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蛹之中

翌日清晨。应该是和春野一同去学校的时间,不过我回绝了她,一个人上学。虽然让春野吃了一惊而且还让她操心,但是我被蕾吉奥盯上的情况下,尽可能减少和她在一起,也能让她远离危险。就算艾伊莉丝对我说要『和平时一样』,这点程度上的变通应该会被允许吧。

因为无需去碰头的地方,所以我上学的路线也做了很大的变更。我家在新宿中央公园北侧的一幢高层公寓里,春野则住在方向和我完全相反的甲州街道附近的公寓中。和春野会合后再绕过中央公园大半圈的距离,就可以缩短十几分钟。

一想到我们曾是邻居就会觉得空虚起来。我和春野原来居住的公寓因为过于老旧而重新建造,双方不得已进行搬家,然后才分开了。不对,是公寓先建造,还是为了建造Chrysalis先规划区域呢。感觉快要想起来的时候——正走在路上的我忽然注意到了旁边一位仰望着我的孩子。

「……那个……大哥哥……」

幽灵般细微的声音。风帽被戴到眼眉上的缘故看不清她的脸。从身高来判断,大概是小学高年级的学生吧。粉色的连帽衫下穿着牛仔短裤,耳朵上带着粉色的耳机。扎成双马尾的头发则是从连帽衫中放到了胸前。

总觉得有种奇妙的存在感,或者说光是存在就充满违和感的孩子。不知为何,即使自己不想去一探究竟,这份感觉却挥之不去。仿佛只有她一个人,带着和我擦肩而过的工薪人员与学生完全迥异的色彩——。就是让人有这种感觉的怪孩子。

似乎对我并不认生,稍稍犹豫着向我搭话。

「……大哥哥……」

她朝沉默着站在原地的我伸出小手,拉住我的制服,露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我确实不认识她,看上去也不像是会迷路的年龄。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呢。我惊讶地回应少女道。

「那个,出什么事了吗?」

「……这个,那个人拜托我给你」

突然递过来的,是雪花图案的便当袋和信封。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和春野使用的是相同的花纹。不对,从便当袋的使用感来看,这毫无疑问是春野本人的东西。

「嗯?也就是说,你是春野的朋友吗?」

确认后我解除了紧张感。虽然认为她是个怪孩子,不过若是春野的熟人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我接下便当,对她露出微笑。可是,少女却扭过头去。

「……啊,不是。……是个路过的人」

喂春野。别拜托路人啊。我和这个孩子之间降下难为情的沉默。

「……。是吗,抱歉啦。那个,这个信封有什么留言之类的,吗?」

虽然是为了转换气氛才确认的,不过信中还是像往常那样是张白纸。瞅了一眼信封的少女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不,这看上去尽管只是张白纸,却是封包含秘密的信哦。如果做些什么的话不知道会不会看得到呐」

「是这样吗……」

听完我的解释后又难为情地移开了目光。这名奇怪的少女怎么想都是个「奇怪的家伙」,真遗憾。

「真是的,春野也是,在学校给我不就好了,在担心什么啊」

「……不知道今天能不能交给你,她这么说了。那个,气氛还是状况什么的……」

「气氛……」

也就是说不能和我一起上学让她心情相当糟糕吗?就算这样,事到如今还会因为在同学面前给我便当的事情而害羞吗?

「唔嗯嗯,是吗,谢谢你。话说,你的学校在哪?不会迟到吗?」

「……啊。……是的。现在正要……」

少女支支吾吾地说着,然后发出了悲鸣。

「……诶?」

「嗯?怎么了吗?」

无视询问的我,她用手按上耳机垂下头。似乎是在和谁说话,微弱的声音嘀咕着「但是」以及「还没有」这类词。耳机估计是连着手机或是什么东西吧,我想象着。俯下头的少女表情由于被风帽遮挡所以窥视不到,不过却能看到牙齿紧紧咬住的嘴唇在动。

「……我知道了。马上就来……」

接着连头也不回,犹如脱兔之势地朝我前进方向的左侧九十度跑去。

怎么了?呆若木鸡的我此刻却似乎感觉到了别的事情而感到一阵冷颤,总之朝她的背影喊了一句「别摔着啊——」,向着学校走去。

「真是一个怪孩子呐……」

即便还让人有所挂念,但我感到无可奈何地看了眼智能手机的时钟后大喊起「不好」。

「今天第一节课不是体育课吗!」

我的高中没有晨读,所以到了有体育课的那天不是将移动时间计算在内提前到校,就是直接去远离学校的体育场。要怎么做呢。

「都要迟到了管不了那么多啦」

大喊着糟糕,我跑了起来。这个时候,我的意识已经沉浸于日常之中,完全忘记了对少女感觉到的违和感。

「呀啊啊吼吼吼吼吼!」

阿久津像只人猿一样在这片十分宽广的场地里乱跑乱叫。

「哎接下来连着两节都得是体育课……」

我温柔地注视着跑步的阿久津和相马两人,同时开始了老少咸宜的投接球。

「嘛,这也没办法嘛。只有这里是空地,虎视眈眈的家伙遍地都是啦」

学校里没有体育设施,所以上体育课的时候必须得借用临近的运动场,但是小学、初中、高中大多都是这种情况,而为了兼顾顺序,有时候就会变成一些出乎意料的上课状况。

今天上课的内容分成两部分,女生在东京体育馆练习排球,男生则是在旁边的棒球场玩垒球这种活力四射的运动。将职业选手比赛用的场地爽快地借来上课,这也只是在Chrysalis中才有的特典。过去是绝对不可能这样的。嘛,曾经吸引了日本全国一亿几千万人的比赛主办会场让Chrysalis中这几十万人来用的话,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人口这么点,活动次数也就不算什么了。

