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阿俊一年不见,他就像烂不掉又在土里干枯扭曲的树根一样。
“……啊……是你啊。”
阿俊的视线从不曾关起的电视转移到我的脸上,发出嘶哑的声音。
“你们烦死了。我明明就跟老爸说过,叫他不要放你们进来。到底是在搞什么?”
阿俊一抓头,头发就从他指缝间掉落,纷纷落在肮脏污黑的地板上。我咽了一口口水,环视房间四周。房间里堆满了杂志、便利商店的塑胶袋、吃到一半的零食和打开的游戏盒子,让人分不清床和椅子的位置。唯一看得清楚的只有从遮光窗帘的下摆透露进来的光线中,灰尘无力地飘浮着。
“只有你一个人来?”
“不,阿哲学长在外面等我。”
阿俊发出令人不安的咳嗽声,又问了我一句。
“彩夏还是没想起我吧。”
我点了点头,太阳穴附近一阵闷疼。
阿俊姓篠崎,跟他妹妹彩夏一样。这是因为他们的双亲离婚时,两人的监护权都属于母亲,
也因此改回母姓。但是一年前发生ANGEL·FIX事件以来,阿俊就搬来位于世田谷的父亲家,和异姓的父亲一同住在公寓里。光从姓氏不一样,就能想像他的生活有多苦闷。
阿俊必须忍受扭曲的生活都是为了彩夏,因为他害彩夏——正确来说,事件复杂到无法断定是谁的责任——身负重伤,失去记忆。他原本是制造ANGEL·FIX集团的一员,因此在司法当局的审判下受到保护观察的处分。选择让没有监护权的父亲收容他,则是众多大人讨论过后不得以的苦肉计。
“彩夏过得很好吧!麻烦的哥哥不在身边,讨厌的事情一件都不记得。”
阿俊对自己的膝盖自言自语。身着运动衣,缩在椅子上的样子,就像虫子蜕下的空壳。
“你是来干嘛?他们以为送你来我就会开口吗?”
阿俊的喉咙溢出仿佛恶心般的笑声。我舔了舔嘴唇,尝起来像铝的味道。
“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压低声音回答道。看到阿俊这副德性,我连委婉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他抬起头来,双眸看的已不是眼前。
“我不在乎你变成什么样子,只是想要情报而已。”
我无声地补充:“你是丢了几个打工机会,挣扎过什么样的泥泞才抵达这里,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你没跟千贺泽辉彦联络吗?”
千贺泽是集团的另一个幸存者,和阿俊一样都只是集团的最下层,所以被判缓刑。但是他现在却失踪了。
“我就说不知道啊,我已经跟阿哲说好几次了。”
“还有其他相关人士吧!例如有谁囤积了FIX。”
“就跟你说不知道了,我不过是在中心街道搭讪贩卖而已。基本上警察都已经调查得差不多了吧。”
“可是到头来却没有人了解墓见坂。”
例如他是群马议员世家之子,例如他曾是前途无量的优秀研究所学生,例如他利用家里寄来的大笔生活费在练马区的公寓肆意妄为。这些表面的情报,八卦节目和周刊杂志已经大肆报导过了。可是他究竟在想什么,又是为了什么在街头散播ANGEL·FIX,却无人知晓。
“你其实知道些什么吧,因为你曾经跟他面对面谈过。”
“我不知道啦。知不知道都没差吧,反正人都死了。”
“他搞不好没死。”
阿俊迟缓的视线紧紧靠在我的脸颊和耳根。
“那个男的可能还活在某人心中,例如他说过的话、他的心愿、他的欲望,可能传承给某些人也说不定。”
“……你到底在说什么?”
“这只是我自己的感觉,因为这阵子发现的FIX中毒者几乎都急迫地想要大笔金钱,而且大家还是同一时期出动。不过我还不清楚大岛那家伙恐吓骗来的钱花到哪里去了。”
“拿去买FIX了吧!”
“光要买的话,继续逼女生去援交就可以赚很多钱了。用FIX赚买FIX的钱,未免也太奇怪了。这种做法是不可能长久的。”
“所以说我不知道啦!如果你只想问我这种事的话,现在就给我滚。”
我咽下接下来想说的话。
我想问的的确就只有这件事,阿俊变怎样都不干我的事。就算我当初揍他的那一拳也是害他坠落这摊污泥的原因之一,我也不会后悔,更不想道歉跟补偿。这是因为我不是为了任何人,而是为了我自己痛殴和伤害阿俊,而我自己也因此受了伤。
尽管如此,我还是继续说下去:
“直到现在墓见坂也还是活在你心中啊。所以你才会耿耿于怀,念念不忘,缩在房间里走不出去。”
阿俊的视线在我脸上像海蟑螂般徘徊。
“知即是死。你应该要痛下决心再杀墓见坂一次的。”
阿俊沉默了下来,电视不停地播放刑事连续剧。尽管荧幕上枪声大作,画面这边却连一滴血也没流。
当我放弃起身时,阿俊开口了:
“……就跟你说的一样啦,墓见坂什么也没跟我说啦。”
我跪下来靠近阿俊,直到距离他几公分的地方。
“所以我一直到现在都还在想,为什么他不带我走呢?他究竟跑去哪里了呢?”
因为他死了,我在心里默默地回答道。他后来在水泥地上翻肠绞腹地呕吐,被送到医院在病床上痛苦挣扎,最后凄惨地离开人世。你们这些幸存的人是自己决定活下去的,为什么不老实承认呢?
“为什么你要在那个市街散布ANGEL·FIX呢?你在那里吗?喂,为什么啊!为什么丢下我走了呢……”
我紧绷着喉头,凝视阿俊。
为什么墓见坂要来我们的市街散播ANGEL.FIX呢……?
我之前从不曾对这件事感到疑问。
因为涩谷是东京都内数一数二的闹区吗?那为什么不去新宿或是池袋呢?墓见扳史郎的公寓在练马区,离涩谷一点也不近。
“阿俊,墓见扳作为毒品工厂的公寓是他父母的财产吗?”我爬近椅子问道。阿俊似乎一时听不懂我的问题,眨了好一会眼睛又张了好几次嘴,才终于摇摇头。
“……不,我听说是他租的。”
“是你参加以后才租的吗?”
“你干嘛问这个?这种事无关紧要吧!”
“我问你就答!”
“我进去之前就已经改装成工厂了……”
阿俊厌烦地挥挥手想赶走我。
不是墓见坂父母的财产就表示他是刻意挑选地点后租借的,加上是在阿俊加入之前就已经改装成工厂,就表示他并不是因为距离罂粟花的栽培场所——也就是M高很近而选择工厂的地点。
为什么他要选择在那里炼制,又在我们的市街散播呢?究竟有什么意义呢?阿俊口中透露的众多疑问在我心中膨胀了起来。
“是Syusyuly吧!墓见坂,你已经见到Syusyuly了吧?”
我站了起来,抓住阿俊的肩膀。
“Syusyuly?你刚说了Syusyuly吧?”
阿俊因为被我摇晃肩膀而不快地撇嘴。Syusyuly。大岛口中也确实出现过这个名词。
“Syusyuly是什么?”
