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遮蔽的天空

空气略微有些潮湿。大概是由于清晨喷洒了维持环境的雨吧。起床的时候感觉听到了洒雨的声音。

阳光十分明亮,作为一天的开始可以说是十分清爽。晴朗初夏的中漂浮着如梦似幻的美丽白云。用余光将困倦地走在路上中学生、身穿西服匆忙通过的工薪职员以及带着家犬散布的老奶奶看在眼里,我倚靠在上学路上某座公园的长椅上。

心不在焉地眺望着旧都厅那窃取青空的轮廓,还有公园游乐设施上那斑驳的铁锈,然后我用智能手机确认起时间。二〇一四年,六月三日早上八点十五分。

离见面的时间——和那家伙一起上学的时间还有一些余裕。

我用因紧张而略微发冷的手指,从书包中取出昨天拿到的那张带有雪花纹样的信纸,仔细寻找。从内容上来说,没有写任何东西。完全是一张白纸。

「受不了……到底想做什么啊?」

我念叨完后,将手伸向天空伸了个懒腰。寄信人就是经常见面的那家伙。和我同一所高中一年级生的青梅竹马,春野。她在一周前说着「只要理解就能看到了」,然后就把这样一封谜一样的信交给了我。「只要理解」是指能用什么魔术技巧来看吧,不过到目前为止都没办法解读出来。显影墨水,水印,不可见光。总之把能想到的方法都试了一遍却还是全灭。看来必须得用什么特殊的药品才行。

单手抱头,乱七八糟地挠着。

关于写在上面的内容,我也并不是完全想象不出。关系亲密的异性青梅竹马,用可爱的信纸写了一封信给我,这种情况,嘛,就是那么回事吧。想让她不用顾忌发小的情谊直接说出来,该怎么说,我也觉得那样的感觉很棒,而且也有误会成我们两个已经开始交往的同班同学。但是,无奈得寻找个合适的时机才能提升到让青梅竹马直言不讳的关系。现在开始要让半个家人般的亲情转变为恋情,有些困难啊。

将手离开被我弄乱的头发后,我用手指抚摸起纸面。这上面当然也没有打上盲文,光滑的触感上,只有因为自己的体温而变得些微温暖的热量传递回来。这封信是从春野那得到的对于恋爱的探索,我不解读出来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仔细端详信纸,虽然无论如何也解读不出让我焦躁难耐,但是昨晚怎么想都想不出来的东西,今天早上几分钟就解了出来,也不可能会有这样的好事。

「啊,好烦,根本搞不明白啊」

举起两只胳膊叫喊出来。接着,背后发出了悲鸣。

「呀!」

我回过头,发现约好见面的人,春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说,你为什么突然动起来啊?」

「……你在做什么呢?」

大大的眼睛带着质疑,充满怨恨地向上看着我

「一大早就有人站在那里发呆,所以我就想吓吓他」

「然后?」

「……是阿葛的错」

「也就是说反过来被我吓到了吧」

取了我姓氏葛见的前两个字阿葛。虽然是很过分的昵称,但是不知不觉这已经成了春野专用的记号了。顶多不过是春野一个人会喊我阿葛,事到如今倒是不会生气。(译注:葛见的读音为「くずみ」,而前两个音「くず」也有废物、人渣这类骂人之意。由于中文表达不出来,并且强行意译会影响阅读感受,便作折中,用「阿葛」代替,特此注明)

小巧纤细的肢体。小巧的脸,小巧的鼻子,小巧的嘴。尽是娇小的造型中十分平衡地张着一双水灵的大眼睛,让她给人一种洋娃娃和蝴蝶犬那种小型犬的印象。长至腰间的靓丽黑色长发为了不碍事而束成了三股辫,肌肤则是满溢出清洁感与透明感的白。让不认识的人看见的话,或许会被当成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不过内在却是普通的平民,与大家闺秀相差甚远。

「来了就正常地说我来了呀」

「才不要,没有注意到我的气息就是阿葛不对」

「说什么气息,别搞得我好像是武术老师一样啊」

我伸出手将她拉起来。似乎感到难为情而错开视线的春野为了掩饰而咳嗽一声「重来重来」,然后把身子挺直,露出明媚的笑容。

「好啦,阿葛,你的领带都歪了」

「才不是重来吧。领带也没有歪啦。早上我在镜子前确认过了。而且,刚刚我才没有在发呆啦。你看这个。因为注意力集中在你出的这个题目上了」

「虽然我觉得不是题目那么厉害的东西哦」

对于出示信来抗议的我,春野露出了既似苦笑又似少许为难的表情,「果然还是没有理解吗」如此叽叽咕咕地嘟哝后,将身体转向公园的出口。

「那么,这次也很遗憾咯。好了,快点走吧。要迟到了」

「喂喂……」

我一边将充满健康律动的春野她那纤细白皙的小腿纳入视野,一边把信塞进书包,站起身追赶迈着轻快脚步的春野。初夏的风掠过鼻尖,是如此的清爽。

「……呐,不如给我一点暗示吧?」

「暗示?」

「信的。能用的方法都用过了,已经无计可施了」

「那种东西我才不告诉你」

她扭过头,耸起肩膀撅着嘴。遮盖住白净脖子的头发受到朝阳的照射焕发出金色的光泽。

「不如说,到现在为止都已经暗示过你好几次了,没注意到是阿葛的错」

「咦?有这回事吗?」

「不知道的话就算了。反正,我就知道阿葛理解不了,当面说不出口的话我都写在上面了,现在才——」

「当、当面说不出口的话是什么啊」

「那是……嘛,很多啦。像是那样的事情这样的事情啦?」

「那样的事情和这样的事情……喂、喂,你到底写了什么啊。被你这么一说不是更加在意了吗!」

「嗯。那你就努力吧」

是在笑吧。春野单薄的肩膀微微震颤着。编好的发辫随之摇晃,从肩膀顺滑地落到背后。春野的动作是如此美丽,大概是因为姿态优美吧。手脚纤细、柔软、修长。正因为身高很矮,所以才会有这么出色的身材。

然后,我在这里发现了违和感。

「呐,春野,说起来最近我有说过让你开始摄入规定的饮食吧」

「欸?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对于我的询问,春野先是眨了眨眼睛,然后点头。

「……要说是规定的饮食,不如说是健康管理」

「健康管理?」

「嗯。排毒,还有正确摄取对身体有益的元素——」

「虽然我搞不太懂,不过还是别那样做比较好哦。很不妙啊,你不还是这么平吗。本来应该是成长期的啊」

「…………」

春野按住胸口无言地看着。好像踩上地雷了。不,本来有的东西突然没有了是闹哪样啊。短暂的思考后我懂了。

「……嗯?对了,也就是说春野决定认真长了呀。真见外啊。这种事情我根本不会在意的啦」

「……等会儿,我不是很清楚,你那是什么意思?」

「不,所以说你到现在为止都一直在胸部塞了什么东西吧。把它作为营养摄入,喂!」

我千钧一发地回避开春野无言挥过来的尼龙制书包。额头划过一道锐利的风压,差一点就被挥到了。身材娇小的她因为包转动的惯性跌倒在地上,发出了「呀」的小小悲鸣。

「呜呜。真是的,为什么要躲开来呀?」

把叉在腰际,露出闹别扭的眼神,撅起嘴的她向上看着我。

「……不,躲开才正常吧」

「过去的阿葛有敢温柔接下的男子气概,才不会躲开」

「过去是什么时候啦。我没有那样的记忆哦。好啦,把手给我」

今天第二次。我握住老实伸出来的手,将她拉了起来。春野啪嗒啪嗒地拍掉屁股上的灰尘后,略微鼓起脸颊。

「阿葛太体贴了。一般都不说体型上的事情」

「我才不想被用书包打人的家伙说体贴呢」

「再、再说了,那种东西只是脂肪块而已,本来就是人体不需要的东西,运动时会碍事,选衣服也很讨厌,而且肩膀还会酸痛——」

「说是不需要,却意外地说得很详细嘛」

「少、少罗嗦」

「哇,快住手!」

春野的包又一次挥了起来,我只能把手臂交叉来保护自己。

「对了,包里的东西没事吗。啊,便当要变得乱七八糟了哦?」

我的便当在最近十天里都是由春野亲自做的。似乎觉醒了健康潮流的春野主动开口要照顾一个人生活的我的饮食生活。结果,我家的冷藏库到冷冻库都放满了春野的手制食品,午饭则是每天做好带给我。现如今,炸肉饼、肉馅洋白菜卷、奶汁烤菜这些耗时耗力的料理每个都亲自制作的性情已经是天然纪念物了,把做到这个地步的技能也加到如春野一样的女孩子,要说已经是灭绝危险品种也可以。

