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阿友是在第一节课结束之后听说由梨的事情的。
第一节课结束,正在换教室的时候,有好多朋友跑过来,然后阿友从她们口中听说这件事时————虽然事情很严重,但她在对由梨感到担心之前,更先感觉到背脊发凉。
她今天上学路上才刚听由梨说过那个“手机传闻”。听说由梨接到『没有号码的来电』被送到保健室的时候……阿友在感到吃惊的同时,不由自主地感到有一种讨厌的感觉窜上背脊。
这一刻,她脑子变得一片空白,根本没去想由梨是否平安。
但是告诉阿友这件的女生们叫阿友一起去保健室的时候,阿友才总算开始担心由梨的安危,跑向了保健室。
可是阿友到了保健室却吃了闭门羹,也没有得到由梨的音讯,一直挨到了现在。第二节和第三节课,阿友上课心不在焉,到了休息时间在一楼大厅的公告板上,像平时一样一手拿着笔记本看着上面的告示。
「…………明天第四节课变更为志愿调查」
阿友在可爱的笔记本上记下了公告的课时内容。
可是,她尽管正在往那本用多色圆珠笔写满记录的笔记本上写上新的文字,但脑子完全没有去想手中写下的内容,一心只想着由梨的事情。
今天一天,阿友在听到由梨的事情之后就一直这个样子。对由梨的事,然后————还有对“手机传闻”的事,一直担心得不得了。
这所学校,容易『接收』。
而这个故事,在她本人身上应验了。
阿友觉得那是无稽之谈,可还是真心对此感到可怕。她很担心由梨的安危,但不敢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究竟『接收』到了什么呢?她在手机里究竟听到了什么?
阿友听说由梨发出激烈的惨叫,然后就昏迷了过去,但无法想象她究竟听到了什么。但阿友尽管尽力驱散那种思维,还是会不经意地回想起由梨讲述的『怪谈』。
……一桩又一桩,连续不断地。
由梨被送到保健室之后,也还是听到处于兴奋状态的朋友们讲了很多怪谈。
这让阿友今天觉得很不舒服,都不敢去碰手机了。
说起来,由梨也是从别人那里听到那个“手机传闻”的。是从谁那儿听到的呢?想起来了。记得是委员会,是保健委员的学长,一个叫做赤城屋的学长。
听说是个怪人,但很幽默,很受欢迎。
但这跟阿友没有关系。拜其所赐,被问了些讨厌的事情。
「………………」
想到这里,阿友闷闷不乐地合上了笔记本。
——由梨怎么样了呢?连一点音讯也没有。
这实在让人放不下心来。
实际上,阿友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阿友只听道听途说了一些事,而那些道听途说只会激发阿友的不安。
在保健室里,保健老师告诉她们不看病就不要来。
在阿友觉得,由梨就像随着传闻一起消失了一样。
「………………」
而且神隐之类的事,好像真的发生过。
阿友越想越觉得不安。
然后正当阿友想到谎称身体不舒服去保健室时。
「呜哇!」
来电铃声突然响起,把阿友吓了一跳。手机在肩上挂着的包里突然响起了来电铃声。
「………………!」
毕竟阿友现在很怕手机,她听着旋律隔着包传出来,犹犹豫豫地不敢拿出手机。可是,总不能放任手机一直响下去,阿友一边感受着心脏周围的讨厌重压,一边打开包,把响个不停的手机拿了出来。
要是没有号码的话……阿友想到这里害怕起来,但一看到上面显示的内容,那种不安便立刻消散了。
手机画面上,正好显示着自己正在担心的好友的名字。
来电————『古田由梨』
——是由梨!