「对了,这里的花火大会是什么时候没有的啊……」

我一边扔出球一边整理起眼前的情报。恍如青空般广阔的球场视野广阔,我确认了避难路线后,想起放入体操服口袋的那个警报机兼发信机胸针。虽然从那之后一次都没有响起过,但是一旦蕾吉奥来这里的话,不做些危机预测可不行。

教师去照顾女生那边了,这里完全处于放养状态。紧急事态发生之际没有管理者会让人很担心,不过既然和艾伊莉丝的约定是秘密,那么也没有理由特地将她喊到男生这边来。话说回来葬花少女到底在哪里呀。不由得开始寻找她们的身影,不久我便苦笑起来。如果要是那么简单就能找到的地方,我成为诱饵的理由也就没有了吧。虽然令人十分在意不过也无可奈何。

过了一会儿,正当我紧张感爆表时,阿久津过来了。

「咿呀——吼,真是奢侈呀!太棒了!呐呐葛见,第二组的比赛什么时候?前面?后面?」

阿久津猛地接着相马投来的球,然后询问道。

「先是第一组对第四组,刚刚划拳决定的。第二组和第三组在后面」

「后面吗,嘁」

因为即便是使用球场的体育课只有四个班的男生一起上,也还是有将近八十人,所以就将大家平分为两班轮流使用场地。猜拳决定先比赛的一边,而输掉的一方则要帮击球手打下手。在专业球场还能用垒球打出本垒打的家伙虽然不会有,不过球被打飞的情况也是有很多的。

「啊啊对了,葛见。昨天那件事,最后和春野同学怎么样了?」

「唔,哦哦,我们和好了……把我们的恋爱小故事说出来也没事吗?」

「别听他说啦相马!你这现充爆炸吧!」

「不,我对他们两个人到底发生了十分感兴趣——」

「呐呐,话说回来呀」

阿久津开始强行改变话题。

「之前不知道,靠近这边的千駄谷隧道可是有名的灵异地点哦」

眼睛里闪耀着星星,还用着十分适合说鬼故事的语气慢慢发出声音。

「啊啊,好像是因为上面是墓地之类的……嘛,也是习以为常的故事嘛」

「什么啊,相马你知道吗。那么,这边如何?新宿的某个地方有个巨大的地下墓地,一旦发生什么,巨大的机器人就会从那里出击哦!我们学校也是用来变形合体的传说」

「太中二了。有那种东西的话,你喜欢的葬花少女的存在意义不就变得不明了吗」

「呜哇,葛见说得好过分。这是浪漫啊浪漫,给我搞清楚啊!」

「是吗,我也听到过类似的传闻哦。东京的地下有好几条像是迷宫一样的秘密通道,而且还有专用车辆在那里行驶的传闻。当然我知道那大概蕾吉奥来袭时,为了国家官员移动到安全地点而建设的地下通道吧。比巨大机器人要现实多了」

「什么啊那是。真是无聊」

正当和他们一边投接球一边兴趣盎然地谈天说地时,我被正在比赛的第一组的一个人喊了名字。

喂,葛见。可以麻烦你代我打一下吗?」

听到这个要求后,正在对战的第四组发出了「真是胆小鬼」和「别请外援啊」这样的嘘声,不过第一组这边倒是用「少罗嗦,你们都五比零了,稍微做点让步也无所谓吧。再说,我们班里都没有会玩的啊」给予还击。看起来,将要输掉比赛的第一组因为不想让二死满垒的机会逃走所以才想找代打。(译注:二死满垒,棒球术语。感兴趣的读者可以自行谷歌,总之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哦,知道了」

「葛见,昨天你手受的伤没事吗?」

我将手拿出手套,朝着为我担心的相马甩了甩。

「我说过一会儿就能痊愈的吧。完全没问题啦」

「就算你这么说……真是结实啊……」

我在相马目瞪口呆的羡慕眼神下甩出一句「那么我去去就来」转身离去。

「要打出本垒打哟!」

感受着他的声援,我走到击球区前拾起球棒,确认触感。「呀啊,葛见君——」「好酷——」「帅呆了,让我看让我看!」一系列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同班同学则用「吵死了,会干扰到击球啦!」骂了回去,我在一旁只能轻轻叹气。将视线转向投手凸台,第四组的投手正全身充满了强烈的压迫感瞪视着我。

感觉精准,似乎状态不错。眼神交汇的投手和击球手的紧张感让旁边的声援也停了下来。大家都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比赛情形。

——铃。

警报响起。这个宛如铃铛般的声音十分急促,而且音量逐渐增大。

阿久津歪过头。

「怎么了?手机?葛见你啊,打比赛的时候还把这种东西带着很危险呀。把它给我保管吧——」

「不对」

我血色尽失,朝阿久津那悠闲的声音叫道。

「快跑!蕾吉奥来了」

球场上,所有学生都露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喂喂」,一决胜负被被打断了的投球手也苦笑起来。

