「……事到如今,你还想知道答案?」
「没错。好了,赶紧说出来吧。」
过去的记忆于脑海中复苏。即使被扫地出门,彻依旧拚命活了下来。即使得从呼吸开始重新学起,彻依旧没放弃寻找小夜。
「我──」
结果好不容易找到的出路再次遭到封锁。
啪哩!玻璃柜出现一条裂痕。
「怎么可能认命啊!」
哐啷!玻璃窗瞬间破裂,碎片接连掉落到地毯上。
破碎声让彻回过神,不停地大口喘气。
地毯上出现许多奇妙痕迹。
以彻为中心的八十六公分范围内,忽然跑出许多羽毛。
田所只冷淡地盯著眼前异象,不为所动。
「我想也是。」
就算身处濒临临界点的杀意与随时都会伤人的魔法漩涡中,这位老者仍旧一脸淡定。
「既然如此,你应该不需要这把钥匙吧。」
银色钥匙在宛如枯木的指尖跃动著。彻完全猜不透田所到底想说什么。
「假如不愿意,你别配合不就得了。」
「说什么──」
「不仅不配合,还把跑来找麻烦的统治局人员一个个丢出去,然后攻陷新宿那个令人不爽的统治局总部,大声要求说『不许管我』不就得了?」
「这家伙在胡说八道个什么鬼?」如此心想的彻大为混乱。他不认为老者的话是开玩笑。那对以十亿分之一惊人机率脱颖而出,高龄七十仍拥有魔法之力的老迈双眸没有一丝虚假。
「不,其实没必要那么做。你的目的肯定是找回妹妹对不对?」
老者更加慎重地对他说:「既然想找回妹妹,你就没理由待在此处浪费时间。立刻跳进海里,游到太平洋另一头找寻她的下落吧。」
「我、我怎么可能──」
「哼,你想说自己办不到吗?假如六年前的你听到这句话,保证会当场羞愧而死吶。」
「──!!」
彻想拿钥匙解开手铐,可是钥匙被使出障眼法的校长一手藏了起来。
「没有可能与不可能──」
老者一脸慈祥,有如逗小猫似地把玩著钥匙。
「──也没有自由意志。」
彻仍拚命想抓住眼前的钥匙。
「──失去梦想与希望,自我与自由全遭到剥夺,不知所措地露出卑屈卑微的面容怨天尤人──」
校长最后将它握在掌心,竖起食指指向彻的心脏。
「那就是现在的你,彻。」
彻顿时无言以对,只像条缺氧的鱼般动了动嘴巴。
「为何突然把话说
得这么重……」
真是不敢相信,眼眶深处突然湿了起来。没想到自己居然因为受到严重指责又吵不赢别人就哭了,简直跟小孩子没两样。
「哼,这张脸难看死了。」
老者没有放过他,指著失态的彻穷追猛打道:「卑微、思考负面、怨天尤人、无处可去、无所适从──」
说完还笑了出来。「这是一副相当迷人的表情吶。」
老者爽朗地笑开怀。
「还是非常适合人类男性的好表情。」
「……居然挖苦我……」
「我没有挖苦你,彻……」
「…………」
老者犹如临终前了无牵挂般,满足地闭上眼睛。
「收下吧。」
银色钥匙铿锵落在桌上。
「不过收下前,你得将某一点铭记在心。无论是反抗、迎合或是妥协皆无妨,你要等下定决心才拿起钥匙,不然就拒绝接受它。」
彻举起手铐,吸吸鼻子。
「…………」
他迷惘了。
对该不该拿起钥匙感到迷惘。
另外,他也对迷惘的自己感到震惊。
自前天至今天为止「彻只知道遵守别人下达的命令。不,不仅如此,他甚至觉得自己拿出生至今所遭遇的一切不公不义、大人的命令跟不平等待遇、倒楣与不幸通通没辙,最后只好放弃。但他今天终于发现,其实一切是好是坏,全都操之在己。
彻现在相当迷惘,无所适从。
但他知道自己可以选择拿起这把钥匙。不管自己是抱持著想从内部改变这狗屁机制的想法,或者为了活下去而加以利用的想法拿起它都无妨。
只要脑袋没否定田所刚刚说的愚蠢梦想就够了。
因为那正是自由。
是自由啊。
在只能收下那把铁灰色小钥匙的命运面前,彻对自由产生迷惘。
田所依然笑著。下午的柔和阳光射进室内,不知从哪儿来的樱花瓣飘了进来。人、时、物,在场的一切全有如祝福年轻人般,默默守护那股迷惘之情。
当彻把手伸向钥匙之际──
叩叩。
门被人敲响了。
†
门外的人没等应声,连一句「打扰了」都不讲就没礼貌地猛力开门。
银风。
以及蓝光。
春风一边吹拂著女生制服,一边大举灌进校长室内。
门接著异于方才的粗鲁,被细心地小力关上。少女的金发与裙襬随即轻轻垂下。
那是一位妙龄少女。
与金发碧眼的外貌相比,她的气质更引人注目。一举一动都散发出强烈意志,肢体语言又丰富。彻只消瞄上一眼,就觉得自己能看得出她的个性。
另外,他还从少女的举止中观察出她有些不高兴。
「樱田诺雅前来报到。」
少女语毕,从书包拿出一张纸交给田所。不,那并非书包,而是一本外观相似的古书。
「诺雅同学,敲门后得等人应声──唉,算了。」
校长先是彷佛被人先声夺人般,吃惊地看著女学生,接著转头对彻说:「彻,我帮你介绍。这位是担任本校学生会副会长的樱田诺雅同学。她跟你同年级,暂时会担任你的指导员并照顾你,有不懂的地方尽管问她。」
「是。」
彻朝诺雅点点头。「你好」。
「诺雅同学,他是转学生相马彻。」
「是,我当然知道他是谁!」
见到诺雅撩起裙襬正式行礼,彻慌忙鞠躬回应。当下虽不适合行太过正式的礼──不过因为诺雅气质高贵的缘故,因此她行起礼来一点都不让人觉得突兀。
结果彻顿时大意了。
「彻,初次见面。我是樱田诺雅,往后还请多多指教。」
诺雅倏地靠近。
(好、好近!。)
等回神一瞧,人已经来到跟前了。诺雅利用行礼时的后座力往前踏步,用闪闪发亮的强势目光抬头看了过来。
彻忽然觉得那双眸子有些眼熟。
「呃,初次……我们不算初次见面了吧……」
「咦?」