“天使的名字啦!墓见坂常常提到这名字。”
连上线了。墓见坂和大岛连上线了。果然墓见坂还是存在于某人的言谈和渴望中。我的声音颤抖了起来。
“天使?那是什么意思?”
我忍不住想掐阿俊的脖子,阿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推开我的手。
“所以就说我不知道了,我只是底下的小喽啰。其他人说过他们真的见到了Syusyuly。”
见到?是说嗑了药就可以看到天使吗?可是说到嗑药,阿俊也嗑了不少啊。
“系统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只有我搭不上呢?只有我、我……”
阿俊的声音渐渐消逝在絮絮不休的呢喃里。
墓见坂史郎不是为了金钱而在市街上散播ANGEL·FIX,我也曾经稍微听过他的告白。他曾经说过他是为了制造系统,药物能依靠本身的力量循环的系统。我一直到现在都觉得他的想法很愚蠢。什么循环啊!就只是放任嗑药的瘾虫病情逐渐严重而致死的循环不是吗!这种循环的尽头究竟是什么呢?难道还有另一个目的吗?
“究竟在哪里啊?,Syusyuly究竟在哪里啊?在那个市街上吗?所以才在那条街散播ANGEL·FIX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墓见坂……”
我凝视呻吟的阿俊脖子。
Syusyuly。天使的名字。
可是我记得大岛是说“要把钱给Syusyuly”,所以Syusyuly不是抽象的人物啰。
究竟是谁的名字呢?
不管我等多久,怎么问,用力摇晃,阿俊都再也不回答我了。于是我穿上午角扣大衣,走出房间。
阿俊的父亲坐在狭窄的餐
桌边,一边抽烟一边看电视。他发现我走出房间后,转过头来。
“……看来你好像跟阿俊谈了很多,和那个粗暴的家伙不一样。你之后还能过来跟阿俊聊聊吗?”
“……呃,好……好啊。”
“光靠我一个人照顾他也是很辛苦,如果他再去打工就好了。”
阿俊的父亲朝烟灰缸吐出烟圈的同时,也叹了一口气。我向他点点头,走出公寓。仿佛要下起雪来的阴沉天空更加昏暗。原来已经是黄昏时分了。我从廉价公寓二楼走廊眺望住宅区,一切都像蒙了一层灰。
阿哲学长靠在行道树上瞪着自己的笔记本,难得他居然在T恤上罩了一件连帽外套。外套
遮住了充满肌肉的手腕和肩膀,反而让身体看起来小了一圈。阿哲学长发现我走近便眼睛往上一看,把笔记本卷起来塞进裤子后面的口袋。
“阿俊怎样了?”
“……他有稍微跟我聊一下。”
“是吗?”
学长吞吞吐吐地说道:
“早知道一开始就带你来,根本不需要担心你跟阿俊见面会尴尬。”
“不,我跟他见面的确是很尴尬。不过……”
毕竟我当初把阿俊揍到鼻青脸肿后就没见过了,而我也没想过会再次跟对方见面。我跟他根本就没什么好说的。只是透过今天沉闷的会面,明白我心中的阿俊和阿俊心中的我都不曾死透。
“果然你应该更早来的。”
阿哲学长点点头,跨出步伐。
“我就不行了。阿俊看到我就畏缩起来,每次我一开口就以为会被我揍而眼皮跳个不停。阿俊大概是觉得跟你比较相似吧!”
阿哲学长笑着说:“明明就是你比我还强。”
“别再提这件事了。”
“因为你不肯接受我的再度挑战啊!”
阿哲学长重重拍了我的肩膀。我不是很想想起那场拳击赛,所以就硬把话题拉回来。
“然后我从阿俊学长那里问出一些FIX的消息。”
阿哲学长停下脚步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反而让我大吃一惊。
“……啊——啊。对喔,FIX。我都忘了你是来问FIX的事了,不好意思。”
“你干嘛一副现在才想起来的样子。”真是够了。阿哲学长又把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走到我前方。
“我光是你跟阿俊能讲上话就满足了,所以满脑子都是下次怎么带你来和要你说什么。”
我一边走在阿哲学长半步之后,一边当心别让他发现我在叹气。这个人也是个大好人。明明就恨ANGEL·FIX恨得要死,可是遇到阿俊就想先拯救他。
“你跟他聊了什么?该不会是又在嗑ANGEL·FIX吧!”
看吧!开口第一句话还是关心阿俊。我摇摇头。
“怎么可能,不过他想起几件关于制造集团的事。”
我把阿俊提到关于“Syusyuly”的事,简单地报告一下。
“……syusyuly?那是什么?”
“我不清楚,可是大岛也提过一样的名字。但是当时只有我跟那个叫做岛谷的女生听到,所以不是很肯定。”
阿哲学长脸色一暗,拿出手机。
“……宏仔?你现在在哪里……啊,是喔……没有啦,阿俊的事已经谈完了。他好像还不错的样子……啊,鸣海也是……喔,我知道啦!你可以帮我去跟岛谷忍问一下吗?”
电话另一端的宏哥也知道了Syusyuly的事。
阿哲学长阖上手机突然问我:
“援助交际的事还没浮上台面吧!”
“还没,大岛正在第四代认识的黑牌医生那里休息。他们已经把车祸的车子处理掉了,搞援交的那些女生也都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继续上学。”
援助交际集团共有八名女高中生,宏哥已经全跟她们聊过了。她们只知道ANGEL·FIX是会让人失去理性的药物,并不清楚ANGEL﹒FIX和去年事件的关系。可是既然发现了大岛和墓见坂的关连,也许继续问下去可以挖掘出关于大岛的新情报。毕竟重要的当事人现在失去意识没有别条线索可以挖了。
“我也稍微放点情报给警察好了……”
阿哲学长似乎很厌恶地喃喃细语道。
“这么一来你跟第四代也会被抓吧!”
“所以只能给他们局部的消息,就当作没援交这回事,只抓到嗑药的大岛,把大岛交给他们……”
这种简直就是诱导警察的手段真的行吗?
“我已经做过好几次了。”阿哲学长干脆地说道:“当然我也搞砸过好几次,不过我和第四代都已经习惯进警察局了。”
听了只能叹气。我可没有使出这种招数的能力、勇气和理由。
我和阿哲学长在走出车站后道别,他应该是直接去警察局吧。我目送学长的背影消失在纷乱的人群中,转身前往侦探事务所。天已经黑了,渗入柏油路的寒冷从脚尖一路传上来。
我现在才开始觉得早知道就再跟阿俊多聊一会。
只要人生之路出了点差错,现在就会是我蜷缩在充满垃圾的房间里了。我只是运气比较好,在必要的时候遇到了必要的人而已。
说想帮助阿俊是太夸张,但是我想把沉淀在我心中的失物还给阿俊。我想跟他对话到他收下失物为止,不过这只是我的任性吧!
“……Syusyuly?”
爱丽丝喝了一口Dr﹒Pepper之后,转过头问我。我停止报告,点了点头。爱丽丝的表情饱含说不出的苦涩。
“原来如此,看来我无聊的推测似乎还真的猜中了。”
“推测?”