「便当……就算我做得再怎么精致,就算我再怎么考虑营养均衡,你都没有称赞过我一次

春野无精打采地闭上了湿润的眼睛。

「……反正你肯定觉得便当就是让人吃的,做得怎么样都好」

「不,这是因为周围在嘲弄所以没能说出来」

「真过分」

「所以说我不是表明态度了吗。在同班同学面前这么直接的赞赏。我也是思春期的年纪啊」

「真薄情」

「我有好好向你表示感谢的吧。那张东京巨蛋游乐园的门票有何感想」

「……一个人去游乐园,你还想问我感想?」

「这也没办法吧。我的钱只够买一张门票的啊。即使想去打工,但这年头,都不给学生打工来着」

「那、那么,我也把阿葛的门票买了,之、之后两个人一起——」

「这样的话就不能算是回礼了。嘛,别在意啦,连我的份也一起享受吧」

「太、太过分了」

「所以,便当如何了?」

「呜呜,区区阿葛,区区阿葛……」

春野边闹着别扭边听从我的话开始确认背包,接着突然愣在那里。

「……嗯?怎么了,突然」

听到我的问题后,春野盯着远方的天空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过脚跟。

「…………便当,忘带了」

「喂喂」

「你在这等着,我回去拿。你可不能先走哦。绝对不能走哦」

也不等我否认就跑了起来。

「等。现在回去拿就要迟到了啊」

我努力叫喊,却没见她回头。

「……唉,在这个地方不会说阿葛的便当我才不知道而是跑回去拿也是可爱之处,呢」

裙摆翻飞着小跑步的春野,我一边看着她的背影一边感慨地嘟哝道。

她和我第一次见面是在我们四岁或五岁的时候。不,或许已经是六岁了。总之是上学前。躲藏在父亲身后的她十分怕生,向她搭话后她立即哭了出来,这就是我们互相亲近的开端,大概,第一印象是最糟糕的吧。

「从那以后,还能在青梅竹马这个框架里一直持续应付到现在,也真是个奇迹啊」

正当我精神恍惚地沉浸在回忆中时。

——爆炸声震撼了鼓膜。

「……!?」

地震与玻璃破裂的声音让我与周围的人吓得身体打颤,呆立在原地。接着立刻向发出声音的地方跑过去。

原因是距离见面的公园很近的公路,甲州街道发生了事故。黑色的柏油路上,写着黄色文字「危」的中型液罐车侧翻在地,撞断并排种植的街景树,斜着冲进十字路口的某间体育用品店的卷帘门里。宽广的道路上,轮胎摩擦的痕迹描绘出一道黑色的轨迹。不知是司机打盹还是其他原因造成的蛇形。虽然步行者没有受害的样子,但是事故的冲击与冲撞时掉落的广告牌似乎破坏了车顶和车门的部分地方,也没见驾驶员有逃出来。

只是到那里瞥一眼确认一下,我就用手掌捂住了鼻子。十分刺激的气味。仔细看去,从大幅度凹陷的液罐慢慢泄漏出来的一滴滴液体正在燃烧。这虽然不是汽油,但毫无疑问是化学药品的气味。不管如何,放任它燃烧开来必会发生惨烈的事故。

周围喧闹的人、吓傻的人还有发邮件和看热闹的人已经聚集过来。至少有五十人在这里。然而没有一个人尝试去营救驾驶员或是灭火。

在体育用品店中鸣响的警报声中,以事故现场为中心迅速围成的人墙感觉不到丝毫的危机感,宛如是在观赏表演般轻松。每个人都在一边问「怎么了怎么了」一边为了照相而举高手机,通过手机的画面来看现场。虽然是异常的光景,但人们通常都会这样做。谁都不会想到被电视报道的不幸会发生在自己身边,而发生的时候,又像是缺乏现实感的表演。

我拨开人群,从被撞穿的卷帘门冲店里探查,叫喊。

「有人在里面吗!」

由于被吵杂的警报声给盖过,因此又喊了几声,里面却没有回应。撞碎的玻璃、运动服装和倒下的器材散乱一地,店内呈现一片混乱的模样。包括这里,开店前的商店哪儿都没人,看来在冲撞路线上没有被碾死的人。但是还不能安心,不如说是形势严峻。这期间火势慢慢扩大开来,液罐车周围的温度持续上升,刺激性的气味也愈渐浓郁。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靠近漏出的液体,鼻子深处已经火辣辣的疼。

「有没有灭火器之类的东西啊」

探出身子让视线在店内环顾一周,恐怕是在冲撞时被弄坏了吧。灭火器的气瓶已经破裂,在地上旋转着将填充物倾吐一空。

「该死」

我咂嘴后,把视线移回道路上。谁都没有过来协助营救行动。连迟疑的样子都没有。谁也没有动。仿佛在推脱自己不应该被卷入这起惨剧。

人群之中,只有我一个人像个异端一样浮现出来。

我咬紧嘴唇,越过倒在液罐车周围重重叠叠的钢架,靠近驾驶席。

「里面的人没事吗?」

对驾驶员喊话的同时,把撞得支离破碎的玻璃完全敲落。由于驾驶席侧翻到了下方,为了确认状况必须拿开挡风玻璃。破烂不堪的玻璃轻轻一敲便轻松地卸了下来。

拔出钥匙停止发动机,拿手轻轻贴上体态匀称的驾驶员的头。确认了脉搏和呼吸都有后,暂时放下心来。但是在解开安全带的时候,我再次咂嘴。金属挡住了旁边的制动器,没办法解开。

「那里穿蓝色衬衫的人,不过来帮忙吗!」

我暂且离开驾驶席,朝进入店里记录事态的男子搭话。向身陷旁观者效果的人们指示具体的行动是十分有效的,虽然这点在救命教学的教科书里有写,不过却没有产生期待的结果。

「哈,为什么?就算外行人不来做这些事情,她们也会立刻过来所以没关系的吧?」

我对他的反应感到沮丧。她们。没错,大概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吧。

葬花少女队。

那场大崩坏之后拯救了人类的救世主。一直以来,类似的事情都由她们来解决。但是,眼前正有人痛苦的这个状况,只是旁观不可能是正确的。

「那些葬花少女不是还没有来吗!好好看看啊。火已经在燃烧了啊!」

说到最后我已经开始咳嗽起来。挥发出来的药品火辣地灼烧着粘膜。男人也被熏住眼睛,露出泪目的脸,只得用手在鼻子前面扇风。

「呜哇,好痛。对了,你在那里乱扯什么。不过是一个开车的,闹得真凶。要是蕾吉奥来了那倒是另当别论」

装作英雄吗,他还丢下这么一句。周围的人墙刺来的视线把我当成了笨蛋和多管闲事的人,要不就是像在看电视中的配角A般冰冷。

他们是正确的吗。我只是平民,英雄是葬花少女她们的工作。这样下去驾驶员该怎么办,配角是不会有出手场面的。现在我的行动已经完全越过了路人的职责。即便如此要我撒手不管,我也办不到。忍受不了众人如此冷漠的目光,亦或许是恐惧。过去,在我眼前便有什么失去了。

「该死」

目光离开液罐车,环顾玻璃碎片散落一地的店内。即便没有灭火器,若是正确使用被破坏的器材零件的话,或许就能翘出制动器的金属救出驾驶员了。

我从整理架上拔出一根称手的钢管。

——突然间,爆炸声响起。

我立刻护住头部抵御袭来的爆风。强烈的风压与柏油碎片打在手臂上,渗出血来。——液罐爆炸了。按照条理,如此思考十分正常。

但是,不对。

冲击再次来临,这次房屋自身被轻而易举地切开。沿着过于平整的切口,二楼以上的部分震撼着地面倾落。视野豁然开朗,看见褪去蓝色的天空。

那个东西——逆光而立。

近似于人类,却又绝不会是人类。关节中间部分奇妙地变细的人造物般的剪影。

「骗人的吧……」

微弱的声音带着恐惧的嘶哑。

最糟糕的事态,比液罐车爆炸要严重得多。眩目的青空下,道路另一边的大楼上,白色金属质感、双足直立行走的恶魔正伫立在那儿。不,恶魔的表现还要温柔一点。历史上所有邪恶的表现都抵不上那个东西。那个东西远远超越了他们的等级。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就是邪神。

纯白的光辉绝不是神圣的东西,不过是为了强调它周围似乎混合着鲜血的赤红与漆黑。它所表现出的已经不是我的词汇水平所能形容的了。它的样子就只是单纯的邪恶。

蕾吉奥(legion)。

在口中咬碎与人类敌对之物的名字。

五年前突然现身袭击了全世界的城市,让人类陷入混乱的怪物群。在被称为人类绝对无法杀死的异形面前,我咬紧了臼齿。仅仅一个蕾吉奥就拥有毁灭一只战车大队的战斗力。五年前,人类曾一度被其蹂躏。即使是持有最先进武器的国家也节节败退。

