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厚厚的云突然开始笼罩天空,太阳下山得比平时稍早一些。
时间就这样过去,不管看天色还是看时间,都已经完全入夜。在女生宿舍的寝室里,棱子独自躺在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
「………………」
棱子正独自沉思。
现在这个房间里只有棱子一个人。
棱子回到寝室后,等待她的是希留在桌上的一张字条。
『我去小吉那里留宿了。不要寂寞得哭鼻子哦』
看来希瞅准了这个停课的好机会,到朋友那里去住了。
看到这张字条时,棱子真的有些想哭。
今天正好牵扯进了那个“怪异”之中,所以棱子还指望希能陪着自己的。
从遥那里打听到的“壁中少女”的怪谈,已经通过武巳向空目取得求证,果真如棱子所确信的一样『是真货的可能心很大』。但与此同时,这也暗示『棱子和武巳本身可能受到了感染』。棱子之前完全没想过那种事情,现在开始惶恐不安了。
要是希这位室友在的话,心情肯定就能好转一些吧。
可是今晚似乎得一个人过了。
棱子一边埋怨希在重要的时候不在,一边趴在床上。她本想看看书,结果无法集中精神就放弃了。棱子动辄就会对寝室的墙壁产生妄想,现在她一边与那种妄想搏斗,一边独自消磨时光。
「………………」
在那之后,空目命令棱子和武巳待机。
将遥送到宿舍之后,在与武巳汇合的时候,武巳向棱子传达了他跟空目之间的交谈。
虽然空目说禁止深究,但棱子还是想尽快帮上遥以及消失的西由香里。棱子心里虽然反对待机命令,但她和武巳没有办法继续调查。
虽然想了很多,但线索中断了。
她和武巳连个人谈论了半天,但最后决定不要推动事态发展,等待空目到场。
这么决定也无可厚非。只不过,还有另一件事令棱子十分在意。她在跟武巳汇合的时候,武巳的样子非常奇怪。
他脸色很糟糕,态度也很奇怪,就像在隐瞒着什么。
只不过,棱子也没资格说别人,于是就没有过问太多。武巳跟空目在电话中说不定会谈到要对棱子隐瞒的内容,但从武巳的样子上也看不出那种情况。
遥和武巳都令棱子担心
棱子感觉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但棱子没有继续深入。
而且,棱子在调查方面完全不拿手。不时会犯的偏头痛现在又犯起来了,而且有时在放松下来的时候,一发呆记忆就会消散。
棱子本来以为自己是不是感冒了,但有些不对。
只是去意识而已,就感觉莫名其妙地疲劳。
说不定是因为对“怪谈”进行的调查从昨天一直持续到今天,干得太卖力了。于是,棱子就想今天还是早点休息。
到了明天,空目就会过来。
「哎……」
棱子放松下来,深深地叹了口气。
「……要不要去洗个澡呢」
然后在空无一人的寝室里,自言自语地呢喃起来。
空目禁止她单独去洗澡,而且棱子也不愿意一个人去,想要和别人一起洗可希又不在,只好作罢。
到了明天就可以见到大伙了。而且又没说完全不让洗。
过去的话,少说浴室里也会有一个人在吧。
棱子悠然地从柜子里取出换洗衣服和洗面用品。
然后,她来到了空气冰冷的走廊上,关上门上了锁————这时留在屋内的手机响了,她并没有察觉到。
*
棱子走进更衣处,只见浴室里有人先到了。
啊,太好了……
放下心来的棱子脱掉了衣服,一走进浴室,先到的女孩便正要出去,跟棱子擦肩而过。
「啊,棱子。我先走咯」
「啊……嗯」
那位认识的女孩露出洗完澡后幸福的表情,跟棱子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浴室。
那个女孩离开时,浴室空无一人。棱子已经脱掉了衣服,用毛巾挡在正面,一下子呆住了。
「啊…………」
在身后,更衣间的隔断门应声关上。
棱子不禁转过头去,在她眼中映出的,只有一扇遮蔽视野的毛玻璃。
这个铺着石纹花砖的灰色浴室之中,只留下了棱子一个人。从浴池中腾起的热汽微微盖过冰冷的空气,载着水汽和香皂的气味散发出来,更加强调了浴室的空荡。
「…………」
所有的一切,时机都太糟糕了。
失算的棱子呆呆地站在热气腾腾浴室中,犹豫了一会儿。
可是,一直犹豫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棱子无奈之下朝着装满龙头和莲蓬的墙壁走去。脱了衣服来到这里,现在又返回更衣间的话,实在太不自然,也太傻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没办法了。
棱子在水龙头前的椅子上坐下,将带进来的香波等东西放在一边,开始放热水。
总之赶快洗完出去吧。肯定没问题的,不会有事的。
棱子一边想着这些事情,一边看着热水装满小小的脸盆,渐渐快要溢出的样子。然后,她将毛巾泡进装满热水的脸盆中,将龙头出水换成喷淋,为洗头发做准备。
用香波洗头之后,头发上的脏东西会流过身体,所以棱子的洗法是最先洗头。
可是这个时候,棱子的身体沐浴着莲蓬喷出的热水,却对洗头犹豫起来。
平时明明可以正常去做的,但现在的情况与那个“怪谈”发生的情景简直一模一样。
就在棱子犹犹豫豫的时候,隔壁更衣间的人似乎穿好了衣服,人的气息离开了更衣间。
「………………」
这一下真的没有任何人了,只有冲淋的流水声在孤独的寂静中铺开。
今天果然是个不凑巧的日子。
棱子接近死心地下定决心,闭上眼睛将头伸进水中,一边凝视着眼皮之下的黑暗,一边开始洗头发。
「………………」
棱子十分细致地清洗头发,将香波搓出泡沫,然后冲掉。
于是,她专心致志地进行着这项工序。
在那个怪谈中,只要不想“那句话”,就能平安无事。
只要脑海中不浮现十三次“那句话”,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不去想活生生被埋进墙中的少女到死之前在心中叫喊的“那句话”就够了。
“救救我”
………………
一次。
……不可以,不能去想。
去想不同的事情吧。今天发生了什么?明天要做什么呢?