“我之前也跟你说过吧!ANGEL·FIX这个名字的由来是出自提普奇的小说,Syusyuly是小说里的外星人——也就是天使的名字。想到我和那个男人兴趣相投就不舒服。”
爱丽丝说完就看着自己的膝盖。
“不过住在我们这里的Syusyuly看来不是外星人也不是天使。为什么要选择这里呢?我们的确忽略了这条线索。”
“Syusyuly究竟是什么呢?人的名字吗?”
“有可能。我现在正在追查大岛的金钱流向。”
爱丽丝望向其中一个荧幕,上面是一排排的数字。
“根据宏仔向女生问出的情报推算,他应该靠仙人跳赚了八百万。可是他的户头完全看不出动静,而他住的公寓也没有任何现金。”
“……对了,他提过要给Syusyuly钱……”
所谓的Syusyuly不是比喻而是实际存在的人物吗?大岛是为了他而赚钱吗?诈赌集团的成员也是吗?
“为什么是这里呢?又为什么经过了一年之后才行动呢?”
爱丽丝反覆咀嚼这番话。
“情报还不够充分,你觉得阿俊手上还掌握了更多情报吗?”
“咦?呃、啊——不……我觉得应该挖不出什么了。”
其实这应该算是我的希望,因为我不想再凌迟阿俊了。
“哼,那你跟阿哲就没有必要继续去世田谷了。现在人手超级不足,首先你——”
“啊,可是我还想跟阿俊谈谈。”
爱丽丝冷静地看着我。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很担心他啊,一副就很危险的样子,而且他又茧居家中。”
“我也是茧居族啊,我哪里看起来很危险了?”
“他跟你不一样……嗯?”爱丽丝就别的方面来说很危险。“总之不是这个问题。现在的阿俊看起来就是很危险,所以我觉得他需要有人跟他聊聊。”
“喔?”爱丽丝背对我。“随你便。不过我下指令的时候要以工作优先。”
我觉得爱丽丝好冷淡,就算撇开阿俊和她敌对一事也一样。
“你还不能原谅阿俊吗?”
“不能原谅?你在说什么?”一阵敲击键盘的声音响起,荧幕上出现一排排的文字。“我不是法官也不是神官,更不是加害者和受害者。我可是侦探喔,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只接受来这里寻求援助的人的委托,什么自闭在房间里的阿俊可不干我的事。”
“……可是他之前也常常来花丸拉面店啊,他也曾经是你朋友的一员啊!难道你觉得他现在变成这样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吗?”
“他不是我的朋友。”爱丽丝回答道:“同样的话你是要我说几次。我没有朋友,我可没蠢到要依赖那种不稳定的感情和人连系。”
我把背靠在寝室门口附近的冰箱侧面。对了,之前明老板事件的时候也是这样。爱丽丝也是干脆地说她和明老板只是房东和房客的关系,并不是朋友。这家伙用许多不必要的硬壳包覆自己,搞得很难生活。难道没有那些硬壳,你连站都站不起来吗?
可是回想起之前爱丽丝和围绕在她身边的人,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你不是说过阿哲学长是你的好朋友吗?”
爱丽丝因为惊讶而抖了一
下肩膀,从发丝问望向我。
“……我?什么时候?我怎么可能说过那种——”
“就是我们比拳击的时候,爱丽丝冲了进来。”
“呃,呃。”
爱丽丝把青蛙的布偶抱在胸前,藏住半张脸。
“你、你这家伙明明记忆力就比金鱼还差,为什么净会记这些无聊的细节呢!”
“我觉得这是很重要的事……”
“那、那是因为那时候事态紧急所以我才选了简单好懂的字眼表达而已!”
我第一次看到尼特族侦探说出这么勉强的藉口,而且还是背对着我。意思就是紧急情况下一不小心说出真心话啰!
“阿哲、少校和宏仔不过是因为一起当侦探,所以算是伙伴。他们才不是我的好朋友,越讲我越害臊,你就不要问下去了。”
我叹了口气抓抓头。然后我想起另一件事,便试着问问看。
“那我呢?”
“啊?”爱丽丝停下敲击键盘的双手,望向我。
“那我对爱丽丝来说算什么呢?”
一阵坍塌的声音轰轰作响,床铺一阵摇动,连好几个布偶都滚到地上了。爱丽丝突然往后跳,整个背退到布偶山里去了。
“……为、为、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讲这种话?”我才想问你呢?为什么突然这么惊讶?
“所以啊,我们一天到晚见面,你究竟觉得我跟你算是什么关系呢?”
爱丽丝的脸红到连红魔王辣椒都输了。
“你算什么?干嘛现在才问这种问题?你就是助手啊!你是侦探的助手!从出娘胎到死都是我的助手!”不不不,刚出生的时候我只是个小婴儿喔。
“我当然知道我是你的助手,可是我要问的不是那个,总之我们不是朋友对吧。可是我也觉得我们不算伙伴,跟阿哲学长他们又不太一样……”
爱丽丝几乎把整个人都埋进布偶山堆里说道:
“到底是怎样?你是希望我、我把你当什么呢?”
你这样问我,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嗯……不好意思,我不应该这样问你的。”
当我收集Dr.Pepper的空罐,正要走出房间时。
“等一下!那、那:⊥
我转向发出声音的方向,红通通的脸蛋从布偶筑起的城墙中仅露出一双眼睛。
“那你呢?”
“……咦?”
“我、我只是突然想到,你又……总而言之你觉得我……”
“你是说我觉得我们算什么吗?”
当我重新开口时,爱丽丝的脸几乎都埋在小熊和海豚之间了。
“当我什么也没问!赶快滚出去!”
什么啊?我抱着空罐站在冰箱边想了一会说道:
“这真是一言难尽。我虽然很感谢你,但不是如此而已。也不光是雇主和部下的关系。总之我想跟你在一起所以才来找你。”
爱丽丝乱踢乱蹬从布偶山中露出的双腿,这是要我赶快出去吗?明明就是你自己问我的啊。啊,不过这个话题是我开始的。
当我走出事务所的玄关踏上走廊的时候,发现对面的角落有人影走来。微弱的萤光灯下出现了褪成白色的头发和红色的夹克。第四代来了。
“我找到了千贺泽辉彦了。”
第四代说完之后,光靠眼神就把我推回事务所了。
“他把车子卖掉了吗?卖了多少钱?”坐在床上的爱丽丝回过头来。
“他自己卖的,卖一百四十万。他原本也是有钱少爷,有一辆二手的捷豹。”
第四代把附照片的报告丢在床单上。
“这是买他车的人吗?”
“对,是他大学时代认识的人。看来他是很想赶快把车子卖掉,一百四十万算是流血大放送。”
我不清楚外国汽车的价格,不过这表示他就算便宜卖也想要赶快换成现金吧?
“你们发现这笔钱的用途了吗?”
“还没。”
“哼,总之有一大笔钱消失在黑暗中了。然后M高园艺社的栽培笔记也在大岛的命令下给偷走,现在下落不明。”
爱丽丝先看了看第四代,再看看坐在床边的我。虽然她之后不发一语,但是我很清楚她想说什么。有人再度开始培育那种罂粟花。光是想像就让我害怕:从未见过的蓝色花朵在温室中摇曳的景色和包围爱丽丝寝室的电脑荧幕发出的微弱光线模糊地重叠起来。
爱丽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又望向第四代。
“你会残酷到委托我继续调查下去吗?”
