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四章 拥着银色之川

约莫傍晚的时候,天色开始转阴,然后进入了没有月色的夜晚。

对于决定趁夜潜入王宫的弗格他们来说实属侥幸。当然对方想必也保持着警戒,因此不能大意。只不过,考虑到救出艾儿蒂之后的撤退行动,夜色昏暗总比明亮要来得好。

于是等到市民街上家家户户熄灯,已是深夜的午夜一点了。

利用卡尔布鲁克准备的马车,一行人朝王宫出发。

等间距设置于大马路旁的瓦斯灯照亮着路面。在一片沉寂之中,只听见马蹄铁与车轮敲响着石板路。马车每经过街灯的灯光下,每当辗过小碎石,期许尽可能低调抵达终点的弗格就会不自觉地绷紧神经。

他担心太多了。马车在深夜行驶虽然稀奇,但也绝不是完全没有。几乎不可能因为这样就被斥责,更别提担心会过袭。但即便如此——驾驶马车的卡尔布鲁克,以及坐在车内的弗格与绮莉叶,三人几乎不发一语。

最后马车总算通过市民街,驶进贵族街的深处,在并列着宅邸的道路旁停下。

徒步到王宫的路程大约五分钟。

「车子我就丢在这里。」

以仅剩的一只手抚摸马的鼻子和前额,卡尔布鲁克看向弗格与绮莉叶。

「顺利找到对象之后,逃出路径就依照既定的计划。」

「嗯。」

弗格在脑海中比对出发前拿到的地图与现在的所在地。

救出艾儿蒂之后便各自分散撤退,打乱追兵的耳目。卡雨布鲁克在贵族街道的几个地点都安排了马匹及四轮马车。刚才乘坐的载客马车并不适用于逃亡,于是便丢在这里。

思忖着事前计划所指示的地点大概在哪一带,同时深呼吸,将夜晚的冰冷空气吸入因紧张而僵硬的身体里。

腹部的伤势目前没有大碍。

除了修复细胞与强化身体之外,还新施加了麻痹痛觉的术式。只要肚子里埋的键器没有坏,能维持炼术不问断发动,就不必在意伤势。

所以问题在于优贝欧鲁的「消失点」。

至少负伤的现在,暂时还不能去挑战他。万一他出现,到时候不能战斗,而是要逃跑,或者有必要直接撤退。

三人隐藏气息朝王宫前进。朦胧浮现于黑暗中的王宫,依旧呈现着随处可见崩塌的半毁状态。昔日的庄严已不复见,反而突显出一种诡谲的气氛。

在距离城门约十公尺处,三人躲在树荫后窥探状况。

「入侵路线没有变动?」

绮莉叶小声地发问。

吊桥被升起来了。没有看见警卫,似乎是将戒备集中在城内而不是城外。

按照计划,就是从这扇城门正面入侵。

艾儿蒂被囚的地方八成是往常生活的牢狱,也就是前王妃的慰灵塔。那里原本就不光是为了软禁她而建的,还具备了易守难攻的地利,要关人很容易,想逃脱就很困难了。要是随便把艾儿蒂关在别的地方,搞不好没办法抑制艾儿蒂的强大力量,到时就变成优贝欧鲁不得不时常亲自监视她。

离那座慰灵塔最近的就是正面城门了。由吊桥被收起来看,里头无疑有着严密的戒备。但以直线最短距离来说,选这里最恰当。

可以的话希望能连理查德也一起救出来,但不知能不能奢望成功。

「按照原订计划。」

弗格盯着城门的同时一面回答。

「城门紧闭着,换句话说很可能只是由杂兵看守,反而容易入侵。不过当然也有可能是陷阱。」

「……怀疑起来就会没完没了。」

「可以吗?那么我就先走一步了。」

追随着两人的对话,卡尔布鲁克说道。

呼应弗格的点头同意,他的身影便消失于黑暗。他的任务是绕到王宫后方引发骚动。虽然不晓得能达到几分捣乱功效,但育总比没有好。

不管怎样,总是得展开行动,不然一切都不会开始。

「那我们也走吧。」

「嗯。」

两人走出树荫。

一面戒备着四周,一面跑过这十公尺距离来到城门前,在外侧壕沟的边缘停下脚步。

——好了,准备开始吧!