就是拥有这样逸闻的姿态,不是在资料影像中而是用肉眼亲自观察还是初次。即使完全没有现实感和真实感,也会本能地叫喊逃跑。皮肤因为恐惧与危机感而

寒毛直竖。

悲鸣声响起。刚刚还在围观的群众乱作一团,争先恐后地逃跑。

眼前的蕾吉奥与人类相比,是比较矮小的体型。可是这种事情不会令人安心。尺寸并不会成为威胁的指标。无论是人类巨大还是如何,正如刚才所见,它具备能够轻而易举破坏大楼的力量。而柔软得多的人类躯体,无需多言,必然会被削成肉片。

说不定,这场事故本身便和那家伙有关呢?时间上毫无关系是不可能的吧。不,现在的状况下,探究原因毫无意义。再这样下去的话——

「拜托了。谁来帮忙救下这个人!」

我冲四散逃出的人群叫喊着。

「这个人,放着不管就会死的啊!」

没有一个人应答。这也理所当然。在即将毁灭人类的怪物面前谁会借出手来呢。

——他们的行为,是正确的。留下来只会徒增牺牲。

尽管感觉到一阵绝望的眩晕感,我还是勉强将手中的钢管压上变形的制动器,然后灌注力量。

视野中闪过一道白光。

感觉到风压后反射性地紧急回避,蕾吉奥所放出的斩击宛如裁纸般切开了液罐车。实在是太过锐利,以至于连声音都非常轻微。

「……!」

清楚见识到力量的差距后,我不禁毛骨悚然起来。

「别开玩笑了……」

光滑的断面,被切成两半的驾驶席左右分离开来。带着金属质感的脚飞上了驾驶席的断面,从上方冰冷地俯视着我。如同日本刀散发白色辉光的爪子,这已经是能让我理解它锐利程度的距离了。但是,这些家伙的武器并非爪子。那种东西,对于蕾吉奥自身来说不过是附属品、装饰用的东西。

魔法。

这才是这些家伙的真正武器。事实上,能不能被称作魔法我不清楚。可是这些家伙释放出了超越物理法则的能量,我们人类除了魔法就无法称呼,无法理解,不可理喻。拥有这样的能力,不管再怎么挣扎,它都不是人类一个人,更不要说是一介学生能够抵抗的。

但是。——不能因此而屈服与恐惧心。丢下别人逃走这般难看的样子,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

「滚开,怪物」

竭尽全力虚张声势地怒目而视。怒视它的同时,将眼光瞥了一眼驾驶员。

然后立刻就后悔了。蕾吉奥像是对我的视线产生了兴趣,降落到了那里。它的动作让我扑了过去。我的觉悟不过就是灰尘一样的东西。将降落前碍事的小石子弹飞,顶多就换来这样的动作。

对这些家伙来说,人类就是这种程度的东西。连孑孓都算不上的存在。

一瞬间的漂浮感后,我摔落在柏油路上。尽力转动身体受身,忍下剧痛后,我立刻抬起脸。蕾吉奥正用它那白色爪子挂在驾驶员身上。切断安全带,拎住脖子拉出了驾驶员。意识回来的驾驶员的悲鸣脱出细长的尾音。他那微弱的抵抗没有任何效果。

「住手!」

我抓住掉落在地的玻璃片就要朝蕾吉奥砍过去。脚在颤抖。指尖失去了血色,无法顺利控制力道。一点希望的碎片都没有。但是。

——我无法忍受任何人在自己眼前死掉。这样的光景,我绝对不想看见。因为这对我而言,是比自己的死亡还要难以忍耐的东西。

蕾吉奥转过身,扔开驾驶员,抓住我紧握着玻璃片的手,然后拎了起来。我那弱小的武器从因剧痛而松开的手指上滑落,在柏油路上摔得粉碎。

蕾吉奥在我的眼睛和鼻子前方轻声嘟哝着什么。正在举向空中的另一只爪子发出了微弱的光。不是阳光的反射。视线的前方,白色的光之粒子呈现出几何学的漩涡进行收束。魔法阵。魔法释放前的预兆。轻而易举夺人性命的暴力先驱。这就在我的眼前展开,令我目瞪口呆。

「……哈……」

已经没有办法了,我漏出小小的叹息。

连回顾人生的空余都没有。我只是厌恶屈服与这个怪物。

就算不能取胜,至少最后也要向眼睛灌注力量瞪视这家伙。

——忽然,蕾吉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正在收束的魔法阵指向了空中。哒哒哒哒,伴随着电影中听到过的自动步枪开枪的声音,复数的白色光弹打了出去。可是它在空中便与淡紫色的光相抵消了。

「到此为止了!你这恶徒」

儿童向动画中英雄人物的台词从头上降临。我知道让蕾吉奥的魔法消失的存在后,安心地卸下了力量。她们总算是赶来了。从隐蔽处偷窥动向的群众也都欢呼起来。

紧抓我手腕的蕾吉奥抬起脸,一名少女正漂浮在青空之上。

那张可爱的容貌无论是谁都会断言她是美少女吧。身材纤细,手脚修长。垂落在腰际摇曳着的头发绽放出鲜花般的淡紫色。相同颜色的澄澈眼瞳。以白紫为基调,如同偶像般飘扬的衣服上裹缠着带有厚重、洗练的曲线美的机械部件。如同翅膀展开的肩膀和腰部的装甲,并非固定在肉体或衣服上,虽然闪耀着飞行魔法的粒子,但是却与她们自身保持数厘米的距离漂浮在空中。

她的手中,充满威压感的巨大枪械有两把。

「是艾伊莉丝。葬花少女队队长,艾伊莉丝」

欣喜呼喊她名字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这条街道上没有一个人不知道这个名字。

遭到蕾吉奥大败的人类,躲避在覆盖直径十五公里的超巨大半球型防御工事内保护自己。在这个防御工事紧急建设的期间与蕾吉奥战斗,并在这个防御工事内维持治安的正义英雄,正是她们,葬花少女队。她们作为人类的最终兵器,能够通过使用枪之类的武器释放出可以对抗蕾吉奥的魔法。

艾伊莉丝的登场,让白色的蕾吉奥顿觉不利,把我丢开后试图撤退。其他两名葬花少女则紧随其后开始追击。正当我确认她们的飞行轨迹时,艾伊莉丝看到了我。闪耀着宝石般色泽的不可思议的眼睛有种将心都吸入的错觉。

葬花少女是正体不明的正义的伙伴,听说是民间解析了蕾吉奥的能力后制作出来的人工生命体,但是像这样眼神交汇后,却丝毫感觉不出无机质的氛围。

闪闪发亮的眼睛和略带湿润的嘴唇渗透出的自我,让人感觉只是比一般人更加充满责任感的普通女孩子而已。

「谢谢。多亏了你停下脚步帮忙让我们得以赶上。但是,请不要如此莽撞。因为保护你们是的工作」

些微生气同时又如花朵般微笑着说完后,她抓住我的手,将倒下的我拉起来。然后为了与蕾吉奥战斗,她也立即离开了。现在才注意到,由于刚刚到达的葬花少女们,液罐车包覆着一层如同光膜一样的东西。

「大家,这里很危险,请快点散开哦」

在她忠告后,液罐车发生了爆炸。耀眼的闪光灼烧着我急忙闭上的双眼。但是,无论是热量还是爆风都被光膜所阻拦下来。「呜哇——」,听到毫无紧张感的声音而回过头后,毫发无伤的驾驶员仿佛还在梦游一样眨巴着眼睛站了起来。看到他那精神恍惚的表情,我稍微安心地笑了。然后看向了艾伊莉丝离去的天空——不,是投影上和真正的天空看上去一样画面的防御工事的天顶。

东京Chrysalis。

这是葬花少女所守护的,也是我所生活的这片街市的名字。

「喂葛见,你和蕾吉奥遭遇了是真的吗?」

学校里到处都在谈论今早甲州街道出现蕾吉奥的话题。临时的教职员会议也让第一节课泡汤了,早晨教室里的空气宛如文化祭前日那样蕴含着浮躁的热气。由于事件没有出现死者,所以也不存在阴影。对葬花少女的信赖就是如此可靠吧。

兴奋地叫着我名字,还使劲摇我肩膀的这个人,是我的朋友阿久津。虽然本人很烦恼一米六一的身高,不过女孩子倒是十分亲近他,他那和蔼可亲的面容也受到了一致好评。我试着说出「冷静一下」好让阿久津平静下来。回忆起路上那毛骨悚然的体验,我只好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是啊。遭遇了,而且还被抓住了胳膊。真的感觉要死了」

