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受诅咒的少年」 “Her rebirth(×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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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结论而言,拍明的预测是正确的。
沿海道路。但虽然这么称呼,路面并没有任何铺装,是看似只有当地居民会行经的凹凸不平小路。一边是生锈的护栏,紧临大海。另一边是郁郁葱葱的树林。
走在道路上的脚步声停下的同时,春亮一行人也从树林中疾冲而出。
「嗯……」
「思列芙!你死心吧!」
菲雅变出处刑劈刀后,边说边朝眼前的骑士挥去劈刀。刚才她有一瞬间像在出神发呆,但现在似乎比往常还充满活力。
思列芙戴着那个像护目罩的头盔,腰上是收有西洋剑的剑鞘,背上放有长枪,就跟上一次见到的模样相同。但是,现在——她正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而且大到里头足以容纳下一个人类。
见状的瞬间,一阵怒火直往春亮的脑顶上冲。他再也压抑不了情感。
「此叶!」
「真没办法,但请不要太勉强喔!」
此叶「砰」地弹起变作日本刀,春亮一把抓住。感觉真是久违了。
这时,春亮发现菲雅斜眼瞥了他一眼。紧接着她的目光又往他身旁移动,看向抖动着手指往前踏步的虎彻。
「怎么?你有话想对不才说吗?」
听到虎彻这么问,菲雅说着:「……不。」轻轻摇头。贝听见她自言自语般,非常小声地低喃:
「……乳牛女平安回来了,而且和以前相比,看来还像是撇下了某种包袱。此外还有跟我差不多,或是比我更善于战斗的虎彻……也是呢。果然不需要担心吧——」
仅一瞬间,苦笑似地扭起嘴角后——
菲雅再次摇晃着一头银发,神色凛然地面向前方。
「总之,现在就只是全力以赴!上吧!」
「喔……喔!」
「用不着你说!」
菲雅打着头阵,三人一同往前进攻。思列芙粗鲁地丢开行李箱,迅速从剑鞘中抽出了西洋剑。
「愚蠢至极,只会重蹈覆辙。」
「对啊~要是重蹈覆辙的话就太无趣啦~」
只听见担任观众的潘德拉刚在后方悠悠哉哉地这么说。虽然会心想:「既然如此,你就来帮忙啊!」但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用。话说回来,观众不只有潘德拉刚、坐在他肩膀上的莉可和身旁的葛兰欧莉——
「菲雅小姐们,加油~!」
不知怎地,连切子和傅婷也在。看来她们是将其他地方的监视交给底下的小弟,效仿老大过来参观吧。真希望她们能来帮忙。
但现在没有余力一直留意身后。春亮和菲雅他们一同攻向思列芙。但是,思列芙和上次一样,用那把西洋剑滑溜地挡下攻击。
恩·尹柔依已告诉过他们资讯。这是「速度报应」——是把吸收速度后,再以巨大斩击的形式释出累积速度的受诅咒西洋剑。所以若是太过急躁地猛攻,只会让对方提早发动反击技能。
「嗯!哈啊——怎么啦?太温和了,恶心具现化后的祸具。」
「你才……比较恶心吧?知道你的底细后,我大概明白了。」
「哼。诚然,不才就直接断言吧。你的喘息声,是快乐。」
「你应该是中了会成为速度狂的诅咒吧?愈是接收到快速的攻击,愈会感到兴奋之类的?」
「这个终究也只是卑贱的祸具——是一个无力又虚弱的贵族,为了在决斗上一定要杀死仇人,牺牲自己的力量,练就出仅利用对方速度的反击技能。但是,那个执妄的初次胜利,却让贵族对于速度产生了快乐与执着……真是可憎的故事!」
思列芙藉由集中精神在防御上,一一挡下了他们的所有攻击,慢慢累积速度。但是,这次和上次有几点不一样。一是自己参加了战斗。换言之,此叶变成了日本刀的姿态。
「虽然因为击中时的感觉很奇怪,耗了我不少时间,但要试试看了吗?」
「……虽是事到如今,但真的好吗?」
「因为,我已经不再是只会一味逃避从前的自己的那个我了。我就是我,是最喜欢春亮的我。」
春亮「唔」地呻吟。
「喂,现在别说这种话啦!」
「对不起。可是,刚才那句话算是在为自己加油打气喔。因为既然要动手,最起码要小心别让威力的余波砍下对方的脑袋呀。」
此叶的语气像正吐着舌头。但是下一瞬间,她又变成了几乎要让人背脊冻结,充满魄力的冷然话声,说道:
「那么——上吧……!」
这也无疑是她的声音。她体内的,另一个她的声音。春亮不感到恐惧也不畏缩,只是怀抱着信任,倾听那个有如肉食性野兽的声音。
春亮往前大步一跨,顺着此叶向自己身体所渴求地拔刀。白刃一闪——
「『显杀交叉』!」
「喔喔喔喔喔!」
这并不是利用对方攻击的力量,再只彻底破坏掉武器的「剑杀交叉」。而是显露出村正这个存在(夜叉)的纯粹锋利度,以破坏武器的「显杀交叉」。由于不需要配合对方的攻击,有着也能用以对付一味防御的思列芙这项优点。虽然也有威力的余波会伤害到敌人这项缺点,但现在此叶会小心着在最低限度下,别伤及对方的性命。所以虽然比不上倾尽全力的「交叉」,但这一击应该也能发挥出八成的效果——
被拔出的此叶白刃,与「速度报应」互相接触。美得令人胆寒的流丽日本刀刀身,和纤细的西洋细剑。哪边会碎裂,似乎是显而易见,但是——
可以看见此叶的刀身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堪称反常。原本应该会立即回到鞘中,保持着要拔刀出鞘的姿势。也就是说——
连此叶「显杀交叉」的速度,也被「速度报应」完全吸收了。然后藉由夺走速度,轻松地使这一记足以粉碎刀刃的攻击无效化。
「唔……!」
「嗯!啊,哈,咕呼思……嗯,啊,咿——!」
此叶发出呻吟,思列芙则发出了格外大声的妖艳叫声后,背部猛烈颤抖。此叶趁机抽回刀身,收进黑色铁鞘里。似乎是若一直以白刃的状态战斗,各方面风险都太大了。果然根本上说来,此叶还是不喜欢流血和伤人。
「啊呜……果然威风凛凛。诚然,不才认为始终都保持那种状态比较好……」
「喂,现在不是兴奋的时候!不过,兴奋的好像不只你一个就是了。」
菲雅轻撞了下眼神迷蒙的虎彻背部后,看向前方。
思列芙气喘吁吁,嘴角淌下恍惚的唾液,同时举高「速度报应」。
「做得……很好。但是,那招……果然很快。多亏于此——」
「好像累积完毕了呢……春亮,怎么办!要执行『那个』吗!」
「坦白说,我一点也不想执行。可恶,也只能相信了!」
倘若此叶的破坏武器招式无效,他们还有第二个作战计画。可以的话他们并不想执行,效果也不确定,只有那个中心人物信心满满地大肆提倡。但与其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巨大斩击撞来,也许该赌赌看。
菲雅率先开始行动。为了阻止「速度报应」的行动,她强行丢去劈刀。
「第二十七号机关·碾式齿轮态『强制磨灭机关赫密斯("Gearwheel-Trismegistus")』——祸动(curse/calling)!」
她在劈刀的速度被吸收后停住的状态下,强行变化形态,让交扣的齿轮旋转,试图将思列芙的西洋剑卷进里头。但是——
「肤浅!那依然是速度!」
「什么!」
齿轮的旋转——甚至连其速度也被「速度报应」吸收了,机关停止运作。但是,在思列芙抽走西洋剑时,春亮已经往前疾冲。他挥去此叶的铁鞘,但思列芙及时防御。又是滑溜的攻击触感。同时,虎彻也以虎爪攻击那把剑。速度虽被吸收了,但这在预料之中。虎彻顺势弯起虎爪手指,扣住「速度报应」的刀刃。
于是形成了此叶的铁鞘和虎彻同时压制住了西洋剑。紧接着,虎彻的身体以握着西洋剑的手为支撑往上一翻。
「喝啊————!」
在握着西洋剑的状态下,他强行使出了回旋踢。虽然菲雅制造了机会,此叶再以铁鞘掩护,但能够边用单纯的力量压制住刀刃,边施展出威力强大的飞踢,都是因为虎彻有臂力和决心。只要踢中,应该就胜负已分。然而——
「——!」
思列芙刹那间往下一跪,接着往后仰身,闪开了虎彻的空中飞踢。更顺势在扭转身子时打算抽出「速度报应」——
但是,她的身体已彻底失去平衡。
而他们作战计画的王牌,不是虎彻,而是从一开始就躲在隔壁树林里窥伺时机的她。
(真的没问题吗……!)