弗格瞥了一眼缠在手腕上的手环。

连续串着几颗碧色珠玉的手环,就是过去曾几次令他陷入苦战、惪国制的键器「克拉夫念珠」。

仔细想想,雷迪克·梅尔利用它引发的事件,就是这一切的开端。真是讽刺,理应是元凶的道具,如今却成了他的助力。

内心不由得冒出复杂的感慨。

身为天堂骑士的自己,没想到竟要作为一名炼术师而战——

悄声唤了一句「醒来」,叫出毒气。

「怨恨/通向怪谭/刺杀仇敌/……」

伴随着简短的咒语,竖起食指和中指在胸前描绘出一道小轨迹。复杂奇异的图形代表着炼术的仪式。是为了能在更短时间内编出强力的术式,将咒语与动作复合而成。

他单膝跪地,将空着的另一只手掌按于地面,念出最后的词汇。

「……于帷幕聚集!」

藉由「克拉夫念珠」召唤的高浓度毒气,呼叫仪式创造出了幻想物质。脚边形成粗犷的铁板,宛如车轮的轨迹般,延伸过壕沟形成桥梁。

脚踩上这座速成的桥梁,他进一步发动接下来的术式。

「盘旋的纸片之斧/怀抱荒凉的下女/孕育产啼的青绿之楔/鸣响敲打、坠入常合!」

这一次不光是咒语,还对「奔跑的动作」本身编入了仪式。一个微小的手势、脚步甚至呼吸,全都串连成一道通往炼狱的指令。

在手边创出「腐败羊水」(Beddole2)——将溶解液创成球体。

为了不让液体飞散掉太多,周围又包覆了一层「障壁」(Ehrle2),然后挥手对着城墙抛过去。石造的墙壁发出咕滋咕滋令人不快的声音,阱出了一个洞。

等他们越过了壕沟,洞穴已扩张到了可容一个人通过的大小。

「了不起。」

追随在身后的绮莉叶耸肩轻笑。

「真不愧是罗兰。」

略带挖苦的话语里带有着惊讶与赞赏。实际上就连施术的弗格本人,也对自己施展炼术的纯熟手法感到颤栗。

这就是罗兰的遗产。

精通所有炼术,甚至能操作炼禁术,被称为绝世天才的男人所拥有的知识与记忆。脑中寄宿了这些,也就等于得到了作为炼术师的最高峰实力。

像刚才弗格所使用的几个炼术,不管哪一种都是一般炼术师必须耗费数十句咒语,或者要花好几分钟动作才得以勉强发动的。虽然一方面也是因为有「克拉夫念珠」的助力,但他却仅花上几秒的复合仪式就轻松办到了。

因此对现在的弗格来说,就算几百个炼术师联手,对他来说也像在应付婴儿一样吧。

「……看样子我的脑中并没有得到像哥哥你那么多的知识。」

回望身后逐渐消失的铁桥,绮莉叶说道。

「我不晓得有那种炼术,像你刚才那样的我大概创造不出来。咒语的发音和间隔也都算是仪式的一部分吗?真搞不懂呢。」

「是这样吗?」

「是啊,大概是认为我没必要懂到那么多吧。也或者是只有哥哥你受到了特别待过……因为是长男。」

虽是有些不满,但已不像以前那样带有嫉妒色彩。

反而笑得很愉陕。

「算了,反正不管怎样,靠这副身体也没办法把炼术使用到那种程度,基本上就靠你了。」

「嗯,支援就麻烦你了。不能大意。」

就算拥有罗兰的遗产,要是优贝欧鲁出马情况也会变得不利。

必须动作快。

穿过墙上开出的大洞来到外庭。从这里顺着城堡外围绕三十公尺就能到达慰灵塔。

而这三十公尺——外庭的情况,就如他们所预想的。

「这么快就出来迎接客人了啊。」

绮莉叶嘲讽着说道。

大略看来有十几个人,全都目露凶光远远包围着弗格他们。

墙壁溶解时发出的声音不算小,何况还散发出特有的恶臭。不必说,负责警备的人一定会察觉到异变而聚集。

「看起来……不像王属炼术师呢。」

不管手持的武器或身上的衣服都毫不顾及氯质与体面,全都是实用取向的粗糙之物。有的手臂上刻着刺青,有的脸上缠着绷带藏住表情,整个集团一眼望去就混杂着不少相貌可疑的家伙。

是工会派遗的民间炼术师吗。

虽然听说为了怕「雷可利之宴」本部再次受到袭击,所以才直接答应了优贝欧鲁向工会提出的委托——但看来对方也趁着他们闷不吭声,以优厚的报酬募集了不少人手。「光是一眼看过去,就发现里面也掺杂了几个实力远近驰名的炼术师。

全员都抽出武器进入了备战状态,个个显得干劲十足。似乎要嘛不是原本就对王家抱持反感,再不然就是秉持着对委托内容及状况一概不过问的主义。

但这些对弗格他们来说

都无所谓。

「绮莉叶,你留在原地别动。」

「知道了……不过真可惜,要是我处于最佳状况,这些数量正好够我玩呢。」

「别耍嘴皮子了,可恨的人造人。」

背后一名年长的女炼术师愤恨地说道。

「炼禁术创造出来的冒牌货,怪物……王家的走狗!这简直是我国的毒瘤!」

弗格正面的青年男子做出苦涩的表情说道。

像是被他们带动,有些人夹杂着自我情绪开始发表意见,有些人不感兴趣地只是举起武器,也有的人只是默默高涨起杀意,有的则是半带着研究员的好奇视线来回打量他们——尽管内心对他们颇有微词,但现在没空一一去理会他们。