「咦咦咦咦咦?喂真的假的。还能活下来真是太好了啊。呜哇,真的呀,这只手怎么搞的。这不是创口贴吗」

「是啊,这只是适当处理了下,不过感觉还是有些小题大作。不过是被玻璃给划破,消毒一下马上就好了」

那是过于兴奋而没有察觉,不过似乎是正要向蕾吉奥砍过去时被手握的玻璃片伤到了。

「就算是这样——」

阿久津简直当成了自己的事情,哀叹着泪目,然后情感激烈地抱住我,啪啪啪地使劲拍我的肩膀。随后又抬起不安的脸来。

「但是啊,为什么蕾吉奥跑到Chrysalis里来了。两个星期前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外面到底变成什么样了啊」

「谁知道呢。但是只要还出不去,战斗就依然在继续吧」

「……总觉得有些恐怖啊。呐,两个星期前好像是有四只来着?该不会是那时的还在乱窜吧?」

听到阿久津的质疑,坐在我旁边一直处于观望事态的相马扶了

扶眼镜,开口说道。

「两周前的新闻还记得吗」

这家伙尽管不是委员会的人,不过却被大家喊作风纪委员。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他这张认真的脸。

「两周前被发现的蕾吉奥已经在葬花少女的努力下被驱逐了。Chrysalis内最终伤亡人数三十二名,算是受害比较轻微的。葬花少女方面则是青葱、水仙花以及铁线莲负伤。蕾吉奥的尸骸确确实实已经上传到了网上,你看了吗?」

「不,我是无所谓。阿久津他——」

「啊,没关系!和葬花少女有关的图片我都全部保存在专用的文件夹里了」

阿久津瞪着闪闪发亮的眼睛看向我,意义不明地自豪起来。

「呐呐,葛见」

「……这次又是什么事啊」

「见到蕾吉奥时,莫非也遇到了艾伊莉丝?她不是有去现场吗」

「是啊,遇到了」

我回想起身为正义伙伴的她那压倒性的存在感,叹出一口深切感叹。

「正如媒体大肆报道的那样,是个大美人,真是一饱眼福。和这件事扯上关系感觉有点幸福哦。还有,身材真的超棒……」

「唔哦哦哦,真羡慕你啊。艾伊莉丝可是超罕见的!都不怎么出现」

「欸?真的?葛见君好厉害!」

「骗人,我也好想见啊。艾伊莉丝超赞的,风度翩翩」

「喂,你有没有照相?」

听到艾伊莉丝的名字后,坐在我后面位子上正在闲聊的女生也尖叫着加入进来。

「抱歉呐。没有那个闲工夫呀」

葬花少女作为Chrysalis中居民的英雄的同时也是偶像。这个东京Chrysalis里的三十四名葬花少女存在着各式各样的粉丝,从各种非公认的fan club到周边都应运而生。因为没有普通偶像那样的现场演出或握手会,所以粉丝只要见到货真价实的葬花少女,便会狂热得连事件都能忘记。非但如此,为了和心仪的偶像见面,她们中还有特地引发事件的家伙。当然,对于这样的白痴会有严厉的刑罚等待着她们。

「啊啊,葛见,真好啊,真好啊!」

心底好生羡慕的阿久津再一次抱住我。我则是边说着「你在干什么啊」边挣扎,却被他一脸寒酸地「……有没有艾伊莉丝残余的香味呢」这样回复了。怎么可能有啊。

「嘛,葛见没事才是最重要的啦,如果可以的话,下次照片就拜托……」

阿久津用几乎要流出血泪的势头说道。我也并非不能理解他的心情。艾伊莉丝基本上在容貌靓丽的葬花少女中也是拔群美貌的所有者。不止是花朵般可爱,眼神中还寄宿着让身为男生的我也感觉帅气的强韧意志。

「葛见」

正在操作智能手机的相马眉头皱起来。

「液罐车好像装着三氯氢硅这种工业剧毒物啊。与水,含有水分或湿气的物质反应后会起火引发爆炸。据说是运送到阿佐谷工业用地的途中和蕾吉奥遭遇引发的事故。真是太好了啊。要是葬花少女队没有赶上的话,你就不只是和蕾吉奥接触了,还得死在那儿」

直径约十五公里的东京Chrysalis,旧JR新宿站周围的商业设施以及学校之类的教育机关,还有居住地区都集中在中心地带,另一方面,边缘则作为工业地带使用。我们就像是在水族箱中的封闭环境下生活,但这也是日本的财力物力、在紧急时刻的想法和技术所能做到最好的了。

供应三十二万人口所需食物的主要是由水耕栽培的工厂生产。资源则是通过特殊细菌进行彻底地再利用。至于能源,因为利用了葬花少女的魔法,所以如今生活依旧便捷。虽然经济活动相应的缩小,但是建立在魔法基础上的各种技术反而让市民的生活比Chrysalis时代以前的水平还要有保障。极端点来说,即使不工作也可以获得最大程度上的生活保障,正因此大家才会严格遵从赋予的义务,完成学业,进行劳动。

尽管在Chrysalis外的生活和这里有细微的不同(比如不是真正的天空,肉类和海鲜类大部分是通过大豆和蒟蒻制作的代理食品,没有旅行这类的娱乐),但是要我们再次回顾三年前几乎要成为饿死鬼的感觉并不那么有趣。

学校也是,已经不是曾经那种朴素的校舍样子,而是利用新宿大道和明治大道交汇的十字路口附近的大型百货商店和时尚大厦改装而成,违和感多少还是会有点。四所学校的各个年级,小学、初中、高中依次接壤,整栋大楼恰如其分地被改造成了教育场所。若是被不知道的人看见,一定会认为这是一所连电梯和自动扶梯都配备的漂亮华丽的学校吧。

听说将以教育机关为首的公共设施配置在Chrysalis的中心地带,特别是将需要保护的地方集中起来,届时——换言之,就是在蕾吉奥大规模强袭时能够更加轻松地守卫。

顺带一提,被称作Chrysalis的半球型防御工事是葬花少女们利用魔法技术建造的,因此规模如此宏大的建设十分迅速,仅日本国内的各处都道府县就有相当数量的Chrysalis。当然不止于日本,世界各国也有相同的设施,不过由于那一带并没有公开情报,所以详细情况并不清楚。上课时老师说过,现在的世界人口至少已经衰退到了原来的五分之一,但是对于开始习惯在这里生活的我们只不过是无关紧要的情报罢了。

「我说葛见」

听到相马说的情报后,阿久津感慨道。

「正义感强是好事啦,但是做过头会早逝哦」

「我也赞同,想象不出葛见君在榻榻米上寿终正寝的样子」

「是吧。就像某个热血刑警大叫着『这是啥东西啊——』然后悲壮死去……这样的感觉」

「……你们啊,到底是怎么看待我的呀」

「但是实际上,葛见君一定是受到猫神的庇护后在交通事故中死掉重生的类型,绝对的」

口中念念有词着对我说「绝对的」这样不吉利的话,我只好说完「……喂喂」就抱住了他的头。我可不希望英年早逝。

「我现在姑且算是个负伤的人,多少在精神上安慰我一下啊」

我展示出手掌上的创口贴喊叫起来。与此同时,教室的门传来被狠狠打开的声音。

「阿葛!」

春野。气喘吁吁地抖动着单薄的肩膀,乌黑柔顺的黑发也随之摇动。尽可能快的赶过来的吧。编织好的发辫大部分都已经散开。白皙纤细的喉咙就像是要继续吐出呼喊的名字、咽下骂声一样上下抖动着。然后脸色发青地朝我跑来。