“……你在胡说什么,要调查我自己来。”
我交替看着这两个人,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什么残酷?
第四代望向床边的那堆荧幕,现在放映的是监视录影机所拍摄的花丸拉面店周遭。从后门搬出啤酒箱的彩夏已经在脱围裙了。
“彩夏今天也一路待到关店吗?”
第四代问道。我眨了眨眼。
“不……我想她应该是九点左右回家。”
看到第四代轻轻点头准备走向玄关的侧脸,我从床上跳了一下来。
“等、等一下!请等一下!”
我忍不住抓住红色外套的袖子,但是第四代用惊人的力道挥开,我的手就此撞向墙壁。那野狼般的视线把我钉在墙壁上。我终于明白两人对话的意义。第四代想从彩夏口中问出关于罂粟花的栽培情报。
“你去问彩夏也没用,她什么也不记得了!”
“不问怎么知道。”
“不要让她想起那种事!彩夏好不容易才忘掉一切,开始和平的生活。”
“那不干我的事。”
“你——”
一瞬间,我的眼前闪过黑色的裂缝。
“你是说为了调查毒品,不管彩夏变怎样都无所谓吗?”
“当然,你有意见吗?”
我怒发冲冠,正想靠近第四代的同时就被抓住领子,抵在墙上。
“你想干什么!”爱丽丝近乎从床上跌下来般往这里冲来。第四代瞪了她一眼:“闭嘴。”
又看着我。
“我们可不是在搞社团,是赌上面子在追踪毒品,没空对你同学客气。”
我咬紧牙根想把第四代掐在喉咙上的手移开,对方却纹风不动。爱丽丝抓住第四代的外套下摆哭叫:
“你这个野蛮人!赶快放开我助手!”
掐住我脖子的力量突然消失,我的背贴着墙一路滑下来。跌落在地之后,我一边咳嗽一边抬头看第四代。
“要跟我为敌,你已经有相当觉悟了吧。”
“跟你为敌……我不过是希望你不要打扰彩夏而已。”
我断断续续地回答。
“我只是想问话而已。”
“所以我说希望你住手,她好不容易才终于能平静过日子!”
“那你想怎么办?为了阻止而揍我吗?”
“为——”
我闭上了嘴。身体的左半边感受到人体的重量和体温,因为爱丽丝紧紧地抓住我。尽管如此,我还是因为第四代锐利的视线而动弹不得。这个人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听我的意见,因为他是街头的君王——雏村壮一郎。他现在只是在犹豫要痛揍阻碍他的我还是用瞪视让我闭嘴而已。
他的眼神从我身上转移到监视器的荧幕,啧了一声。现在已经过了九点,荧幕上只剩自行搬运拉面的明老板。也就是说,彩夏已经回家了。第四代用力地顶了顶我的胸膛,拉紧夹克前方便走向玄关。
他稍微打开门之后,又转过身来。
“我和你是结拜兄弟,所以给你一点时间考虑。你自己选一个,看是要与我为敌,还是缩到角落去发抖。”
第四代抛下的这番话在冰冷的地板上滚动。他关上门,只留下我和爱丽丝两人在冰冷的寒风中。我的手臂感受到爱丽丝的颤抖,原来不知何时我抚摸着她的头想安抚她。
“……鸣海,对不起。”
我的手心下方传来微弱的声音,可是我却无法回应她。
“我没办法给你答案,也无法肯定或是否定第四代的做法。我无法选择也不明白,明明当侦探就要为了真相而不惜伤害任何人才是。可是她是彩夏,是彩夏啊,她是我的……什么呢?我不懂,可是我无法选择。”
我在心中回应:“她是你的朋友喔。”彩夏是你的朋友,这个理由就足够了。因为我明白说了侦探也不会懂,所以选择沉默。其实仔细想想,爱丽丝和彩夏相处的时间比我和彩夏久多了。她们一直以来都是背靠背,肌肤贴肌肤,互相暖和对方。可是爱丽丝同时也是接受第四代委托的侦探,如果保护彩夏意谓远离真实,她就无法选择这条路。
既然如此,我该怎么办呢?
心中的怒意滚滚而来,为了保护彩夏而与第四代为敌,或是眼睁睁地看着第四代伤害彩夏。为什么只有这两种选择呢?一定有更好的方法吧?就是我们自己调查,不要牵涉彩夏而已吧?
一定要那么快地打击ANGEL·FIX的残余党徒吗?面子比彩夏还重要吗?早已
知道答案的疑问在我心中浮现黑色的漩涡。
“鸣海,好、好痛!”
我怀中的爱丽丝呻吟道。
“啊!对、对不起。”
看来我不知不觉地用力抓住爱丽丝的手臂。我一放开她,她便推开我回到床上。
“……你自己决定吧!”
爱丽丝躲进布偶山中小声回答。
“我自己也觉得这样是不及格的雇主,但是我也无法选择。”
我虽然沉默地点点头,可是就连我也难以下决定。
*
所以第二天放学之后我没心情去花丸拉面店,而是去中央园艺会议露脸。
“藤岛你也要来帮忙吗?为什么?今天是吹什么风了?”
彩夏露出夸张的轿讶反应,不过还是带我去温室了。
“现在是冬天,所以没什么事情可以做。不过还有很多人不习惯在温室工作。”
温室里有好几个带着臂章的学生,几乎都是一年级的新生。我和彩夏一起走进温室就对我们点头打招呼,并且窃窃私语:“你看就是那个……” “啊,藤岛学长。” “篠崎学姊的同学。”
“真稀奇,是出了什么事吗?”
“藤岛说愿意来帮忙!他也是园艺社的人,大家随时可以请教他喔!”
喂,不要随便提升我的程度。我的程度当然是要一年级来教我的。
“学长,浇太多水花茎是长不起来的!只要稍微喷点水就好。”
“学长,你不能连茎一起切掉啊!”
“学长,现在是冬天了,肥料的浓度要调高一倍!”
从头到尾都是我在受教,彩夏只是看着我窃笑。
“藤岛真是健忘。”
不,我是从一开始就什么都不知道。
整理完温室之后,一年级纷纷离开。彩夏眺望整齐清洁的温室,对我说道:
“好久没跟藤岛一起在温室工作了,觉得好新鲜喔!”
我站在彩夏身边,沉默不语。
我们不是难得一起在温室工作,是第一次一起在温室工作。因为园艺社还在的时候,温室都是由彩夏一个人所管理的。她根本不让我进温室,原因是那时候墓见坂史郎委托她偷偷栽培罂粟花。
沉没在沙底的记忆。
“——可是,为什么你今天会来帮忙呢?难道你想参加中央园艺会议吗?可惜一个班只能有一个人参加,你又要负责监察委员的工作和担任爱丽丝的助手……”
“怎么可能,我只是偶尔想跟你一起去花丸拉面店而已。光是在这里发呆等你,看起来也很白痴,所以我就帮忙了。”
“呃、咦?”
彩夏红着脸微笑,弯腰仰视我。
“怎么会突然想这么做呢?”