「……『醒来』」。

高举起缠在手上的「克拉夫念珠」,弗格叫道:

「『醒来』、『醒来』、『醒来』、『醒来』、『醒来』!」

而且还不止一次,而是连续喊了好几声。

才只是喊了几次起动的咒语,炼狱之门开启,「克拉夫念珠」散发出毒气。原本这键器召唤出的毒气量就已超出了常识,更何况他还唤了六次。

呛鼻的浓烈花香满溢着四周,炼术师们个个骤然变色。

「你这家伙,做……」

不知哪个人,原本似乎想问「做什么」。

「……什……」

然而话语却被弗格身旁显现的物体所带来的颤栗给打断了。

那是在夜晚的幽暗中散发着朦胧光芒、一棵银色的树。

从圆柱状的粗壮树干分伸出的细枝,每一根末梢都有着锐利的尖刃,并且全都宛如生物般蠢蠢欲动,锁定聚集的炼术师集团。

就某种意义来说,这也算是弗格的兄弟。

因为「命名者」(Named)即是罗兰·艾努·康菲尔德本人。

第二冠术式「千之剑戟」(Cornfield3)。

过去优贝欧鲁曾经对着艾儿蒂他们发动过。当时他漫长地咏唱完咒语才总算起动的术式,弗格凭藉罗兰的知识,仅花了两秒便构筑完成。

不用说,仪式确实执行了。

弗格为了发动「千之剑戟」,将城墙穿洞之后马上就开始准备。

以炼术操控自身的血液,将其一部分转换为墨状的幻想物质,事先就在全身的血管内画好了炼术阵。以炼术构成炼术阵,藉此便能在瞬时间发动高冠位的炼术——和艾儿蒂在背上展开的图形是同样的原理。正是因为弗格就算在体内使用炼术也不会受毒气影响,所以才能够使用这种乱来的技巧。

不过对手哪可能看穿他的魔术伎俩。

他们全都因为毫无前兆突如出现的大规模炼术而感到惊愕,有的人看傻了眼,有的恐惧得全身僵直。尽管如此,一些征战无数的老练人士还是反射性地马上想采取行动——在高次元的对战中,一瞬间的犹豫都足以致命,他们似乎也都非常清楚。

但「千之剑戟」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

从金属柱生出的众多细枝,各自笔直地伸向敌方炼术师。

没有人能张开「障壁」。也没有人成功闪避。也没有人能以盾牌或铠甲防御。

换句话说,没有任何一名幸存者。

剑不偏不倚地贯穿所有人的头部,连一声悲鸣也不容发出便终结了他们的性命。

炼术解除后,银色的大树化为微尘、还原为毒气。昏暗中响起了尸体瘫倒的声音。

「……结束了吗?」

因为毒气而蹙眉掩着口鼻,绮莉叶细声嘀咕。

弗格按捺着动作,静候了几秒窥伺周遭。

看来没有人躲在树丛与城堡阴暗处,刚才那一击似乎就已把聚集的敌人全都歼灭了。话虽如此,尸体堆积如山,引来大骚动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我们快走吧。」

弗格小声地催促后,两人小跑步起来。

沿着城堡外墙前进,转过弯后又再前进了十五公尺。邻接着宫殿的小尖塔就在眼前,内心的律动逐渐加速。再往前一点就是伊欧的小屋了,不过晚点再去确认那里。必须得在塔楼的警备变得严密之前攻进里头才行。再说以伊欧的性格来看,她很有可能也和艾儿蒂一起睡在地下室。

才刚和守在入口举剑的卫兵一打照面,便杀了他灭口,进到塔里。

打开隐藏在一楼的门扉,踏足通往地下的螺旋阶梯。

两人已不再有任何交谈。

延伸到地底的空洞因幽暗的夜色而显得更为深黑,里头回荡着大气呼隆隆的声音。绮莉叶拿起挂在腰间的提灯,弗格便以炼术将之点亮。

在昏暗中,朦胧的光亮仅有照出脚边与视线前方的程度,不过阶梯的宽幅倒是一容纳三个大人并列行走。更别提弗格每天在这里上下,早已习惯这阶梯了。因此他毫不迷惘,几乎是全速冲下楼梯。