阿友连忙按下按键,接通了电话。
「喂、喂喂,由梨!?」
阿友急冲冲地朝电话里讲了起来。本来不安和担忧如同围堰一般阻拦了阿友的思考,而这通电话在围堰之上打穿了一个洞,让不安和担忧轻易溃决。「由梨!?」
阿友的手兴奋得颤抖起来,对着电话呼喊过去。可是,她从紧紧贴在耳朵上的电话里,只有沉默,然后就是流沙一般细微的杂音沙沙声漏出来。
「……由梨!?」
阿友不禁降低音调。
不安的乌云,悄无声息地笼罩了阿友的心头。
电话里头没有回音,漏出的只有杂音。那个声音,让阿友产生一种正在被吸入无底的杂音之海的错觉。
感觉就像……隔着电话,与某种充满杂音的异常广阔的空间连接在了一起。
就像贴在耳朵上的小小机械那边,有一片死气沉沉的,静谧的空间一般。
感觉那里就像……死亡的世界。
「………………」
阿友忽然想了起来。由梨讲过的——————与死者相连的,电话的故事。
「……由………………梨?」
只有沙沙的安静噪音,灌入耳朵。
不安渐渐转变成冰冷的恐惧,在身体内侧逐渐扩散开来。
「由……」
然后,就在阿友不知第几次呼喊那个名字的时候。
一个不属于由梨的,澄澈的少女声音,突然在阿友耳边清晰地轻声低语。
「————朋友————要来啦」
一听到这个声音,一阵强烈的恶寒窜过阿友的背脊。
然后下一刻,通话挂断了,只留下短暂的发信声,而这个声音在不久后也彻底消失。
「…………………………!」
阿友完全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可即便这样,缭绕在耳畔的那个声音,以及残留在身体里的强烈恶寒,一时间还是没有消散。
阿友就像手臂发软一般将手机从耳朵上拿了下去,就像忘了放手一样紧紧握着手机,整个人失魂落魄地呆呆定在了大厅的角落里。
2
午休,亚纪等人已经守候在了活动室里。
午休铃刚打没多久,棱子便气喘吁吁地冲进了活动室。
「魔、魔王大人!由梨她怎么样了……?」
棱子原先跟空目他们说好,她会在这个武巳顾不到的午休时间过来问空目他们对保健室进行调查得结果。虽然棱子开口的第一句话,然后还有她慌慌张张的样子都完全不出所料,但棱子说出的事情已经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亚纪安慰棱子道
「不要慌,情况紧急的话应该会打电话的,对吧?」
「不、不是的」
听到亚纪说的话,棱子气喘吁吁地说道
「不光是那样,我朋友的手机接到了由梨号码打来的奇怪电话……!」
「………………!」
亚纪他们不禁相互看了看,变了脸色。
棱子对亚纪他们说明的事情,是棱子的朋友赤木友接到的奇怪电话。那个电话是从由梨的号码打来的,很诡异,有怪谈的感觉,但类型却是正在调查这所学校“传闻”的亚纪他们从未听过的。
「……喔?『朋友要来了』」
空目嘴里念着,作思忖状皱紧眉头。
「是、是的。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孩声音,说完这句话就挂断了……」
想必棱子是十万火急一路跑过来的。棱子都没有直接坐下去,只是把手撑在椅背上,好不容易开始调整呼吸。
「然后,阿友给由梨的号码打了回去,结果提示关机或不在服务区……」
棱子说道这里,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
亚纪看了看深呼吸的棱子,然后向空目看去。
听说棱子的朋友被挡在了保健室是外面,不知道里面发生的情况,不过亚纪现在了解情况。
空目从保健室回来之后,对亚纪讲了在里面发生的事情。亚纪怀疑棱子的朋友被咏子他们“做了什么”,不过空目给出的见解是,这样的疑虑————『死亡』或者『被弄成“使徒”』这类致命性的情况多半并没有发生。
亚纪本来不想怀疑空目,但那种乐观论调完全不像空目的风格。
然后现在停了棱子讲的事情之后,亚纪对棱子朋友是否平安的疑惑就越来越强了。
亚纪直直地凝视着空目的表情。
可是空目白净的脸庞上仍然摆着那惯例的扑克脸,无法窥见,也无法知晓他在那表情之下究竟在想怎样的事情。
「魔王大人……」