不可以,太轻率了。不管怎么去想,思考也都只是轻轻拂过意识表面,“那东西”总是在意识底层混沌地岿然不动。
墙壁中的“她”稳坐在内心深处。
就算一心想着不要去想,“她”的事情依旧总是存在于意识底层。
越是刻意地不去想,“她”的影子就愈发浓烈。棱子的意识,被拉向了她的『故事』。
活生生被埋进墙壁中的少女。
她的尸体至今扔被埋在女生宿舍的某扇墙壁中。
而她现在正在墙壁中叫喊着啊,“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不可以去想!不可以去想!
不可以独自一人。就没有谁进来么?
棱子竖起耳朵,然而只有淋雨的水声将听觉彻底淹没。
简直就像……那个雨天的声音一样。
简直就跟……少女死去的那天一样……
“救救我”
不像,完全不像。
“救救我”
不行了。果然越是刻意地不去想,“那东西”就越是强力地将意识吸过去。
哗——————
浴室之中,只有雨声。
水汽与香波的气味灌入鼻腔,呼吸渐渐更加深沉,更加紊乱。
在闭上眼睛的孤独世界中,只有水声在响。
在眼皮之下看起来又红又黑还发白的黑暗之中,只有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
裸露的肌肤过敏地捕捉到空气的感觉,感知到这个看不见的浴室里的样子。要说那是妄想又未免太过鲜明,浴室的样子,墙壁的样子,玻璃门的样子,全都清晰地在棱子的脑海中勾勒出来。
浴池中腾着热汽的,空荡荡的无人空间。
留着微微缝隙,能感觉风窜进来的入口玻璃门。
然后还有四面挂满水珠的墙壁。
棱子感觉到墙壁之中有什么东西,裸露的肌肤之上冒起鸡皮疙瘩。
“救救我”
————别喊了!
棱子不禁在心中大喊。在脑海中奔腾的死亡之语早已不受精神的控制,从意识之中满溢而出。
就像还有什么其他东西在心里呢喃一般。
妄想引发恐惧,令“她”在棱子心中明确成型。
不行了。恐惧开始加剧。
棱子连忙开始冲掉泡沫。棱子已经承受不住内心的恐惧,感觉要是不尽早弄完离开这里,就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冰冷的恐慌在心中弥漫开来。
热水和泡沫从头上冲下来,流过紧紧闭住的双眼。
洗头的声音和哗啦哗啦的水声,占据了全部听觉。焦虑、焦虑、焦虑……手法无意之间变得粗暴起来,脑袋摇晃起来,看不见的世界发生动摇。
忽然,脑中闪过“某种东西”趁这个时候向自己扑来的妄想。
朝着紧闭双眼的自己……
朝着蜷缩着赤裸的身体,毫无防备的自己……
扑过来。
“救救我”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已经想了多少次了?
不可以,第十三次“她”就会过来。“她”就会站在身后,向我伸手。
“救救我”
停啊。
“救救我”
不要……
“救救我”
停下来啊!