顺着塔内壁不知回转了几圈之后。

大约离艾儿蒂的房间还有一半的路程,徐徐转浓的花香更是催促了弗格和绮莉叶加紧脚步。但突然问,他们停下了脚步。

阶梯的前方,在灯光还照不到的距离外,他们聚精会神凝视着黑暗的眼中映出了一个人影。

不,与其说是眼睛看见,不如说是有种甚至刺痛肌肤、刺痛背脊的东西传送了过来。

那是彷佛要撕裂塔楼内冰冷空气的——杀气。

「来了吗?」

坐在台阶上的人瞥了他们一眼后,摇晃着站起身。

「我就猜会不会是今晚这几天,果然被我猜个正着。等你们很久罗。」

与优贝欧鲁摆出的姿态恰恰相反,那个人的口吻粗鲁又狂野。长发随意扎在背后。彷佛被野兽抓出的三道伤痕攀爬在太阳穴的位置。贵族服迈遢地穿在身上。那是一个模样彷佛出现在少年取向冒险故事里的海盗般的中年男子。

「……雷德·欧塔姆。」

「嗨,身体状况如何呀?」

「杀戮博士」狰狞地笑着,视线彷佛要射穿弗格。

「还以为你被我们首领拧断了手脚和翅膀,大概已经完蛋了吧……没想到居然能来到这里,看来是得到了什么起死回生的秘技罗?外头的那批巡逻,我们雇的可都是有相当经验的老鸟耶,不可能好心得让你们默不作声进到这里。」

不怀好意的笑容看似既期待又开心。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你们头号目标就锁定这里冲进来……但你们的预测真的正确吗?你们要找的公主是否真的就在这前方呢?」

雷德试着让弗格他们心生动摇。

但他们也并没有傻到中计。

「她在。你等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据。」

由雷德的样子推测,他八成一直都守在这里。

大概是从傍晚,还是天黑之后就守在这里了。

既然如此——就是这么一回事。

「对优贝欧鲁而言,你可不是一个用来作为陷阱诱饵、轻如鸿毛的存在吧?」

既然安置了最强战力,就是再好不过的证明了。

若是艾儿蒂被软禁在其他地方,那么这里只要安排雇来的炼术师就够了。若想等把弗格引来再加以解决,那么只要趁他们下楼梯的时候由上方攻击就好。

没有理由做出这种安排,特地让雷德在这里埋伏。现在的弗格对他们来说,已不再是必须动用奇策才能挑战的威胁了。

「哦?还真看得起我呢。不,像这种情况,该说看得起我的是我们首领才对?哈,还真教人难为情耶。」

雷德·欧塔姆一面耍着嘴皮子,另一方面散发出的杀气也变得更凌厉了。换句话说,这就是艾儿蒂人在前方的最佳证明。

不愧令人背脊发寒,和刚才那群炼术师等级截然不同。若刚才那些叫做一流的话,那么眼前的人就是超一流了。就算能尽情使用罗兰的知识,也没有把握赢不赢得了。

「这家伙交给我对付。」

弗格对着身后的绮莉叶说:

「你先去带艾儿蒂来。当然,如果伊欧在的话也要带她一起。」

「要我先去……是要怎么过去?」

「喂喂,真是的,你以为我会坐视你们通过吗?」

两人同时表示疑惑。

弗格轻笑:

「抱歉了,手段可能会有点粗暴。」

他笑着——嘴里悄声呢喃着「醒来」。

以指尖的动作发动炼术。第四冠术式「女郎蜘蛛之笼络」(Ellentina10)。

自弗格掌心生出了白色绳索般的幻想物质。

绳子粗细约直径三公分,黏着性强,可从伸缩自如,也能自由变幻形状。是能够当作绳索使用,黏在墙壁上也能当作捕虫网使用的炼术。

身体转向一旁,像在抛圈绳般将绳子扔进黑暗里。

「咦?等……你该不会……」

察知自己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事,绮莉叶皱起眉头。

「放心,我会调整好让你不会受伤。」

绳子的另一端已经缠附在她的手臂上。

「不是那种问题……啊,呀——

不好

意思,现在没空听你抱怨了。

操纵术式,让「女郎蜘蛛之笼络」一口气收缩。

绮莉叶的身体马上紧接着被拖到半空中,带到了塔楼内缘,楼梯的另一侧——也就是比挡在螺旋梯的雷德位置更下方的墙壁。由旁人看起来她是轻微惨叫着飞进了黑暗之中,但应该不要紧吧?在着地点的壁面有着「女郎蜘蛛之笼络」作为缓冲接住她。