“呃。”
我最近的拿手招数就是窜改部分的真相。
“平坂帮那些家伙最近不知为何对园艺产生兴趣,希望你教教他们,还一副想跑来学校的样子。他们如果跑来学校,算是给你添麻烦吧。所以我虽然算不上保镳,好歹他们跑来找你的时候可以帮你赶跑他们。”
明明我一句谎话也没说,却越讲越紧张。彩夏听了也露出苦笑。
“我没差啊!啊,不过那些人很笨拙的样子,所以教起来应该很辛苦。”
从学校走到花丸拉面店的路上,我推着脚踏车走在彩夏身边,心中充满说不出是罪恶感还是不自然的奇妙感觉。在彩夏身边观察她透明的笑容,我还是找不到答案,只能一直拖延。
抵达花丸拉面店时,我的手机响了。看到手机的液晶荧幕让我吃了一惊,是第四代打来的电话。所以我又把手机塞回口袋。
“……你不接没关系吗?”
正要从后门走进厨房的彩夏偏着头问我。
“啊,没关系,只是简讯而已。”
彩夏露出不太同意的表情走进厨房,我则坐在旧轮胎上感受手机在大腿边震动。好像活蝎子在我口袋里蠢蠢欲动。就算接起电话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好假装没听到了。
我该怎么办?虽然对方说过会给我一点时间。
正当车站前的大楼阴影即将遮避冬目的夕阳时,阿哲学长和宏哥连袂来到拉面店。
“我们稍微跟警察提了一下大岛的事,不过还不清楚接下来的走向。”
“大岛现在在哪里?小忍和小瞳都很担心他喔!”
宏哥现在的任务是由听从大岛指示而进行援交的女孩口中挖掘情报,看来大岛吃软饭的程度不输宏哥的样子。
“已经转移到一般医院的样子,不过你可别告诉那些女生。我好不容易才瞒过那些警察援交
跟仙人跳的事。”
“我知道啦!就由我来填补八个女高中生空虚的心灵吧!”
“别忘了工作,而且明老板也听得见。”
“啊哈哈,没关系啦。她刚刚在厨房里准备冰沙,不可能听得——”
“宏仔,我听得一清二楚的。”明老板打开后门,探出头来。宏哥吓得差点从铺在啤酒箱上的坐垫跌下来。“你说八个女高中生怎样?”
明老板揍了只能苦笑而无法回答的宏哥之后,就又回到厨房了。
“我就不填补她们身体的空虚了,免得对不起明老板……”
因为宏哥又多说了一句话,结果明老板又打开后门在宏哥背上踹了一脚。
“学长跟宏哥要点什么呢?”这次换成身着黑色围裙的彩夏探出头来。
“天气冷了,就来份味噌拉面吧。”
“啊——我也是。”
“好——!一到冬天,味噌拉面就卖得很好!藤岛也要吃吗?”
“啊,不、不用了,我肚子不饿。”
我摇摇头就看到彩夏笑着点头,走回厨房。阿哲学长和宏哥同时望向关上的后门,又同时转过来看我。
“……你们都知道了吗?……我跟第四代的事。”
我自己都觉得这种问法很讨厌。阿哲学长马上就点头了,宏哥则是犹豫该如何表达之后默默地点头。我俯视了自己的两脚之间。
就算开口问阿哲学长和宏哥该怎么办也无济于事。和厉害的他们比起来,欠缺调查能力的我现在就已经无事可做,因此非得面对问题不可。
正当两人大口吸味噌拉面时,我灵机一动,站了起来。
“我去一趟阿俊那里。”
阿哲学长把碗公放在木头柜台上,皱着眉头看我。
“你不是昨天才去过吗?”
“嗯,可是我有点事想确认一下。”
我偷瞄了一下后门。现在的切菜声不太整齐,表示不是明老板而是彩夏在工作。应该不用担心会被她听到,但我还是放低了音量。
“阿俊收过从温室中采收的罂粟花吧,所以他可能知道一些关于栽培的情报。”
宏哥和阿哲学长互望了一眼。
“……的确是有这个可能。”宏哥回答道。
“我跟你一起去,谁也不知道那家伙什么时候会发作。”阿哲学长轻声说道。但是我摇摇头。
“我一个人去就好,这样阿俊也比较好说话。”
“是喔。”
如果可以从他日中挖掘出其他制造毒品的路径,就不用把彩夏卷入事件中了。如果能保护彩夏,就算要我揍阿俊我也不在乎。
“我们是听爱丽丝的。”
阿哲学长说出口之后,宏哥也表情僵硬地点头。
“也就是说要怎么办都看你了。”
宏哥说话好像在喃喃自语。
“我们是尼特族啊,这种时候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曾经听过这句悲哀的话。他们是一群无依无靠的人。坐在船上,握着船橹,却不知道该划向何处。
所以决定方向的就是唯一不是尼特族的我。
“……我先去阿俊那里一趟。”
我从大楼之间中拉出脚踏车,跨上坐垫。
阿俊的脸色比前一天好多了。桌上排了好几瓶碳酸饮料的空宝特瓶。只是拉开窗帘,就看得出来他的脸颊完全是凹陷的。
“……你没怎么吃饭啊?”
“没食欲。”阿俊捏扁一瓶宝特瓶。
“怎么好像爱丽丝一样。”
我不想讲得太严肃,所以故意开阿俊玩笑。他哼了一声,把宝特瓶丢进垃圾桶。垃圾桶里已经塞满了垃圾,所以像毛毛虫般的宝特瓶残骸凄凉地在我脚边滚动。
“你平常都在干嘛?都在看电视吗?”
我环视乱七八糟的房间。
“我大都在睡觉。”阿俊把腿抬到椅子上回答道:“然后就是乱逛网站、打电动,偶尔去便利商店。”
“看来你比爱丽丝稍微健康一点。”
阿俊虽然没笑,但是仿佛太阳刺眼般眯起眼睛,刻意咳了好几声。总之能说得上话又没叫我滚出去,我就放心了。
“这不是‘PWLB GR'吗?”
我捡起掉落在附近的游戏软体包装,正好是我和少校去年夏天迷上的棒球游戏家用版。
“你有在游乐场玩
这个游戏吗?最近的主流是短季赛,不过广岛实在太强了,所以前几名都是广岛的选手。”
“我只有玩线上游戏,原来你也有在玩喔?”
我们一时之间因为棒球游戏而聊开了。我在“PWLB”的世界还算满有名的制服图片分享人,连阿俊都知道我的笔名和看过我的设计。当他知道那就是我时,吓了一大跳。
“如果是简单的徽章,我现在就可以画给你。”
“真的吗?我最近老是输个不停,都没有点数了,也买不起徽章。你可以现在帮我画吗?”
我借了阿俊的电脑帮他画了类似苹果公司商标的徽章,他看了之后终于露出笑容。接下来我们也都在谈游戏的话题。我虽然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老是这样耗下去,但是又不想破坏仿佛是平衡娃娃竖立在泡沫上的脆弱对话,所以就配合阿俊的兴趣继续聊下去。
可是总有结束的时候。
“——我们改天再跟之前那样一起去游乐场吧。‘PWLB 2 MAX’马上就要出了喔。会继承第一代的资料。”
当我这么一说,阿俊的表情就消失了。啊,已经到极限了。他的表情越来越阴郁。
“对不起。”
干嘛道歉呢?白痴啊!这样一来对话就拉不回去了啊!