映照在春亮视野里的,是将头发当作弹弓,让自己以弹出之姿,从思列芙后方的树林里飞出的黑绘。
她的头发更是高速蠕动
,咻咻咻地像卷着漩涡一般——
缠住她自己娇小的四肢。
「由自身的进化所发明出的这个超级必杀技,名称的话……」
然后,她带着和平时不同的认真表情,喊出了招式名称。
「就是模式『王国的清盛』!」
下一秒——卷住她手脚的头发发出了光芒。和治疗时瞬间发亮的那个光芒相同。是今天一大早,黑绘在起居室里流泻出的那个光芒。没错,那就是当时她正发明、练习的招式。由于会散发出和治疗时相同的光芒,可知那个招式是使用了从他人头发上搜集而来的精力。
据黑绘所言,那个招式是从卷住身体的头发送出精力后,让肉体本身的力量增强,再像穿着动力服一样,利用头发增强自己的动作。
当初考虑到若能成功地埋伏等到思列芙,之后要有什么作战计画时,黑绘向他们提出了这个建议。直到这个步骤为止,他们当时也亲眼确认过了。但是,实际上施展的话,似乎会消耗掉大量能量,实际上并不清楚会有多少效果。会如何呢?真的会如黑绘所言——
「GO——!」
刹那间,黑绘消失了。不对,她只是一瞬间往前踏了一步。只是因为如闪光般压缩了速度,目光才跟不上她移动的身影。
「喔喔!也太快了吧……!」
菲雅还没呻吟说完,黑绘就已经欺近到失去平衡的思列芙身后。她抬起卷着发光头发的手臂,接着又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刺出拳头。动作本身并不娴熟,但速度和威力仍足以撼动空气。
是真的。这简直就像是雏井艾希的「酢浆草的实验表(Clockwork Life)」——完全的身体强化能力。虽然黑绘也说过,效果的持续时间真的只有一瞬,不像艾希一样能维持到四分钟。
但是,现在只要有一瞬间能达到那个领域就好了。思列芙失去了平衡。在「速度报应」被虎彻和此叶压制住,好不容易才抽出一半的这种状况下,她根本来不及应对。思列芙若有能做的事情——
「咕喔——!」
大概是垂死挣扎吧。她保持着下跪后仰的不自然姿势,动起空着的左手用以抵挡黑绘的拳头。
真是无谓的反抗。即使黑绘的拳头再小,也不可能用一只手就抵挡得了。媲美雏井艾希等级的拳头,不费吹灰之力就粉碎了她的左掌——
「……咦?」
但是,并没有。
黑绘发出了怔愕的声音,紧接着从拳头与掌心的接触面,传来了两辆汽车正面冲撞般的轰隆碰撞声。同时,思列芙终于让右手上的「速度报应」脱离他们的束缚。当刀身得到自由的那一瞬间——
「——报应……吧!」
「危险,春亮!」
「呜哇啊啊啊!」
她抽出剑后举高一挥,释放出了巨大的剑压。由于勉强在不自然的姿势下挥剑,剑压几乎是往正上方释出,但距离极近的他们不可能不受影响。春亮好不容易才以此叶的刀身护住自己,但还是被大幅往后撞飞。看来比起确实瞄准再攻击,思列芙更优先选择重整态势吧。
多亏了此叶操纵身体,春亮勉强护着身子着地。
「……虎彻呢?」
「不才没事。虽然吓出了一身冷汗。」
「菲雅也没事吧?」
「嗯。是说,黑绘,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吧!」
「哎呀,真的呢。我已经成功按照预定计画行动了,但没想到在其他地方出现了严重的失算……」
大概是采取防御动作失败了吧,黑绘猛地从地面撑起上半身说道。包覆住她全身的光芒在这时弹开后消失无踪,然后——她抬起刚才刺出的右手臂,只见卷在上头的头发啪啦啪啦掉落。
全被砍断了。
「真是失算。没想到她不是人类,而是我们的同伴。」
「真的假的……!」
春亮发出呻吟,但答案只有一个。能以空手挡下黑绘的那种攻击。能在接触时空手砍断黑绘的头发。和此叶及虎彻一样,具有刀刃的性质吗?
「真是矛盾,莫名其妙。明明和我们是一样的存在,为何会成为骑士……!」
「并不矛盾。散发着尸臭味的祸具太过可憎,不该存在于这世上,全都该被破坏——包括自己在内。」
头盔底下,看不见情感波动的视线贯穿他们。果然只让人觉得矛盾,也只觉得有哪里搞错了。她的发言听来像是期望着自杀。最不适合成为骑士的骑士。
但是,现在比起思列芙本人,还有更该优先思考的事情。
(可恶,怎么办……?)
计画失败了,必须重头来过。必须再一次攻破那把剑的防御,打败思列芙,救出锥霞。但是,身为王牌的黑绘已经现出踪影,同样的手法无法使用第二次吧。黑绘又像是体力耗尽般摇摇晃晃,八成也无法连续发动。怎么办——
就在这时——
只见思列芙吃惊地转动头部。
春亮略微回过头,发现至今一动也不动的某人正迈步走来。
是潘德拉刚。眼神不知为何非常严峻。
「喂~?你想干嘛?只是参观而已吧?我讨厌麻烦的事情耶!」
「预料之外的工作真是太过麻烦/值得去做,教人困扰。」
不知有无听见莉可两人说的话,只见潘德拉刚依然一脸肃穆,转动视线——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经过时似乎瞥了黑绘一眼。
但是,他立即将脸庞转回正面,有些不自然地突然放松表情。
「哈哈~不是,因为真的只是一直看着的话,实在太无聊了。整个人开始心浮气躁,所以才觉得至少出动一次也没关系吧。别担心,我不会使用你们,放心吧。」
「呣,那样子也觉得有点讨厌耶。嗯,算啦……」
「安心/可惜。那么,我就在这里待命,主人。」
葛兰欧莉停下脚步,目送主人的背影。春亮眨了眨眼后,问:
「你……你要帮忙吗?为什么突然改变心意?」
「嗯~……比起没有时间慢慢参观,不如说我厌倦只是参观了,也觉得差不多该结束了。所以,你们不需要出手。」
「哼。竟然这么有自信,那就随你高兴吧。」
「那么,就让我们见识见识你的本事吧。」
这时,春亮手上的日本刀略微动了一下。似乎是纳闷地看向虎彻。
虎彻用力吐了口气,用衣服袖子擦去汗水。舒缓开紧绷成虎爪的手指后,甩了甩手腕,再调整松掉的衣服腰带——
多半是察觉到了他们的视线,他再一次叹气,用无奈的声音说:
「——一切都结束了。既然师团长亲自出马,纵使她是祸具,那点程度的骑士也没有胜算。不才们已经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潘德拉刚让莉可继续坐在肩膀上,恰然自得地往前进。思列芙架起「速度报应」,两人间的距离愈来愈短。思列芙仅迟疑了几秒,但见潘德拉刚的行动没有改变,便下定决心般地大幅后退——
「嘿哟。」
「——!」
然而,明明看起来并没有特别加快速度,潘德拉刚不知何时已经大幅跨步,莫名其妙就欺近了思列芙的身体。他并不是像妮露夏琪一样调整了时间吧——恐怕单纯是步法的关系。只是因为等级太高,中间的过程看似直接跳过了。
潘德拉刚缓缓地,真的是缓缓地,伸出手臂。
思列芙架起「速度报应」,面对袭击自己的难以理解人物,发出了呻吟。即使她想拉开距离,潘德拉刚仍一直紧紧地跟着她。唯独伸出手臂这点没有改变。从容地,不疾不徐地。就算思列芙转身或跳跃,距离依旧维持不变。像吸附着她般,潘德拉刚始终保持着欺近她的状态。
然后,那只不断缓慢伸出的手臂,以令人畏惧的轻松动作——也就是仅以手背轻轻推开「速度报应」的刀刃后,便突破她的防守。紧接着,就像触碰肥皂泡泡般,动作轻柔地抵达思列芙的身体。具体而言,是抵达她胸前的隆起上。
「嗯,虽然偏小,但形状很漂亮。是B吧?」
「!你这混帐……!」
思列芙发出呻吟,莉可正要开口抗议他的性骚扰时——
那一瞬间——潘德拉刚的身体略微下沉,然后一震。至少在春亮眼中看来是这样。真的是非常细微的,重心的移动。但是,那个动作所产生的力量位移在刹那间增幅,传到他的手臂、掌心,再传到触碰着的思列芙胸部——