「……喂喂,别这么乱来啊。」

雷德感叹地吹了声口哨。

「真意外,没想到会用这种大胆的手段。还是说,怎么?你以经看开到整个人脱胎换骨了?」

他当然无从得知弗格继承了罗兰的知识,口吐毒辣的言词。

「这个嘛,我觉得以前就是这样子了啊,但也或许像你所说的那样。」

「再说你不是天堂骑士才对吗?可是刚才那怎么看都是炼术吧?」

「我转职罗。」

「原来如此,不过算了,怎样都好……只要能让我开心,是什么都无所谓。」

虽然像在闲话家常般语气一派轻松,然而杀气没有一丝减退。不但如此,背脊感受到的寒意反倒渐渐增强。

「杀戮博士」眯细眼睛,摆开架势。

——要来了。

在彷佛打招呼般的自然动作下,握拳的右手瞬间变化成金属色泽。拟态的「艾莉丝五号」显现出本性,亮出锐刃的尖端,笔直地伸长而来。

「……『醒来』!」

弗格在掌心撑开了薄薄一层「障壁」,一面躲避一面挥开紧逼而来的金属长枪。

「哦?」

雷德佩服似的瞪大眼睛。

弗格挡下利刃的同时,也一面朝阶梯下方冲刺。

另一只手的指尖则缠绕着「螺旋抉」(Autumn7)。将指尖化为锐利的幻想金属,并让其旋转来提升杀伤力,那正是眼前的对手——雷德·欧塔姆所开发的术式。

像是要朝敌人冲撞般对着胸前刺去。

「……嘿咻!」

当然像这种试水温程度的一击,不可能打得中雷德。金属的右下臂如鱼鳍的形状般扩展成盾牌,挡下了「螺旋抉」。

金属与金属碰撞迸散出火花,在黑暗的塔楼中激起点点闪光。

「喝啊!」

使劲地将弗格往后击退,趁着他失去平衡,这次换雷德攻击。

「艾莉丝五号」的表面犹如被扔入小石子而激起涟漪的河面,浮现出了图案。

是小型的炼术阵。雷德不怀好意一笑,打算发动术式。

但弗格的视网膜在黑暗中连炼术阵的细部纹理都捕捉到了。

脑内的罗兰记忆,只要是关于炼狱或炼术的知识,可以说蓄积的量比莹国国立图书馆的馆藏还要博大精深。只要从中比对必要的情报,光是观察仪式就能推测出即将发动的是何种炼术。

而炼术这种东西,只要在仪式上稍有误差就会导致失败。

雷德恐怕是打算使用「乱刹棘」(Autumn8),创造出细微的金属针并加以射出的第四冠术式。其过程大略解释可分为三个阶段——「创造出一定数量的幻想金属」、「将创造出的金属分解、再链成针状」、「赋予方向性然后射出」。当然在仪式上几乎都会添加个人的斟酌去加以修饰,若非使用者本人就一定会有无法得知的部分——但至少关于最初的「创造出一定数量的幻想金属」这个部分,则有着普遍又易于理解的法则。

因此只要扭曲这个部分就可以了。

在雷德的术式即将发动前一刻,弗格插手加以干扰。

「『醒来』!……断罪/烧焦/!」

首先由我方释出炼狱毒气,再以两句咒语加以遮蔽。

「什……?」

就连「杀戮博士」也不禁瞠目结舌。

他原先打算发动的「乱刹棘」并未生成金属针,而是升起了无谓的蒸气漩涡。藉由以咒语干涉炼术阵,将「创造金属」变更鸿「创造蒸气」了。

如此一来,炼术的效果就只剩下对着前方喷出蒸气。

有机可乘。

以指尖的动作干涉剩余毒气,发动「链铁」(Shaming 2)。创造出刀柄、刀锷、刀身一体的无机质短剑,再次一口气拉近距离。

锁定的目标是腹部。以最低需求的动作,目标是从肋骨的间隙瞄准脏器。

可以成功,弗格如此确信。但是——

「……这混蛋!」

雷德·欧塔姆发出一阵咆哮,转而应付弗格的攻击。

为了保护身体而将「艾莉丝五号」举至胸前,液状的金属细枝从「艾莉丝五号」朝上伸出,深深刺进了塔楼的壁面。接着宛如回收绳索般将金属加以收缩。

简直就像在模仿刚才弗格为了让绮莉叶前进而使用的「女郎蜘蛛之笼络」。

身体浮上空中,仅在数十公分的差距下避开了「链铁」,让其刀刃扑空。

要是能靠「消失点」强化身体的话,理论上还能在半途变更路径,但对如今的弗格来说,若要做到相同的事,反射神经与肌力则稍嫌不足。

太大意了。

「『醒来』!」

这次换雷德喊出启动的咒语之钥。

浮在手上的炼术阵依旧健在。换言之,还能够对毒气起反应,发动「乱刹棘」。头顶斜上方的针之雨,对着弗格一齐发射。

「……唔!」

危急之下临时撑开了「障壁」,但防御效果很弱。

以护在胸前上方的左手臂为中心,针雨毫不留情地刺出了一座针山。

弗格慌忙大幅度退开距离。幸好雷德正在跳跃中,因此没有被进一步追击。尽管如此左手受到的伤势很深,不但划破衣服还刺进血肉当中,一部分甚至还抵达了骨头。

自手肘以下的部位不听使唤了——背脊划过一道冷汗。

「勉强才胜过了你一截啊。」

另一方面,雷德·欧塔姆也不再从容,脸上浮现抽搐的笑容。

「开什么玩笑,竟然在我发动炼术的前一刻加以干涉,变更了仪式……?你到底怎么学会那种特技的?根本不是常人办得到的啊!」

「无法熟练的话也没意义啊。」

一面对话,一面试图偷偷施展治愈术式,但果然很困难。

光靠埋在肚子里的键器及淡淡飘散在现场的毒气,果然还是不够。这种状态下没办法编织仪式。再说就算成功发动术式,效果也只是暂时的。若想让炼术恒常发动,就必须要有不会受限于时间的炼术阵。