“救救我…………”
空气,变化了。
「…………………………」
在闭上眼睛的黑暗中,发生了明显的空气变化。
空气陡然间变得冰冷,将绝对寂静的浴室隔离,淹没。
哗——————————
只有淋浴发出的雨声在寂静中不管回响。那雨正淋着棱子的脑袋,然而雨声又却仿佛不属于这里,淹没整个世界。
耳朵里只有雨声,眼睛里只有看不见的世界。
棱子固定在蜷缩的姿势,僵在了原地。
寒气拂过肌肤。浴室的温度明显下降,与裸露的皮肤发生接触。
眼睛,睁不开。
————啪唰、
忽然响起了水声。
那不是热水顺着棱子头发落在上的声音,而是从棱子身后发出来的,就像是有人踩在地板上的积水中一般,微弱而异质的声音。
那是……赤足发出的脚步声。
————啪唰、
正在洗头的棱子身上冒起鸡皮疙瘩,身体发僵。
那个气息就在她的背后,就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那个气息正直直地俯视着棱子,冰冷的视线就落在棱子的脖子上。
「………………」
就站在那里。
完全不像人的异质气息,却以明确的人类形态站在那里。
那就像是尸体的气息。冰冷、无机质,却又相当生动的,死亡的气息。
那个气息,就站在背后
————啪唰、
然后……向棱子靠近了一步。
恐惧令棱子的意识转向背后。越是想要不去理会,意识就越发清晰地转向身后。
转向那个形态……
转向那个化作少女形态的……气息。
当意识到的那一刻,精神被恐惧全面侵占。棱子牙齿已然无法咬合,僵在洗头姿势的手颤抖起来,在身后压迫过来的那个气息之下,浑身发软,颤抖。
————啪唰、
不要!不要!
向背后逼近的气息,令棱子的意识陷入恐慌状态。可是气息仍在逼近。死去的少女就站在身后。
————啪唰、
正在逼近。
————啪唰、
逼近正在洗头的棱子……身后。
那气息现在的位置,已经伸手就能碰到棱子蜷缩起来的背。棱子的后背感受到了那个气息,那感觉就如同触碰到一般鲜明。棱子只感觉,视线正直直地盯着自己。
不要……
颤抖停不下来。
不要…………不要…………
少女形态的“某种东西”正静静地站在身后。
那个气息……动了。
忽然间,冰冷的手抓住了棱子裸露的肩膀。
噫————
………………
…………………………
哗————————————————————
…………………………
2
武巳接到那通电话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快八点的时候了。
当时武巳在自己的寝室里,一边反思今天发生的事情,一边在闷闷不乐中消磨着时光。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严重又太杂乱。
武巳一边思考那些事情,一边辗转反侧,满心都是阴沉的感情。
今天棱子带来似乎遭遇到“怪异”的女孩,打听到情况之后向空目做了报告。
之后,武巳遭遇“宗次大人”,被带到校舍背后的一个角落,在那里不知为何碰到了理事长。
那个地方是个什么也没有种的花坛。
当武巳从那块土地中听到“铃”声时,理事长突然出现,对武巳一声恫吓。
理事长禁止别人进入那里,禁止声张那里的事,但武巳不知道理事长这么做出于什么原因。而且,理事长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怎么看都不像普通人的气息。
武巳害怕了,逃走了。
在跟棱子回合之后,他也一直没说当时发生的事情。
棱子说武巳脸色很难看,非常担心,但武巳掩饰了过去。武巳感觉好像有什么在监视着自己,不敢开口。
『喂…………你在这里看到了什么?』
这是理事长当时对武巳说的话。
他认为武巳看到了什么?为什么要威胁武巳?武巳并不知道。
但是当时的武巳看着花坛之中摆弄过土的地方,听到土里传出异界的“铃”声,脑子里只有一个毛骨悚然的印象……土里面是不是埋着人?