“……结果你今天是要来问什么?”
阿俊阴沉地问道,一直凝视距离我三十公分前方的空虚。我移开视线,踌躇了一会。
“你还有事情想问吧?……是要问FIX的事吧?”
“没有……”
正当我要说出口时,又沉默了下来。现在否定是要怎样?事情不是就这样吗?我是为了找到解决事件的线索,并不是为了跟阿俊开心聊天而来的。昨天明明还那么冷淡,为什么今天就能装出笑容接近他呢?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今天比昨天的目的更明确,因为我决定用骗的用哄的都要挖出线索。
“……对,我是要来问FIX的事。”
我已经无法正视阿俊的脸,所以是对着自己的膝盖吐出这几个字。
“你曾经从温室的后门去跟彩夏拿东西吧,当时都没有接触栽培的部分吗?”
一时之间沉默无声,我心中涌现一股不可思议的厌恶感。扭动身子想甩落那份厌恶感,却听到从鼻子发出的声响、咳嗽声和椅子的叽叽声。
“我什么也没做,我告诉过你我只是卖药的吧。”
“可是你看过好几次温室里面栽培的罂粟花吧!”
“你去问彩夏!”
“我就是不能问彩夏才来问你啊!”
我忍不住大吼起来。克制自己坐下之后垂下头。
“不好意思,对你大声嚷嚷。”
阿俊把口水吐在卫生纸上,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
“你应该明白我不想让彩夏想起那段事吧。”
“我知道,那家伙过得很顺遂。花丸拉面店的人也都很喜欢她。”
阿俊的声音渐渐变弱又吞吞吐吐。
“像我这种家伙,什么、什么也做不到,又变成……这副德性。”
不是变成这副德性吧,是你自己嗑药把自己搞成这样吧。我克制住脱口而出的冲动,努力地压抑问道:
“只要是关于温室的情报,你若是有想到什么请一定要告诉我。”
“什么也没有。……你想得到的情报,我一样也不知道。我只是把彩夏每次写好的报告交给墓见坂,还有摘下青色的罂粟花给他而已。”
“报告?里面写了什么?”我又站了起来。
“我只有稍微瞄了一下,什么也看不懂。反正我又不懂植物学,看不懂也是正常的吧。”
我闭上嘴,再度回到座位。
“喂,你懂了吧?我在墓见坂的组织里只是底下的小喽啰,什么重要的任务都轮不到我头上。哈哈,所以他们连最后剩下来的药也都不太给我吃。结果现在落得保护观察,还活了下来。居然还活了下来,可恶,别开玩笑了。为什么,为什么……”
阿俊把脸埋在膝盖上,不断用不成言语的声音吐向房间的地板。
走出公寓之后,我才发现手机里有第四代的来电通知。听了他说等一下会去花丸拉面店的留言,我蹲在脚踏车旁苦恼了起来。因为一股寒气阵阵涌上,所以我拉紧牛角扣大衣的前襟。苦思之后我所采取的行动,事后想起来真是差劲透顶:我只是把阿俊的事情用简讯跟爱丽丝报告之后就回家了。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家,晚餐没有你的份喔。”
我一打开家门就听到姊姊冷淡的迎接,不过我最近惨到常常在十二点之后才回家,所以也不能抱怨。
我靠着厨房的流理台吃拉面,打从心底深深后悔。为什么我逃走了呢?我逃了是想怎样呢?就算不断把事情延后,状况也不会好转啊!
我一直盯着放在桌上的手机,应该不会有人再打电话来了吧!难道没有人代替我做抉择,让事情继续进行下去吗?就只有这种时候,沉默僵硬了客厅的空气。爱丽丝和阿哲学长他们都要我自己做决定,可是我现在却什么也没选择,他们当然也不知道要跟我说什么。
我把吃完的泡面碗压扁之后丢进垃圾桶里,趴在沙发上。疲倦、阿俊无神的双眼和第四代冷酷的声音一齐包围了我。
我就这样睡着了。
*
第二天早上在二年四班的教室遇到彩夏时﹒她的表情明显不对劲。
“藤岛,早安。”
光是彩夏跟我打招呼,我的背脊就感受到一阵突兀。
“……早。”
我很明白这份不自然的开朗,以前也曾经看过她歪着身体朝我微笑的姿势。我心想:喂!住手。如果是以前的我,一定会因为迟钝而没发现吧?
“你昨天来过店里一趟又跑回去了,对吧?”
“啊,嗯,对啊。”
“大家都很担心你喔。”
“担心?……为什么?”
“因为啊……”
彩夏话说到一半,上课钟就响了。教室里充斥着拉开椅子的声音,也打断了我们的对话。我勉强地坐回自己的位子。
上课的时候,彩夏的眼神也流露出一副有话想对我说的样子,可是那天都是选修课和体育课,所以直到放学我们都没有机会交谈。
“藤岛,藤岛。”彩夏叫住我。“今天我不用去照顾温室,一起走去花丸拉面店吧!”
我一直吞吞吐吐的,结果还是沉默地点头了。
“他们最近感情真好。” “好像稳定了。”
“接下来就是藤岛再主动一点了。” “可是那家伙好像有恋童癖。” “我听说他是同性恋。”
我因为听不下去同学的胡言乱语,正想转过身去的时候,让彩夏给拉住了。
“喂!藤岛,为什么你老是不带书包啊?”
一走出校门﹒彩夏劈头就一脸奇怪地问我。
“不是老是,偶尔我也会带书包去学校。”我一边推脚踏车一边回答。“只是如果睡过头,我就会直接出门。反正教科书我都放在学校。”
“不预习复习,可是会留级的!”
彩夏刻意皱起眉头责备道。但是下一秒她又马上绽开笑容,拍拍我肩膀。
“如果真的留级了,你要怎么办?”
“嗯,我会休学吧。”
我一方面猜疑彩夏有事想说为什么不直说,一方面又因为她没有直指核心而松了一口气。
“休学去当尼特族吗?还是像宏哥一样去当小白脸?如果你真敢这样做,我就要叫明老板好好骂你一顿。”
“为什么我要去当小白脸啊?我当然没办法当小白脸啊!”我噘起嘴来。“算了,反正休学了也没地方可以去。”
“你不继续当侦探助手吗?”
“那称不上工作啦!一点也不稳定。不过爱丽丝好像赚很多的样子。”
“可是,可是,大家最近好像拜托你做很多事。”
彩夏的声调和笑容模样产生了微弱的变化。
“你已经是厉害的侦探助手了吧,如果还当上尼特族就真的是十全十美了。”
我在心中回答道:“我一点也不厉害喔。”就连昨天我也在逃避第四代,明明这件事就只有我能做决定,我却逃走了。每次都这样。我老是在重要的时候,暴露自己的弱点。爱丽丝的世界可不是靠欺骗就可以混过去的。
“所以,我不会再干扰你了。”
“……什么干扰?”
“我不会再跟你说那些很危险要你住手之类的话了,不过我希望事情能赶快解决,所以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一定要让我忙喔,好吗?”
我停下脚步,走在前方的彩夏也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回头。
“藤岛?”