「什么……咕啊啊啊!」
仿佛被倾卸车狠狠撞到了般,思列芙的身体一边猛烈旋转一边飞进了空中。不,用倾卸车来形容还不够。她就像被踢起的足球一样,像开了大洞的人形气球一样,身体飞过群木的遥远上方,消失在了邻近树林的彼端。大概是剧烈旋转的缘故,捆绑松开了吧,她背上的那把「长枪」中途飞了出来,掉往反方向——越过护栏,掉到临海的悬崖下方。
潘德拉刚望着思列芙飞去的那片树林,说道:
「喔喔,飞得比想像中还远呢……对喔,她不是人类,所
以很轻吧。而且又是B。」
「跟那又没有关系!」
思列芙被打飞到了极远的他方,甚至让人提不起劲想去找她。潘德拉刚似乎也不打算移动,只是搔了搔头。
春亮手中,此叶以吞着口水似的气息咕哝:
「发劲吗……动作真是熟练……!」
「前任师团长是拳法高手,他似乎接受过前任师团长的指导。」
虎彻点着头说:
「既然速度会被吸收,那么只要以不会被吸收的速度……施以不存在着速度的攻击即可,然后一击决胜负。化作言语虽然简单,但诚然,并非随随便便就能付诸实行——」
「嗯~因为摇摇晃晃的关系,我还以为是不是在作梦呢,但这是现实吗?没想到这么简单就结束了~明明我也很努力呢。」
「虽然不晓得对方现在怎么样了……但算了,反正我们的主要目的本来就不是杀了那家伙。春亮,去救锥霞吧!」
「嗯!」
一行人急忙跑向思列芙抛在脚边后,一直被丢在原地的行李箱。中途,春亮先匆忙向潘德拉刚道谢。
「抱歉——多亏你帮忙!谢谢你!」
「啊。嗯……不用放在心上。」
潘德拉刚看也不看春亮地回答,似乎有什么在意的事情,又变回了眯起双眼的表情。他的双眼注视着的,是思列芙消失的树林?还是——
(……?,)
看见他的表情,春亮有些不解,但坦白说,现在实在没有心思多加留意。
「班长!」
所以,在道完谢后,抵达行李箱前的数步之间,这件小事就已经彻底从春亮的脑袋当中消失了。
菲雅急得没时间确认行李箱是否上了锁,直接挥舞劈刀,砍飞行李箱上的钩扣。春亮慌忙打开——然后倒吸口气。
「锥霞……!」
「班……班长!」
春亮抱起锥霞,将她的身体从行李箱中拖出。
她的模样惨不忍睹。衣服破破烂烂,近乎半裸,紧身衣裸露在外。肉体上没有伤口。这是因为受诅咒力量的缘故。但是——
眼神非常空洞。
「啊……啊……」
她微微动着嘴唇,也不晓得那半睁的眼睛是否认出了他们。
此叶不知何时变回了人型,迅速穿上虎彻恭恭敬敬递上的衣服后,走上前来,蹙起眉察看锥霞。
「意识不清……是缺氧吗……?但被关在这种地方里,也是当然的吧……」
但是,菲雅总觉得不只这个原因。锥霞眼神里的情绪,好像和从前站在自己这个拷问道具面前时,在人们眼中看见的情感一样。
没错——就是绝望。
这时,锥霞又掀开嘴唇。这次的声音比刚才大声一点,勉强不再是呻吟,而是一句话语。一句谁也不想听见的话语。
「杀……杀了……我吧……」
「!班长,你在说什么!」
「求求……你了……不要利用我……去做那种事……」
「锥霞,你振作一点!」
「上野同学!」
「班长,没事了,我们已经打败那家伙了,你不用再担心了,班长!」
春亮捉着锥霞的肩膀猛力摇晃,但她的眼神依旧空洞。
「……死了……还比较干脆……谁来……脱下它……」
「班长!」
春亮在手上施力。话声中有着怒气。他无法接受吧。锥霞为什么要说这种话?绝对不想听到的话。不想从她嘴里听到的话。
春亮的双眼痛苦地眯起,开始在手臂上施力。
不论是他那种眼神,还是他采取粗暴疗法殴打锥霞,菲雅都不想看见。
还有……更加简单的做法。
所以,菲雅先闭上眼睛,让心情平静下来后——
「喝啊——!」
板着扑克脸,使尽全力撞向春亮的后背。
「呜哇!」
春亮不可能预料到她的行动,所以抱起锥霞的他,身体就这么往前倾。
没办法。不想看到春亮动手打人的话,就只能想到这种刺激疗法了。也就是人体肌肤刺激疗法。春亮可以再抱紧她一点。可以藉由体温和厚实的胸膛,再多向锥霞表示自己就在这里。没办法,只有这一次她就允许吧——菲雅这么想道。
「啊。」
但是,由于春亮太过毫无防备,因而产生了超出预期的效果。
春亮失去平衡后,在紧抱住锥霞的同时,脸庞也猛地向她靠近。同时不知是怎样的偶然,锥霞也以相同的部位接下了他的脸庞。
也就是说——
「嗯呣……!」
「嗯……?」
春亮的嘴唇,压在了锥霞的双唇上。
「咿——!你……你在做什么啊——!」
「哇喔,这是刺激疗法吧?」
乳牛女就像某幅画般,用双手挤着脸颊发出惨叫声;黑绘则有些开心地低喃。
黑绘说得没错。虽然变成了超乎预料的事态,但至少她预期的人体肌肤刺激疗法,一样发挥出了效果吧。不如说,肯定产生了比她预想的还要大上数倍的效果。因为她早在很久以前就发现到了锥霞的心意,所以春亮的这个行为,一定会对她造成很大的冲击。
「……」
当然,心里也反射性地产生了想拉开两人身体的冲动。
但是,只有现在她忍了下来。
因为有理由。菲雅撇着嘴,只是注视着两人。
两人的嘴边。尤其锥霞口中的某种东西,好像在春亮的嘴里动了一下。春亮的眼珠子不停打转,全身僵直。
「……嗯……嗯……嗯……?」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后。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锥霞的双眼用力地眨了一下,紧接着眼珠子剧烈地往左右两边转动,又用力眨了一下眼睛后,似乎终于掌握到了现在的情况——
「噗……噗哈——!夜……夜知,夜夜夜夜夜知!什什,什什什什什么!」
「不是,你误会了!不是的!那个!」
「蠢毙了,蠢……蠢毙了……!」
锥霞满脸通红。春亮依然抱着她的肩膀。此叶恍然回神。
「是没关系,叫醒上野同学是没关系!但菲雅,我要向你的方式抗议喔,为什么要那么做!」
「哼……哼,又没关系……」
没错。没有关系。
菲雅盘起手臂,将脸撇向其他方向,在自己心里嘀咕。
这就是所谓必要之恶。的确,刚才那是超乎预料的不幸意外,自己也不乐见,但是,总比春亮打锥霞要好。这是无可奈何。而且,这样子也能彰显自己的心胸宽阔,她觉得没什么不好。向谁彰显?谁晓得。也许是神这个对象。总之,她不介意。
因为,自己接下来回家之后——
「我打算……做更加惊人的事情呢……」
她只在嘴里嘟嘟哝哝地说。猜想自己的脸颊也红了吧。
光是想像,就觉得非常难为情。
结果到头来——
自己会无视刚才的意外,是因为既然自己心胸宽大,原谅了锥霞拥有那种幸福的的难为情,自己接下来打算要做的难为情行动,一定也会被原谅吧。她并不是一个人占尽好处,所以谁也没有资格抱怨喔——就某方面而言,可能算是提前支付了免死金牌的费用吧。
*
然后,春亮目不转睛地望着怀中的锥霞。羞红的脸颊。她似乎恢复了意识。但是,有些话非说不可。他的心底——有着愤怒。
「班长。」
「啊……」
从她仰望自己的眼神,看得出她察觉了自己心中的怒气。
「拜托你,不要说……想死……那种话。为什么啊……」
「……抱歉……」
「为什么?」
锥霞微微摇头。
「我不能说,也不想说……」
她的模样就像挨骂的孩子。事实上,自己正在骂她,责怪她。不论如何——他都不希望她放弃自己的生命。
尽管如此,现在她的温度就在怀里仍是事实。宜人的温度。柔软的肌肤。
春亮呼地吐气。
「……这次就扯平吧。」
「咦……?」
春亮继续注视着她,说:
「我也——做了班长觉得无法原谅的事情。做了必须向你道歉的事情。所以——」
「那是……什么……?」
只能诚实回答。那也是自己的期望。