那个印象,很轻易地便跟刚刚听说的怪谈“被埋进墙壁中的少女”联系在一起。
然后出现在那里的,是害怕什么东西被人看到的教师。
对理事长的疑惑变得更加强烈。
武巳猜测过理事长就是凶手,又觉得这样的猜测太过愚蠢,那团疑惑与恐惧融合在一起,渐渐侵蚀武巳的理智。
武巳在寝室里,一个人望着天花板发愁。
这件事应该告诉空目么?但是以现在的状况来说,感觉那种推测无异于妄想。
那个“花坛”很可疑,可奇怪的是,不管怎么去回想那个“花坛”在什么地方,是怎样的形状,可就是想不起那些细节,只有非常模糊的记忆。
而且,也想不起怎么是怎么逃走的。
虽然知道那个“花坛”在一号楼的背后,然而是怎么到那里的,又是怎么回来的,周围什么地方有“花坛”,这些全都想不起来。
到过那个地方的这段记忆本身,都令武巳怀疑真实性。可是,那是千真万确的。武巳确确实实去过那里,遇到过理事长,并且回来了。
一头雾水。
但是,以前也体会过与之相似的感觉。
就在武巳独自呆在安静的屋内,精神孤独地在疑惑与恐惧之下恶性循环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寂静之中响起巨大的声音,令沉思中的武巳不禁跳了起来。
「……!」
武巳手忙脚乱地连忙把手伸向手机。
当他看到是空目打来的电话后,急忙按下了通话键。
「……喂、喂喂?」
『近藤,你听好』
空目说的话非常唐突。
『现在立刻去避难。赶快离开宿舍,今晚尽量不要靠近学校的院地』
「诶?…………诶诶?」
武巳听到这句话,禁不住惊呼起来。
「……什、什么?」
『今晚,学校对于你们来说将会成为危险地带』
「咦?咦?」
『如果你感染了“被埋进墙壁的少女”的故事,今天晚上必定会发作,并被杀死』
空目淡然讲出的话,令武巳陷入深深的恐惧。
「什…………!」
『那是“真货”,而且是人为操纵的。
昨天有个一年级女生下落不明,向警方报案警察却没有出动对么?我们本来怀疑是“黑衣”所为,但警方不出动是非常正常的。这个“故事”的源头是我们学校的理事长,对学校进行的诉求在学校阶段就已经被抹消了,到不了警察那里』
这里出现了理事长这个词,武巳冒起鸡皮疙瘩。
「理事长……?」
『没错』
空目说道
『那个墙壁中的少女就是“第七个故事”。只有理事长知道,一般人没人知道的“空缺”。理事长追求“人柱”,只在必要的时候会向学生传播“故事”。
而且“感染”的学生会遭遇怪异,被理事长亲手变成“人柱”。虽然不知道那是何种手段,但你们是“人柱”候选,现在,理事长正赶往你们那边,我们赶不上,所以你们赶快逃走』
「…………………………!」
武巳颤抖起来,就像做了噩梦一般。
理事长那魁梧的身躯,以及身上散发出的超越人类的迫力,在记忆中复苏。
他果真不是普通人,他现在正赶过来抓
武巳。回想起那个理事长所散发出来的“气息”拂过皮肤的触感,武巳不寒而栗。
而且,还是“人柱”。
那个花坛之中,说不定真的埋着人。
「陛下————」
武巳正准备开口,忽然想起了重要的事情。听过这个“故事”的不止武巳一个,于是连忙说道
「————等、等一下,陛下」
『……怎么了?』
「这么说来,棱子岂不是也很危险?」
空目没有改变语调,答道
『没错』
「那棱子怎么办?」
『现在木户野正在打电话。如果有必要,你就跟她相互联系,然后汇合吧』
正当空目这么说的时候,电话那头传来亚纪的声音
『————恭仔,棱子不接电话啊!』
亚纪的声音听上去非常焦躁。
『……宿舍的号码是多少?』
『抱歉,我不知道。因为只记住手机号就够了』
从电话中听到那样的对话,焦躁在武巳心中蔓延开来。
然后空目的声音再次转向了武巳。
『我收回前面的话,你立刻离开宿舍,到女生宿舍去』
「…………」
听到这句话,武巳顿时间无法作答。
武巳在犹豫。然而武巳说出来的,不是对刚才那句话的回答,是提问
「陛下…………你们肯定不能赶在理事长过来之前过来么?」
『肯定不能』
空目答道
『我们中了理事长的陷阱,被扔在了东边的瞭望台上。理事长现在应该正乘车赶往你们那里,而我们只有徒步,而且还正在下山』
「咦……?」
空目的回答出乎武巳预料。情况听上去,要比想象中还要紧迫。
看来空目真的赶不上了。
武巳问道
「只要……去女生宿舍就行了么?」
『没错』
「只要…………告诉棱子逃跑就行了么?」
『嗯』
空目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但是……你哪怕感到稍有不对或者危险,就赶紧一个人逃跑吧』
「咦?」
空目对吃惊的武巳强调道