这个时候,棱子总算冷静了下来,开口问道
「……于是,保健室里什么情况,由梨她怎么了?」
空目作出回答
「保健室确实是“魔女的使徒”的据点」
「这样啊……」
「不过日下部,那群家伙说你的朋友已经回宿舍了喔」
「……咦?」
棱子就像听到了始料未及的事情一样,露
出惊讶的神色惊呼起来。
「本人宿舍的寝室,你去调查过了么?」
「还……还没有……」
棱子摇摇头。
看棱子的样子,她之前都没有察觉到那件事。棱子露出思虑的表情。
但是空目看到棱子的样子,说道
「……那么正好,劝你最好别去确认」
「咦!?」
棱子吃了一惊。空目的表情没有变化,郑重其事地说道
「最好别去,虽然觉得当事人多半会在房间里,但难保不会演变成极其麻烦的状况」
棱子的表情看上去,好像是完全无法理解。
「可是……」
棱子的表情与其说是不满,更接近不安。可是,在她正要反驳空目的时候,被空目抢先进行了追击
「近藤可不愿意你出什么意外」
「唔……」
棱子低下头,钳口不语。空目说的没错。对于棱子来说,去或是不去都很苦恼吧。
「………………」
棱子将手放在嘴上,一脸严肃地盯着地板。
亚纪从棱子的那个表情感觉到,就算阻止,她还是会去那个朋友的房间。
「棱……」
但亚纪正准备开口的瞬间……空目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
「你铁了心要去的话,那就把菖蒲借你。带上她一起去,会稍微好一点吧」
「啊……」
听到这句话,棱子顿时笑逐颜开,猛地抬起脸,兴冲冲地说道
「谢…………谢谢你,魔王大人!」
「我不让你去你也听不进去,拦不住你的」
这话光看内容显得很不情愿,但空目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感触,淡然地说道
「但是不要大意。让你带上菖蒲只是保险起见,但她在直接遭遇“敌人”的时候恐怕就无能为力了吧」
空目这么说着,交抱双臂。亚纪和棱子,都不禁朝坐在房间角落椅子上的菖蒲看去
「………………」
菖蒲在两人的注视之家,用手握紧膝上的长裙,懦弱低下头。
亚纪看到她的样子,心中萌生出不同于不安的另一种感情,拿定主意开口说道
「……话说,我也陪着好了」
但空目立刻对亚纪的提议给出了答复。
「你就算了」
「唔……」
这个回答非常冷漠。
「上次让你一起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没用的。考虑到发生万一的情况,人数还是越少越好」
「呃……嗯,也对。我知道了……」
亚纪理性上接受了这个决定,但心里还是对那单纯的否定感到有些沉痛。
棱子站了起来,说道
「啊……那、那么……菖蒲,我们走吧」
她说出的话特别生硬,应该是从这个气氛中感觉到了什么。
察觉到这件事的亚纪,立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总之,我送你到外面吧」
「咦……?」
棱子有些困惑,但亚纪没有理会,迅速地向门走去,把手放在门把手上。
「菖蒲」
这时,空目对菖蒲说道
「你去保护好日下部,不用在意我」
「咦…………?咦……啊…………是………………我知道了」
菖蒲用困惑的口吻和表情回答之后,以非常不得要领的动作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与棱子相互看了看,低下了头。
亚纪一边用余光看着菖蒲,一边把门打开。
「好了,走吧」
然后亚纪一边感受着走廊上的刺骨寒气,一边淡然地从门口催促两人。
…………………………
*
「……那我们走了」
「嗯」
亚纪打了声招呼,空目只是应了一声。
亚纪带着棱子和菖蒲离开活动室,接着离开了活动楼,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之下穿过充满午休气息的校庭,为了前往女生宿舍而走向正门。
「………………」
虽然亚纪表面上表现得很冷静,很平静,但内心其实非常充满了忧愤。
————怎么回事?