「至今我真的——从来没有打从心底站在班长的立场上,思考过这件事。也没有去理解。班长是抱着什么心情向我告白。所以,我才会说出了『希望能和以前一样』这种话——我想对这件事道歉。对不起。」
「……你明白……就好。」
接着,间隔了很长一段时间后,锥霞抬眼问他:
「那么,那个,回答呢……」
「嗯,我会回答你。我,我……」
咕噜地吞了口口水后。
抑制住害怕
般颤抖着的喉咙后。
「我大概……喜欢班长吧。」
「……!」
锥霞弹也似地抬起头。可以感觉到身后的此叶她们一阵惊慌失措。但是,春亮暂且不去理会那边。
「你既漂亮,又聪明,试着想像的话,也会有非常幸福的感觉。像是如果今后可以一起吃饭、一起念书、一起出去玩的话……可是——」
「可是?」
锥霞的眼中染上不安的色彩。
春亮搔着头,老实地接着说道:
「不知道怎么回事,画面中果然不只有班长一个人,像是菲雅和此叶也在。」
「啊……」
锥霞的眼神飘动,轻叹口气。低垂着头,保持沉默,但不久后——
「说得……也是呢,那是当然的。我——」
「啊~等一下,班长。我还没说完。呃……根本上来说的话,我其实不太了解交往这回事。该怎么说呢,如果要我和班长交往……我反而会觉得:『现在才问吗?』虽然这样子说很奇怪。」
「咦?」
「该怎么说,你至今偶尔也会住在我们家吧?大多时候都在一起,和危险的对象战斗、待在危险的地方,一起努力解开各种谜团。所以,在我心目中——班长已经不在那种要不要交往的领域里了。而是在我心里更加深层,绝对无法切割的地方。」
锥霞瞪大双眼。春亮不明白这代表什么意思,只能继续说下去:
「就和家人一样。所以,我只能想像到你和菲雅及此叶她们在一起的样子——而那个想像让我觉得非常幸福。所以——」
虽然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
但明明白白地,打从心底期望的事情是——
「我无法接受你不待在我的身边。」
他真的如此认为。
「可是,但是——」
「我知道。关于怎样算是『待在我身边』……班长就是想知道『要如何待在我身边』,想厘清两人的关系,才会向我表白心意。所以啊,要不要暂且先确定这件事,然后往前迈进一步呢?」
然后,春亮咧嘴微笑。
说出了他早已决定要说的话语。
「一起住在我们家吧,班长。」
「什——」
锥霞瞪大了嘴巴和眼睛,停住不动。
「当然,你搬来的话我会很开心。因为我喜欢班长。我很高兴可以随时见到你。啊,不过,我的意思并不是你一定得解开诅咒才行喔!不,我的确也希望你解开啦,但这点并不构成任何理由……呃,该怎么解释才好呢?总之这点只是其次,不,当然这件事也很重要啦,呃~但就是这件事并不会成为扣分的因素——」
完了。说完重点以后,一松懈下来,讲话就变得支离破碎。春亮慌忙想重新整理思考话语,但是——
「……是吗?我好像明白了。」
锥霞缓缓地眨了眨眼睛,像在说给自己听一般地低喃:
「结果——我太被告白这项行为本身困住了吧。只会用『反正』这种逃避的副词当作盾牌,就真正的意义上而言,从未去想过什么样的结局才是最好的……说得也是呢。或许,我的告白并不健全——虽然这真是蠢毙了。」
「呃——也就是说,因为我只知道自己的情况,所以才会这么说。我还真是任性呢,嗯。任性地说来,就是我想让那个家变成更加幸福的所在,当中需要有班长在。这是真的。所以,我希望你搬进来。我现在只能这么说。」
锥霞像再也按捺不住般,「呵」地扭起嘴角,边忍笑边小声说:
「真……真的是……蠢毙了。呵呵!这样简直像在求……但应该不是吧。哈哈……」
「那个……班长?」
「我去。」
听见锥霞干脆回答,春亮反而无法意会过来,眨了眨眼回望向她。锥霞用平常锥霞的眼神,有些兴味盎然地接着说:
「我的意思是,那就打扰了,夜知。已经无法取消了喔。」
春亮呼地吐气。
「我不会取消。」
「我可是个麻烦的女人,既自卑又爱嫉妒。你做好觉悟吧。」
「……还请手下留情。」
春亮苦笑着回答后,锥霞「哎呀」一声,对他露出有些诧异的表情。接着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动视线。
「嗯……这样啊。因为是第二个人,所以游刃有余吗?」
「第二个人?……啊。」
春亮也发现到,锥霞的视线前方,是一脸有些疲倦的此叶。锥霞像在问明天的天气般,轻快地说:
「此叶那边的进展又是如何呢?」
「之前本来停滞不前,但顺利地重新开始了喔。我们不再是姊弟了。」
此叶无奈地耸着肩膀说。闻言,锥霞点一点头。
「重新开始吗……我也算是这么一回事吧?本来想壮烈地牺牲然后逃跑,但夜知似乎不允许呢。既然他要我正面挣扎,那正合我意。」
「要是能接近终点就好了呢。」
「我有同感。」
两人不知为何互相了解似地颔首。
「那个——虽然发生了不少事情,但我希望以后就像现在这样相处下去……请……请问两位可以吗?」
春亮自然地变成了敬语。两人看向他说了:
「我只想说一句话,那就是:『想夜里私会的话请自便!』随时恭候大驾。」
「什么!不,不——我……我也是!那个,如果你想的话,那个,我也……不打算拒绝喔!虽然这真是蠢毙了!」
话题跳太快了吧!春亮顿觉一阵天旋地转,求助地看向四周——
「现成的美女投怀送抱!还可以轮班!今后要比往常更加留意相机有没有充饱电才行!」黑绘大声嚷嚷,虎彻则鼓着腮帮子,充满怨念地望着此叶,菲雅脸庞抽搐,眉毛不停抖动,说:「没……没错,我才不在意。一点也不在意。太轻松了……哈,哈,哈。」然后用力地捏着自己的手肘。
当然,看来在今后的生活上,没有半个人可以依靠。
*
「……对了,思列芙怎么样了?」
「潘德拉刚将她像球一样打飞以后,就没有下文了。不过她似乎不是人类,应该不会丧命吧。」
「嗯……真的是蠢毙了的失算。要是更早察觉到那家伙是人型化道具的话,我之前也不会被她抓住。因为没想到她可以空手砍断我的脚,所以才没能成功逃跑。」
「和此叶她们一样,是某种刀刃吧?」
「大概吧。」
锥霞伸直先前被迫曲起的手脚,一边呼吸新鲜空气一边交谈,光是如此,就恢复到了原先的身体状态。原本她就没有受到「基美史托兰提之爱」须发挥治愈能力的重伤,至今无法起身,只是因为缺氧——和单纯精神上的理由。
两边都受到治愈后,锥霞扶着春亮的手缓缓站起来。真是占了便宜。但是这时,些微的幸福感马上被破坏殆尽。
「嗨,好像结束了吧?真是不得了呢:」
「……拍明。」
自己的哥哥和恩·尹柔依正慢条斯理走来。刚刚她才听说为了拯救自己,他们订定了怎样的作战计画,现在姑且只能瞪他。
「看到你平安无事比什么都重要,锥霞。太好了太好了。」
「……」
「话说回来——那个交易要怎么办呢?」
锥霞已能立即回答。
「没有必要。之前是我脑袋出了问题。」
「是吗?嗯,那也是你的自由。」
「……我要问一件事,暗曲拍明。」
「什么事,亲爱的妹妹?」
锥霞让全身所有力量都倾注在双眼上,为了看穿所有谎言,为了看透所有欺瞒,为了谴责所有诓骗。
「叫我们去抢夺那把『长枪』——你究竟想做什么?」
「咦?当然是研究它啊。看它有什么样的力量,有什么样的诅咒之类的。」
拍明一脸愣愣地说。锥霞更是眯起双眼。好想追究,好想追究——但是,她现在不能在这里说出具体的内容。倘若拍明真的一无所知,那就会变成自己告诉了他资讯。思列芙打算执行的,让人全身寒毛倒竖的目的。利用那把「长枪」的力量——
「……是吗?那就好。」
锥霞吐一口气,假装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地别开目光。
除此之外,她也无能为力。
但是,当然这对拍明来说,并不是未知。
(因为我说过直到救出锥霞为止,都不会说谎……所以现在已经没关系了吧?)