她想必是当时杀掉巨大海龙的火焰使者,绝对错不了。
「不,初次见面。呃──樱田同学?」
虽然曾留下深刻印象,不过彻至今才发现她比自己矮了半颗头,身高其实不算高。
「你好歹是凛的哥哥,同学两个字就免了。相对的,我也会直接喊你的名字。」
「啊,好的。」
插图006
纵使搞不清楚自己是凛的哥哥跟直接喊名字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彻依然点头回应。
「请多指教!」
诺雅倏地伸出右手。
彻心想「这是什么意思?又不是在玩猜拳……」等到观察了一会儿之后,他才终于明白对方想和自己握手。
他一边想著「无论外表和名字都好像外国人」,一边伸出右手──
「啊。」
结果手伸到一半就被手铐卡住了。
「……欸?」
视线聚集在某一点上。
「……那、那是……什么……」
准备握手示好的诺雅顿时愣住,柔和甜美的声音随之冰冷了几分。
「啊,这是……」
彻以为自己戴手铐的样子吓到了诺雅,慌忙遮住手腕。
不过没多久他就发现其实没这个必要。
「校长先生……」
因为诺雅非但没受到惊吓,反而开始发火。
予人好胜感的上吊眼角吊得更高了。
「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身后冒出熊熊烈火的她重重踏步,走到校长面前。
「先听我解释。都怪这家伙于『再获得』时无视统治局的召集令,才会被铐上手铐啊!」
「结果统治局便因为这点小事,把他像条狗一样硬拖来这里!?」
「什么像条狗一样……话说,负责将人带来的,可是这家伙的妹妹……」
在一旁听著校长乱爆料的彻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怯怯地看著两人。
「竟然铐住高贵的魔法师……」
诺雅娇小的肩膀微微发抖,似乎正在拚命压抑快要爆发的怒火。
「退一百步……不,退一千步来说,我不会对统治局的处置措施置喙,但是人既然到了时岛,那就跟他们无关了吧?」
「我、我正好要帮他解开手铐!彻,我说的对不对?」
「是、是啊,校长说的没错。」
「早在外头就该解开了!」
诺雅驳斥莫名联手为自己开脱的两人。
「把钥匙交出来!」
彻闻言,立刻往桌上瞄了一眼。
诺雅马上猜出他瞄过去的用意。
「啊。」
白皙玉手旋即有如翠鸟冲进河里捕鱼吃似的,迅速拿走银色钥匙。
接著用左手缓缓抓住手铐,右手将钥匙慢慢插入钥匙孔里。
「你──」
彻原本想说些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刚刚是要她等一下,或者想阻止她?还是──
还是有其他的话想说呢……?
可是在手铐传出喀锵声后,彻心中的迷惘之情便消失了。
老者貌似同情,又形似开心的看著他们两个。
「嗯?你刚才说什么?」
被打开的银轮挂在左手腕上晃来晃去。不知为什么,彻感觉重获自由的右手,好像不是自己的。
「……没什么。」
即便表情流露些许讶异,诺雅仍继续解开另一边的手铐。圣凯隆之锁掉到长毛地毯上,发出微弱铿锵声。
「……谢谢你。」
真心话其实是「少管闲事」。
不过彻当然不会说出口。
「不客气!」
毫无恶意的灿烂笑容令彻的胸口莫名刺痛起来,让他不敢直视。
自己刚刚其实根本没有对她发火的理由,但不知为何,心里总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这下总算可以好好握手了!」
没有察觉其心境改变的诺雅踏出一步,两只玉手豪迈握住彻的手,大幅上下摆动。
「我们可能会成为好朋友呢。」
彻没有回应。
诺雅接著放开右手,用左手牵著他准备离开。
「来,我们走!」
让妹妹铐上的枷锁被陌生少女解开之后,彻再度迈开脚步。
「我带你去参观学校。」
†
时岛学校的总面积比一般的学校要大得多。包含尚未开发的山区在内,校区整整占掉整座岛五分之二的区域;由于其中包含幼稚园到大学、宿舍、餐厅、校内医院等等设施,就连在此上学的学生,也很难掌握所有设施的正确位置。
两人走在校内历史最悠久──也可说最破烂斑驳──的高中部木造走廊上,踩得地板吱嘎作响。
「真是不敢相信!」
诺雅牵著彻的手,裙襬
随著她重踩的脚步一晃一晃地飘了起来。
「不仅替新生铐上手铐,还就这样让人在校内走来走去的,真是太野蛮了!结果国中部里都在传转学生是不良少年,再不然就是死刑犯的流言呀!」
「咦?真的假的?」
左手几乎被扯断的彻没有听漏半个字。
「当然是真的。」诺雅迅速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回答。
彻吓得顿时缩成一团。
……原来我被人当成不良少年或死刑犯了。
(那么……现在大家又是如何看我的?。)
彻转头环视四周。
虽然已经是放学时间,但校内依旧人来人往。许多学生直盯著他们瞧,偶尔还可以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原本是不良少年的死刑犯……」「居然拉著副会长……」「四处跑来跑去……」
虽然自己并非不良少年也非死刑犯,更何况也没拉著诺雅,而是被诺雅拖著走,不过彻却完全没机会解释。
最后只好无奈地露出牙齿,发出「嘎噜噜」的声音沿路吓唬其他学生。
「这里是一楼厕所,相反的另一头还有一间,接著……嗯?彻,你的表情好奇怪?好像狗狗一样。」