亚纪这几天对自己周围人的状态感到无法理解。
以武巳脱离为开端,亚纪身边的人际关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魔女的使徒”举办那场『夜会』之后,亚纪感觉到自己身边的一切都变得跟以前截然不同了。
在那个『夜会』中发生了什么?亚纪只知道自己听说到的那些部分。可是,最令人亚纪费解的就是俊也的变化,亚纪一想到那件事便会立刻产生难以言喻的忧愤。
俊也身上最近一直存在的那种不安定,现已荡然无存。
亚纪最开始对此只是觉得不对劲。自从那晚之后,俊也的言行变得十分镇定,以前他对“某种东西”所感到的不安与恐惧在心中根深蒂固,然而那些令他动摇的感情,却不知为什么彻彻底底地云消雾散了。
本来话就不多的俊也现在更加沉默寡言,可令人费解的是,他言行之中的迷茫已不复存在。这对于亚纪他们来说,尤其是对空目来说,应该是可喜可贺的变化,然而亚纪却对此却产生了错综复杂的感情。
……总有种,被抛下的感觉。
最开始遇到空目和俊也的时候,空目拥有着显而易见的强烈存在感,而俊也则如同理所当然一般守候在空目身旁。跟他们打交道快两年了,亚纪融入到他们之中,对两人的看法也应该产生了很大改变,可是这几天看着他们两个,当初最开始看到他们时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那就像自己从圈子中被抛出去的感觉,完全可以说,自己本应该在里面,可是视角突然不适用了。总之,当亚纪注意到这件事的时候,有种丧失了什么的感觉。
就是那种,只有自己被抛在后面,大伙都走到了前面的感觉。
至少俊也在那天夜里之后,发生了显著的变化。
或许是多心了,感觉俊也在那之后变得跟空目非常相近。而那些变化中最令亚纪费解的,是俊也现在的言行中显然可以看出能够领会空目的意思了,并且会以亚纪完全无法理解的“某种东西”为前提开口说话。
尤其是在谈到“异界”的时候。
放在以前,亚纪和俊也应该都不了解那种事情。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亚纪以前不论怎样都无法得到与空目相同的认识。而且,跟菖蒲也无法达成共同认识。
——我被抛下了。
一旦开始这么去想,亚纪突然开始在意身边人的状况。
如此一来,亚纪开始觉得周围人的变化是一种成长。发生变化的俊也,之前一直只当做正常离队的武巳,选择跟随武巳的却宣布要做自己,驳斥空目的棱子……亚纪突然发觉,自己已经够不着他们了。
亚纪突然想到,可能是只有自己没有成长。
现在,空目接受了俊也、武巳、棱子他们的变化与宣言,并给出了肯定的评价。
但反观自己,亚纪非但没有得到肯定,甚至还好几次做出连自己都觉得讨厌的愚蠢行动和想法。
亚纪讨厌自己的感情和行动,强烈的理性和自尊对动摇的自己产生厌恶。
亚纪从以前就非常明白,这种事会成为某种限制自己成长的枷锁。但就算抛开那些东西,亚纪到头来还是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自我安定。
————这么一来,我就只是个笨蛋了…………
亚纪皱紧眉头,一边走过通向大门的石砖地,一边思考。
「……亚纪」
——我,该怎么做……
「亚纪」
「………………咦?」
这时候,亚纪才终于发觉棱子在叫自己。亚纪回过头去,只见棱子和菖蒲在有些远的地方停住了————正摆着非常严肃的表情,注视着亚纪。
「………………」
不,准确的说是注视着亚纪的对面。
在大门门柱一侧,站着一个少女。