「我不晓得你在哪学会那种技术的,但你还不习惯吧?所以才会被我逮到机会……真是太危险了。」

「面对这种攻击还能逮到机会的,大概也只有你了吧。」

话虽如此,雷德的指摘很正确。

从罗兰那里继承的知识与技术确实很有用,但是弗格运用于实战的经验尚嫌不足。当面对像雷德这样的对手,就会曝露出这项弱点。

在一瞬间的交错与刹那问的来去当中,若等头脑思考后再下判断就太迟了。历经征战所累积下来、无意识下发动的技巧将会定夺生死。关于这方面的领域,只能活用刚忆起的知识的弗格,在面临千钧一发之际便将逊人一截。

咬牙忍耐手臂的疼痛,思考着该如何突破现况。

雷德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艾莉丝五号」早已变幻形状。

下臂生出了五根爪子并大大张开,宛如巨大的捕蝇草。每一根爪子都蠢蠢欲动,再加上手臂内侧还化成了嘴唇的形状,林立着参差不齐、牙齿般的棘刺。是想由上方或旁侧攻击吗?

阶梯很狭窄,无路可逃。

手臂变形完成的同时,雷德便二话不说劈过来——斜着由上往下,不是以炼术而是直接发动攻击。看来是为了避免重蹈刚才的覆辙而做出的果决判断。

一面搜索罗兰的知识,一面高速思考。

是要操控强度,在身体周围撑开反弹性强的「障壁」吗?

还是使用扰乱视野的术式?

要再次使用「女郎蜘蛛之吻」(Ellentina9)逃到上方或旁边吗?