『听好了,这一点一定要遵守。这件事不是你能解决的。不要去想多余的事情,要把自己的人身安全放在最首位』
武巳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让他在危急关头对棱子见死不救。
「……等、等一下啊,那棱子怎么办?」
『这件事不需要你来考虑』
「喂……!」
『我可没有在开玩笑。先跟你说清楚,这次的事情跟以往截然不同,源自完全没有不确定因素的加害意识』
空目的口吻更加强硬。这种情况很少见到,情况似乎真的相当不妙。
武巳沉默着低下头,犹豫起来。他自己都知道,拿着手机的手正微微颤抖,呼吸也在颤抖。
武巳在这件事上,知道空目所不知道的事情。
空目向不作声的武巳呼喊,但武巳依旧保持着沉默,紧紧握着手机。
空目说道
『…………近藤,你在想什么?』
「我……」
『日下部没事的,我不会让她死的。所以我刚才说的话,你一定要遵守』
就算空目对武巳这样说,武巳也不可能相信。
空目刚才,已经决定在最糟糕的情况对棱子见死不救。武巳产生一种感觉,感觉最后的退路也消失了。
以前不论发生什事情,他觉得空目总有办法解决。
就算真的到了大事不妙的时候————哪怕是在空目不在的地方被“怪异”袭击的时候,心里还是总感觉空目最后总能解决的。
包括现在存在于武巳内面的“宗次大人”也是。
武巳感觉,空目总有一天会设法解决的。
所以,武巳说不定是在依赖着空目。可是现在,武巳被迫之下发觉到,空目并不是无所不能的。
空目也有够不到的地方。
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武巳应该早就明白了。
然而,只有武巳搞不清状况,自以为不要紧。武巳觉得不管发生什么事,空目都会保护他和棱子这些平时的同伴们。
「………………」
武巳感觉,自己清醒过来了。
武巳一时到自己一直都是在撒娇。
棱子的脸在脑中闪过。
——是什么?棱子我对我来说是什么?是恋人么?不对吧。
武巳那个时候被棱子表白,可棱子忘记了那件事,武巳也一直装作没有察觉,一直到了现在。
——那么,是朋友么?这也不对吧。
当时武巳也意识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无法复原了。
现在他们之间,只有过去那份亲密无间所留下的残渣,然后就是欺瞒。
棱子原本跟武巳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来到这所学校之后,在文艺社认识,一起成为了空目粉丝,然后一直共同欢笑。
——现在呢?这种关系让人非常痛苦。
武巳一切都瞒着棱子,顾及着棱子的那段记忆,然而还是必须装作一无所知,硬着头皮维持一直以来的关系。
这对单纯的武巳来说,就是痛苦。
现在,要舍弃棱子这个痛苦的根源了。
——解脱了?……………………能解脱才怪。
怎么可能对她见死不救。
武巳开口了
「————陛下」
声音非常的平静。
空目恐怕是从这个口吻中感觉到了什么,语调突然压低
『……近藤』
「没事的…………这么说大概不太靠谱,不过没事的,我会尽力而为的」
『等等』
「如果有什么万一,一定就在一号楼背后的花坛」
空目的反应顿时停止了。
『——————你说什么?』
「我挂了」
『喂、等等!』
空目说了些什么,可武巳没有理会,挂断了电话,然后直接关了机。武巳将静下来的电话塞进了口袋里,默默地拿了起来上衣,穿在身上。
「………………」
武巳拉开窗帘,向外面的黑暗看去。
虽然也有恐惧,但更为强烈的焦躁占据着武巳的内心。
莫名其妙的焦躁,彻底淹没武巳的感情。
武巳把嘴绷紧,从床下拿出鞋子,大大地敞开窗户,朝夜色中一扔。
3
武巳在夜色中一路奔跑。
他一个劲地沿着从山中通向学校的路往前冲。
他踏着步道的石砖,冲上山坡。夜晚的空气拂过他的脸,吹过他的耳朵,路两旁换上夜装的茂密树丛向武巳逼近,然后被武巳甩在后头。
「哈啊……哈啊……」
武巳上气不接下气地向前跑。
武巳为了寻找棱子,跳出了宿舍,一路狂奔。
可是武巳赶往的方向不是女生宿舍,而是学校。当听到棱子不接电话这件事的瞬间,武巳在直觉上就确信了这件事,并赶往学校的方向。
尽管没有根据,但武巳确信棱子已经不在宿舍了。
武巳想起以前在于过的同样事情。那是小崎摩津方的那起事件发生时,棱子的精神被占据,摇摇晃晃前往学校的时候。
在那个时候,武巳也是这个样子追赶棱子。
然后,武巳追上了棱子,得到了那个“告白”————接着被施了某种“魔法”,晕了过去。
这一次也是一样。
棱子中了隐藏在学校中的“魔法”,被带去了学校。