直顺的长发,娇小的个头,穿着校服,在校服上就像斗篷一样披着一件漆黑外套。少女————不,已经不能将他称作少女了。有着少女姿态的老“魔道士”,脸上露出那反映他狡诈内心的笑容。
「小崎……摩津方……!」
「哼」
摩津方就像以前的军人一样挺直腰杆,唯独左眼剧烈颦蹙,朝亚纪以及站在亚纪身后的两人看去。摩津方的视线顺着缓缓扫过亚纪和菖蒲,最后停在了棱子身上,如同打量一般眯起眼睛。
在亚纪背后,棱子倒抽了一口凉气。摩津方那稚气未脱的少女面庞之上,露出仿佛嘲笑这个世上一切东西的扭曲笑容,静静地扬起嘴角。
「……」
亚纪朝摩津方瞪了过去,以质问的口吻说道
「你究竟有什么……」
「这就是你的选择么,日下部棱子?要是被那个小鬼知道了,会怎么想呢?」
摩津方完全无视亚纪,用讽刺的口吻对棱子说道。
「……!」
「你是什么意思?那些人可是跟小鬼完全敌对的喔」
摩津方用含笑的口吻说道
「做这种三心二意的事情可不对啊,你说是吧?」
「…………」
摩津方一边说,一边挂着笑容靠近过来。棱子在他犹如舔舐一般的目光之下表情僵硬,愣愣地垂着头。
「跟那些人在一起,可是会连累你受到危险的。那个小鬼想到这一点并把你带离出来,然而你对他的答案竟然是背叛呢」
「………………」
摩津方从亚纪身旁穿了过去,铿锵有力地靠近棱子。
亚纪转过身去,朝摩津方背后投去锐利的话语
「……那种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闭嘴,没你的事」
摩津方头也不回,扔下这句话。
「什……!」
「那小鬼为了保护这个女孩,跟我做了交易。你这么做会影响小鬼的干劲,我作为雇主可不能放任你胡作非为」
摩津方一边说,一边笑眯眯地看着棱子。那表情看上去根本不像他说的那样,完全就是在对逼迫棱子的行为乐在其中。
「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会伤脑筋的啊……」
摩津方用充满粘性的声音说道,低头从下面窥视棱子的脸。
站在棱子身旁的菖蒲露出害怕的表情,退了一步避开摩津方。
亚纪此时想到,摩津方就是通过与武巳达成的那什么“交易”将武巳从一行人之中分离出来的。而他打算利用同一件事,也把棱子从大伙身边拉开。
「棱子……」
亚纪以严肃的口吻说道
「走了。不能听他说话」
「嗯……」
棱子虽然回答了,可是并没有离开。
「棱子!」
「……嗯,我知道。亚纪」
棱子说道
「我知道,没事的。不过有件事我想先说清楚」
然后棱子摆出决然的表情抬起脸,用真挚的目光回望摩津方的笑容,说道
「既然武巳君不相信你,我…………也不会相信你」
「……喔?」
「另外,虽然武巳君不相信魔王大人了,但我不一样,依然相信着魔王大人」
棱子以严肃的表情,带着亚纪从未见过的锋锐,却又是以压抑的口吻对摩津方说道
「我认为为了武巳君,现在需要你。但不久之后,你可能会为了自己目的,将武巳君牺牲掉」
「………………」
「到那时候,我会依靠魔王大人,从你手中保护武巳君」
棱子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要以我自己的方式保护武巳君」
棱子注视着摩津方,继续说道
「所以,你要是打算加害武巳君的话,那就等着瞧吧」
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恐惧,棱子的脸绷得紧紧地,然后强行展露笑容。
棱子在吓唬那个“魔道士”小崎摩津方。挤出笑的形状的嘴唇有些发白,正微微颤抖。
「………………」
摩津方在棱子说完之后,沉默了一阵了。