拍明仅在心里苦笑。
当然,在召开那场聚会之前,他也没有说谎。真的有方法能够脱下「基美史托兰提之爱」,而不使她死亡。假使她顺利地履行了约定,他就打算告诉她。
不过,那个方法是使用所有存在于某处的大量免罪符机关,藉以中和诅咒,所以实际上她是否会选择这个做法,仍是未知数。
为了汇集每张免罪符机关的力量,再输入进「基美史托兰提之爱」里,也必须在研
究室长国里制造应有的设备,并且进行调整。也就是说尽管只是暂时,锥霞都必须回到研究室长国——他不认为她会接受。
(只是理论上可行,但实际上……就不一定了。像是脱下的瞬间陷入假死状态,这种情况似乎很有可能发生。纵然周全地准备了医疗用的复苏装置,届时的存活机率是一半一半吧……嗯,真是不错的未知。)
为了提高机率,就必须增加免罪符机关的绝对数,但是,现实中这也是不可能实现的事。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免罪符机关原本就只有三十二张。
夜知崩夏这个窃贼从世界各地搜集到了十几张,已经插入受诅咒立方体的也有十几张——再加上窃贼想尽办法也拿不到的剩下几张。虽不晓得剩下一张还是两张,但总之他猜想,免罪符机关的清单就是这样。
所以,根本不可能增加数量。至于从受诅咒立方体体内取出免罪符的方法,不论是对她本人、对夜知家的人们,还是对自己而言,都是未知。既知的肯定只有一人。而最后剩下的免罪符机关,恐怕就落在这世上最难取得的地方——
(虽然两边都差不多呢。)
拍明又只在心里暗暗窃笑。接着,转换思考。
无论如何,一直思考这些假设性的事也无济于事。现在还有更加现实,更应该优先考虑的事情。
拍明佯装不经意地转动头部。在能够环顾的范围内,视野中似乎没有「那个」的踪影。
他「哎呀呀」地叹气。
真是失算。明明他将地图上思列芙最有可能出现的第一顺位交给了他们自己,而让春亮他们负责第二顺位,没想到思列芙却出现在了第二顺位地点。当时会颠倒顺序,也不是在撒谎。他是基于善意,想由他们承接下辛苦的战斗。拍明心中打着这样的算盘。
(总之——计算有些出了差错呢。虽然我不在意锥霞是否要继续交易,但是,那把「长枪」我实在无法轻易放弃……)
与真正的心情相反,拍明倏地放松脸颊。
然后,尽可能若无其事地,当作这没什么大不了般地——
「呃……那么她持有的长枪怎么样了?正如我对锥霞说的,我很感兴趣,可以的话很想调查看看。还在骑士殿下那里吗?」
「啊~?不,我记得飞往那边大海的方向了。」
潘德拉刚有些心不在焉,努起下巴示意大海的方向,紧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
「对了,我刚才好像看到软绵子和傅婷跑下去找了。因为我们的教诲,就是自己的祸具是自己的祸具,落败敌人的祸具也是自己的祸具。喂~找得怎么样了~?」
潘德拉刚朝着一旁悬崖底下扬声喊道,于是虽看不见人影,但切子们的声音传了回来。
依然是怯懦的声音,和喜欢打扫的屋子粗鲁的声音。
「呼咦咦咦咦,切子这种很弱的人,果然连找到掉落的长枪也很困难吗~?找不到~……好像可以听到有人说:『用你那瞎了的眼睛,不管什么都找不到吧!不管是长枪,还是这世界的真实!』呜呜呜呜。」
「这里的岩石区……太杂乱了。海带芽、空罐子、塑胶袋。呜!好想整理……」
这时,有人拉了一下春亮的袖子。转头一看,锥霞将脸庞凑向他低声说:
「夜知,那把『长枪』——很危险。必须破坏掉它,不能交到任何人手上。」
由于锥霞的语气太过认真,春亮也压低声音反问:
「为什么?」
锥霞蹙起眉,露出犹疑的表情后,说:
「……这件事连说出来也很不吉利。我只能说,绝对要破坏掉它。」
既然锥霞这般坚决主张,春亮心想这肯定是无庸置疑的事实吧。但是切子她们已经出动寻找了。
「意思是要比她们早一步找到吗?要是她们抢先一步的话……?」
「就和她们谈判,取得那把『长枪』——再不然……」
就是不惜战斗了。
锥霞的眼神再清楚不过地诉说着这句话。可以充分体会到她是认真的。
身旁的菲雅他们似乎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虽然我不太明白,但既然你都说到这种地步,肯定错不了。」
「是啊。我们要先一步找到,再破坏掉它。」
「既然村正大人都这么说了。」
「我也会加油哟~虽然头发浸到盐水的话,之后会很麻烦,但必杀绝招失败以后,得趁这时候挽回我的名誉才行!」
这时,笑咪咪地望着大海方向的拍明,也立即举手说道:
「看来很辛苦呢,那我们也得帮忙才行……恩·尹柔依,麻烦你了。率先找到的话,可以拿到约一成的谢礼喔。」
「吾之疑问,询问一个物体的一成谢礼是什么的未知。」
「当然是指让你优先研究的权利啊。不过我想会等到我们都调查完了未知之后再还给你吧。」
「……就一般情况而言,我想这是所谓的半路抢劫吧。」
恩·尹柔依叹了口气,接着轻轻纵身一跳,越过柏油路面。想当然耳,完全听不见她降落在悬崖底下岩石区的声响。
「咕!果然大家都有快者得胜这个默契吗?得快点才行!」
菲雅一马当先往前冲,春亮等人也慌忙紧跟在后。春亮还希望锥霞继续休息,但看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似乎绝不会答应他的建议。
锥霞的眼神非常认真。她毫不在意大半紧身衣都裸露在外,寻找起长枪。春亮不得不感到不可思议。
让她这么竖地想破坏掉的那把长枪——
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力量?
但是结果,花费了大把时间搜索后,还是没有找到长枪。
找到后来,能够在水底大步前进的傅婷,开始检查起岩石区前方的海底。见状,恩·尹柔依一边咕哝说着:「我也很擅长捕斯库那基(鱼),绝不能输。」一边与之对抗地跳进海里。无法在旁坐视不管的此叶也叹了口气,纵身跃进海中。「村……村正大人跳下去的话——!」虎彻也自暴自弃地跟进,黑绘也用头发在海底搜索,所以人数上春亮他们占有优势,但是——还是找不到。
日头西沉,四周几乎被夜色笼罩,现场开始出现用消去法得出的结论。
「找了这么久,还是找不到的话……」
「只有可能已经被冲到很远的地方了呢。那把长枪看来是木制,所以很有可能。」
「嗯,我也用头发搜索了相当广阔的范围喔。沉进海底的话,不可能找不到。也不可能漫步海底的专家和潜水专家两人都找不到。」
春亮瞄向锥霞,她正聚精会神地凝视着昏暗的大海。
「——是啊。如果是就好了……」
虽然还有些不满,但她似乎暂且释怀。轻吐了一口气后,锥霞转过身,找到可以沿着岩石区回到原本道路的地方后,开始迈步。途中,拍明一脸失望地说着:「哎呀呀,真想拿到呢。」浑身湿透的恩·尹柔依则回道:「真是非常抱歉。」两人也与锥霞会合。当然,锥霞没有再看向他,也没有和他说话。
「哈呜呜呜,果然没有找到……软弱的切子连运气也不好。」
「明天我想做日光浴。我要彻底地晒干身上所有地方……!」
紧接着,消沉地垂着肩膀的切子,和默默显得愤慨的傅婷也走往相同的方向。
与各个阵营都保持着些许距离,一行人鱼贯前进。菲雅突然开口:
「对了,时间都过这么久了,我还以为思列芙会回来,却没有出现呢。」
「可能是伤势太重了吧?毕竟被打飞了那么远。」
「就算回来……嗯,如果被海水冲走,那家伙也找不到吧。」
「如果是就好了。」
锥霞的侧脸还显得有丝担心。这时,春亮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班长,『黑河可怜』呢?」
「你这么一提……被抓住的时候被她抢走了,还没拿回来。」
锥霞像在说「经你一提才想起来」,举起右手嘀咕。但是,她接着吐了口气,笑道:
「不过——反正,没有的话就算了吧。」
「明明以前有一次我要你给我,你还不给我呢。」
「现……现在的情况……和当时不太一样啦。蠢毙了。不过,没有任何可以防身的东西,多少教人不安。让我找找你家的仓库里有没有什么东西好了。」
「诅咒太过强烈的东西可不行喔……」
总而言之,没有了那样东西的话,锥霞就不用再因勒死他人的这个诅咒——唯一的实现方法就是自残这项行为——而受到折磨了。可以说只有这点值得庆幸吧。之后只要在住在那个家的期间,慢慢地解除紧身衣的诅咒就好了。土地具有的净化能力,应该会慢慢一点一滴地消除掉她的诅咒。
建于悬崖上的阶梯映入眼帘。在上方的护栏附近,大概是过来察看情况的吧,可以看见理事长他们和崩夏。潘德拉刚他们也站在一旁。
潘德拉刚靠在护栏上,望着大海。
看起来既不是无聊,也不是开心
,也不是不悦。
不知怎地,他的视线——
像在说被黑暗笼罩的大海彼端,隐藏着非前往不可的新大陆般;像是为了不错过闪烁的光芒,所以要目不转晴地凝视一般。
充满了教人不解的肃穆。
*
当天深夜。
锥霞毕竟不可能从今天起就住在夜知家,表示要整理行李后,就回自己家了。黑绘大概是因为施展了必杀绝招,显得有些疲累,好像一洗完澡就窝进自己房里睡觉了。此叶、虎彻和崩夏,也因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已经在睡了吧。
——所以,没有任何碍事的人。
菲雅吞了口唾沫,看向叫来自己房间的春亮。
他正神色紧张,注视着全裸的自己——虽是立方体的姿态。
「真……真的可以吗?菲雅……」
「嗯,可以。」
她决定了。
想起了那艘决斗船上,春亮看来十分巨大的背影。
「你一定……已经得到了新的力量。借用当时出现的词汇的话——就是与『夜知家』有关的,大家的力量。」
「菲雅……」
「我认为,那份力量应该值得信赖。至少我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必要再一个劲地横冲直撞,认为所有事情都要由自己亲手守护。」
她突然放柔语气。因为她发觉到了。不论嘴上说了什么,这无疑——
「……真是任性呢。我能借你的力量虽会变少,但你能再从其他地方借来吧……也就是撒娇……不,或许可以说是偷懒。」
「哈哈。」
这时春亮也倏地放松脸颊,接着闭上眼睛,拍了一下自己盘起的膝盖,动作夸张地用力挺胸。
「我这次学到的教训,就是可以说任性话的时候,就说吧!」
他只张开单边眼睛,以说笑的话气接着道:
「这是臭老爸教会我的,所以如果要抱怨,不要找我,麻烦找他。」
「呵……是啊。所以,我要说出任性的要求。不过,这件事到头来也是看你的决定。只要你说『不要』,一切就结束了。怎么样?」