「没事吗?有没有受伤?」

「啊啊,手上稍微被划破了一点」

「让、让我看看。骗人,怎么伤成这样!其他地方呢?」

春野露出认真的表情说完,娇嫩的手慎重地掀起我制服的背边,「啊,一颗痣」小声地叫喊出来。

「没那么严重对吧。虽然当时感觉死到临头了,不过最后还是很幸运的」

「根本一点都不幸运。再说了,我不是说过让你『等我一下』的吗!为什么你没有等我回来啊?」

「什么啊,在为了我先来上学的事情生气吗」

「那种事无所谓了。但是照我说的留在公园里等我不就不会被卷入那样的事件里了吗。……而且,还受了这样的伤……」

春野用双手包覆住我受伤的手,一幅打心底担心的样子。眉头整个皱起的春野梨花带雨地瞪了我一眼,接着握住我的手后,深深地吐出了安心的叹息。

「……笨蛋」

春野所说的话虽然很坏,但是却饱含了爱情与担心。因为我很清楚这事,所以不由自主地——羞涩起来。

「不啦,那个,对不起。还有,我也觉得你没有受伤真是太好了」

「……这、这也无关紧要啦。笨蛋。笨蛋笨蛋」

满脸通红的春野啪嗒啪嗒地敲着我的肩膀。刚好是酸疼的位置感觉不错。

「呼。完美的按摩」

「我说阿葛,为什么我要当你的按摩器啊」

「对了,你刚刚到校也太迟了吧。到底做什么去了」

「……咦,那是,那个……因、因为便当变得乱七八糟——」

春野一瞬间低下视线游离的黑瞳,咬紧下嘴唇。

「就重做了」

「嗯?那、也就是说,便当放进打我的书包里了啊。不是忘在家里了吗?」

「我、我以为是忘带了……」

「直到回家才注意到,你是哪里来的小糊涂哟」

「够了,全都是阿葛不对」

我的吐槽让春野鼓起了脸颊。然后唰唰唰地沉默着摇完头瞪着我。这是她从小学时就一直没变的习惯。

「啊哈哈。春妹,你要再直率些呀」

「没错没错。这时不用便当紧紧抓住胃袋的话,男人就要跑了哟」

「说、说什么呢?阿葛不就是让他跑的存在吗」

「话是这么说,实际上你超担心葛见君的吧?刚刚进来教室的时候,你的脸完全是青的哟?」

听到咯咯笑起来的女子三人的话,春野的脸更加通红,而她自己则紧咬着嘴唇再次唰唰唰地摇头。

「又、又不是在担心阿葛。只是迟到了让我感觉很着急罢了——」

「但是,第一节课自习的事情我已经用短信通知你了吧?」

「…………」

无言以对的春野,目光游离起来。这个反应让女孩子们更加兴奋了。

「哎呀,春妹真是的,好天真,好可爱」

「要是厌倦了葛见君的话,随时随地都可以来嫁给我哦」

「话说回来,春妹怎么说都是想当葛见君的新娘吧」

「所、所以说,新娘什么的,我并不稀罕。……对、对吧,阿葛」

我观望着被同学玩乐的春野。就像是寻求帮助一般,困扰的视线想我投来。好吧,交给我来!我重新拾起微笑,伸出手。

「比起这个,春野,我的便当呢?」

「…………」

春野沉默下来,全身颤抖着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雪花图案的便当袋,然后。

「相马君,给你。阿葛今天要执行剔除午饭之刑」

「哦,是吗。抱歉啦」

「哈?喂,为什么啊。相马你也别就这么欣然接受啊」

「没有为什么。全都是阿葛不对」

「我可是把你从河里拉上船的啊。话题不是转换的相当漂亮吗」

「用那个转变话题啊……葛见你是笨蛋吗?」

目瞪口呆的相马摇着头。

「所以说我到底哪里不对了啊。给我说明一下呀」

「相马,也给我尝一下吧。嘛,葛见你偶尔尝尝我们在市场上买来吃的冷冻食品不也挺好的吗?」

「我才不要咧阿久津。那可是春野为我做的」

「呐,葛见君,总之先道个歉如何?这样下去便当真要被相马君拿走了哟」

「是啊是啊。春妹也不是真心想这么做的」

「不,所以说,我到底有什么不对……」

接着,如同相互串通好的一样,相马、阿久津和女子三人一起叹息起来。

「可以吗葛见,我要把这个拿走了哦?」「直接说我是笨蛋对不起你不就好了?」「啊,春妹太可爱了」「话说相马君,把你手上的也分我些」「再说为什么非得是葛见君?」

被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我只好垂下肩膀。

「怎么说,这个,春野,要是惹你生气的话我给你赔不是。……因为、我、太笨了」

不管怎样,总之双手合掌表现出反省的态度。看到这样的我后,春野说着「真是,拿你没办法呢」也垂下肩膀,然后,给,把便当袋往我胸口一压。

「这次就原谅你。既、既然收下了,就给我好好品尝」

似乎成功消除了矛盾。春野最近像这样别扭的地方越来越多。明明中学的时候还很怯懦,更像个「女孩子」,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种样子的啊。是刚刚升上高中的那会儿?正当我歪起头受下便当时,宣告第二节课开始的预备铃响起。

——是啊。看起来是为了『瞄准』他。

——目的到底是什么。不,最终目的倒是十分清楚。

——为了查出真相,让他自身来协助我们,你们意下如何?

——没有问题……倒是他的回答不知如何。

——而且也有点在意他。

——嗯,是个勇敢的好孩子哦。勾起了兴趣。

——呐,他。

——还是不要抱有期待比较好。

——可是。

——或许。

正当午休刚开始的时候,校内广播通知去校长室报道。

「去职员室我还能理解,去校长室……要去做什么啊,葛见」

相马一脸担忧地皱起眉头。「谁知道」,我侧过头,为了吃午饭而移动到我和相马座位前面的阿久津则露出牙齿笑了。

「嘛,就算发生了什么,葛见的便当我也会负责吃完你就放心的去吧」

「少罗嗦啦。每次都从别人的便当盒里偷喜欢的菜,这会儿让我来报复你吧!」

「阿久津他真是个过分的家伙呀」

「你也一样相马,别光看不做!喂别趁机来偷我的便当,阿久津!」

「呜哇,葛见这个白痴。我身高这么矮,不多吃一点可不行哟。我这么可爱你就施舍点给我吧!再说老是吃学生食堂的冷冻食品对我们的身体也不好。手制便当只能看却不能吃你这家伙好可恶」

市场贩卖的冷冻食品并非难吃,但是毕竟是量产品,味道都很相似,而同一个味道怎样都敌不过从食材开始料理、现代难以一见的传统手制便当。当然会羡慕嫉妒吧。

「那阿久津也去找个青梅竹马不就好了!」

「现在才开始能找到吗笨蛋!」

「不,若是应用葬花少女制造的技术,说不准……」

「能做到吗,相马!」

「开玩笑的,只是说说而已。葬花少女的生育系统本身就是最高机密,一般人也根本效仿不来。本来不是有流传过其实是人工生命体的传言吗」

「呜哇,相马也是白痴!可恶。这些事情统统都是葛见的错。把便当拿来!」

「啊,你这小子,你是想找茬还是想抢劫啊。放马过来吧笨蛋。便当都歪到一边去了」

护体防御!随着我一边喊叫一边保护便当,一只纤细的手腕伸了出来。

「阿葛,便当就放在我这吧」

从同一排前方的座位走过来的春野对我说完后,感到很对不起的向他们道歉。

「阿久津君,抱歉了」

咬住小巧的嘴唇看过来。

「没、没事,并不是春野同学的错啦。错的明显是葛见呀」

「你用不着这样吧,春野。那么这个就交给你保护咯?我很快就从校长室回来,到时候……」

我和她之间流动的甜美空气让阿久津咂嘴道「可恶」。

「爆炸吧现充!」

「葛见,这个台词可是死亡flag啊。要是能在地狱相见就好了」

沐浴在朋友们那暖人心怀的骂声中,我走出了教室。

随后。

我相当混乱。

「我想要你的协助」

纤细的手重叠在我的手上。她的柔软和温度让我几乎当机的意识飞到了九霄云外。XIEZHU?搞不清楚状况的我不断眨着眼睛。

「那个……」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过于强烈的动摇让我完全把握不住状况。

对了。我被叫到了校长室,然后。

——艾伊莉丝正在这里。

极其罕见的,葬花少女队的领队,也就是东京Chrysalis的最高偶像艾伊莉丝,不是在电视上也不是在事故现场,而是在和平的学校校长室这种常见的地方,释放出压倒性的存在感站立着。

包覆在肩部和背部满溢出曲线美的魔法装备,不知是出于什么原理,原本张开的部分缩小折叠起来。这些听说是用于控制魔法的部件现在大概是不必要吧。总而言之,由于那个夸张单元的存在感变薄,比印象中今天早上所见的威严缓和了不少,少女的可爱更加突显出来。

葬花少女的基础服饰大多是和发色相同的迷你裙,整体则构成了强调女人味的线条。因为至今都一直看到移动单元的展开状态,所以从没想过这身衣服多么有女孩子的味道——然而这个距离下过膝袜上若隐若现的绝对领域更令她充满了魅力。

况且这名美少女还一直握住我的手不放。动摇得太过严重,一不小心就考虑起与己无关的事情。不行,我左右晃了晃头把思考方向调整回来。

艾伊莉丝在我进入校长室时便让校长退出了房间,两人独处的房间里首先赞赏了我今早的行动,随后便拜托我协助。将状况理清后,我依旧搞不懂。不断重复着短浅的呼吸,然后我总算吐出了呻吟般的话语。

「不是,那个……能被您邀请我倍感光荣,但是最后我什么也没能做成,倒不如说只是碍手碍脚的」

「但是在那个状况下行动起来的人只有你。……谢谢你,相当勇敢哦」

「不、不是,话是这么说啦」

「很不幸地,今天出现的蕾吉奥跑掉了」

短短一句话,只有十五个字。然而它所包含的意义出奇的沉重。

「那家伙还会在Chrysalis中飞扬跋扈哦」

就像是在小鱼所居住的水族箱里放入一只食人鱼。不顾睁大双眼的我,艾伊莉丝继续说道。

「两周前闯入这个Chrysalis的蕾吉奥也在哦。那时的蕾吉奥是十分善于潜伏的类型,因此十分棘手。大概这次的这只就是那些生还的……」

「但是,这些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人类的最终兵器寻求一介高中生的协助,其理由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对此的回答显而易见,也情非得已。