「没什么……」
诺雅头上冒出问号。
「……比起那个,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请你把手放开。」
「啊!对、对不起。」
先前没发现自己仍牵著彻的诺雅赶紧放手。彻趁机有意无意地拉开距离,还为了不让她再次抓住,赶紧将右手放进口袋里。
「──彻?」
诺雅顿时一脸错愕,想必此举让她觉得自己被拒绝了吧。
「什么事?」彻面无表情道:「麻烦你继续介绍。」
「咦?啊,好的……那间是学生指导室,隔壁为印刷室,不过那其实是老师们的吸菸室,别靠近比较好。再过去是资料室──」
即使有些不自然,诺雅仍指著校内设施一一介绍。由于没办法立刻全部记住,所以彻只是随意点头回应。
「这是校内导览图,你可以拿去做参考。」
诺雅从书中抽出一张导览图递过来。彻见状不禁心想:「这么对待古书真的妥当吗?」
「这里是讲堂。」
沿著楼梯上楼后,可以看到二楼全是教室,而且每一间皆有如大学讲堂般宽广。即便是木造建筑,里头却大得不像话。
「班级没有各自专用的教室吗?」
「当然有,每一间都差不多这么大。」
诺雅说著说著,指向其他挂上刻著「一-X」、「二-〇」门牌与某种纹章的教室。
「不过教室鲜少使用。」
「为什么?」
「毕竟时岛是……人们经常来来去去的学校……」
彻立刻想起一句话。
『未成年魔法师每年都会以百分之十的机率失去力量。』
一旦丧失魔法就得退学,毕竟这里是「魔法师养成机构」。
「从国中到高中整体算起来,最后能顺利毕业的人数大概只有一半。由于学生通常会在某几个年度大量消失、假如集中安排在某一班的话,人数会很难维持……」
诺雅的声音里带了点沮丧。
「……原来如此。」
「因此本校从高中部开始采取学分制。彻,你得赶紧选课,以及加入研讨小组才行喔。」
「……似乎很麻烦耶。」
「呵呵,放心,校方正是为此才安排我这位指导员照顾你。我和凛都会全力支援你的。」
彻一边随口回了一句「谢谢」,一边在心中发誓打死都不要找凛帮忙,因为她都是看心情在做事的。
「还有,校内也不能说没有普通班级,只不过它比你所知的更大一点,更松散一点,可以形容成规模更大的班级吧?──我们到了。」
诺雅竖起食指,有如讲悄悄话似地表示:「第一班是『正道不破(Adamant)』的A班。给人的印象是正经学生居多。」
她所指的教室名牌上,刻有背著钻石甲壳的乌龟图案。
「第二班是『贵如女王(Bee Queen)』的B班。该怎么说呢……学生满奔放的。」
该班名牌上刻著手持枪矛形宝杖、头戴王冠的女王蜂纹章。
「至于最后一班,是『盒中猫(Cheshire Box)』的C班。」(注:Cheshire为爱丽丝梦游仙境里面的咧嘴猫。)
最后一间教室装饰著盒盖开启、盒内暗处有对猫眼与新月形笑容的纹章。诺雅没有走过去,而是推门进入。
「这里就是我和你就读的班级。」
教室内在开门同时传出了拉炮声。
†
里面的学生说不定有上百人。
「总算来了,欢迎你加入本班!」
「往后还请多多指教!」
「欸欸,你以前真的是不良少年,现在却成了死刑犯吗!?」
「你这笨蛋在问什么蠢问题──你应该是逃犯吧?」
拉炮声此起彼落,片片纸花四处飞舞,教室内回荡著学生们的嬉闹声。
「──该怎么说才好呢?其实我们C班里很多学生都很有个性。」
诺雅显然也觉得同学太吵了一点,嘴角挂著苦笑。感觉就是一副烦恼著到底要不要纠正大家,叫他们收敛一点的模样。
「我压根儿没听说他们准备大肆欢迎你呢。」
彻错愕地环视教室,连自己头上黏著一片胶带也没发现。
教室里贴著用卫生纸做成的纸花,还有大概是用笔记本内页做出来的纸环链。同学们一见到彻,立刻擅自围了上来。
「好了好了,请大家不要突然围著转学生。你们吓到他啰。」
幸亏诺雅马上制止了其他人。
「彻,请你过来这里做自我介绍。」
彻松了一口气,走向讲台。虽然自我介绍会令人心情沉重,不过总比遭受同学包围,搞得不知所措要好得多。
他往前一看,就发现了让自己感觉更加沉重的语句。
诺雅身后的黑板上,写著同学们表达欢迎之意的字句。
『相马彻同学,恭喜你的魔法复活了!』
用彩色粉笔写下的每个字,都深深重击彻的心灵。
恭喜你。
恭喜你被剥夺梦想,还被赶出栖身之所。
「彻?」
诺雅讶异地回头,看向黑板上的字,恍然大悟似的敲敲手心。
「现在才想到我忘记说了呢。彻──」
她的脸上露出了如朝阳般的灿烂笑容。「恭喜你的魔法复活了。」
此刻,彻突然觉得自己宛如置身陌生国度一般,孤独无助。
†
彻明白大家是真的欢迎他,也晓得他们对自己充满兴趣。
因为结束自我介绍后,同学们一直围过来,问的都是相同的问题。
『你是如何重新得到魔法的?』
彻不想回答,因此只单纯地转述自己从统治局人员那边听来的说法。
──虽然一失去魔法就不可能再次恢复,不过依然有百万分之一到二机率的例外。被称为「再获得者」的人们并非真正失去魔法,而是基于某种理由──比如精神上或肉体上受到刺激──而暂时无法使用魔法。至今也发生过不少人因意外而失去视力或听力时,连同魔法一起丧失的例子。而且近年来由于那些人身体机能恢复的关系,魔法随之复活的案例也愈来越多。
可是这番说明无法解开同学们的疑问。
彻很清楚他们想听的并非这种无聊话。大家想问的正确内容是:『假如我也失去魔法,到时该怎么重新获得它?』
你问我,我问谁啊!