「什么啊,想吓唬我,好让你方便击球吗?这种手段是不会得逞的哦」

「失言了啊,葛见……」

大家都开起了玩笑不当一回事儿。既然不知道事实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是我对他们的反应感到十分焦急,所以竭尽全力再一次喊出声。回忆起昨天对峙的蕾吉奥的姿态,回忆起那家伙轻而易举便能斩断大楼的无形之力。

即便只有一击,直接吃到的话,这里的全员根本毫无生还的可能。

「别管了快逃啊!」

然而,我的喊叫却和爆炸声重合在一起。闪耀着强烈光芒的魔法迅速掠过头顶,砸在了击球区与投手凸台的中间。身体收到风压的冲击摇晃不稳。我在飞舞起来打上皮肤的沙尘之中踉跄地护住脸。耳中传来了悲鸣,同时也听到了欢呼。

「是葬花少女!」

睁开双眼,看上球场的正上方,各自拥有青、黄、绿发色的三名葬花少女正和昨天那只白色的蕾吉奥在天上描绘出轨迹,互相纠缠,激烈战斗。她们手杖状的Militant和蕾吉奥的指尖各自释放出的强烈光热互相抵消,发出冲击金属般沉闷的声响在空中崩散成火花。飞速展开的魔法能量弹明灭不息。一目了然的死斗。

但是对于这场战斗,无论是谁都兴致勃勃。毫无例外,阿久津也瞪着亮闪闪的眼睛像个孩子一样闹腾起来。

「是葬花少女报春花、决明子和铁线莲。好帅气。喂,快看啊相马!我第一次看见葬花少女和蕾吉奥战斗的场面欸!」

「啊,啊啊,确实是啊……话说,这是观战的场合吗」

强行打消热情的相马敲了一下阿久津的头。

「要去避难了」

「咦——,为什么啊。至少让我拍照上传一下吧」

为什么你妹啊。我也情不自禁地怒吼起来。

「我们在这边的话不就变成葬花少女的绊脚石了吗。喂,大家」

我朝场地上的人喊去,但是反应十分微弱。

「喂喂,开玩笑吧。放过这么好的场景」

「确实呀……」

大家乐在其中地仰望着上空的战斗,饱尝起突然降临的蕾吉奥VS葬花少女的特别比赛。和昨天的液罐车事故一样。他们太过依赖葬花少女,甚至都放弃了焦躁和危机意识,错以为这种场合下还有余裕。所以,到处都充斥着这样的人类,不是中暑就是脑子坏了的样子。

我的身旁,第四组的学生笑了。

「小意思啦。那可是一对三哦?被解决只是时间问题吧」

为什么事到如今还置身事外啊。我挠了挠头。想要说服所有人是不可能的了。我离开这个地方的话,蕾吉奥就会跟着来追我吗。我跑到外面,将蕾吉奥引出去——不行,因为这样会把外面的行人和东京体育馆里的春野卷进来吧。我该怎么做才好?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然而,在我行动之前事态就发生了变化。从战斗开始还没有经过两分钟吧。

「报春花她!」

阿久津叫了起来。没能躲开蕾吉奥排山倒海般猛攻的葬花少女被击飞,摔在了三垒那一侧的场内观众席那儿。强烈的撞击声震撼着鼓膜。大范围的座椅被掀起,尘埃形成的白色烟雾纷纷扬起,令人无法判别情况。很快,席卷而起的座椅碎片零乱地散落到了一片寂静的场地之上。

「……骗人的吧」

不知是谁呻吟着。到了这里,大家脸上满溢的各色表情总算由对葬花少女的狂热转变为了对蕾吉奥的胆怯。无论是谁都想起了眼前的恶魔并不是猎物,而是猎人。战斗还未结束,还在头上的天空继续,残存的两名葬花少女明显被蕾吉奥压制了。

另外一个人愣在原地说着「这,是要输了吗……?」。这种未来已经到了十分容易预测的程度,她们就是如此显而易见的劣势。

「快逃!」

我只能抓住本能的尾巴大声喊道,相马也开始陪我一同疏导。

「没错,这里太危险了!」

这句话如同回声一般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不知是谁起头开始朝出口那跑去,剩下八十余人中的大部分人也都争相涌向大门。一瞬间,场地上一眼望去只剩寥寥数人。——我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离开。

「葛见,你在干什么啊!」

注意到打算留在球场的我,相马喊出了「快点走啊」。

「我不走,因为有隐情啦」

那只蕾吉奥是瞄准我而来的。我不能和大家一起去避难。

「说什么隐情」

突然,阿久津发出了悲鸣。

「喂,那个!」

他的手指指向了三垒那一侧的场内观众席。随后响起的爆炸声阻塞了我们的耳朵。

「……!」

被蕾吉奥避开的葬花少女的魔法破坏了夜场照明灯的灯柱。失去支撑的照明灯任由自身重力的牵引,倾斜,响起宛如怪物悲鸣般的不详金属音,缓缓迫近球场场地。正在倾倒的照明灯前方,正是葬花少女被击落的地方。在这样下去,她就要被压在下面。决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总之,你们两个先到外面去!」