然而现在,同样的事情正在再次发生……在潜藏于学校中的“另一位魔法师”的魔法之下。
那所学校从一开始便是施加了好几重“魔法”的〈仪式场〉。
理事长跟小崎摩津方这些魔法师创建的学校,就是他们的“魔法”的源头,凡事接触到那个“魔法”的人都会回到学校。
武巳确信这一点。
就算不对也没关系。
但是,棱子的的确确就在那个“花坛”。那个地方,肯定是理事长的〈仪式场〉。
「哈啊……哈啊……」
武巳继续奔跑。
路一侧的树林中断了,圈出学校院地的栅栏出现了。
武巳从栅栏边冲了过去,冲进大门。然后,武巳停在了大门前,一时间逮住了。
可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格栅状的校门严严实实地关闭着。
「………………」
这件事给忘记了。武巳着急地思考起来。
进到山里,从森林里迂回的话,偷溜进去的办法要多少都有。可是武巳等不及那么去做,抓住校门,把脚踏了上去。
自小学以来,大概还是头一次做这种事。
「嘿……!」
武巳随着一声吆喝,翻上校门。
然后他从格栅上跳到了学校的院地之内。随着一阵
脚痛和鞋子落地的声音,在着地的瞬间,吊在口袋外的“铃铛”便发出了微微的“声音”。
叮铃、
这一刻武巳发觉,里面的空气变得与前一刻截然不同。
被校门隔开的“里面”,仿佛将之前存在的夜晚空气彻底净化过一般,充斥着一样的寒气与静谧。
这一点,确确实实地反映出这个地方是个异常的空间。
这是魔法的〈仪式场〉所拥有的,将一切不纯物排除之后的那种特有的静谧氛围、
——就是这里。
错不了,这个地方现在肯定正在发生着什么。
武巳犹豫了片刻之后,再次飞奔起来。他冲向正面的一号楼,然后绕到了背后。
虽然不知道在哪里,但他知道就在校舍背后。
武巳这一路跑过来,疲劳致使他双脚变重。他用变重的脚蹬起石砖,朝黑暗中模糊可见的砖纹墙与灌木丛之间冲了过去。
武巳飞奔起来,冲了过去————此时在他的脑海之中,某段记忆就像发条开始转动一般重现了。
————不许再到这里来————
这样一句话突然在武巳的脑海中播放出来。
这句话就是在这个地方,理事长盯着武巳的眼睛说出来的。
「!」
想到这件事的瞬间,武巳全身冒起鸡皮疙瘩。
被印刷在武巳意识之中的理事长的言灵,突然从记忆底层解冻并开始运作,束缚住了武巳的心和身体。
「唔…………!」
飞奔的腿顿时慢了下来,意识和身体就像害怕了一样开始发软。
武巳的脚停了下来,他手扶着校舍的墙壁,原地蹲了下去。
他张大眼睛,看着什么都看不到的地面,只顾去在意涌向自身内侧的恐惧。他一准备去想棱子……不对,是已准备去想棱子应该在的“那个地方”,强烈的恐惧喷涌而出。
那是“被某位不可抗拒的人责骂”这种孩子气的恐惧在强烈罪恶感的作用下浓缩之后的感觉。这在某种意义上,是最根源的恐惧。
心跳非常快,紧张感令呼吸加速。
就像是去那个“花坛”是十足的罪恶一般,毫无根据的罪恶感压随着作呕的感觉,强烈地压迫武巳的胸口。
叮铃、
从武巳将要前往的方向,传来了微弱的“铃”声。
这个声音是在指引武巳,“花坛”就在那边。
「……唔…………」
那微弱的“声音”如同回音一般,呼唤武巳。可是意识一向那边转移,武巳内心按捺下去的“恐惧”便膨胀起来,勒紧武巳。
「唔……唔呜…………」
眼泪冒了出来。
抓住墙的手颤抖起来,无法咬合的牙齿激烈地相互碰撞,心脏以异常的速度搏动着,胸口发紧,快要窒息。
武巳在心中大叫。
……够了,别再响了!
武巳被前方呼唤着,又被往回牵引着,恐惧与罪恶感不断地激烈煎熬着武巳的心。
胸口被感情彻底压迫,喘不过气来。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情由外灌入,令武巳拼命地喘息。
「…………啊…………啊…………」
武巳一边大颗大颗地掉着眼泪,一边作呕、喘息。
武巳开始耳鸣,眼睛渐渐地看不到前面,意识一点点……一点点向黑暗中……沉沦……
————叮铃、
不可以。
恐惧与窒息令武巳几乎晕厥过去,但每次快晕过去快晕过去的时候,那个“铃”声都会传来,并将意识拉回来。
「唔…………」
武巳正面对前方,但他的行为绝非源于使命感。
只是那个“铃”声就像一盆冷水浇在武巳头上一样,把武巳渐渐陷落的意识拉了回来、
就像在说,那边没有要找到的东西一样。
武巳心里已经不敢再去“花坛”了,可那个“铃”声正将武巳拽向“花坛”。
这一次,强烈的恐惧疯狂地啃噬武巳。
武巳屈服于恐惧,但“铃声”又将武巳拉了回来。
「唔…………」
武巳流着泪,咬着牙,开始往前走。
——我去!我去还不行么!别再响了!