「蕾吉奥它们呀,具有连续瞄准看过一次的人的倾向。再次出现在阻止了蕾吉奥行动的你面前的可能性很高」

难以置信的事实令我发

出了愚蠢的声音。

「因此,希望你能成为诱饵」

「……我会被那种东西,一直盯着吗?」

「并不是一直哦。只是到打败它的一点点时间」

「不,就算你这么说」

我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有所觉悟,不知如何是好地皱起眉头。闭上的眼中回想起今早的情景。回想起被轻易砍掉的大楼,还有蕾吉奥释放出的杀意,仅是这样就渗出冷汗。艾伊莉丝仍然握住我的手,像是祈祷般拉到她的胸前,她知不知道我心中的想法呢。花束般的清香和她的体温一同,轻柔地掠过鼻尖。

「如果能够得到你的协助,我们或许便能锁定蕾吉奥的行动范围了。这样的话,就可以显著减少东京Chrysalis的损伤哦。我和你约好,惩治蕾吉奥平安归来后,你作为英雄受到极大的表彰」

「不,那个,表彰什么我倒是不在意。不如说我本来就——」

「对哦。那么,帮你更换喜欢的老师,让你各门学科的考试都多加三十分之类的怎样?还不行的话学校食堂随便你吃也附带上吧。只要在的权限里能够做到的事情,不管你想要什么东西都能帮你实现。所以拜托了」

到底该说是正常还是惊人好啊艾伊莉丝的权限。顶级偶像面前,头脑的某个地方思考起这样的事情。

「呐,你打算怎么做?」

艾伊莉丝缩短了和我的距离追问起我。

「太、太近了啦艾伊莉丝小姐」

人偶般的容貌,睫毛和嘴唇的形状还有胸部的立体感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与蕾吉奥对峙时不一样的战栗让我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悸动抑制不住。和春野以外的女孩子陷入这样的距离感中,还从来没有过。面红耳赤的我只好大叫着敷衍过去。

「不管是拜托还是什么,只要我还在被蕾吉奥的瞄准,就算我拒绝结果不也是一样的吗!」

「哎呀,被发现了?」

艾伊莉丝淘气地吐出舌头,「忒嘿」地笑了。给人一种老成印象的她还会做出这样的表情着实让我意外,见识到了和记忆中有所差距的可爱。

「说什么被发现了……想怎样啊,这是」

四肢无力的我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艾伊莉丝也同样笑着微微倾下头,「那,我就理解为你答应了可以吧」这样说道。淡紫色的头发勾勒出她小巧的脸颊轮廓。

「……我知道了。只是因为市民的义务才接受的哟」

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抛开恐惧不谈,为打倒蕾吉奥而协助的话倒是让人酣畅淋漓。

「谢谢,之后就请多关照啦。这样的话,这个给你,要随身携带」

递过来的是一枚小巧的蝴蝶胸针,还有一把和我手掌尺寸差不多、看上去像个玩具般的枪。

「是什么东西啊,这些」

「发信机兼警报机,还有武器哟。这之后,虽然时常会有葬花少女暗中保护你,但是万一跟丢了你,这些就是为了那个场合配备的。蕾吉奥接近你时,这枚胸针会闪烁起来同时还会响起警报声提醒你。距离越近,声音和闪烁程度就会越激烈」

说明完胸针后,艾伊莉丝用手指指着枪的侧面。

「这里是保险栓。不打开是开不了枪的哦。啊,虽然看上去像个玩具,不过这个,可是攻击魔法媒体(Militant)哟。Militant的意思你知道吗?」

「记得是,专为使用魔法的道具,这样吗?」

我说出依稀记得曾经从阿久津那儿听说过的知识。

「虽然差不多,但是很可惜哦。Militant是我们葬花少女所使用,发射『专为攻击的魔法』的特殊器具哟。简单来说就是魔法兵器」

「说到这里,这个,魔法到底是什么啊?」

「这是机密事项哟。你们市民只要当成是什么很厉害的能源块就行了。你就记着,这原本是蕾吉奥的东西,但是葬花少女为了保护你们而使用了它们」

「总而言之」,艾伊莉丝将跑偏的话题拉回来。

「即便是这种玩具一样枪也有充足的威力,注意不要误射和走火。错误使用的话,就算救下了你的命,因为赔偿等诸多因素,你的人生也会就此结束」

美丽的笑脸爽朗地说出如此恐怖的事情。

「这把枪相反不是相当危险吗!」

「是吗?但是对你来说却是必要的吧」

艾伊莉丝那淡紫色的双眸捕捉到了我的眼睛,看穿了我的心。

「呐,和蕾吉奥遭遇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四肢无力,像是孑孓一样被抓住」

像孑孓一样。胸中反刍着这句话,然后鲜明地回想起那时的感情。本能的恐惧。但是除此之外——

「因为自己的无力而无法贯彻正义,所以相当的悔恨,我说的没错吧?」

我紧咬嘴唇点头。没错,悔恨。空有一腔热血却没有任何力量的自己充满了悔恨。用力握住贴上创口贴的手掌。螳臂当车。我一个人的力量和蕾吉奥比起来,就和那时握在手中的玻璃片一样脆弱不堪。

「那么,你就应该拿上它。蕾吉奥也不会想到会受到我们以外的攻击吧,或许这能让你有机可乘。但是」

艾伊莉丝说到这里温柔地笑了。

「大概不会发生让你不得不使用它的事态哦。因为做这种事情是们的工作。所以,你就放心吧」

「……我知道了」

重新收下枪,确认保险栓后放入了裤子口袋。尽管看上去有种不自然的膨胀感,不过怀疑将真正的枪放进裤袋的家伙也不会存在吧。

「我被盯上了还是向学校请假比较好吧?不然的话,会把同学也一起卷进来啊」

「不用。这件事上,我希望你还是如往常一样。蕾吉奥并非完全没有智能。希望你有所戒备的行动越少越好」

「但是——」

「就算发生了什么,也会保护大家的。所以你就相信我吧」

感觉到强烈的职业意识后,我同意了艾伊莉丝的话。

「明白了。就拜托您了」

「这件事在事情解决之前还希望你不要和其他人提起。这姑且是诱饵作战,是葬花少女队和你之间的秘密」

艾伊莉丝做出淘气的样子,在嘴唇前竖起食指。

「走漏风声的话,就惩罚你哟」

随后再一次和我握手并说着「再会啦」,打开了校长室的窗户。你是要从那里回去吗!我在心中吐槽之际,艾伊莉丝侧过头,「啊」的一声突然转过身。

「不好,我给忘了」

忘了什么,连这样提问的时间都没有,艾伊莉丝的脸就向我凑来,察觉到的时候,她的嘴唇已经印上了我的脸颊。脑海中变得一片空白。无论是感触还是什么其他的都感受不到,根本就没有这么做的空余。到底是一瞬间,还是持续了好几秒,就连这些都无法把握。

「报酬的订金哟。让我们彼此努力吧,葛见君」

看到像稻草人一样呆立在原地的我,艾伊莉丝心满意足地送完秋波,从窗口飞了出去。

上课结束的铃声敲响。因放学后的解放感而立刻熙熙攘攘起来的教室中,只有我一个人趴在了桌子上。看到这样的我春野相当诧异。

「阿葛,你怎么了?从午休回来就一直很奇怪。在校长室发生了什么?」

「还不就是找去谈话这类事情,别在意啦」

可是春野一脸不相信的样子一边「唔——」地念叨着,一边把脸凑到我身边,用鼻子嗅着什么,然后带着微妙又深刻的目光看向我。

「……阿葛,有点臭」

「干嘛说我臭啊。讨厌我到这个程度吗」

「不对。我说的是有不认识的女人的气味」

你是小狗吗。

「是、是你的错觉吧」

避开春野的目光说完后,冷汗从我的背上滑下。一回想艾伊莉丝的吻就愧疚起来。尽管也有感到些微幸运……

「怎么了葛见,见异思迁可不好哦」

「才、才没有见异思迁啦!你在说什么啊相马!原本就没有见异思迁这一说法!」

「阿葛,你果然好奇怪……和我说实话,不然我就要生气了」

望向我的春野用小巧的双手紧紧抓住我的双肩。虽然很想大喊「你的『不然我就要生气了』根本不能相信吧」,不过这句台词也同样承认了自己的罪行。是如自己在自己的死刑执行书上签名一样的话。然而艾伊莉丝这件事无论如何都得隐瞒下来不可。原谅我春野,我有保密义务啊。

阿久津则对佯作不知情的我一脸坏笑。

「葛见,是艾伊莉丝吧?」

「哈?」

我努力压下就要飞出来的心脏。为什么阿久津知道这件事?