我从口袋里掏出艾伊莉丝给我的枪,打开保险栓并朝他们吼叫起来。活到现在我都没有开过真枪,气枪倒是有玩过。Militant更是想都不会想,没练习过才算正常。

「葛见?」

阿久津看到我摸出了玩具一样的枪,一时之间张口结舌。或许是在想我脑袋是不是烧坏了吧,但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时间解释了。决定狙击照明灯。对我的意志产生了反应,枪口的前段展开了淡紫色光芒的魔法阵。仿佛呼应着我的心跳般,小小的光圆朝狙击的方向增加又增加了多层结构。

没事的,能射中。

「去吧!」

我短喝一声,抠下扳机。枪口受到超乎想象的后坐力跳了起来。奔流而出的紫光偏离目标而过。参考这条轨道,我将后坐力考虑进去定下预测的狙击弹道,继续射出三发,其中的两发击中了照明灯的支柱。中弹点被闪光包裹,然后爆炸开来。由于这道冲击,照明灯产生巨大的歪斜,偏离了原来的倾倒方向。虽然撞向看台并将看台上的椅子压碎,不过却错开了被击落的葬花少女的位置。

「……总算是,得救了,吗」

阿久津和相马目瞪口呆地看着拭去冷汗放下枪身的我。

「喂,什、什么啊,那是……」

「葛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嘶哑的嗓音质问起我。

「……抱歉,我现在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喂——」

「万一我出什么意外的话,到时候……春野就拜托了」

说完后才发现,这就是死亡flag一样的台词。我重新握紧枪身,看向上空还在继续的战斗。

「给我等下。你在说什么拜托了啊!葛见!」

似乎对于把我一个人留在这种地方感到不安,阿久津向我追问起来。然而,相马制止了他。

「走了阿久津」

相马好似察觉到了什么的样子,咬紧嘴唇

。「但是」,他抓住无法理解的阿久津的手腕说道。

「……葛见,之后要向我们说明哦?」

「好的」

「知道了,那么我们去女生那里看看形势之后就去避难。这样就行了吧?」

阿久津一脸难以接受的样子,担心地想对说着「不好意思」然后颔首的我说些什么,不过最后似乎还是放弃了,轻轻瞥了我一眼。

「呐,葛见,你还带着手机吧?」

「不,我放在更衣室的柜子里——」

「那把我的拿去,要是发生什么就联络相马吧。千万别乱来啊,绝对不行!」

说完便转身离去。目送两人离开后,我赶紧跑向三垒那一侧的场内观众席。正在逐渐激化的战斗之中,被落向地面的流弹打中的频率也在增高。平整的地面伴随着爆炸声掀起、弹开,扬起烟尘。我冒着巨大的风险奔跑着。球场也变得破烂不堪,暂时要有段时间不能用了。

翻过球场中相对较低的一米八围栏,爬上看台。

然后赶到倒下的葬花少女身旁。长着青色头发——貌似是叫报春花——她的背部单元已经完全碎裂。手脚也被折断、压瘪,大量鲜血从她身体下方流出,沿着裂开的混凝土散开。尽管想带她去避难,但是这个伤势,外行人的我完全不知道移动她是好是坏,也不知道这么严重的伤到底该怎么应急处理才好。

看到这样的惨状,我完全说不出话来。面前的她睁开无神的双眼,发出嘶哑的声音说出「没关系」。为了让我安心才勉强挤出的微弱、僵硬的声音。我咬紧臼齿,拼命抑制住体内冲动的情绪。

「请振作一点」

脱下运动衫,正想用它绑住身体上的伤,多少止点血时——我感觉到了背后强烈的视线。

「怎、么?」

回过头,抬起脸。与空中的蕾吉奥的视线交汇了。在以两名葬花少女为对手的情况下,还能意识明确地看向这里。从那家伙那里释放出的压迫感刺入了我的肌肤。有种揪住心脏般的错觉。——但是,我不能退却。

我将无法动弹的报春花护在背后,什么话也没说,就这样举枪指向蕾吉奥。

这个瞬间,有什么东西落向心底。咔嚓咔嚓,就像是某种东西的齿轮咬合般的感觉。这种感觉是如此熟悉,仿佛就是我一直在期望的感觉。到底是何时开始,到底是为什么,根本想不起来。

——我在憎恨着。没错。我一直憎恨着蕾吉奥。——从过去就一直憎恨着。

「去死吧……!」

冲动驱使我的指尖叩上扳机,然而我却感到了突如其来的头疼。

视线扭曲起来,身体失去了平衡感倒向地面。

「…………!?」

连呻吟都做不到的我不断重复着短浅的呼吸。不知道理由。或许我在不经意间受到了蕾吉奥的某种魔法也说不定。即便无法活动,我也紧盯着蕾吉奥,拼命用失去知觉的手臂抓住掉下的枪。

听到了咆哮。是蕾吉奥吼出的。接着,仿佛释放出积蓄的力量瞬间发力的那家伙击败了残存的两名葬花少女。也就是说,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可恶」

那家伙接下来就要来杀我了——然而,它的行动却超出了我的预测。

蕾吉奥无视了我,直接往涉谷方向飞去。只有飞行魔法的残余光粒还留在空中,缓缓消逝。

——到底怎么回事?