“帮忙?为什么?为什么彩夏要帮我忙?”
我开始耳鸣,所有声音都离我而去。
“就昨天大家都集合啦,第四代也有来。他问了我好多事,像是以前栽培罂粟花的时候我曾经去过哪些花店——”
我抓住彩夏的双手,都没注意脚踏车倒在
人行道上。半张脸都藏在围巾里的彩夏脸蛋僵硬,瞪大了双眼。
“第四代?他居然……以前、以前的事吗?可是、可是你……”
“好、好痛,藤岛。”
彩夏扭着身子从我的手中挣脱,帮我扶起脚踏车。她低着头,吞吞吐吐地说道:
“……因为……我一直在温室作业,渐渐地想起了一些事。所以问我也没关系啦!”
想起来了。彩夏慢慢想起那段日子的回忆。可是她想起了多少?
“当他们告诉我有哥哥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哈哈哈,原来我有哥哥啊。”
我从彩夏手上接过脚踏车,跨上坐垫。
“藤岛,你怎么了?”
我无视于背后传来的声音,朝花丸拉面店相反的方向冲去。寒冷的冬风中,脚踏板就像夯过的雪般沉重。
第四代在平坂帮的事务所。当我拉开铁门冲进接待室时,围绕在工作桌边的壮汉一同转过头来向我鞠躬。
“大哥,您辛苦了!”“辛苦了!”
身着黑色T恤的壮汉就像一座树林,第四代则坐在树林的深处。他的瞪视让我无法动弹。
可是他马上撇开视线,继续对手下壮汉下令。
“所有人手上都有照片,这是墓见坂,这是千贺泽,这些人是虎须党成员。给我彻底地调查,不要直接突袭花店!”
“是!”“让我们去磨练男子气概!”
帮众退开桌子一步,偷瞄了我一眼。我咽了一口口水,下定决心走向第四代。
“你来干什么?”
“你问了彩夏什么?”
“她没告诉你吗?你们不是同班同学吗?”
“我不是跟你说和彩夏无关吗?”
“我也告诉过你,我会给你时间抉择。”
第四代站了起来,我可以感受到身后的黑色T恤男吵吵嚷嚷地退到墙边。
“你又不接电话,二十四小时之后去花丸拉面店也没遇到你。这种情况下,我可不管你想怎么做。”
我紧紧咬住下唇,近乎要流出血来。的确,是我自己先逃走的。
“冷静下来,不过就是恢复记忆而已。更重要的是FIX。”
顿时,我的视线一片鲜红。我用力地敲击工作桌,但是当事人却纹风不动,反而是两旁的石头男和电线杆吓得跳了起来。
“……你没看过那时候的彩夏,所以才说得出这种话。”
从喉咙透出的声音阴郁到连我自己都害怕。
“是啊,我这个人可没体贴到连不知道的事情都一并考虑进去,你现在才跑来是要抱怨什么。”
我——我是来做什么的呢?我抵在桌上的拳头僵硬了。如果我只是为了发泄愤怒而来,简直就跟小鬼没两样。我不是为了泄愤而来,是为了彩夏,是为了彩夏的事。我是来这里告诉第四代我能为彩夏所做的事。
可是我就是无法讲不出口。此时传来打开铁门的声响,撞击了我畏缩的背脊。
“啊——”黑色T恤帮众发出低呼。
“大姊!”
“大姊!宏二哥!你们辛苦了。”
“辛苦了!”
我瞪大双眼,站起身来转过头。无论是身着斗篷的爱丽丝走近我,还是她摇曳的黑发,都让我觉得仿佛在作梦一般。就连她走到我身边,紧抓着我的大衣下摆,我都还是觉得她的体温好远,一点真实感也没有。就算我看到宏哥靠在平坂帮入口,明白是宏哥开车载她来,我心中某个角落还是不能理解爱丽丝身处此地的事实。
为什么——爱丽丝会出现在这里呢?
“你这白痴,是彩夏打电话通知我。”
紧贴着我的爱丽丝小声说道,然后望向第四代。
“你又是来干嘛的?来把你养的猫领回去吗?”
第四代换了个姿势,开始毒舌。
“我只是来看我的助手怎么抉择。”
爱丽丝用颤抖的声音回答。她抬头看了看我,用非常温柔的声音对我说:
“鸣海,你不用担心,只要做你想做的事就好。反正不管如何,我们都是失败。因为神已经在关于我们那真的笔记本上如是注明。但就算如此,一切还是由你决定。”
这是什么鬼话。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呢?为什么我们非要被逼到绝境不可呢?
因为——爱丽丝接下来的发言,渗入我过度激动的心灵。
“因为这是你的事件。这是你当初没有解决完毕的事件,对吧?所以要由你来决定。”
我的事件。
为了完结十六岁冬天时所发生的事件,我必须抉择。无论我的抉择是多么地愚蠢。
我用力地咽了一口口水,干燥的喉咙刺痛不已。然后我从正面凝视第四代,承受他如刀刃般锋利的视线,等待疼痛传遍心脏之后说出我的决定。
“如果你要把彩夏卷入这次的事件中,你之后就是我的敌人。”
我可以听到电线杆还是谁吞了一口口水。第四代回应道:
“不要说什么无聊的假设,我的质询还没结束,当然会把她卷入事件中。”
“我明白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明明应该还有更好的办法啊?冰冷的愤怒冲走这份情感。
“我把结拜的酒杯还给你。”
“大哥!”“大哥!这!”
竖立在第四代左右的电线杆和石头男铁青着脸冲过来盯着我的脸看。就在此时,第四代往桌上敲下他的铁拳。木头发出致命的龟裂声,打断事务所中的一切声响。
“闭嘴。”
第四代望向爱丽丝。
“好吧,反正酌酒人也在。”第四代的视线又回到我身上。“从此刻起你对我而言就是陌生人了,马上消失吧!”
“壮老大,您冷静点!”
电线杆说话的瞬间,第四代的拳头已经敲上他厚实的胸膛,把他打到事务所的墙上。挂在墙上的画也因此掉落,玻璃破碎的声音让我缩起身子。
“事情还没结束。”
爱丽丝静静地说道。
“委托我的任务要怎么办?”
“当然是终止啊!你赶快计算到今天为止的调查费,跟我申请。”
爱丽丝的手微微加重了力道。
“我明白了。那我调查出来的情报和资料都要还我。”
爱丽丝一一收拾散落在第四代桌上的墓见坂、千贺泽和虎须党的档案,还把DVD,R也拿起来一并塞给我。这些都是侦探事务所提供的情报。
“我已经全部印出来,发给大家了。”第四代眯起眼睛说道。
“我不在乎,凡事要有始有终。鸣海,走吧!”
我一走出事务所就听到后面传来冲下楼梯的剧烈脚步声。
“大哥!”“大哥,等一下!”
身着黑色T恤的帮众在马路上把我团团团住,我赶紧把害怕的爱丽丝推向宏哥的车子。
“大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居然要退还结拜的酒杯!” “你跟壮老大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说不出话来,只能在心里说道:我已经不是你们的大哥了。第四代说我只是陌生人的时候觉得好像大雨打在脸上,现在则涌上了无法言喻的寂寞。
“对不起。”我向大家鞠躬。为什么要道歉呢?又不是需要道歉的事。而且我道歉是想怎样呢?自责的情绪一一涌现。
“大哥,不要说抱歉!”