「什、什么呀,竟然说是艾伊莉丝。为什么……」

「还敢反驳,一定是今天早上那件事。近距离看见了吧。我们美丽动人的葬花少女队,其队长艾伊莉丝!被她救下的少年因此一见钟情之类的,是这回事吧?」

阿久津津津乐道地从桌子里抽出一本笔记本卷了起来当做麦克风伸到我面前。

「那,你们俩怎么样了?葛见老师。见异思迁如何?见异思迁了吗?要修罗场了吗?」

「不,虽然她确实是个不得了的美人,让人感觉光是看着就占尽了便宜。但是就只是这些,要说是见异思迁还——」

「哼。继续?」

「嘛、嘛啊。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好不好?比起这些,不快点打扫完回家的话要被班主任骂了。快点,打扫卫生,打扫卫生」

就这样强行改变窘迫的话题,但是春野却没有被蒙骗。

「好奇怪。阿葛根本不会这么积极地打扫卫生……」

「是、是吗?没这回事啦。喂,阿久津,你把垃圾桶——」

「果然很奇怪」

春野紧盯着我,断言道。

「难道说,你在校长室和艾伊莉丝见面了?然后还——」

「艾、艾伊莉丝不可能会在这种地方吧!」

「快说实话,现在立刻!」

「真是的,春妹你啊,这么在意的话直接交往不久好了」

女子三人带着平静的语气加入进来。

「葛见君他在其他班上的孩子里意外地很有人气哟。因为体育万能所以十分引人注目哦」

「而且和你们在同一个班上,哇,好热啊,这样的大家都相当清楚所以也只有那样啦」

「没错没错。这份闷热似乎还会引发灾难,还是尽可能远距离观望吧」

「这么说来,葛见君就要被谁抢走了啊。真是意外」

「说、说什么抢走啊——」

「呐呐,葛见这么有人气是真事?那我呢?我呢?」

打断叫喊出来的春野,阿久津朝女孩子们探出身子。

「阿久津倒是没听说」

「嗯,没听说」

「什么呀,这太奇怪了吧。明明说我长得这么可爱!」

「但要是真的和艾伊莉丝发生了什么的话,就算是春妹形势也很严峻呀」

「别无视我!」

「好吵啊阿久津。确实是呢,艾伊莉丝可是全Chrysalis居民憧憬的对象呢!」

面对阿久津和气氛热烈的女子三人,春野满脸通红地摇起头。

「我、我根本不在意!真的!阿葛想干吗是他的事情。我、我只是……」

声音越说越笑,到了最后甚至颤抖起来。赶快做些什么呀,女孩子们朝我投来这样的目光。就算你们这么说,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行啊。

「这个,你瞧,就是那个……哎呀,这个」

我将双手从正面放在了面向我的春野的双肩上,试图寻找圆场的话。

「啊、啊咧?你,头发长长了吗?」

「阿葛这个笨蛋!」

春野叫骂起来,然后拎起自己的书包离开了教室。阿久津一边说着「笨蛋啊你,真的是笨蛋啊」一边摇动我的双肩。顺势连头也一起摇动起来。

「那种场面下要说『你头发剪短了吗?』还稍微好些,长长是闹哪样?碰运气吗?再怎么想也不可能的啦!」

「抱歉,一不小心就说错了。不对,你们不觉得最近春野像小孩子一样吗」

「像小鬼的是你」

「葛见别管了,快追上去」

女孩子们也跟着眼镜深处盯住我的相马起哄。

「对呀,这个时候就得追上去。你是男人吧!」

「赶快言归于好哦」

「夫妇圆满才是最重要的啦。举办结婚典礼的时候要喊上我哟——」

听着他们胡言乱语,我追出了教室。

——他,是凡人。

这是的感想,目前的评价。虽不愚笨,但却平庸。彻彻底底的大众,平均化的市民。运动能力出众,然,同班级中顶尖运动员相去甚远。少年这般很难想象他拥有打破这个世界沉沦现状的东西。英雄自年幼期便会展示出其麟角。救世主绝不会为凡人。

然而。——他的存在无论如何都如此令我在意却是不争的事实。

并无突出才能的他为何将的心牢牢抓住,实在是不可思议。即便想要分析理由,只不过一介市民的他,在体内的情报实在太少。

那么只有相信的直觉了。

还有时间。随非无限,却不至令人焦急。相较之下,如今将那名侵略者排除才最为重要。必须要守护这座摇篮(Chrysalis)。

「鞋子还在鞋柜里」

春野的户外鞋仍然放在这里。虽然穿着拖鞋回家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不对,正常来考虑的话,应该是没有吧。给她发了短信,她也不回。

「跑到哪儿去了」

抱住头的我无意中看向了自己的鞋柜,两张便签用纸正平躺在里面。是春野的字。

『笨蛋阿葛』『除了我以外的女人都是宿敌』

「……搞什么啊这些危险的留言」

有点恐怖哦。到底是什么让春野做到这个地步呢。

「唔嗯,或许,是爱吧」

自己试着低声说出来,却搞得脸红耳赤。把刚刚的发言从记忆中抹消掉,然后思考起春野可能会去的地方。学校里能让女孩子随便休息的地方只有屋顶庭园和图书室,要不然就是学生食堂。

可是最后,这些地方哪儿都没有春野。没有办法只好再次去确认鞋柜,鞋子果然还在那儿。那家伙到底跑到哪儿去了啊。我踱着虚晃的步子漫无目的地寻找着,然后在电梯和自动扶梯被改造成了紧急时才能使用的西侧楼梯的平台上发现了春野。完全忘记了,沉淀着昏暗空气的这里平时并不会有学生接近。既然是独身一人,那么这也是完美的场所吧。

刚想出声喊她便打消了念头。站在那儿的春野,目光十分涣散。

「……已经……可是……、……为什么……」

而且还按住墙壁说着什么。好的,再不发现我就跑不了咯。

然而,春野在那儿轻微呻吟起来,倚靠着墙壁蹲了下来。用手按住腹部,痛苦地发出慌乱的呼吸。

「啊、喂,没事吗!」

我慌张地飞奔而出,春野则一脸吃惊的样子睁大了双眼,随后又立即痛苦地扭曲起脸。

「你怎么了啊,要去保健室吗?喂,能站起来吗?」

拿起她的手握住后,春野摇了摇头,发辫也随之摆动。纤细的脖颈上伸出的汗珠让后面的头发粘在了上面。

「没关系。还不至于要去保健室」

「别说傻话了,看上去这么痛苦。要是恶化的话——」

「真的没事,别管我。……只是单纯的,生理痛」

俯下身的春野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我呆在了这个地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好。

「……那个,怎么说……抱歉」

对于这种敏感的话题,我只好默不作声。

「唔唔,对,该怎么做才好?要是有我能做的事情……」

「经常会来的所以别担心我了。……止痛剂也喝过了」

「是、是吗。那,我在这边你也冷静不下来吧。……不好意思,马上就离开。我会在图书室周围消磨时间,你要是不痛了再和我联络吧」

刚想站起来,我制服的下摆就被春野拉住了。低下的嘴唇不安地蠕动着。

「就在这里,就行了。不对说错了,那个……」

仅仅一瞬间,她抬起头看向我,然后犹豫着吐出小小的叹息,看着地面说道。

「哪都别去」

「知道了」

被她这样请求后,我紧握住她的手坐在了她的旁边。低着头的春野虚弱地笑着,轻轻说了句「……谢谢」。

听着放学后那模糊不清的吵闹声,同时感受着从手心传来的春野的体温。这样的情景总觉得过去也曾有过。想到这里,我不禁苦笑起来。不对,正因为是青梅竹马,所以这种情景肯定有过很多次吧。尽管如此单纯地牵起手的机会很久没有过了。

之后,我忽然在意起春野的小巧。虽然也有弓起背坐着的原因,但是会有这么多的身高差吗。本来以为最多只有十厘米左右的差距,现在看来,或许有将近二十厘米了吧。

「呐,春野」

「……什么?」

「……你,是这么娇小吗?」

「娇小……?」

会错意的春野低声呻吟起来。

「……那是,从明天开始,不要便当的意思?」

「不、不是啦,什么都没有」

遭到误解了。我只好抱紧膝盖缄默不语。我超过她的身高是什么时候的事呢。从前各个方面都被说小不点的我也在中学三年期间内赶上了平均值。

正当我看着变长的手脚,感叹起成长并沉浸在成就感中时,春野的身体似乎恢复了过来。

「已经,没事了。……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带着虚弱的微笑将手从腹部离开,叹了口气后像是回忆起什么一样皱起眉头。