武巳一边在心中大叫,一边扶着墙壁,拖着脚往前走。
手指抓住砖纹花砖的凹凸处,凭着泪水模糊的视野,只靠着墙壁和声音……
叮铃、
沿着墙壁,一心向前。
叮铃、
「唔…………」
将泪水纵横的脸,朝着前方。
「……唔………………」
武巳向前走,拐过拐角,在内心活动中过去一段漫长的时间……这时,发生了某种变化。
打个比方吧,那就像是穿过了一条很长的洞穴的感觉,武巳明显穿过了看不见的某种东西。
武巳虽然基本是被吓唬着到达这里,但他在这一刻注意到了。
将手放在顺墙数的第二个拐角时,武巳察觉到了。
这里是自己来过的“那个地方”。
那个“花坛”就在拐角的那头。
「………………」
武巳察觉到了。
之前束缚住自己的那种难以言语的感情,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越是靠近这里就愈发巨大的“恐惧”,在穿越那一个点的瞬间,消失了。就好像气球炸破,一切都倒转过来一般。
「………………」
武巳知道这种感觉。
虽然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但武巳记得与之非常相似的“感觉翻转”
那是曾经寻找“神隐”时的感觉。菖蒲正在将空目拉入『异界』,并且画出了一块没有人能够靠近的区域。现在的感觉,就跟当时穿越没人能够看到的空间的那一刻十分相似。
当时武巳也是在“铃铛”的指引之下跨越了“境界”。
到达这里这一路的感觉,要比当时的那种感觉多出几十倍的恶意。
武巳穿越了隔离此处的“结界”。身心俱疲的武巳让紊乱的呼吸平息下来,用袖子擦去满脸的泪水,拖着就像灌了铅一样身体,重重地向前走……朝着墙角另一头的那片空间……朝着コ字形的校舍缺失之处的“庭院”向前走。
不论老师还是学生都没人知道的“花坛”,就在那里。
然后————武巳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正呆呆地坐在那个“花坛”之中。
「————棱……子……?」
武巳呢喃了一声。
武巳最开始没有辨认出那个人影就是自己认识的人。
在黑暗之中,以看上去一片漆黑的砖纹花砖墙为背景,雪白的身体非常显眼。
那个人影背对着武巳,赤裸着身体呆呆坐在花坛中的黑土之上,那栗色的头发就像淋了雨一样贴在一起,已经完全丧失了发型。
「…………」
武巳从未见过棱子这样的状态,花了几秒钟才发觉那是棱子。
「……喂……棱子?」
武巳向棱子呼喊。
可是棱子依旧呆呆地坐在“花坛”中,没有任何反应。她只顾低着头,手忘我地动着。
「棱子……?」
没有反应。
「喂……」
武巳反复地呼喊,但棱子就像没有在听一样,没有反应。
武巳一时间感到万念俱灰。可是到了这一步,武巳这才头一次想到“靠近”这个选项。
太过异样的状况,让他没想象到能去棱子身边。
「……棱子!」
武巳一边用嘶哑的声音呼喊,一边向棱子的背后靠近。
武巳太过疲乏无法冲上去,只能慢慢地拖着不听使唤的腿。随着距离渐渐拉近,呆呆坐在黑暗中的棱子,身影也越来越清晰。
这个情况明显不正常。
棱子不只是头发,全身都湿透了,贴在背上的头发上现在也正掉着水珠。
棱子现在完全一丝不挂,直接赤裸着身子无力地坐在花坛的泥土上。那个样子,就像是从浴室里直接被带出来,然后被直接扔在这里一样。
雪白的后背在黑暗中清晰可见。
她湿漉漉的头发摇摆着,面朝下方,忘我地用手弄着地面。
地面中不知有什么东西,棱子的手忘我地动着。从武巳的角度看不到那边的情况,不过那动作看上去就像是徒手挖掘花坛的泥土一样。
但是,武巳没有功夫去深入思考。
武巳踏进花坛,站在了棱子的身后。
这一路过来,身体已经疲惫不堪,感觉稍有松懈就会直接倒地。可武巳还是拼命地振作精神,勉强维持着站立。
武巳已经坚持不住了,想要哭出来了,恨不得立刻放弃转头回家……哪怕就在这里也好,很想睡上一觉。但是,不把棱子带回去就不会结束。
「…………棱子」
武巳用听起来就像在哭一样的声音呼喊棱子。
「回去吧」
武巳想不到其他能说的话,就这样沉默下来。
棱子没有去听的样子,一个劲地挖着土。从棱子雪白的肩膀旁边,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被混着腐烂叶子的黑土弄脏的手。
「你在这做什么。快回去吧」
「………………」
「棱子……」
在黑暗与意境中,棱子一个劲地挖着土。
「喂……」
武巳以缓慢的动作将手放在棱子的肩膀上。瞬间,他诧异地将手缩了回去。棱子湿哒哒身体,在室外的寒风之中彻底丧失了温度。
「喂,你在做什么啊……!」
武巳泫然欲泣地大喊,摇晃棱子的肩膀。
如果棱子不会动,感觉那令人吃惊的冰冷触感就像尸体一样。
棱子肌肤的触感,顺着抓住她肩膀的手传了过来。可是湿润柔软的触感已经彻底冷透,就像从冰箱里的胶状物。
「喂……喂…………!」
武巳即便用力摇晃,棱子依旧毫无反应。从打湿的头发之间露出的那张侧脸之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她只是凝视着地面,凝视着花坛中的泥土。
而这个时候,棱子的手依旧在挖土。
武巳准备将棱子转向自己…………棱子一丝不挂的身体进入视野,武巳动摇起来,松开了手。
「………………!」
武巳手一松开,棱子又像最开始那样开始挖土。
武巳再次无计可施,犹豫之后脱掉了自己的上衣,姑且披在了棱子身上。
——我该怎么办?