尽管没有面露不悦,彻也没给同学们好脸色看。这使得围在身边的发问者越来越少,没多久也就全散了。
彻有如喝闷酒般,咕噜咕噜大口喝著果汁。
他目前正靠在教室角落的窗边,吃著为了「欢迎新同学」而准备的零食。
结束自我介绍与打招呼、回答完几个问题之后,终于放过他的同学们有一半不是回家,就是去参加社圑活动了;至于另一半同学则是不停吃著零食,在一旁跟好朋友们大聊特聊,使得整间教室闹哄哄的。
「辛苦了。」
为计算点心花费和其他杂事暂时离席的诺雅一回来,立刻靠在隔壁窗边深深吐了一口气。
「……那边已经处理好了吗?」
「处理好了,凛会帮忙善后。」
彻立刻捜寻四周,却没发现妹妹的身影。话说回来,现在才找人也太迟了。
「我要说声对不起,大家实在太兴奋了。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不,其实没有。」
「那太好──咳咳。」
「来。」
彻递过纸杯,拿起一点五公升的宝特瓶装饮料。
「谢、谢谢──唉唷。」
诺雅乖巧地让彻为自己倒好饮料,举杯一饮而尽。
「噗哈……老实
说,还在校长室的时候我就觉得很渴了。你对我们班上的印象如──啊,谢谢。」
再来一杯。
「咕噜……有办法跟大家相处吗?」
「我不清楚……」
「呵呵,说的也是,毕竟彼此还不熟呢。抱歉,这要怪我有点猴急──不过这是一个好班级,同学们都是好人唷。」
「……这样啊。」
「嗯。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问题人物啦……」
话说到一半,诺雅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挑了挑柳眉。
「……濑户洋二,找我们有事吗?」
然后瞪向勾起嘴角,神色里有些瞧不起人的同学。
「唉唷,你怎么突然这么『问候』我呢,副会长。」
眼前男子留著一头彷佛会扎手的竖发,约莫一百八十公分高的高大身躯外头套著邋遢不整的制服。就算并非不良少年,那模样也不像个优等生。
「别那么紧张嘛!我只是来跟传闻中的转学生打个招呼而已。」
「如果只是打招呼那当然没问题……」
「那就请你别插话啰──哟,转学生,还习惯吗?」
男学生宛如看到有趣事物似的噗哧窃笑。诺雅原本想制止对方装熟的态度,结果被彻挡了下来。
「……?」
彻无视她的讶异目光,离开窗边,站到男学生面前。
「还可以,既不好也不坏。」
「是吗?不过我总觉得你一脸失落吶。」
「……老头也说过差不多的话。」
「啊?你说谁?」
「没什么……我可没有一脸失落。如果看起来如此,代表你的眼晴有问题。」
「……竟敢呛我。」
「怎样?」「你想怎样?」彼此互呛的两人把手放进口袋,彷佛正值发情期的山地大猩猩般耸肩吓唬对方。诺雅不晓得该阻止谁,一时之间慌了手脚。
他们的额头浮现青筋,倏地凑到牙医或情侣才有的近距离,用眼神挑衅对方。
「……转学第一天态度就太嚣张的话,当心见红喔。」
「……你才辛苦啰,为了保护地盘还真是不遗余力啊!如果没给新同学一记下马威,你往后会食不下咽、睡不安稳是不是?」
「你说啥!」
濑户终于出手,狠狠推了彻的胸口一把。诺雅见状,慌忙上前阻止。
「喔啦!」彻旋即反击,一拳打在濑户胸口上。
彻刚朝对方肩膀一拳打过去,濑户立刻回敬自己肚子一拳。两人身上接连传出砰砰啪啪的闷响。
「你们两个,快、快停……手?」
想介入制止的诺雅停了下来。其实这场互殴,不过是类似年幼野兽玩耍般的身体接触罢了。
「呼呼。」
「嘿嘿。」
互殴随著拍击拳头的啪啪声结束。
「彻,好久不见了,我很想念你吶!」
「我也一样,洋二。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两人互拍对方肩膀,随即「哎呀──真怀念」以及「你过的好吗?」,你一言我一语地表达重逢的喜悦。
「…………你们本来就认识?」
原本想介入的诺雅举著手,错愕问道。
「咳咳……副会长,此话差矣。谁会跟这种家伙做朋友……」
「咳咳……啊啊,说的也是……」
最初问候彼此的轻拍越打越用力。「痛死了,你这家伙~~」、「少瞧不起人!」。
眼见两人快要动真格的了,诺雅见状连忙出面阻止。「STOP!你们两个快点住手!」
「唉,其实我们就是人家说的青梅竹马。」
吃了一记重拳的濑户调调下巴,回答诺雅。
插图007
「青梅竹马……意思是说……」
「没错,〇一八班的三人组也是唷。」
「咦?你该不会是指……那些家伙吧?」
彻有点吃惊。
离乡背井长达五年的他,原本以为小时候的泰半朋友早已失去魔法,进而离开岛上,因此作梦也没想到竟会跟儿时玩伴重逢。既然都过了五年,就算有四成的人失去魔法也不足为奇。倘若还有五人,那就得乘上五分之二……
「喂,笨蛋。」
「有何贵干?白痴。」
两人拋开五年份的空白,毫不客气地轻松互骂。
「你还没决定要加入哪一班吧?」
诺雅不知怎地,面露惊讶之色。
「濑、濑户洋二,那个──」
「你说的班是什么?」
「为何我非得解释这个啊?咱家副会长真没用。」
「我、我正要找机会说明耶!」
洋二无视为自己辩护的诺雅。气氛从方才便显得有些严肃。
「这学校的班级人数不是非常多吗?一旦人数过多,会害得打扫和团体活动之类的事情窒碍难行,所以学校才会另外编制『班』这个单位。对了,你就加入我的班吧!」
「那、那可不行!」
诺雅代为拒绝后,濑户不爽道:「为什么不行?这又跟你没关系。」
「当、当然有关系!因为、因为彻要──」
她赶紧改口。
「转、转学生要等一星期之后,才能决定要加入哪个班!」
「靠,居然还有这种鸟校规。」
「当然有!这是为了避免学生在受到邀请时发生争执!校规可是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喔!」
诺雅说著说著,出示学生手册记载该校规的页面。可是濑户连看也不看,嚷嚷:「知道了知道了!」抽身退开。
「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
接著他转向走廊举起右手,抛出一句:「我们宿舍见。」
「彻!」临走前还笑著说:「很高兴见到魔法又回到你身上。」
闻言,彻的脸顿时僵住。
原本感觉缩短的距离又再次拉得老远。
幸好洋二头也不回地马上跑步离开,没看到自己当下的反应。
†
「想想也对。你五年前好歹也待过这座岛,就算岛上有你的朋友也不奇怪。」
诺雅若有所思地说道。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是首次见到濑户同学那种孩子般的表情。那个,该说他平时很叛逆……还是不肯听我的话……感觉濑户同学不想记住我的名字,只会副会长副会长地叫我……对不起,这根本是在说人家的坏话了。」
彻挥挥手,示意诺雅别放在心上。
「不要紧,他大概只是讨厌学生会而已。」
「唉,真的吗?」
彻和诺雅待在人越来越少的教室角落,于黄昏暮光中聊著天。
「我很羡慕你有儿时玩伴呢……我身边就没有这样的人。」
「…………咦?」
其实彻并没有刻意找人询问。
可是他却在这一小时内,无意间听到许多关于樱田诺雅的事。至于原因,就是那些跑来问问题的同学们泄漏的。
身为外国人的诺雅直到三年前,才以交换学生的身分来到日本。
「……算啦,这里毕竟不是你的故乡,根本强求不来吧?」
「……不,连住在老家时也一样。就算有仆人与随从跟著,我却没有平起平坐的朋友……尽管当时我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彻闻言呆了呆,莫非她是大家闺秀?