解答这个疑问的思考能力却被头痛所夺取。我双手捂住额头,咬紧牙关站立起来。此时,艾伊莉丝总算来到了这里。

「葛见君」

艾伊莉丝只身一人离开宛如组成大雁迁徙队伍一般飞行着的六名葬花少女的排头,向我飞来。飞行魔法的紫光拖曳着柔和的轨迹。

「没有受伤吧?」

有种被从上空传来的温柔嗓音所拯救的感觉。连支配着脑内的疼痛似乎都消失殆尽。我点头答道。

「不,我。可是,她……还有另外两人,我想应该是在球场的外面,被蕾吉奥击落了」

一边说着,我的眼光一边落在了倒下的葬花少女身上。其他两人应该也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吧。心中苦闷的同时怒气也奔涌而出。

「回收班随后会来的。因为是人类的最终兵器,所以不用担心。这个孩子也是,虽然由于刚刚的攻击无法动弹,不过马上就会恢复的」

艾伊莉丝心情平稳地安慰我说「没关系哦」后开朗地笑了。我无法判别这是事实,还是为了让我安心而说出的谎言。就算问了也不会回答吧。「是、这样吗」,于是我强迫自己这样同意后,询问起事件的状况。

「现在到底变成什么样了?增援和被害的情况……」

「目前死亡人数为零,而且我也不会让这个数字上升的。增援就是刚刚和我一起飞来的五人。我想也该是和蕾吉奥接触的时候了。因为各地都有警备,所以能直接赶来的人数这就是极限了。……太大意了。一开始就派遣这个人数过来的话,也不会让那三人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被击溃」

艾伊莉丝咬紧嘴唇,似乎是打心底悔恨的样子。妖艳的红色失去了它所拥有的色彩。

五对一。若是考虑到葬花少女的个人能力,应该十分足够了。一般来说,一名葬花少女就足以匹敌一只蕾吉奥。可是,只要看到适才在眼前展现的蕾吉奥的强大,我就无法放心。

「五个人,是吗……」

「虽然也想去,不过那还有是佯攻的可能性,必须回中心地带做防备。虽然做了再派增援的准备,不过们也需要调整,至少还需要二十分钟。……但是,凭借现在的五个人一定可以打倒的。因为葬花少女就是为此而存在的」

说完,艾伊莉丝用力拉住我的手。

「你也该去避难了。回学校就安全——」

「难道没有我能帮上忙的事情吗」

我轻轻抬起握枪的手,艾伊莉丝则皱起了眉头。

「那把Militant毕竟是紧急用的哟。这是葬花少女的工作」

「面对那一只蕾吉奥,就有三名葬花少女牺牲了。既然不能立刻派出大规模的增援,那么即便是我这样的,战斗人数不是越多越好吗」

「可是」

「这把枪的威力我认为有充足的战斗力」

我看着倒在前方五米处的照明灯的炸毁的痕迹说道。虽然没能向蕾吉奥射出,不过下次一定可以。看到固执己见的我,艾伊莉丝不知为何露出了十分震惊的表情。

「你……能用它开火吗?」

似乎难抑心中的激动,握住我的手施加了有点疼的力气。

「……诶?是的」

虽然不明白她所说的意思,不过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指向了刚才击中的照明灯。一看到那里,艾伊莉丝就睁大了双眼。

「好厉害」

她的声音因为兴奋而颤抖起来。

「你是来拯救这个Chrysalis的呢」

听到如此夸张的说法,我感到不知所措。然而却没有时间让我诧异。我继续说道。

「你说过那是擅长潜伏的类型吧。要是这次让它逃掉的话,不是又会找不到了吗。拜托你了。要是再让同学被卷入的事情发生……。我不想看到这个情况」

我看着艾伊莉丝那淡紫色的眼瞳,向她说个不停,而她则垂下眼睛,露出十分苦恼的样子。那只蕾吉奥,很强。她也明白现在的战斗力也有可能不足。一幅迟疑不决的样子,然后说着「好吧」点头同意。

「……那么,作为葬花少女队的队长,我正式向你发出请求。正如你所说,无论如何也要击倒它」

说完,艾伊莉丝从腰部单元取出一个筒状的东西递给我。

「这个是之前给你的魔法枪的配件哟。这个可以射出捕获用的束缚场。有效范围很广,所以就算有少许偏离也没事。不过只有一发,所以使用的时候需要格外注意」

我点头收下了交给我的东西。

「无论是蕾吉奥还是葬花少女,受到其自身所缠绕的魔法粒子的缘故,彼此的所在位置某种程度上是可以感知到的。可是,并非这样的你,说不定可以在对方没有感知到的情况下进行狙击哦」

只要我能用这个封住蕾吉奥的行动,或许就能在那一瞬间分出身负。

「我知道」

将视线移向蕾吉奥飞走的方向。头痛已经止住。我咬紧嘴唇,这次不会再对那家伙手下留情了。艾伊莉丝握住有所决意的我的手。也许是时间不再允许了吧。她微微浮起,作出准备飞上天空的样子,并且宛如祈祷般将我的手放在胸前。