但不管哪一种都来不及。由于左手的行动被封住,以动作进行仪式就会产生延迟。而若要发动键器则必须说出一句关键的「醒来」。可是不到一秒后,利刃就将刺进弗格的身体。

只靠右手动作,勉强以塔楼中淡淡飘散的毒气撑开「障壁」。再来就只能抱定受伤的觉悟闪过要害忍过这一击,赌在下一次攻击了。

扭转身体,将打算作为牺牲品的左臂挺向前。

然而——就在形状凶恶的「艾莉丝五号」快要将尖刺贯穿弗格身体之前,虽然不明显,雷德的行动稍微变得迟钝了。

像是奋力的一击突然被抽走了力道,又像是「被人从旁趋其不备攻击而分神」。

弗格没空去思索原因。连这不及十分之一秒的减速都不能错失,身体做出行动。

像是要扑到敌人怀里似的,屈起上半身往前冲。几根爪子轻微擦伤了肩头。

身体冲撞过去的同时,以

手肘进行打击。

「咕……!」

在他犹豫是否要更进一步追击的期间,雷德主动后退拉开了距离。

对雷德腹部施加的重击似乎比原先想像的更沉痛。大概是利用体表撑开「障壁」以提升威力的策略奏效了。

可是话说回来,为何他的攻击减速了呢?原因就出在弗格头顶上不远处。

塔楼的内壁,插着一根黑色的物体。

是一把短刀。

由于位在死角所以没能察觉,但由状况推测,看样子短刀几乎是在雷德准备攻击弗格的同时,锁定了他的头部飞来。

一般人大概都会先浮出「到底是谁从旁插手」的疑问,但弗格的思绪却被别的事情给占据了。

说穿了就是针对「短刀的形状」。

横幅随着由剑柄到剑尖而逐渐加宽的特异形状。

有着优缓的刀身曲线,并将利刃的最大的曲幅打在接近刀尖的位置。

刀柄上加装着握把。

乍看之下十分酷似、甚至让人误以为是三天前被优贝欧鲁破坏的爱刀——「艾莉丝十六号」。不对,甚至可以说几乎一模一样。

不同的只有刀身的颜色。

不是像「艾莉丝十六号」的钢铁色泽,从根部到刀尖净是漆黑。在被黑暗包围的塔楼中更显得浓黑,彷佛盘绕着深渊般的颜色。

在他仔细凝视弯刀时,黑暗的另一头、头顶上方传来声音。

「……拿去用!」

是女人的声音,粗鲁的口吻听起来甚至有点凶恶。

他记得曾经听过这个声音,但现在无暇回想是谁。

弗格不加思索、毫不犹豫地将手伸向插在墙上的弯刀。

使劲把刀拔出。

比想像中来得轻。和之前的弯刀不同,看来不必强化肌力也能挥动。另一方面,从手握着刀柄的部分,感觉到有一股异样的气息传了过来。

弗格本能地理解到,这不是一把普通的剑。

摆开应战姿势,指头握住刀柄上的握把。若这不只是有着「艾莉丝十六号」外型的仿作品,那么应该会有什么机关才对。稍微把玩了手上的刀确认一番之后,将刀系握在手里。

爽快的机械声透过指尖传来的瞬间。

变化发生了。

首先是刀身。自表面冒出了黑色雾气,刀身的轮廓显得朦胧。彷佛喷发出了深不见底的黑暗,整具刀身本身开始摇曳。

与次同时,周围洋溢出馥郁的花香。

光是形容呛鼻还不够贴切。那浓度甚至不输艾儿蒂所散发出的毒气。

是镶在短刀刀柄上的键器发动了?不,不对,暗藏玄机的是——内藏机关的,是正摇曳着表面的漆黑刀刃本身。

「艾莉丝十六号」是藉由炼禁术,将二十公斤的钢铁压缩制成,拥有傲人的超强硬度与超级重量的短刀。由此推测,几乎具同样外型的这把刀,应该也是以相似的原理制成的。

恐怕是将「那个」的密度提高到甚至固体化,再进一步固定于现世而成的——

或许是吸进了突然产生的毒气,雷德·欧塔姆扭曲着嘴角僵在原地。不知是否真该佩服他,居然没有呛得咳出来。

真是天赐良机。

「绽放吧/于暗夜/迷惑现世/化为清晨/!」

以毒气为粮,弗格发动了炼术。是强化肌力、反射神经、视觉敏感度的复合术式。多亏了如此的高浓度,只需单纯的咒语便完成了术式。

于眼前拓展的景象变得如白昼般明亮。

视线一瞬问瞥往剑飞来的方向、阶梯的上方。果然如他所猜想,站在那里的是有着深绿色蓬发、湛着锐利目光的女性,「魔剑之母」艾莉丝·嘉立尔。

像是要回应她的目光,弗格将弯刀由斜下朝上挥砍。

「……啧!」

不愧是雷德,对此攻击扭转过身体加以反应。他将金属右臂变幻成盾的形状举至胸前,打算挡下剑戟的攻击。

但是弗格选择相信手中的剑,就这么直接挥去。

漆黑的刀身与光泽黯淡的液态金属激烈碰撞。

交错的那一刹那,他听见艾莉丝·嘉立尔的细声呢哺。

「……太天真了。」

她既得意又宛如猛兽般地闷声冷笑。

「『十七号』可是我这个『魔剑之母』的最高杰作。」

于是强化过了五感的弗格,钜捆靡遗地看清了整个过程。

接触到「艾莉丝五号」的瞬间,漆黑的刀刃「艾莉丝十七号」整具刀身全都浮现出了复杂的纹路。直线互相交缠成了几何学图案——炼术阵。

本身就是毒气的刀身,以自身为原料,自主发动了炼术。能够呼应使用者的攻击意志,展现出「亿之剑骚」(Cornfield5)。正如其名,那是由罗兰所发想、弗格记忆当中也有的术式。刀刃本身以肉眼几乎无法辨识的细微振幅高速振动,将接触到刀刃的部位斩碎成沙粒——也就是凿磨。

由于被赋予炼术的武器本身也会因为禁不住振动而自毁,因此这一招无法使用于一般的武器。但是「艾莉丝十七号」是固体型态的炼狱毒气,能藉由让表面气化来避免损毁、保全形体,因此刀身对于「亿之剑骚」不为所动。

承受不住的是雷德的右手。

「什……?」

咕嗡嗡嗡嗡……发出地震般的诡异声响,变幻成盾牌的「艾莉丝五号」就像奶油般被轻而易举切开了。

几乎半条下臂飞上了半空中,先是滚落脚边,然后就这么掉入塔底,被吸入塔楼的黑暗当中

「呜,混蛋……」

雷德的表情扭曲。虽然因为手臂原本就是液态金属而不会感到疼痛,但武器被削去了一半以上的体积,这种状态下也无法紧急做出反击。

弗格再次握紧「艾莉丝十七号」的把手。

刀刃再次升起高浓度的毒气。

摇曳着表面,黑色刀身覆上了「亿之剑骚」的振动。

「最后一击!」

反手握着弯刀,朝前方刺去。

但是——就在剑尖即将抉入心脏的前一刻。

弗格彻底领教到,名叫雷德·欧塔姆的男人的坚强实力并非来自速度或者技术,而是由他的临危判断力才得以支撑的。

「……哈!」

「杀戮博士」得意地哼了一声。是那么目中无人、那么顽强。

即便知道自己已无胜算,却仍不放弃。

雷德做出了行动。

往旁边一跃,毫不犹豫地从螺旋梯上——纵身跃入了塔楼的黑暗之中。

「什……?