「回头想想,凛是我交到的第一位朋友……」
这下就说得通了。彻心想。
凛向来只愿意跟权贵打交道,看来诺雅确实是位千金没错。
「后来……我慢慢交到其他朋友,还组织自己的班,跟大家成为伙伴……然后五个人一直努力至今……亏我们五个人、五个人……努力至今,却……」
诺雅言尽于此。
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沉默的很不自然。不过彻没兴趣探人隐私,因此也没打算追问。
有够尴尬的,还是赶紧把这个话题结束掉吧。
在今早的长途跋涉与班上的紧张感摧残下,彻已经累到懒得动脑筋了。
他转眼看向窗外的操场。击中球的金属球棒发出铿锵声。学长正在怒斥犯错的学弟。可能是早上下过雨的缘故,在操场内活动的运动社团并不多。
彻于更远处再次发现那三个人。
也就是刚来学校时,最早见到且莫名觉得眼熟的三人组。
在好奇心驱使下,彻一直看著她们。尽管三位少女一脸茫然地呆站在校门前,已经明显妨碍到学生与活动社团成员出入,可是却没人要她们离开。连同警卫在内,大家只是面露尴尬的经过她们而已。
告知下午四点的铃声突然响起,喇叭开始播起放学歌。
儿时记忆一口气涌上脑海。彻至今才知道,原来当初跟朋友玩耍时,要大家互道再见的音乐是从这里播放的。刻意拉长音的广播搭配不知用了几年的老音乐,催促学生们赶紧回家休息。
现在已经四点了──
没事的同学们──
请注意安全尽快回家
──
尽快回家──尽快回家──尽快回家──
回声一结束,音乐也随之停止。
三位少女倏地朝校舍鞠躬敬礼。
闪闪发光的水珠滴落大地。
她们行了一个很久、很久的鞠躬礼。
「──彻?」
诺雅讶异地呼唤道。
「欸。」
彻打断她的话。「我之前准备去校长室的时候,曾经见过她们三个。」
三人仍弯腰鞠躬。
「总觉得她们好像有过悲惨的经历?」
彻说著说著,想了起来。
想起自己为何会觉得她们很眼熟。
因为她们脸上的表情。那是──
(……好憔悴。)
那跟在东京的最后一晚,自己倒映在洗脸台镜子里的表情一模一样。
「欸,那三个女孩怎么了?」
究竟是碰上什么事,才让她们这么难过?究竟是遇上了多大的不幸,才让她们一脸憔悴?
「……你不知道?」
彻没有得到回答。
时间悄悄流逝。不久后,彻对诺雅说:「如果不知道就算了……」
「……不,其实我知道。」
经过一阵不算短的沉默后,诺雅开口表示:「她们是『魔法丧失者』。」
魔法丧失者。
啊啊,原来如此。
彻顿时恍然大悟。
未成年魔法师每年都得轮流抽签,抽一次名为「以百分之十机率失去魔法」的签。那三位少女正是头奖得主。
换言之,她们是失去魔法之后,被学校赶出去的人。
三位女孩至今仍未抬头,用泪水在地面制造一个个水渍。
真是太讽刺了。
得到魔法的自己与失去魔法的她们,表情居然一模一样。
想和三人聊上几句的冲动忽然涌上心头。就心境而言,自己或许是对方最不想见到的人。然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他可是满心羡慕能回到外面世界的三人吶。
不过彻依然想和她们说说话,毕竟在某种程度上,他们也可谓「同病相怜」。
但三人组很快就抬起头来,从校门处离开。
总觉得她们的身影落寞无比。
「那是眷恋呢。」
窗帘彷佛断头台刀刃般快速落下后,窗外景色从彻的视野中消失。
他缓缓沿著布料的方向往右看过去。
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抱歉,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她们是舍不得放下,只知道眷恋过去的人。」
诺雅一脸不悦,语带轻蔑地说著。
「你没必要在乎那种人。」
诺雅的眼神在转向自己时立刻放柔许多,恢复先前的温柔面孔。
「反正她们毫无魔法素质可言,跟能够重拾魔法的你完全不同。」
「……喂。」
「所以你不用在意她们。像那种人……^」
异样感涌上心头。
虽然仅仅相识数小时,不过彻觉得当下的诺雅有些古怪。
异样感于下一响消失无踪。
「她们是淘汰者。」
淘汰者。
此话有如一把尖刀,深深刺进彻的心里。
「就算你在乎她们也没用。」
「…………」
胃彷佛吞了结冻油脂似的开始绞痛。
眼前的景象模糊不清,某人的样子跟诺雅互相重叠。教室跟某处连结在一块儿,还有个模糊人影噗哧窃笑,指著自己说:「你是淘汰者。」
到头来,你依然没能救到小夜。
尽管如此,你还是放、弃、了。明明誓言绝不放弃,结果却死心了。
你确实惨遭淘汰啰,之后就在便宜的出租房间里好好度过余生吧。
淘汰者。淘汰者。淘汰者。
「呜呃……」
「彻?──咦?你、你怎么了!?」
彻忍住想呕吐的冲动,同时制止了想过来察看情况的诺雅。
「我没……事……」
「骗人,你脸色铁青耶!」
那张满心担忧的脸庞惹得彻至为不快。
「没关系,你别跟过来……」
彻推开诺雅,径自步上走廊。
再不走,他怕自己会忍不住伤害诺雅。
「怎么会没关系!你究竟怎么啦!?」
结果诺雅毫不领情,从后方追了上来。
彻愈走愈快。他没有特别要去哪里,单纯只是想尽快从诺雅眼前消失而已。
「不要跟过来……」
「为什么不能跟!?……莫非我说了不中听的话?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愿意道歉……」
「你不用道歉,先暂时让我一个人待著好不好!」
「我怎么能放你一个人?你看起来那么不舒服……」
额头噗叽噗叽地接连浮现青筋。
既然还会关心我,那你怎么忍心对那三个女孩那么残忍?
彻再次加快脚步,拋下身材娇小的诺雅。
「哈啊……哈啊……彻,等、等等我……」
整个画面看起来就像彻在欺负诺雅,不过实际上的确也差不了多少。
彻感觉自己体内某个部分一定出了差错,但他却无力挽救。被怒火吞噬、理性之丝遭抽走的彻,离崩溃也只剩一步之遥。
「彻……等等我……」
「不许跟过来!」
天啊,这是什么鬼地方?这些人又是怎么回事?