强烈的疲劳感侵袭而来,就算想靠蛮力把她带离这里,以武巳现在的状态也完全办不到。
「棱子…………」
武巳丢人地说道
「你在做什么啊……这下面有什么……?」
武巳在棱子身旁坐了下来,无助地看着棱子。棱子只是默默地继续挖土。凝重的寂静,将无助的武巳团团围住。
「喂…………」
这已经不知是武巳第几次向棱子发出用空泛呼喊。
但此时,棱子嘴微微动了起来
「……在这里————」
「咦?」
棱子小声说道
「就在这里」
「————咦?」
「就在这里。就在墙壁里。那女孩被埋的地方」
「!」
当武巳从棱子细若蚊蚋的声音中领会意思的瞬间,就像一盆冷水浇在武巳头上,让武巳冒起鸡皮疙瘩,噤若寒蝉。
「那女孩在呼唤我,所以她就在这里。她呼唤我,让我一起埋进去陪她。于是,她把我带了过来」
「………………!」
「她呼唤我……在墙壁里,一起。一起埋进墙壁里。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一点一点吐露出的话语,速度逐渐加快。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我在里面。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
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
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
——————」
「别说了!」
武巳不由自主大喊起来。他在用力摇晃棱子的喊出了这句话,然而他自己也不知道这话究竟是对谁喊的。
「……别说了!喂,振作一点啊!」
尽管武巳大喊,可棱子口中吐露的话语没有停止。
棱子就像坏掉了一样,嘴里一个劲地念出同一句话。
然后,随着棱子念出的那些酷似咒文的话语,冷气开始向周围涌现出来。武巳他们脚下的“花坛”土里仿佛有冰窖一样,寒气从下面涌现出来。
然后,寒气的味道扑鼻而来。
那是冰冷泥土的味道,却又明显伴着某种违和感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味道。
涌现出来的泥土气味中,混着有机的东西。那略微混着复仇的气味,就像是潮湿墓地的气味。
寒气随着那个气味涌出来。
脚和身体在寒气之下发软。
然后————棱子嘴里编织的话语,戛然而止。然后,棱子以人偶般不自然的动作,只转动起脖子,向武巳看去。
「…………………………」
棱子维持着挖土的姿势,只把脖子转向了武巳。
那对不聚焦的眼睛就像玻璃珠一样,凝视着武巳。
「————来了」
就在棱子嘀咕出这句话的瞬间,武巳惊讶地张大了双眼。
瘫坐在泥土上的武巳,脚踝被什么东西给抓住了。
「………………」
武巳僵住了。
不想去看……不想去看抓住脚踝的那东西。
武巳脚踝感受着冰冷的触感,拼命地将脸面对前方,不去看自己的脚踝。
「………………」
武巳拼命地看着前面。
呆坐在原地的棱子凝视着武巳,双手伸进土里挖出的洞中。
可是武巳看着棱子这个样子,不久察觉到了。棱子白皙的手伸进黑土之中挖出的洞中,而土里长出的白手正抓着她的手。
「………………」
武巳看到了这一幕。
这一刻,武巳的心脏猛然一跳。
武巳心跳加速,睁大双眼凝视着那只“手”。然后————武巳战战兢兢地将视线转向后方。
手。
「…………………………!」
武巳这一回彻底无法动弹。
尸蜡一般的白手正抓住武巳的脚踝。然后,那些手仿佛要从铺在“花坛”中的黑土中爬出来一般,到处能看到煞白的手指露出来。
那些手指蠕动着,如同肉虫一般几欲破土而出。
无数的人手被埋在土里,想要爬出来。
武巳撑在泥土之上的手,也被冰冷的东西突然握住。武巳以僵硬的动作放回视线,只见煞白的手指从土中爬出来,钻进武巳五根手指的指缝,如同扣住一般握住武巳的手。
那个冰冷的尸肉触感,很像以前那个“没能成形”的手。
能够鲜明地想象出,那些“丧失人形的东西”就密密麻麻埋在这片泥土之中。
「………………!」
武巳定个在瘫坐的姿势,僵住了,连呼吸都忘记了。
不久,从某处传来脚步声。走近武巳他们的————是手持铁铲,以可怕的样子瞪向武巳的,理事长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