「我才不会说呢。」
「这是崩夏送你的生日礼物。」
「既然如此,我要怎么使用,是我的自由吧。」
菲雅吐了口气。自己的任性受到认可,让她很高兴,同时也很困扰。
但是,她已经无法回头了。
「这个模样的我,没有手臂,也没有手指。一个人什么也做不到的我,为了变得更加什么也做不到——我需要你的力量,你的意志。」
所以——她静静地加上这句后。
用立方体的眼睛,笔直地注视着他。
「给我……你的生日礼物吧。用你的意志,塞进我的体内。」
他害臊地搔了搔脸颊。
「……总共有几张?」
「十六张。我有些缺口在一开始就被封住了,所以只剩下一处。」
「还真多呢,我可能没办法很温柔喔。」
「照你的速度放进来就好。事到如今,我也不会再抱怨了……」
只剩下一个缺口,确实让人觉得很不干不脆,但反过来想,她并非失去了所有战斗能力,并非完全无可挽回。也许不需要想太多。
明明已做好了觉悟和决心,反而倒是春亮拖拖拉拉,害自己更是害羞起来。
菲雅吸一口气,说道:
「喂……别太着急……过来吧……你也该……动手了吧……?」
春亮一瞬间「咕」地发出呻吟,往后仰身后——
他连耳根也红透了,终于下定决心般地说:
「我……我知道了。我也做好了觉悟,就奉陪到底吧!」
自己的裂缝,经由他的行为遭到填满。
「嗯……啊!……啊,啊啊,呼啊……」
「别……别一直发出怪声音啦!但我从以前就很好奇,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啊……?」
既紧,又有点痛,让人喘不过气来。
但是,其实很舒服。
这一定是因为,动手的人是你。
自己的裂缝,经由他的行为遭到填满。
「嗯~我应该多少进步了一点吧?」
「第一次……嗯!真的很……笨拙喔……」
「现在呢?」
「咿,嗯啊啊!不……不予置评……」
他看好戏地,摇动插到一半的免罪符机关刺激她。
但真正的答案,一定早就泄露了。
自己的裂缝,经由他的行为遭到填满。
「仔细回想起来,这件事至今已经做过好几次了呢……感觉有点怀念。」
「呼!……我……我才不觉得怀念呢,已经忘了。」
骗人。她记得很多事情。
他最一开始那笨拙的动作。
他的嘴唇触碰到她的那一天。
发生了悲伤的事、快乐的事之后的,这项行为。
满满的,都是回忆。
自己的裂缝,经由他的行为遭到填满。
「喔!……咿,嗯!」
「抱……抱歉,手滑了一下!」
他滑开的手碰到了自己的裂缝,他的指甲掠过入口。
感觉像是全身窜过了电流。
啊啊,她就承认吧。
即使没有了免罪符机关,自己一定也渴望这双手。
她希望春亮触碰自己最重要的地方。
更接下来——
自己的裂缝,经由他的行为遭到填满。
自己的裂缝,经由他的行为遭到填满。
自己的裂缝,经由他的行为遭到填满——
「唔,啊……啊——!」
到了最后,她甚至已经无法思考。
只是自始至终凝视着春亮的脸庞——
不断地从喉咙深处,发出没出息的喊声。
……然后,当她回过神时,所有免罪符机关都已放入自己的体内。
「呼啊……呼啊……呼啊……」
「结束了,辛苦你了……你真的很努力。」
可以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感觉得到春亮的手正喀喳喀喳地关上自己的身体。他也已经习惯这件事了,很快地做完善后工作,显得有些难为情地背对她。
「好,那么我——」
「你不听……感想吗?」
她打断他地说。春亮吓了一跳。
「感……感想?呃~那么,是什么样的……感觉?」
「……很痛。还有,很可怕。」
「菲雅……」
春亮的背影散发出些许紧张感。他察觉到了自己的声音有些在颤抖,带着哭音吧。
她说的是实话。
既痛,又可怕。
所以——
「……我要求售后服务。」
「呜哇哇?」
她变回人型。
从后方抱住春亮的身体。
推倒他。
「喂……喂!菲雅!」
由于春亮挣扎扭动,两人倒地时,姿势变成了正面相贴。但是,看不见他的脸。她用力抱着他,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他,将脸庞埋进他的颈项,所以看不到。
方才为止她都还是立方体的姿态,所以当然,现在的自己一丝不挂。春亮的体温,直接地传达至她赤裸的肌肤。全身上下,都感觉到春亮的温度。
「真的……很痛,又可怕。所以……你要负责……让我心情好起来……」
她更是在抱着他身体的手臂上使力,让重心转移至压住他身体的胸口,将鼻尖用力压向他的脖子。
春亮的……味道。
不知怎地,她再也压抑不了。
「啊,啊啊……?」
伸出舌头,舔起他的脖子。春亮发出了非常没出息的叫声。她觉得很可爱,心中满是爱怜。然后开始觉得光是舔还不够,稍微露出牙齿,试着轻轻咬他。春亮的身体更是猛烈颤动了下。
「什……菲雅,喂,你做什么……?」
自己——
在做什么呢?
想做什么呢?
这个自问自答,并非迷惘,只是确认。
她已经无意停止。
「我……我既不像锥霞那样……头脑聪明。」
「咦?」
「也不像乳牛女那样……在这个世上活了很长一段时间……肯定……还是小孩子。」
说出,从心底深处涌出的想法。
她察觉到了。在发现了锥霞的心意,听到此叶的告白后,她察觉到了。
早在那之前,就一直、一直——存在于自己心里的心情。
但是,像现在这样抱住他后,她才坚信这件事必须化作言语传达出去——
「所以,我不懂那些复杂的事情……可是,我只是期望着。」
她略微撑起身子。
将脸庞移开颈项。
与身下的春亮,视线交会。
「我想一直像这样子。」
「啊……」
「即使失去了力量,我还是想和你一直保持着这个样子。」
肌肤相贴。触碰体温。闻到味道。感觉气味。听着声音。
待在他的——身边。
「我的愿望就只有这样。我想这么做。没有了力量后,很不安,但也很高兴——现在我无限接近理想的愿望,就是这个。所以,为了不让你忘记,我要先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一句为了不让你忘记,能够一直、一直束缚着你的,话语。残留在你心中,我的非常私人的理由。嗯,没错,也就是说,这是——」
她眯起眼,宣言:
「——对于不会受诅咒的你,我唯一能给的诅咒。」
可以感觉到春亮在自己身下屏住呼吸。
「听好了,春亮。别忘了……」
她近乎呢喃地说。
同时缓缓地,让脸庞往下移动。
「我……我也,其实并不输给那些家伙们,真的对你——」
然后将后续的话语,直接送进他的口中。
*
在自己房里醒来的早晨。
菲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利用魔术方块确认自己的状态。
「第十九号机关·掘式螺旋态『人体穿孔机("Man-Perforator")』……」
地板上的拟装立方体,边发出了细微的金属碰撞声边改变形体。再熟悉不过的螺旋钻。由坚硬的握柄,和可旋转的螺旋刀刃构成的物体。用以刨挖人肉的拷问道具。
这是现在自己剩下的,唯一一个过去的自己。
「嗯……」
她抓住握柄,小心着别在拉门上划出洞来,试着甩动挥舞。一如既往的重量。一如既往的触感。这点让她有些松了口气。
「凌迟之斧("A hatchet of lingchi")」、「法兰克王国的车轮刑("Breaking by wheel at Francs")」、「穿刺王佛拉德的材桩("A skewer loved by Vlad Tepes")」和「星棍("Morgenstern")」等,虽然已经无法再变成其他拷问处刑道具的形态;虽然也无法再让拟装立方体展开成那些模样,但是——
她认为有这个就好了。可以用来突刺、挥舞、投掷。所以,一点问题也没有。纵使今后发生了什么问题,总会有办法解决吧。没办法解决的话呢?只要拜托春亮他们,他们会设法解决吧。那样就好了。
将「人体穿孔机("Man-Perforator")」变回魔术方块后,菲雅从呈内八字坐在榻榻米上的姿势,试图往上站起。但是——
「呜,好痛痛……」
身体的某一部分有些疼痛。麻麻地刺痛着。是昨晚春亮那项行为的关系。
「真是的,可恶的春亮……明明可以再温柔一点啊……」
她有些红着脸颊,噘起嘴唇嘟哝。但是,她觉得这份疼痛,就像在证明自己的勇气。虽然难为情,但不感到羞耻。她用力挺起胸膛,为自己打气后走出房间。
起居室里已经盈满了热闹的谈笑声,和味噌汤的好闻香气。
「喔~小菲菲,早安。我正在想要不要去叫醒你呢。」
「嗯,早安。」
不只黑绘,所有人都到了。此叶、虎彻、崩夏,以及——
「早……早安,菲雅……」
「嗯……嗯。」
她与正将早餐餐盘摆在桌上的春亮四目相接。心跳没来由地急远加快。春亮也涨红了脸定住不动。
「嗯……?你们两个是怎么了?态度怪怪的喔……?」
看到此叶一脸纳闷地蹙起眉,菲雅恍然回神。
「不——不,没什么。什么事也没有。对吧,春亮?」
「是……是啊,就跟平常一样喔,嗯。」
发生了昨天那件事后,反而更教人难为情。不论是交谈,还是对望——都比以往要教人脸红心跳,感觉轻飘飘的。
非常幸福。
「呣~……?」
「嗯~?怎么回事?总觉得气氛不太一样呢。」
此叶等人又投来了狐疑的视线,不过当然,昨天那件事是两人之间的秘密……至少在现阶段。
为了蒙混带过,菲雅从春亮身上别开目光。
「总之!今天的早餐是什么?我肚子快饿扁了!」
「喔喔……对了,今天的煎蛋是用菲雅送的平底锅煎的喔。那个锅子真的很好用。」
「很好,嗯。你今后也继续用那个平底锅,煮好~吃的东西给我吃吧。让我尽情吃个够!所以我才会送你当礼物,这是命令!」
语速极快地说完,菲雅「咚」地往自己的坐垫坐下。望着整齐地摆在饭桌上的料理后——她不由自主放松脸颊。
总觉得从今天这一天起,有什么事物会开始全新的运作。新的平底锅。新的自己。比起昨天要美好一点的日子,就在前方等着自己。她有这种预感。
然而,就在这时——
从春亮的口袋,手机冷不防地铃声大作。
「是没看过的号码呢……会是谁啊?喂?」
春亮接起电话后,表情在一瞬间冻结。
紧接着,间隔了一段对方好像单方面地说了某些话的时间后——
「啊,等……!」
春亮正慌忙要开口说话时,对方似乎就已挂断了电话。春亮立即将手机拿离耳边。
「喂,是谁打来的……?」
「是潘德拉刚。」
春亮依然一脸惊讶与困惑,原封不动地说出了传进自己耳中的语语。
「他说他找到长枪了,要送给我们,叫我们过去拿。」
*
一行人硬是提出无理要求,请理事长再度出动快艇。驾驶者依旧是渐音,铳音则因为一贯的懒洋洋病,今天似乎在家里滚来滚去。话说回来,虽然他们也没资格说,但那个人身为保健医生,不去学校没关系吗?