既无邪又温柔,既残酷又随兴,还带点孩子气。
这真的、真的是……
「彻……彻……」
娇小的诺雅追他追到几乎喘不过气来,虽然她硬挤出声音,喊了彻好几声,但全被彻乾脆地忽略掉了。
内心的怒火愈燃愈烈。
「你到底、到底为何生气……求求你告诉我……彻……」
彻再也忍不下去,停下了脚步。
这头为了不想伤害诺雅而逃走的怪物一突破理智极限,立刻对她露出獠牙。
「彻……」
是因为见到彻停下来的关系吗?诺雅笑得灿烂,宛如盛开的向日葵。
「你问我为何生气……?」
彻将沉积在胸口的灼热污泥一股脑地吐向那张笑脸。
「我就是看魔法师不爽!」
正面承受恶意洪流冲击的诺雅,当场原地愣住。
「每个家伙都一样!莫非这岛上的人全都脑筋不正常吗!?什么再获得者!竟然一见面就嚷嚷『恭喜你』啦、『做得好』什么的,到底想怎样!少乱扣帽子!我何时为此高兴过了?」
情绪一旦溃堤,便再也停不下来。
「开啥玩笑?莫非你们以为自己是特权阶级,失去魔法的人是金字塔底层的可怜虫?为何瞧不起一般人啊!」
漂亮的蓝眼睛随著恶毒话语入耳,逐渐黯淡失焦。
「她们是正常人,我们才是异类,你要分清楚这一点才行!有什么好恭喜的?」
彻倾吐随著每一句恭喜而累积下来的不满,其他人愈亲切,自己内心的厌恶之情便愈发严重。
「什么魔法,蠢毙了!我就是、就是为了这个鬼玩意儿……才会……」
魔法。
假如没有它,自己的人生就能继续前进,也能继续寻找妹妹的下落。
美国也好澳大利亚也好,不管天涯海角哪里都好,哪里都去得了。
不,其实说穿了,倘若没有这股力量,他们即可免除遭特殊指定灾害生物群袭击的命运,人生也不会因此变调。
不用和自己的亲妹妹以及朋友死别,甚至不必和家人分开……
「──彻。」诺雅开口了。
彻倏地发现,自己竟然不敢正眼看她。
他才认识诺雅多久,居然就把所有的不满发泄在她身上。彻为此羞愧到无颜以对,甚至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又想怎样?」
明明感到羞愧,态度却依旧没有放软。
诺雅宛如机器人般绷著一张脸。「虽认为不太可能……不过我依然想确认一下。难道你──」
她抖著声音问:「──讨厌魔法?」
在仅存的嗜虐心作祟下,彻笑著补上最后一击。
「没错,正是如此。」
其实他本身对魔法没什么意见。
「魔法算什么鬼东西。」
但不知为何,话就这样脱口而出了。
受到与谩骂无异的言语连番轰炸的诺雅,一时之间完全说不出话来。
「太过分了。」
彻原以为她会哭成泪人儿,但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为什么是你这种人重新获得魔法──」
蓝色双眸非但没有泪湿,反而燃起熊熊大火。
「──为什么不是她们!」
啪!某个东西轻轻打在了脸上。
「我克丽缇娜‧湿婆‧樱田‧诺雅,将遵从灵魂与血统之炎──」
诺雅丢出取自怀里的手
帕。
「要求与相马彻进行决斗!」
†
「双方上前。」
时岛学校的二十几个运动设施中,有半数是军事用训练设施。
这个第四操场也是其中之一。里面不仅有大片土地跟山丘,四周还有碉堡跟简易民宅,是一座有如山间小村的野战训练场。
于第三区块里,彻与诺雅正面对面站著。
等著看好戏的学生们围在四周吵闹不休。
「……天啊,竟然捅出这么大的娄子。」
被硬请来担任裁判的凛叹了口气。
由于时岛学校并不允许学生私下决斗,因此他们以训练为名义向校方申请使用场地。
「诺雅,我们可是负责收拾这种麻烦事的人,你会不会搞错立场,让自己变成闯祸的一方了?」
「我愿意为此道歉。」
「既然愿意道歉,那可以请你收手吗?」
「办不到。」
此话又引来一声叹息。
「话说,你想从我这个顽固哥哥身上得到什么?」
「一句道歉。」
诺雅手指著彻。「我要他对侮辱魔法一事公开道歉。」
「这样啊。那么哥哥,快点向人家道歉。」
「好,对不……我拒绝。」
听见妹妹清楚明瞭的命令后,「对不起」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
「啥?」凛面无表情,但彻看得出来她很火大。
「哥哥,我刚刚要你向诺雅道歉喔?」
从妹妹身上传来的压迫感实在太重,彻不禁冷汗直冒。「……就算你这样讲也没用,我说不道歉就是不道歉。」
「……这样啊。」
凛的表情一片淡然,看不出她究竟生气了没。
「那就随你高兴吧……反正无论你如何逞强,结果依然不会有所改变。」
她放弃劝说,一副决定公事公办的样子。
「本次决斗的规则为南北战。禁止使用超越战术魔法规范的魔法。双方皆可投降认输。至于风向──」
凛拿出手机,拨打气象台号码,听取气象资料。
『──由于受到台风影响,气象局已发布大浪警报。风向为强劲东南风──』
「──那么东北方的位置给哥哥,西南方位置给诺雅。你们同意此安排吗?」
「我同意。」
「这样就行了。」
「那么,请选择武器。」
「我选这个。」
诺雅出示的,是她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带在身上的古书。
……彻原以为决斗只是某种玩笑,不过看来事实并非如此,诺雅和凛都是玩真的。
「……我倒是不介意。可你不能使用需要得到许可的技巧喔?」
「无妨。」
「那么诺雅就用它进行决斗……哥哥,请你随意挑一种训练用装备。」
凛手指的墙上挂著许多老旧装备。
彻连挑都不挑,立刻转头说:「不,我赤手空拳就够了。」
诺雅闻言蹙眉道:「……你究竟想侮辱我到什么地步?难道你觉得自己不靠武器就打得赢我?」
「我没有那个意思,单纯只是拿著武器就发挥不出实力罢了。」
「竟敢大言不惭……凛!」
诺雅根本不信彻的说法,立即出声要求凛进行仲裁。
「哥哥,现在好歹算是训练,所以双方都必须携带召唤器。无论哪一把都好,请你赶快挑选自己的武器。」
「既然如此……」
彻挑了把小到不行的短剑型召唤器,将其挂在腰际。
那副轻松自在的态度惹得诺雅更加火大。
「那么双方──预备。」
两人隔著三公尺距离互相对峙。若以夕阳为准,双方形成的角度是亥巳线。来自寅的风不停地往彻的方向吹,再加上地面被晨间雨水打湿的缘故,非常容易打滑。(注:亥已线为代表蛇(四点钟)至猪(十一点钟)方向的一直线;寅为虎,代表三点钟方向。)
凛高举右手,宣布:「开始决斗。」
插图008
†
魔法。
由于上天突然赋予人类的这股力量,拥有将某物从「那边」带到「这边」来的效果,因此正确的称呼应该是「召唤魔法」。
能够召唤的物质,端看使用者出生的土地与血脉而定。
出生于海边的人会成为水之使者,出生于平原的人则是成为土之使者。
因此进行魔法战的首要重点,便是正确掌握对方属于何种使者。