「是你赢了,小子。但是我可没有输喔?」

以背朝地的姿势飞落,脸上露出阴险的笑容。

从这里到最底层少说也有十五公尺,况且底下是砖瓦制的房间与石地板。以常识来想,几乎可似说没有得救的可能性。然而言德的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绝望,反倒带有优越而愉悦的神色。

连一声哀号都没发出,就这么被吸入黑暗的空间里。数秒之后,冲击造成砖瓦崩塌的惊人巨响,伴随着暧昧朦胧的残响,在塔楼内激起了回音。

弗格不禁感到颤栗,茫然地紧盯着雷德·欧塔姆消失的漆黑空间。

但心情没多久便切换为安心。

自己该做的事,不是将注意力放在落下的雷德身上。他深呼一口气。从楼梯间传来几个人小跑步奔上阶梯的气息。

对于突然现身眼前的绮莉叶,伊欧·特莉努彻底心存怀疑。

毕竟她曾经一度以敌人的身分出现在伊欧面前。过去曾现身这间地下室,企图袭击艾儿蒂的人造人——她一定跟优贝欧鲁是同一伙的,打算对艾儿蒂不利。

因此当她说出「跟我来,我带你们逃离这里」这种话,伊欧只觉得是在妖书惑众。

伊欧打算挺身赶跑她。就像白天时那样,以殉情之刃「艾莉丝十二号」为挡箭牌,做好与艾儿蒂共赴黄泉的觉悟阻挡在她面前。

制止伊欧的则是艾儿蒂本人。

她从床铺起身,一看见绮莉叶的脸就立刻冲到栅栏前。

然后脸上闪耀着开心的表情,如此说道。

「你平安无事啊!」

绮莉叶也表示回应,有些伤脑筋却又有些傻眼地说:

「你是傻瓜啊,我的事情怎样都好吧?」

但另一方面却又显得有些害羞——

因此伊欧才决定相信。

不是相信绮莉叶,而是艾儿蒂。比起在意来者有没有可能是援兵,艾儿蒂更先关心的是绮莉叶的安危。伊欧决定相信艾儿蒂的这份心。

除了身上正穿戴的衣物,她们全都两手空空地离开了牢狱。艾儿蒂因为刚睡醒,连头发都没有梳理。原本想说至少打点一下服装,但是在绮莉叶的催促下而说不出日。

在绮莉叶的带领下,三人一路奔向地面上。虽然是长年以来习惯了的螺旋梯,但跑上楼的次数屈指可数,全力狂奔的体验更是头一遭。

当然,姑且不论伊欧,更别提没什么体力的艾儿蒂了。

没多久她就已

经上气不接下气,露出痛苦的表情。

绮莉叶并未安慰或鼓励艾儿蒂,话虽如此倒也没有责备她。只是配合着她放慢速度,然后脸色极度戒慎恐惧地死命瞪着前进的方向加以戒备。一定是在提防追兵——或许该说是埋伏——吧。姑且不论她有什么企图,至少伊欧也渐渐感觉出她是认真的了。

三人拚命朝着地面上前进。

大约爬上了阶梯的三分之一,黑暗中传出有某种东西落下塔底的气息。不晓得那是东西还是人,但是响起了「那个」激烈撞上了地下室的声音。

绮莉叶没有停下脚步。她抱定心意地看向前方。

「……走吧。反正不管结果是怎样,你们应该也不可能被杀吧。」

死命紧跟着自言自语呢喃后继续前进的绮莉叶,接着大概又再顺着塔楼内缘爬了两圈之后,三人总算停下脚步。

楼梯的前方,暗影深处站着一个正看向这里的人影。

定睛凝视。由于没有灯光,只能隐约看出朦胧的轮廓,没办法辨识出是什么人。

会是谁啊?身体不禁紧绷。但是下一秒。

前面的艾儿蒂突然叫出声音。

「啊……啊!」

由于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所以完全讲不出完整的句子。可是——明明就连要站立都很勉强了,却再次抬起脚步爬上阶梯,超越了绮莉叶。

「公主殿下!」

反射性出声不是为了叫住她。

而是因为伊欧总算理解了站在那里的是谁。

艾儿蒂拔腿狂奔,尽管脚步踉跄却仍死命地朝那个人奔去。

在扑倒的前一刻,冲下楼梯的人影接住了她。

「呜……格!弗格!」

她以紊乱的呼吸、嘶哑的喉咙呼唤少年的名字。

「……艾儿蒂。」

回话的同时,双臂紧紧抱住艾儿蒂。

脸埋进他的胸膛,闻到了血腥味及炼狱的花香。

但是在他的怀中,猛然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既怀念又心爱之人的味道——艾儿蒂一面哽咽地抽泣着,一面好几次让脸颊磨蹭着吵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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