坐在朝着海上船队前进的快艇上,菲雅偏过脑袋。
「他们多半是刚好发现了随着海水飘过来的长枪吧,但切子她们不是也想要吗?如果是同伴,应该会拿给她们吧?」
「有可能是作为武器,那把长枪并不强大吧。」
「诚然,说得有理。」
尽管突如其来接到通知,锥霞也赶来了。她点点头说:
「是啊,有这个可能。因为思列芙也不曾拿来当作武器使用。」
但是,她的脸上并未浮现安心之色,凝神注视着逐渐靠近的船队,带着近乎祈求的表情低喃道:「……如果他们也还不知道的话,那就好了。希望可以平安无事地结束……」
「话说回来啊~这艘快艇大约要多少钱呀?……喔~?喔喔——哎呀!你果然在做不好的勾当吧?不然怎么可能轻轻松松就买得到这种东西!」
「崩夏先生,请饶了我吧。我可是很自豪,自己是个正派的企业家喔。」
「我倒觉得正派的企业家不会戴那种面具哟。」
「嗯嗯!为了宣扬你的正派性,我认为下次得在这艘快艇上举办海上啤酒派对才行喔!再钓个新鲜的鱼类,当场料理~」
「真是好主意!吃鲷鱼和比目鱼生鱼片!」
「……我会考虑考虑。」
崩夏、黑绘和理事长悠悠哉哉地你来我往。真没紧张感呢——春亮苦笑着叹了一口气。虽然船上派对听来非常好玩。
吵吵闹闹期间,快艇抵达了龙岛/龙头师团的根据地。和上次一样,一行人走上「决斗船利维坦」。
但是,和当时不同,这次广大的甲板上并未备有桌椅。
只有背上攀着莉可的潘德拉刚,和眯着双眼伫在原地的葛兰欧莉。
「喔,你们来啦。」
「我们来了。听说你找到了长枪?」
菲雅一问,潘德拉刚便搔了搔脸颊。
然后干脆说道:
「啊,抱歉。那是骗你们的。」
「啥————?」
菲雅瞪大双眼,发出奇怪的讶叫声。
对照之下,潘德拉刚的表情很平静。
「因为我找到了一样无论如何都想得到的东西。抱歉,成为我的人吧。」
他一脸认真,表情严肃。
考虑到发言内容,带着简直像在求婚的真挚——注视着她。
「……咦?我吗?」
也就是黑绘。
「马克斯,等一下。你这样子未免太突然了吧?希望你能说明。」
「说明吗?我倒觉得动动脑筋就能理解呢。」
听到理事长的话,潘德拉刚吐一口气。
「那家伙在与思列芙战斗时,使出了有趣的招式。」
「嗯~?是指『王国的清盛』吗?」
「是叫那个名字吗?就是经由头发往自己的身体注入精力,力量增强到像是变了一个人的那个。」
「……她的确施展了那个招式。马克斯,难不成你也想藉此增
强力量?」
「不,本质不在于此……不过,办得到的话,或许也值得考虑吧。问题在于,那家伙拥有着能够做到那种行为的操控能力。气、精力、生命力、体力、灵魂——要怎么称呼都可以,总之她拥有操控这些能力的技术。」
「你在说什么啊!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就是我。你们似乎忘了——我可是龙岛/龙头师团的『第一名』。追求强大,期望着变得比任何人都强。目前充斥在我脑海里的,都是从前曾经最强的男人唯一的弱点。而我也无法逃离那个弱点。若能克服那个弱点,我应该就能真正成为最强。就能成为龙。我一直如此心想。每天的生活,都是为了找到这个答案——」
听到这里,理事长惊觉地摇晃脑袋。
「从前曾经最强——你是指前任师团长……龙吗?」
「没错。加百列,我说过了吧?你也知道,我为何能赢?」
春亮也听说过。
在那栋别墅里,潘德拉刚与理事长他们聊及过去时。
他之所以能够打倒非常强大,几乎没有胜算的前任师团长的理由——
「——『衰老』吗?」
春亮不自觉低喃后,潘德拉刚瞥了他一眼。
「没错。所以我铭刻在心,这是龙的天敌。龙就该不老。」
「什么!那也就是说——?」
听见菲雅的呻吟,潘德拉刚点点头接着说道:
「只要有那家伙的那个力量,也就是操纵精力的能力,也许就能防止『衰老』。」
「等等……真是蠢毙了。那傅婷呢?她说她的诅咒也是不老喔!」
「那只是持有者的外貌不会改变罢了。就只是类似医学美容,可比模拟的不老。软绵子的长相可能接下来几十年都不会改变,但身体内部就另当别论吧。应该会和普通人一样衰老至死。」
即使是记忆力超群的锥霞的反驳,潘德拉刚听了仍是无动于衷。
「我寻求的,是不知衰老为何物的身体。是最强永远能保持着最强的一成不变。这才是真正的『不老』——为此,我认为我果然需要你,人形原黑绘。『老』是破绽。我需要能够填补这个破绽,并且随时都能替换崭新活力的你。」
黑绘回望向潘德拉刚强硬的目光,「呼」地吐了口气。
「基本上,我还是想问一下。如果我拒绝的话呢——?」
「我不会让你拒绝。我唯一缺少的东西就是你,会竭尽所能让你属于我。」
「等……等一下!为什么啊,怎么会,明明你至今完全没有要和我们战斗的迹象——」
「你误会了吧?我就是我。我手上还少了最后一块拼图,剩下的就只是找到能够填补那个空缺的拼图。形状不吻合的东西当然是一目了然,一眼就看得出对自己来说没有必要,也不需要贪心地到处搜刮——但是,一旦找到了看起来形状完全吻合的东西,情况就另当别论了吧?」
「……真可惜。先前在这里聊天的时候,我还觉得今后也能继续保持不错的关系呢。」
崩夏以轻快的语调说,但眼神非常严肃。
潘德拉刚露齿微笑。
「抱歉,同盟关系还真是短暂呢,『夜知家』。但是,你们应该也明白吧——」
宛如狰狞的野兽般。
他露出用以大快朵颐的利牙,说了:
「我可是那种光是在巢穴里睡觉时被人吵醒,就会震怒地杀了眼前的家伙们,这世上最为所欲为,这世上最强大的动物——『龙』。而且是其头部喔。怎么可能不反覆无常呢?」
*
菲雅的心脏扑通狂跳。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
她用颤抖的手紧握住魔术方块。只剩下最后力量的,自己的拟似姿态。
「全力吗?要使出全力吗~?」
「嗯,拜托你了,莉可。」
「嘿……嘿,真是的,既然你拜托我那就没办法啦!好吧,我就抱紧你吧!上吧,马克西米利安!」
只见攀在他背上的莉可,张手环抱住他的脖子,更是用力紧抱住他——
下一秒,她的身体一弹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
「『死骸铠莉肯加洛瓦』……这才是这家伙真正的名字。」
潘德拉刚穿着一套乳白色的铠甲。那不是西式甲胄,也不是日式盔甲。虽然的确是只露出了头部的全身铠甲,但给人一种颇为时髦和优美的印象。每个零件的造形也都十分美丽。构造上不重视直线,而是模仿生物的圆弧曲线——单凭印象来说的话,简直就像鳞片一样。
但是,形状一模一样的零件很少,连大小也形形色色。好几块形似鳞片的白色硬质装甲组在一起后形成零件,覆盖住全身。引人注目的是,每块装甲——都在动。
像在寻找着最适合变作铠甲的形状般;像是自身正判断着,该重叠起来保护哪个部分,又该减少哪一部分的装甲量以便于行动般;装甲如生物般不规则地,但整体而言仍保持着铠甲的形状,蠕动着。
「是受诅咒的铠甲吗……!」
「正是!村正大人,防御力自是不用说,她亦能强化身体能力。请当心!」
虎彻边摆出备战架势边说道。在紧张和警戒下,他的表情十分僵硬——这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对方的本领吧。也就是龙岛/龙头师团的师团长。
「我也要出助吗?主人?」