「那,到底……」

「嗯,什么?」

「午休时……在校长室里发生了什么?」

「啊,嘛,总而言之……我去学校食堂买了杯红茶,一起喝吧」

我撕开从

包里拿出的纸袋,春野则像只做出威吓状的野猫一样端起肩膀。

「……哼,不行。没收!」

一把夺过去,扔进了自己的包里。

「哈?喂,干吗突然抢走啊」

看到正色起来的我,春野鼓起脸颊背过脸。

「不要」

「你说什么不要」

「学校食堂的红茶这种东西绝对,绝对不行」

「至于说到这个地步吗——」

「因为,我有咖啡」

春野一边说着一边从书包里取出不锈钢水壶。

「虽然是冷冻咖啡豆,不过还是用真正的豆子磨成的。……想和阿葛一起喝才泡的」

鼓起脸颊,直直地向上盯着我看。

可恶。意识到对春野的想法改变后,我根本无法直视她的脸,只能背开她的目光坐到楼梯的边缘。春野也提腰移到我身边,拧开水壶的盖子。还没打开,周围便飘满了合成咖啡所没有的复杂浓香。

「给,还很烫要当心点哦」

「啊啊,谢谢」

我接过注入兼任杯子的水壶盖中的咖啡,品尝起来。

青梅竹马所泡的咖啡别具一格。难以言表的幸福感满意而出,心不在焉地看向楼梯下的平台窗户。橙色的夕阳照耀着我们。这么悠闲的日常的记忆,也许,将来会作为无可替代的回忆珍藏在心中吧。

「……阿葛,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刚从幸福中脱身回来,就看见春野那对紧盯我的目光。

「啊啊,抱歉。这里的夕阳太耀眼了。我们换个地方吧?」

「所以说,是味道的感想啦」

春野说话的同时手臂也挥了起来。我见状只好像平常那样躲避开来。

「咿呀!」

春野失去平衡倒了下来,我帮她赶忙接下水壶。好不容易做好的咖啡洒掉也太可惜了。

「受不了你,有够笨的啊」

「为什么要避开来啦。再说,为什么只护住了水壶啊?我呢?」

爬起来的春野,鼻子因为撞到了地面的缘故,变得通红。

「啊,赤鼻的春野小姐」

「别给我起奇怪的绰号」

生起气来的春野作出讨要食物的姿势使出了猫猫拳。

「呜呜。全都是阿葛的错」

一点都不痛,反而很有意思,虽然这样的她让我很想就这样看下去,不过还是先遵从她的意思吧。「抱歉抱歉」如此道歉后,我从地上拾起她的头发掸落上面的灰尘。

「所以啦,如果不美味的话我也不会这样笑着喝下去」

「真的吗?」

自下而上窥探起我。看见她的目光,我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是啊。真的」

「是吗,那就好」

脸色骤然转晴,从我手中结果水壶,往杯子中又添上一杯咖啡。

「呐,咖啡,从过去开始就一直在喝黑咖,但是真的不需要砂糖吗?」

「我喝红茶也不放砂糖的。不太擅长应付甜的饮品」

「……嗯。说起来,确实是这样。都长这么大了还讨厌胡萝卜也和过去一样……」

「明明是蔬菜,吃到一半竟然会吃出甜味感觉很恶心。能吃下那种东西才让我觉得不可思议」

看到我面露苦涩,春野扬起脸庞眺望着远方微笑起来。或许是在回忆过去,回忆我们孩童时代的事情,回忆天空还不是,还是真货时的事情。

「我记得过去,你一本很重要的绘本被咖啡牛奶泼脏后哭得十分伤心呐」

「那是茶啦」

「啊,是这样吗?不管怎样,因为牛奶那本绘本之后变得很难闻啊」

是回忆起那种腐烂后的抹布的臭味了吗,春野微微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那是父亲在我生日时送我的绘本,所以十分珍惜。……嘛,算了。反正也对阿葛做了相应的事情了」

「嗯?那个我倒是记不得了。感觉是给了我很不合理的命令吧。说起来,那本绘本怎么样了?」

「不记得了。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像个孩子一样鼓起脸颊,这样的春野是如此可爱,让我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虽然为了防止暴露而转过脸,不过春野似乎还是察觉到了。说了句「你笑什么」就一直瞪着我,我只好慌张地转移话题。

「啊,谢谢你呀。虽然不知道要用多少道工序,不过现在能喝到真正的咖啡是相当珍贵的吧」

「……没必要放在心上啦。因为我只是想和阿葛一起喝而已」

「是吗」

「嗯」

干脆点头的春野不由得耀眼起来,我将视线移向了平台窗户。

「啊呀呀。不知道我们活着的时候能不能出去呢」

耀眼的阳光让我眯细了双眼。这些光是布满Chrysalis天幕的光纤维让真正的阳光透射进来形成的,不过通过天幕并由重新组建的景色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绝对会出去的」

面对沉浸在伤感中的我,春野斩钉截铁地看着前方说道。

「为此……各式各样的人都在努力。即便是现在……此刻也是」

夕阳的映照下,她侧脸的轮廓鲜明地浮现出来。散发出金色的阳光的睫毛和头发是如此美丽,我望着她不禁如此想到。

看到她又重新转向这里的动作,我也移开了视线。

「嘛,我只要和春野在一起,在哪里都无所谓」

说完后我才发觉不妙,这句台词的杀伤力相当惊人。春野的脸眼看着变得通红,纤细的双臂挥动起来。

「…………笨蛋阿葛笨蛋笨蛋!」

「等、春野,为什么要打我啊,别这样啦!」

我叫喊着用双手抵挡住再次袭来的猫猫拳。

这种事情如果被别人看到,一定会咂嘴骂道「笨蛋情侣爆炸吧」,即便如此,我们还是要构筑这青春的一页。

——铃,像是铃铛一样的声音只响了一次。

「刚刚的是什么?」

春野歪过头。不是手机的铃声,那样的话。

刚想起来摸口袋,那宛如濒死的铃虫般微弱的声音又再次响起。不会错的,是从艾伊莉丝那儿拿到的胸针。蕾吉奥接近才会声音与灯光一同闪烁,也就是说是那个。——没错吧。身体因紧张而变得僵硬起来。我警戒地凝视着胸针。窗外感觉有不自然的橙色光芒。

屏住呼吸。

然而,那之后警报声便不再响起。失去光芒的阴郁天空中,沉稳的深灰色铺展开来。

「别吓我啊……」

放下心后将胸针放回口袋,小啜一口冷掉的咖啡。春野一脸不安地向问我「那个,是什么?」。本想编一个谎话敷衍过去,不过还是作罢。春野的直觉太好了。大概不仅隐藏不了,还会因为说谎而让她更加不安吧。

「我啊,要是被蕾吉奥发现的话就死定了」

春野不断眨眼,像是无法立刻理解一样。

「……到底怎么回事」

「实际上今天,我在校长室和艾伊莉丝会面了。我因为今早的事件而被蕾吉奥盯上,于是成为了诱饵。刚刚的胸针是警报机。蕾吉奥在附近的话就会响」

「你……你是笨蛋吗」

春野那是在故作刚强吧。似乎想要笑着骂我笨蛋,但是却做不到,咬住颤抖不已的嘴唇缄默不语。

「别担心啦。葬花少女队会好好保护我的。刚刚应该也是在学校的周围待机呢吧?」

春野默不作声地抓紧了我制服的下摆。我抚摸起她的头发,春野却摇头挥开我的手低下头。

「……呐,阿葛」

发出的小小声音中,如同十分迫切般,点燃着微弱的热度。

「……我」

气息慌乱起来。

似乎连她心脏跳动的声音都能听到。

「对阿葛……」

我屏住了呼吸,只是看着她那颤颤巍巍着垂下的睫毛,欲言又止的嘴唇艳丽无比。

然而说到这里后,春野叹出一口气「还是算了」,一拳打向了我的肚子。

「好痛!你在干什么啊」

「我才不认识阿葛。大骗子。果然是和艾伊莉丝幽会去了!」

「说什么幽会。喂,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笨蛋。阿葛什么的,去给艾伊莉丝做牛做马好了」

说真的,刚刚要被告白的气氛多少让我有些不安,现在反而放下心来。我也还没有做好将从小时候就一直持续着的两个人的关系给改变的觉悟。

「该回去了。阿葛,拿上这个我们回家」

春野把水壶放到我手上,唰地站了起来。

「喂,等,慢点啊」

无视了焦躁的我一个人走下了楼梯。在平台上停下的她没有回头。宛如呼吸也停止了一样,凝固在了这个地方。夕阳西下。世界逐渐被灰色所包裹。不知为何我没有离开这个地方,而是看向了微微俯下的她的脖子。

纤细的脖颈如同被风吹拂过的鲜花一样摇摆起来、

「如果,你在前方遇到了困难的事情……」

如梦似幻地,她只轻声说了一句。

「我绝对,会救你的」

像是嗫嚅着很久之前的决意。

「所以——」

句尾含糊不清的嘶哑声融入了暮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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