“我们一起跟壮老大道歉吧!”
“我们愿意一起剃光头!”
“不是的。”
我继续低着头,摇摇头表示否定。
“这件事没有谁对谁错,别再说了。”
我跑向停在路边的脚踏车时,和将要上车的爱丽丝一瞬间四目相对,然后把文件和整叠的DVD丢在脚踏车的篮子里,骑上脚踏车。
前往花丸拉面店的途中,我心中不停排列、反覆思考与第四代的对谈和问答。没有一句话有错。一直选择正确的道路总有一天后悔。这种事是很常见的。一阵一阵的疼痛感慢慢地在肋骨间发作。我很明白,这是穿透身体与心灵的沉痛丧失感。
成为那个人的结拜兄弟原来在我心中占了如此大的分量。一开始不过是为了藏匿玫欧所使出的诡计,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变成是我单方面地依赖他。每次都是他帮助我,我却从来没有回报过他。
然后我又自己把这份关系搞砸了。
我已经和他断绝关系,所以今后我们就是敌人了。
无法忍受的疼痛让我紧握手把,缓缓地滑下下坡。下坡的途中我无法挺起身子,结果整个人贴在篮子上,没什么空去理会偶尔擦身而过的路人那惊奇的眼光。
我骑到花丸拉面店的后门,正想把脚踏车往里推就遇到身着围裙的彩夏开门冲出来。
“藤岛!你、你怎么了?你去找第四代吗?”
“啊、啊……嗯……我没事。”
“什么你没事?”
“没问题,我和第四代已经达成协议了,所以你不需要担心。”
“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是我说了
什么不该说的话——”
我摇摇头,把脚踏车推进大楼之间的后面,结果彩夏冲来过来抓住脚踏车篮子想拦住我。
“我叫你等一下!你什么都不说,我哪会知道!”
因为我连为什么不能跟你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啊。我背对彩夏,强硬地想转动手把。结果导致轮胎打滑,把脚踏车摔在地上,从篮子飞了出来的文件和DVD就散落在地面上。
“啊,对、对不起。”
彩夏铁青着一张脸蹲下身去,捡起文件。虽然吓了一跳的我想把文件抢回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捡起纸张的彩夏双手颤抖,眼睛也不自然地睁大。那张档案上印的是墓见坂和千贺泽辉彦——也就是ANGEL·FIX制造集团的成员。
“呜……呜,呃……”
彩夏口中流露奇妙的呻吟声,我从她手中抢回文件,用力揉住。
“你、你没事吧?”
彩夏弯起身子开始作呕。
照片里是过去曾经硬灌彩夏毒品的家伙。我为什么这么不小心,明明知道要是让她想起来就会变成这样。
“喂!鸣海,你在干——”
明老板用力地打开后门,探出头来。她一发现彩夏背部痉挛地朝地面呕吐胃液,就冲去抚摸她的背部。明老板恶狠狠地瞪了我,大声吼道:“赶快把那个拿到别的地方!”
我因为膝盖打颤而一时无法起身,结果是被明老板打了一巴掌才终于站起来,仿佛逃走般冲上逃生梯。
侦探事务所的门还是锁着的,看来她们还没回来,大概是因为塞车吧。我蹲在洗衣机前的走廊,直到宏哥载爱丽丝回来之前都沉浸在无力感之中。
我坐在侦探事务所的床上,在冷气吹出的寒风下抱着膝盖。
爱丽丝回来之后就一语不发,一直敲击电脑键盘。宏哥从厨房拿回两杯温热的咖啡。他把其中一杯递给我之后问道:
“彩夏怎么了吗?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明老板也发了脾气。”
“……嗯,就发生了点事。”我含混地带过。不知道该如何说明就喝了一口咖啡,可是咖啡的温热只传达到我的舌根。
我的确是为了彩夏作了最糟的选择。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呢?难道每次都要把来对彩夏问话的平坂帮成员赶回去吗?如果是第四代本人来了,我该怎么办呢?有人能阻止他吗?要彩夏辞去花丸拉面店的打工吗?那又太扯了,我没有资格要求她这么做。我是想怎样?居然想打乱彩夏的生活。我低着头,两手压在额头上,听着爱丽丝敲打键盘的声音。
我到底干了什么事?这样有什么意义吗?我和第四代为敌,结果却伤害了彩夏又不想负起重担。这样一来不过是满足我的任性,事情根本不会有任何进展。我的选择究竟会带来什么结果呢?我什么也没有仔细考虑,只是任凭激情行动而已。结果还剥夺了爱丽丝寻求真相的理由,侦探如果无人委托不过就是无力的旁观者而已。
一阵响亮的声音搔动我沉没在泥沼中的内心表面。
我抬起头来四处张望,一时还不能理解是什么声音﹒直到发现爱丽丝望向玄关才发现是门铃的声音。
宏哥一边说马上来,一边跑向玄关开门。门开了之后,眼前是把两手插在运动外套口袋的阿哲学长。
学长推开宏哥走进卧室,只瞄了我一眼就望向盖在黑发下的娇小背影。
他把塞在口袋里的手伸出来,把某样物体丢到爱丽丝身边。
我倒吸了一口气。爱丽丝也发现那样物体而皱起眉头来。
“……这是什么?”
“帮我保管,不过不要问我怎么拿到这些东西的。”
那是用橡皮筋捆住的一万圆钞票……究竟有多少钱呢?看起来颇厚。
“我是尼特族侦探,也是死者的代言人,可不是银行。”
“所以说这是预先支付的调查委托款,如果留在我手头上又会拿去赌马。所以你帮我保管吧!”
我和爱丽丝一起望着阿哲学长,他脸上浮现单纯的淡淡微笑。
“这是我的请求,请把ANGEL·FIX完全消灭。”
爱丽丝捡起一捆捆的钞票,压在穿着睡衣的胸前。
“……学长……”
我的声音哽咽了。
“你在干嘛啊!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阿哲学长对我龇牙咧嘴。“这不光是你的事,也不光是第四代的事,别太小看我了。”
“明明欠了一屁股债还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宏哥笑着说。
“你闭嘴啦。”
欠债……他为了筹调查费而欠债吗?
“哼,尼特侦探可让人小看了。这点小钱一下子就消失了。”
爱丽丝把钞票往我膝盖一丢。
“鸣海,赶快数一数。”
“……咦……啊、喔。”
“可是不委托平坂帮应该可以撑一阵子。好吧!就答应你吧!”
不拜托平坂帮?
我望向爱丽丝的脸庞,她则用一副受不了的眼神回应我。
“你怎么一脸蠢样。还搞不清楚我们该做什么吗?我们现在要不依赖平坂帮,找出ANGEL·FIX的残渣,把事情解决得一干二净。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吗?”
爱丽丝的话终于慢慢地渗入我模糊的意识。
对,就是这么一回事,只有这个任务。
我们要靠自己的双手,比第四代更早挖掘出真相。
我轻轻地举起钞票,这些钞票因为染满阿哲学长的情意和意志而非常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