「请不要乱来。万一你出什么事的话……」

「没事的。而且我的身体超级结实的」

看到我如此断言,艾伊莉丝露出了些微苦笑。

「是吗。那——祝你武运昌隆」

接着放开我的手,向新宿站那里全速飞去。

我确认了胸针和枪后,向球场外走去。刚出门,警报声便再次响起。虽然只有微弱的声音,但是毋庸置疑,蕾吉奥还留在附近。

「喂,在那里!」

顺着

刚刚擦身而过的上班族的叫喊抬起头,交错飞行的葬花少女和蕾吉奥的飞行魔法之光正在表参道周围的上空描绘出轨迹。尚未结束的战斗还在继续进行,应该这样说吗。

我紧盯这场战斗奔跑着。

驱使着自己的感情的真正理由,我还没有理解。

突如其来的战斗所卷起的暴风席卷了开阔的大道。

表参道上如同过节,热闹非凡。

被纳入Chrysalis中后,原本能够称得上是繁华街的大道平日里白天的集客力几乎为零才对,如今却人满为患。从服装上就能推测出他们是从学校和公司里逃出来的人。我的同学也在其中,相比于对蕾吉奥的恐惧,他们全都狂热地沉浸于能够目击葬花少女战斗的幸运之中。也许,被关入Chrysalis的抑郁会让人类以这种形式发泄出来。

随着鼓动起诸如「去吧!」这类的欢呼声,蕾吉奥和五名葬花少女在街道上并排栽种的榉树与大楼之间来回穿插飞行。魔法阵和魔法所散发的光芒在空中连绵不绝,宛如电光一闪而过。

然而就算是在五对一的战力差之下,蕾吉奥还是和葬花少女们战斗得平分秋色。

「不对,不是不分上下。葬花少女这边反而被压制了,吗……」

可以看到其中四人的移动单元或多或少都已经有些损坏。即便被压制,她们也没有逃离蕾吉奥而是与其鏖战。一边散开回避蕾吉奥发射的光弹,一边从四面八方放出为了击穿蕾吉奥的魔法。她们所放出的能量,无论哪个没能打出致命的伤害。两发被避开,擦弹的两发也只是略微削开蕾吉奥的皮肤。

「从正面直接上只会被躲开。必须从死角狙击……」

如燕舞般飞行的双方的动作远比我的呻吟迅捷得多,由于将大楼和榉树当做盾牌来回飞行,所以葬花少女和蕾吉奥的位置不时会进入我的死角的状态。

「哪里才有容易狙击的地方啊……唔」

爆风遮挡了我的视线。蕾吉奥释放的白色光球与葬花少女释放的红色炎风,附近大楼的窗户玻璃被魔法相撞所产生的余波尽数震碎,倾注掉落。从围观群众发出的呼声很难辨别到底是欢呼还是悲鸣,只知道是危机感薄弱的声音。拨开这片人墙,我环顾四周。

「可恶。哪里都没有吗……」

不管我怎么找,都没有合适的场所。每个通向屋顶的楼梯都被锁住。我焦躁万分,向映入眼帘的天桥跑去。

然而,被蕾吉奥的攻击打中的葬花少女猛地撞下来,我作为目标的地方轻而易举地变成了废墟。「喂,大丽花被干掉了」,有人喊叫出来。钢筋如同软糖一般弯曲,瓷砖碎裂。那一瞬间,落在我身旁几米处的流弹炸碎了柏油路面。榉树纷纷像是纸糊的玩具一样被连根拔起,倒在地上发出巨响。冲击引起地面震动,令人站立不稳。流弹的落地点都是在人群并不集中的地点,而且也没有出现受重伤的人,则是不幸中的万幸。但是,这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这样的战斗再这样继续下去一定会变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砸上天桥的葬花少女仍未起身。尽管从远处看去似乎没有流血,但是一定身负了十分严重的伤势。

抬起脸,视线的前方是如今建为历史资料馆的旧表参道之丘,横倒在地的榉木破坏了入口,开起引人入内的缺口。到此为止,我已经没有其他手段可以选择了。我摇了摇头,握紧枪把。这个状况下,已经无所谓讲不讲就礼仪来寻找地点了。只要把锁破坏掉就行,这样一来,利于狙击的地方就有很多地方可以选择了。

「不是山丘的话就不行啊。只建到三层楼这般高度的楼房根本不够高……」

一些高度比较高的榉木林十分碍事,无论是在上方还是在下方都没有优势可言。

我的目光移向了前方某栋土坯色的居民楼。

「六层楼……这里的话」

一定有利于击中那家伙。

阻拦侵入者的自动玻璃门上已经被打出了巨大的裂纹。踢破门上的玻璃,我向楼梯跑去。通往屋顶的门虽然也上了坚固的锁,不过被我的枪轻而易举地打飞了。

一登上屋顶,象牙色的葬花少女受到蕾吉奥的攻击擦过我的侧腹部,猛烈地装上护栏。发出尖锐而高亢声音的金属围栏因冲击产生了变形。

「……!你没事吗!?」

「……!」

她没有回答我,而是再次冲着蕾吉奥飞去。

白色蕾吉奥已经处于不败之地。它的行动没有一丝空隙可钻,无论是魔法阵的展开还是收束都稍早一步。因此,葬花少女根本找不到发动魔法的机会。

爆炸声再次响起。蕾吉奥所放的白色冲击波贯穿了葬花少女,冲向天空。冲击波的残渣化成朦胧的光之粒子散开后,葬花少女全身虚脱般落下。这下,已经有两人脱队了。再加上球场上那场战斗被那只蕾吉奥打败的葬花少女,如今已经总共五人了。

「可恶」

将从艾伊莉丝那里得到的附件拿出来装到枪上,瞄准蕾吉奥。然而——我咂了下嘴。根本没法从正面瞄准目标。

「真是的,蕾吉奥和葬花少女的动作都太快了啊……」

轻易射击的话或许会打中自己人。即便如此,再这样下去。

调整呼吸,将满腔的不安和焦躁吐出。咬紧嘴唇,集中精神,制约自己。心情立刻平静下来。为了预测轨道,我的思维紧绷。

——这时。

脑中闪现出一片昏暗的天空。还可以看见在那舞动的火焰之光。

「……?」

不熟悉的记忆让我心跳不止。

这片火焰是什么?