(……话说,应该没问题吧?。)
跟小孩子打架等级差不多的魔法战让彻想起孩提往事,随开始的信号后退拉开距离。他已经摸清诺雅的召唤对象为火焰,这部分倒没有问题。
(……对了,我以前是怎么做的?。)
虽然掌握住对方的底细,但自己好歹已经相隔五年没使用过魔法了。
彻停下动作,苦思下一步。
算啦,就理论来说,保持中距离进行战斗即可。无论是石系、风系或冰系,总之最重要的诀窍都是一面发动魔法,一面掌握目标动向。
诺雅应该也会这么做。
「你不出手?」
但诺雅并未跨越开始线,只是在原地插腰瞪著彻。
「那就由我先动手了。」
她无视一切理论,开始施展自己的力量。
诺雅先是集中精神,接著倏地指向天际。不久,一个约莫三十公分大小的黑色剖面忽然凭空冒出。
「燃烧吧!」
剖面听令放出火球。火焰曳著流星尾巴划空而过,直直落向黑暗深渊。
「唔!」
彻赶紧翻滚闪避。
于身后爆炸的火球,释放热波,烫得皮肤刺痛发麻。
「居然只靠体术就能躲过,真有你的。」
诺雅随口夸奖了一句。
「但那颗火球不过是打招呼罢了!」
彻知道她并非虚张声势。
因为诺雅尚未使用自己的武器。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诺雅拿起古书,彷佛制作木片拼花工艺品般地操作它。在挪动一部分封面之后,书脊神奇地出现了镂空部分,从中伸出一根极其单纯的铁制枪管。
那既是拥有复杂机构的枪枝,同时也是毫无意义的武器。
因为枪管内没有弹药。这跟车子没汽油、手机没电池的状态无异。无论是何等高性能的引擎,没有燃料便无法运作。换言之,那本书仅是个构造复杂的文镇罢了。
然而这种说法只能套用在一般人身上。
诺雅举起古书,打开三根枪管的其中一个药室。
明明指著自己的枪管没装弹药,彻却感受到无比压力。
「接招吧!」
「魔法」被诺雅以「科学的方式」释放了出来。
药室忽然冒出火焰。封闭空间中的火焰遵从与炸药相同的运作原理,集中飞出枪口。
砰!击发的火球既微小又轻盈、毫无威力可言。
可是速度却快得吓人。
「唔哦哦!」
眼见火球拖著飞行云飞了过来,彻赶紧往右绕著操场跑。
此乃藉工学诞生的召唤器之力。
经过完美计算而制成的「单纯铁管」能赋予魔法力量指向性,可以提升威力高达数倍之谱。
「好,逮到你了!」
魔法与工学力量的结晶接连袭向彻。
诺雅专心地锁定彻的动向,犹如正在追踪起火点的消防员。火焰弹就像把锯子,不停地切削彻的活动空间,逐渐断绝其退路。
(这家伙擅长远距离攻击啊!。)
虽然早就料到,不过诺雅真是专克自己的类型,导致挂在腰际的短剑完全无从发挥。彻根本无法接近诺雅,只能四处奔逃。
「你只会用体技闪躲吗?不过我不会让你一直逃下去的!」
诺雅再次操作封面,将三连枪管替换成六管格林机枪,攻势旋即产生变化。火球虽然变得更小颗,却以肉眼看不清的超高速接连射出。
纵使掌握了优势,诺雅仍不敢轻忽,她巧妙地设下陷阱,以防彻趁隙进逼。
「糟糕!」
早上的情况再度重演。
等发现诺雅刻意转移弹幕时,已经来不及了。彻被逼入积水湿滑的区域,不意外地滑了一跤。
诺雅如跳舞般转动古书。喀锵!格林机枪切换成六十公厘的炮管,从炮口处射出了三发火焰弹。
右、左、后方趣然冒出三道火柱。
「好,这下──」
现在只剩前方可逃,但是该处──
有张火焰般的凄厉笑容。
「结束了!」
彻就此惨遭火焰吞噬。
†
太阳在不知不觉间准备遁入西山。
火焰消失后,四周一口气暗了下来。挂在西方棱线上的夕日,将周围照得犹如经过防爆耐热处理的玻璃窗般闪闪发亮。
「上当了……
」
诺雅大口喘息,丝毫不敢松懈地注视彻的所在位置。该处目前被烟尘覆盖,什么都看不见。
那些火焰弹威力其实不大,因此她不认为自己已经赢了。
火焰在一般人眼中虽然可怕,但对魔法师而言其实算不了什么。在火焰质量压倒性不足的先天缺陷影响下,无论温度再高,只要用水或土包覆身体进行移动,即可大幅削减其威力;再加上火焰有著会往氧气浓度高的地方移动、进而大幅扩散的特性,不仅射程短,也很怕风系魔法。
虽然自己用了召唤器辅助,让火焰能集中在一点……不过因为对方也是魔法师,所以威胁应该不算太大。
不过说穿了,她的目的仅仅是想藉此刺探彻的魔法属性罢了。
(我过度使用魔法了。不,应该说是他引诱我的……)
诺雅透过深呼吸调整气息。
在旁人看来,她从头到尾皆保持优势,但只有她自己知道事实不见得如此。因为自己明明使出了数十次魔法,对方却只用上一次。
算了,先把人拉出来再说。
「你未免太乱来了……」
烟尘逐渐散去。
「下手根本毫不留情……魔法师的脑筋果然不太正常?」
彻毫发无伤,站在烟尘的另一头。
「你也是魔法师吧!」
诺雅发出一颗火球,宣告第二回合正式开打。
「──相马彻!」
彻一改原先四处奔逃的做法,不仅有如脚底长根似的站稳脚步,还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
即便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依然没有拿出武器。
正当心有不甘的诺雅持续发出火焰弹之际──
一阵狂风猛地扑面而来。
彷佛想把世界挖开一个洞的强劲阵风席卷而起。被卷入的火球由于得到大量氧气,在耗光能量后接连消失。
紧接而来的三发火焰弹,也被彻用相同手法处理掉了。
(风之使者?……不对。)
直觉告诉诺雅,这其中有些不对劲。
她赶紧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出招。
(吃我这招吧!。)
许多鬼火接连冒了出来,照亮黄昏的天空。
古书断断续续地发射火焰,在诺雅周边十五公尺范围内召唤小火球。这是称为「打信号」或是「天狗砾(注)」的基本战术。(注:石头莫名其妙从天而降的自然现象,好发于山区。)
魔法战仅次于「召唤对象」的重要因素,即是「召唤范围」。能够在多远的距离开启召唤门,是用来推测魔法师实力高低的重要指标。
诚如召唤对象不同,每位魔法师的召唤范围也不一样。若撇开诺雅这等有效半径广达三十公尺的特例不谈,一般魔法师的平均召唤距离实际上只有五公尺左右。
魔法师能够在有效范围内互相干涉,进而让对方召唤失败。
虽然「干涉魔法」的理论已广泛应用在幼儿保育上,能避免尚不会控制魔法力的幼儿伤害自己与他人,但战斗时就不一样了,干涉魔法只会让人觉得烦而已。
因此进行魔法战时,为了测量对手的召唤范围有多广,魔法师常会透过小型召唤物加以确认。
(看来满窄的……)
哀号逃窜的彻不仅召唤范围远低于平均值,甚至还被眼前忽然冒出来的火焰吓到跌倒。
「既然如此!」
那就用庞大物量打包围战!