「只让莉可工作的话不太公平吧?这是命令……上吧。」
「真是久违的,像被人刺中咽喉般的单方面霸道命令。真教人打从心底厌恶/兴奋。」
眯着眼睛在旁待命的葛兰欧莉纵身弹起。一瞬之后,她的模样——
变成了某种双面刃,出现在潘德拉刚的右手上。菲雅只能形容为某种双面刃。那是有着尖锐前端,刀身具有厚度的刀。是刀子吗?不——
「『实践忠义的断枪』,别名又叫『矛盾枪葛兰欧莉』……真不想再一次看到你那个样子呢。」
另一个人,也熟知龙岛/龙头师团的理事长低声说道。
「现在和你以前所知的模样不太一样喔,都多亏了莉可。」
「哼!我是无可奈何,才像平常一样配置耶!」
潘德拉刚铠甲的右臂部分,只见装甲叽叽叽地移动——容纳了葛兰欧莉变成的刀刃后,保持,固定。或者该说是合体。就结果而言,看来就像是一把刀从手背往前延伸。
「好了——上吧。可要全力以赴喔。不想死的话!」
于是,潘德拉刚不再多说废话,开始行动。
终究,开始行动。
菲雅看见此叶变作了日本刀,被拿在春亮手中。看见虎彻甩开了迟疑般往前疾冲。看见黑绘伸长头发。看见渐音保护着理事长往后退。看见锥霞伸出没有了「黑河可怜」的右臂,然后啧了一声。
(慢……慢着……)
她反射性地将魔术方块变作「人体穿孔机("Man-Perforator")」。自己唯一剩下的……力量。
只剩下这么一种力量。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刻意让脑袋变作一片空白,往前猛冲。
然后——
回过神时,菲雅正倒在地上。
丧失了时间感。剧痛传遍全身。感觉像是被压倒性的暴风任意践踏。有点像是虚脱感。
诉说着疲惫的身体,和明灭闪烁的视野。肩膀陷进了甲板里,倒在地上的虎彻映入眼帘。锥霞死了。渐音背靠着船缘瘫软不动。理事长没事吧?看不见。黑绘呢?春亮呢?
掌心中有着坚硬的触感。她只能握紧。
(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
她一直以为,只要有手中的螺旋钻就够了。光有这个就能战斗。
但是,唯独这个家伙。唯独潘德拉刚……
光是可以战斗根本不够。
在最根本的事情上,她领悟到了。
(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封印起力量?为什么会以为这样子就没问题了?
现在,在潘德拉刚面前,只站着受了伤的春亮——
在模糊的视野中,那种教人绝望的光景,非常轻易地被更加绝望的感觉所笼罩。
「呜,啊啊!」
日本刀被潘德拉刚包覆着装甲的手抓起来。
连同春亮的身体,举高到半空中。
「阿春!」
「别……过来,黑绘!你退下……!」
春亮身后,是似乎至今一直被他保护着的黑绘。黑绘做因兽之斗地想伸长头发,但实在显得单薄无力。现在起不论黑绘做什么,都无法阻止潘德拉刚将对春亮做出的事吧——
(住……手……!)
菲雅的呼吸停止。心跳停止。
本能地,她掷去手中的「人体穿孔机("Man-Perforator")」。但是,潘德拉刚只是举起左臂一挥,就弹飞了螺旋钻,再感到无趣似地瞥了她一眼。菲雅边以立方锁拉
回螺旋钻,边遵循着颤抖背脊的引导,掏出第二个魔术方块。又一把「人体穿孔机("Man-Perforator")」。但是——她拿着这些又能怎样?
迷惘让她停下了动作。
潘德拉刚哼了一声,又将脸庞转回正面。刹那间——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此叶趁机从黑鞘中强行抽出刀身,潘德拉刚变成了只是捉着刀鞘。此叶赶紧操控春亮恢复自由的身体,举刀一闪——恐怕只有在那个瞬间,为了他的人身安全,她抛开了所有忌讳。
尽管如此——
「嘿咻。」
「!」
潘德拉刚火速丢开刀鞘,用手背挡下此叶的刀刃。接着再次握住她的刀身,吊起春亮的身体。这次——已经无路可逃。
「虽然我对你没有任何怨恨,但这是为了我的目的。可别恨我啊。」
然后——只见潘德拉刚像弓箭般将左臂往后拉。
菲雅的心底深处,裂开了缺口。
(不行。)
春亮、春亮。
必须救他。必须想想办法。
她需要力量。现在只有力量才是一切。她需要拯救春亮的力量。
光靠这么一把螺旋钻——不,不对。只有一把螺旋钻也无所谓。无法再改变的话,那也无可奈何。
对了——尽管如此,只要有能够打败那家伙的力量就好了。
就算,那个遭到了诅咒……
她想:她才不在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觉醒吧,自己。你在那里吧?
充满了不输给任何人的诅咒力量的自己。
比任何人、比任何事物,都清楚暴虐、嗜虐、施虐、被虐、痛苦、快乐、兴奋、高潮、颓废、悲鸣、血、肉、骨头、眼泪、死亡、生命、体液、绝望、悲哀、惨叫、禁忌、如何伤人、如何杀人、如何毁灭人、如何折磨人、如何让人发狂的,自己。
如今只有依赖她。
是为了不失去他的,能够选择的唯一方法。
所以,所以,所以——
拜托了。
一定……
请一定要——
「啊——啊,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于是,菲雅允许了熟悉的黑暗进驻自己心中。
对于那份冷意,她感觉到心情不可思议地平静下来——
同时,完全失去了意识。
*
——接着再张开双眼的时候。
自己正横躺在理事长的快艇上,全身湿透,两手握着魔术方块。
隐约有股奇怪的味道。
她撑起身子,一幅难以置信的光景便映入眼角余光中。
那艘决斗船利维坦竟从正中央断成两半——逐渐往下沉没。虽不晓得是谁,又是如何造成的,但多半是因为那艘船快要沉没,自己才会全身湿透吧。也因为立足之地遭到了破坏,他们才能勉强逃出那个地方吧。毕竟她还没乐观到觉得他们可以打倒潘德拉刚。
她将视线从海面拉回到快艇里。
发现了奇怪味道的真面目。
「咦……?」
一瞬间,无法理解眼前的情况。
该在的人都在。但是——
春亮闭着双眼,浑身瘫软不动。和自己一样,也和他一样全身湿透,变回了人型的此叶正紧抱着他,像要暖和他的身体——
并用骇人的,带有真正杀意的视线瞪着这边。
由于她的视线实在太过直接——
菲雅马上就明白到,做了「那件事」的人是谁。
味道的真面目——根源来自熟悉的鲜血。
「啊……」
扑通。心脏用力收缩。时间就此停住,心跳也就此停住。
他受了伤的身体。出现在皮肤与肉上无数的朱红。肮脏破烂的衣服几乎等同破布。入睡般横躺着的他,存在感淡薄到了教人怀疑他是否真实存在。啊啊,然后,然后——
逃避般,菲雅想起了不该在此时回想的事情。自己的愿望。自己的渴求。一直待在他的身边。用她送的平底锅煮美味的料理给她吃。
这个愿望……真的会实现吗?
他能够使用自己送给他的平底锅吗?
自己凝视着的,视线的前方。
春亮左手,手指的数量——
少于原本该有的数量。
是谁做的?
不单是此叶,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诉说着答案。
「啊……啊啊……!」
然后,理解了一切后,菲雅——
有生以来,第一次像个孩子般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