——景色。

——头痛。

「……可恶……」

抑制住震颤的指尖,重新架好枪。

在我踌躇的这段时间内,又有一名葬花少女被蕾吉奥击落。

「混蛋!!!!!!」

扣下扳机。发射而出的束缚场散发着淡紫色的光芒,宛如菌丝般扩散张开,包裹住蕾吉奥的身体。

「做……做到了……」

身体由于安心而失去了力气。围观群众起先传出零星的欢呼,随后迅速扩散开来。蕾吉奥挣扎着落下。它的视线一瞬间和我交汇。

那个瞬间。

「————阿、——葛」

我注意到,它喊了我的名字。

「——诶?」

我怀疑起我的耳朵,呻吟道。名字,是叫做蕾吉奥的生物。它的声音,却是春野的声音。

蕾吉奥发出了春野的声音。

我绝对不会听错的,她的声音。

——为什么。

在茫然无措的我的眼前,挣扎着想要切开束缚场的蕾吉奥沿着大楼的墙壁撞上了地面。我看见了白色的头发。纤细的肢体。宛如重叠摄影般,娇弱的少女在我眼中与凶恶的蕾吉奥相重合。

「春、野……?」

欢呼声盖过了我的低语。「就这样趁胜追击呀!」「干掉它!」「混蛋怪物!」「快去死吧!」,针对蕾吉奥的骂声充满了恶意和憎恨。即便蕾吉奥已经完全动弹不得,围观群众还是像暴徒一样群聚在那儿。少女不断被人踢着,她的头发与蕾吉奥同样的雪白。然而她的脸却是我认识的春野的脸。

——太奇怪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幻觉吗?正常思考的话,这就是正确答案了。这样才符合条理。那我胸口的这份骚动到底是什么。我无法认清现状,无法接受现实,迈着蹒跚的脚步,倚靠在护栏上。

蕾吉奥总算摆脱了魔法的束缚,立刻挣扎着逃开。

葬花少女们当然不能容忍,开始追击蕾吉奥。电光火石般的光芒一闪而过,葬花少女们的攻击集中到蕾吉奥所在的大楼根基之上。

「为……!」

我睁大了双眼,眼前的光景令人难以置信。

蕾吉奥的周围明明聚集了平民。

「为什么……」

悲鸣此起彼伏。鲜血,手脚,四散飞溅。黏稠的绯红色溅上碎裂的玻璃门。还有人哭喊起「救救我」。即便如此,葬花少女也没有停下攻击的手。作为打败蕾吉奥的最终兵器,忠实地、不顾一切地履行了职责,向因为负伤而摇晃着低空飞行的蕾吉奥间不容发地持续进攻。巨大的花朵一次次绽放,爆炸产生的火焰在柏油路面上腾空而起。

另一边则是欢呼声不断。也没有逃走,也还有热情四射地继续为葬花少女应援的人。有两成以上的群众都是这样,宛如坏掉一样狂热地呼喊着,然后被卷入战斗的漩涡,抛撒出内脏死去。如此异常的景象。难以想象。

「为什么要痴迷到这个地步啊……」

仔细想想,不管是甲州街道发生的事故还是球场上的战斗,大家对于突发于眼前的事件的反应十分奇怪。危机感太过薄弱了。就算是对葬花少女的信任和依赖才让他们如此——不,那根本谈不上是信任,更不用说是依赖。屈服于恐怖之下还在称赞她们。这种状态只是疯狂。

视线的前方再次迸发出闪光和悲鸣。肉片飞散。

「到底是

,为什么啊……」

受到魔法震荡起来的空气里混杂着兽类的味道。想到其中还包含人血和内脏的粒子,我就呕吐起来。从喉咙奔流而上的胃液强烈地刺激着鼻子。

「葬花少女不是将守护人类作为自己的职责吗……」

我呻吟道,同时视野里映出飞过来的葬花少女的增援部队。人数有五人。再加上现在仍在战斗的葬花少女就是八人,然而我却没有涌上一丝欢喜。已经分不清谁是敌人了。头顶上,她们为了击出魔法展开起巨大的魔法阵。她们的眼中根本没有我们的存在。她们现在只看着蕾吉奥。击败蕾吉奥,为了这个目的,完全不在乎这里的人将要全部牺牲。