诺雅关闭信号,把意识全集中在手中的书本上,使用最大口径的八十公厘炮持续发射火焰弹。
为防火焰弹之间发生冲突,她在先前未出手的前方领域召唤出火山灰。
风息顿时充满了故乡的味道。
一般的魔法师通常只能召唤一种元素,但诺雅不同。她召唤的对象包含炎、土,以及──
「再吃我一记!」
右翼喷出了土砂,左翼则涌出了高温水柱。那水柱其实是能有效治疗瘀青等伤势,在时岛大受欢迎的温泉水。
「好烫!啊──受不了了,我豁出去啦!」
彻再度蹬地冲刺。可是他没有逃开,反而朝诺雅直冲过来,甚至主动闯进满是岩石与高温水柱的区域里。
「好痛!」
结果比火焰重上数百倍的岩石轻易突破彻的防护,整个打在他身上。四周地面被温泉水搞得满是泥泞,愈来愈难以活动。
「可恶!」
彻的前方忽然冒出了一道由土砂形成的盾牌。
风跟土。这样就两种了,岛国出身者很常见的搭配。
(?。)
然而诺雅心中的异样感仍未消退。
「你也吃我一招吧!」
彻制造出一颗水球,猛力扔向诺雅。
(是水!他居然有三种召唤对象!?。)
诺雅吓了一大跳。虽说她自己也能召唤四种元素,但一般而言,能同时掌握三种元素以上的魔法师实在不多见。
惊讶过后,诺雅反射性使用与水相克的召唤对象──火焰弹──应战。
「唔喔哦哦哦哦!」
彻没有停下脚步,迎面朝火焰冲了过来。
「笨、笨蛋!」
你会被吞噬的!
诺雅脑内顿时闪过这个念头。
就在此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完全听令于诺雅的火焰竟然自动回避彻,没有命中目标。
(咦?。)
诺雅没有看走眼。武器、火焰全违逆使用者的意思,主动避开敌人了。
「还给你!」
不仅如此,挂著恶作剧笑容的彻一凭空拉扯,早已飞到其身后的火球便掉转回头。
(我的火焰被……)
诺雅眼睁睁看著这一幕,大受冲击。犹如手脚不听使唤的恐惧感,和东西遭人偷走的不愉快接连袭向心头。
对樱田诺雅来说,火焰与魔法就是如此重要的东西。
就那么一瞬间的犹豫,让她犯下了致命错误。
「呀、呀啊啊!」
召唤门开启了。可是满心恐惧的诺雅却在位置与威力设定上发生差错,导致召唤门出现于自己眼前。
太近了。
「你──!」
连冲到诺雅近处的彻也满脸惊恐。那团新火球不仅轻易吸收他释放的火焰,还在四周空气助燃下,产生爆炸性膨胀。
轰然巨响之下,气爆于焉发生。
早上那一击粉碎海龙的炽烈火球,再次现身于操场正中央。
彻盯著眼前的异象,一脸茫然。
失控的火焰魔法完全背叛诺雅,瞬间将她吞没。
火海毫不迟疑地吞噬了女孩的身影。
「你这笨蛋!」
彻放声嘶吼,追了上去。
†
欧洲中部有一座「湿婆山」。从太古时代便不停喷发火焰至今的火山口与其近郊,是一片被千度以上的灼热高温围绕的死亡世界。
那样的地狱景象,如今在这里重现了。
与湿婆山相距两万公里的第三操场,如今正被一片火海包围,甚至还冒出了滋滋作响、喷发后立刻凝固的岩浆。
「诺雅!」
彻在活地狱里迈步走著。
渴求新鲜氧气的火焰马上扑了过来,但到了一定距离就被强制转移方向,没有伤到彻一丝一毫。
所谓的「距离」,大约是八十六公分。
这个范围不到平均值两成的极小召唤圈,内部是个小型的压缩空气漩涡,能阻隔火焰并让其转向。
「诺雅~~你在哪里!」
彻无视扑天盖地覆盖过来的火焰,继续前进。他尽可能快步走著,一下跳进烈焰中、一下将之吹散,在鲜红世界里找寻诺雅的身影。
尽管火焰本身对他无法造成伤害,但是热度与强光却难以隔绝,大大地增加了寻找诺雅的难度。
火焰不停夺走四周的氧气,让他喉咙乾渴不已,呼吸也愈来愈困难。
彻大口的喘气,将宝贵的空气化为嘹亮声波。
「诺雅!」
找到了。
远方映入眼帘里的,是个全身都被火焰笼罩住的精灵。
为了保护失神昏倒的诺雅,她体内的魔法力正接连召唤火焰并吹跑附近的一切,一道道的烈焰看起来就像一心保护主人,甚至连同类都不许靠近的忠犬。
托火焰的福,她毫发无伤。
「……真受不了。」
彻让缺氧的脑袋全速运转,用自己的召唤门抵销那道吐出火焰的门。召唤门一关闭,消耗周围氧气的火焰旋即消失。
但彻接下来的举动,则成了他的败因。
认为一切已经结束的彻只是原地站著,既没有蹲下,也没有使出魔法防身。
挤压大气的强风开始席卷而起。
(真是的……)
剧烈的气压变化开始侵袭彻的内耳与呼吸器官。
(……咦?。)
全身力量开始流失,最后只能虚脱地倒在地上。
召唤产生的加压,与灭火的急速减压接连冲击三半规管,致
使缺氧的脑袋再也无法保持意识。
名为反抗的意识被连根拔起之后,彻只能呆呆地看著诺雅。于逐渐变暗的视野中,他隐约注意到诺雅似乎已经有清醒的迹象。
幸亏她倒在地上,所以气压变化对她影响甚微。
当意识逐渐朦胧之际,只有一个想法残留在彻的脑里。
「幸好你没事」。
「胜利者为樱田诺雅!」
诺雅一苏醒,便看见了这副景象。
倒在地上的彻,以及高声宣布自己获胜的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