「住手……」

传达不到。传达不到她们的耳中。

八人的魔法粒子混合、交融、堆叠成多层构造的魔法阵,缓缓变为光彩夺目的金色。用皮肤都能感觉出在那里压缩的魔力不断膨胀。

「……!」

我猛地弹起跑下楼梯。两步并作一步,跳跃般驱动着身体。

那团强烈的光被释放出来的话,无论是哪里都会被破坏。无论是谁都会死。

跑出居民楼后,我将枪口指向眼前仍旧狂热着没有动弹的人,指向这二十人左右的团体。

「你们给我快逃。不然我就开枪了!」

几乎没有反应。回过头的他们用浑浊的眼神对我怒目而视。——想象之中的事态。我沉默着扣下扳机,在跟前的柏油路面上开了一个孔。接着,再一次将枪指向他们。

「你们想死吗」

我宛如悲鸣般吼叫出来。根本不可能实行的威胁。然而,这足够让他们的眼睛里点上恐惧之灯。看了一会儿开始逃跑的他们的背影,我看向蕾吉奥。犹豫了一下后,我还是走到了蕾吉奥的身旁。将拿着的枪放回口袋,抱起她的肩膀。

这份轻巧纤细的触感是我十分熟悉的东西。

「春野!」

我情不自禁地用这个名字喊起蕾吉奥。

「喂,没事吗!」

可是,我却被一幅快死模样的她扑到在地。

「快趴下!」

之后,空中的葬花少女放出了强烈的光辉。宛如弹簧般压缩的魔法阵释放出庞大的力量。火焰与闪电都无法匹及的耀眼光芒在发出压倒性的热量时也在瞬间夺走了我的视野。

「——背德之境啊!毁灭皇后(Ruined Queen)」

喊起来的同时,连成好几重镜面般的银板状手镯浮现在她的手腕之上,随后产生的光辉卷起漩涡,和葬花少女们放出的魔法互相抵消。

手镯也因此如同耗尽力量般消失不见。

蕾吉奥宛如看准了这个时机,突然跟随重力一头栽下。

在我眼前,只有几十公分的地方,跌倒在柏油路上的小小身躯挣扎着。蕾吉奥——不,现在看到的已经不再是蕾吉奥的姿态了。身上穿戴着描绘出洗练曲线的机械单元,手持同艾伊莉丝一样的巨大枪械,这份姿态正是葬花少女。

单元由如雪的纯白、像乌木的漆黑以及似血的赤红所构成,身上的衣服则是与其相同的配色,头发纯白。眼瞳绯红。她手上的两把枪,一把是犹如熟透了的苹果般的深红。另一把则是涂满了不详的漆黑,只有枪口灼上了烙铁般的红色。

摔倒在地的她抓住那把漆黑的枪,还没拿起来就滑出了她的手心。鲜血从她身下的柏油路面上溢出,扩散开来。无法挽救的巨量血液流出了她的身体。

「……抱歉」

嘶哑的声音掠过耳边。

「我……已经、动不了了」

她说。

「快逃」

春野的面容,春野的声音。

葬花少女们在上空再次编织魔法。为了这次可以给予蕾吉奥决定性的一击。

展开而起的巨大光环充斥了我的视野。

谁是敌人?什么才是正确的?我不知道。

脑中已经一片混乱。我只知道,我不想让她死掉。就算不知道什么才是真实,这家伙保护了我也是事实。仅凭这样。

因此。

——因此?

思考空转起来。这个地方现在能做什么应该做什么。该怎么做才能打开局面。该怎么做才能帮助她。根本没有考虑的空暇。

不管是逃走还是放任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葬花少女的魔法释放出来。

与此同时,我拿起倒下的春野手上的漆黑的枪。除此以外,我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做了。正如春野保护了我一样,我也要守护她。

「住手啊啊啊啊!」

我恳求着,为此扣下了扳机。

视野漫出一片纯白。

记忆有段空白。仅有几秒钟失去了意识。

游走全身的疼痛让我清醒过来。头痛尤其严重。

我注意到周围除了我和春野的周围全都变成了残垣断壁。炸面圈状的五米外宛如蒸发般消失不见,升起白色的烟。朦胧中,视线追逐着密集的烟雾。——寂静里,我马上想起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我、朝葬花少女开枪了……」

不,打中了吗?用魔法。——那么是如何生成的?

环顾一圈,露出龟裂地面的道路上宛如尸体般的东西有八个,已经倒地不起。

八。这和本应在上空的葬花少女的数量一致。

「……我……」

——杀了她们?

背后涌上了冰冷的触感。我在这时,完全抹消了葬花少女是正义的伙伴的认识。刻骨铭心的认识正在被经验不断刷新。我驱身过去确认。那里的东西,根本不是人形。并非失去了人形。无论哪个都是拥有金属质感的恶魔之姿。

「……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所击落的全部八名葬花少女,都是蕾吉奥的样子。

饱含着惊愕与困惑,缓缓地巡视周围,接着我察觉到了违和感。

天空的颜色惨白。我本以为是被打坏了,但不是这样的。整面天空密密麻麻地覆上了一层犹如蜘蛛巢穴般的丝线。丝线往街道所在的地方垂下,有些地方还挂着好似干尸模样的东西。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我尖叫起来。冲着这些超脱常识的现象叫喊着。然而没有人回答我。

随后,如同被殴打般的冲击传遍身体,视野倒向地面。因剧痛而再次远离的意识中,我似乎看见有谁的脚站到了我的身旁。

要被杀掉了吗。

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一点都不知道。

只是那时,我能理解的只有——我所知道的世界,在这一天分崩离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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