然后————
「…………哼哼」
忽然哼了一声。
「!」
这一刻,空气冻结了。摩津方开心地眯起眼睛,露出扭曲的笑容。蕴含在他神情之中的“邪恶”,将冰冷的“恐惧”灌输到亚纪她们的精神之中。
“这个”与同咏子对峙时产生的那种感觉极为相似。
但是摩津方散发出来的气息,在本质上显然不同于用那种“欠缺邪恶”所营造的“恐怖”。
此刻产生的,是小孩子那种“纯粹的邪恶”。就像一边看着自己伤害的昆虫一边笑一样,纯粹的“兴趣”和“邪恶”,以及极其狡诈的知性和人格,如同羽化一般从他的表情中显露出来。
那是在明白虫豸在自己面前无能为力的情况下,从无法企及的高度观察虫豸挣扎的那种邪恶。
「………………!」
忽然吹起一阵风,摩津方披在身上的外套就像斗篷一样翻飞起来。
此时,棱子的表情到底还是绷紧了。摩津方露出能够侵蚀人精神的笑容,静静地注视着棱子。
「…………是么,那还真是令人期待啊」
摩津方说道
「要是办得到就好了呢。可是,你办得到么?你以前不就对那些不必要的东西牵涉过深,然后还被那些东西吞噬过么?」
「……!」
棱子露出被戳到痛处的表情。
「你现在又刻意地想去干涉你力所不及的事物啊。你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么?」
摩津方对她们三个扫了一眼,说道
「……令人期待啊。你们要怎么对付我呢?」
「………………!」
「尽管试试吧。但是,可别在此之前就丢掉小命喔」
摩津方说完之后,如同制约一般笑了一下,然后直接穿过棱子身旁,朝校舍的方向走了过去。
摩津方的背影渐行渐远。
亚纪她们不敢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只是一直默默地目送他离去的背影。
「…………………………」
在无人的大门处,沉默弥漫开来。
棱子摆着严肃的表情,凝视摩津方。菖蒲露出困惑与不安的神情。
风呼啸着,将阴沉天空之下的沉默唰地推走。一阵无言过后……棱子毅然决然地朝大伙转过身去,说道
「那么…………我们走了,亚纪」
「咦……啊。嗯,也对……」
「没事的。我不会听那种人说话的」
棱子说完后敛去表情,迈出脚步,超过亚纪大步走出大门。
亚纪看着棱子的背影,不禁感到好遥远。菖蒲连忙跑着追上棱子,从亚纪身旁穿了过去,向呆住不动的亚纪瞥了一眼。
「……」
「……亚纪?」
棱子忽然一脸疑惑地朝呆立不动的亚纪转过身来。
「啊…………嗯,抱歉」
亚纪突然回过神来,连忙微微举手,送别棱子。
亚纪目送棱子离开,心中留下了就像齿轮错位一般的感情。
注视着棱子她们离开大门,前往宿舍的背影…………亚纪没有去看眼中的任何景色,只是皱紧眉头,紧紧地咬住嘴唇。
3
午休。
虽然棱子一度表示理解,但武巳之后心里一直怀着罪恶感。
————不要靠近保健室。
武巳对棱子说出那种无异于『舍弃朋友』的话,并没有欺瞒自身的判断和心情。但事过之后,武巳一直怀着深深的罪恶感。
在那之后,武巳休息时间多用在东奔西跑,用在摩津方声称为了命运时刻所做的『准备』,也就是整理仓库上。
一方面被摩津方缠着,一方面还要上课,因此武巳和棱子见面的机会也减少了。在这种状态下,武巳沉浸在独自的思考中,一直抹消不掉那份罪恶感。
武巳觉得,自己要是被说了同样的话,肯定也完全无法轻易接受。
即便如此,棱子还是接受了武巳的意见。而棱子当时的表情,武巳无法忘怀。
然后————
「————小子,我的事情办完了,今天到此为止」
刚到午休没多久,武巳正在前往那个被遗忘的“仓库”的路上,摩津方突然对他说出这样一句话。
「……诶?」
「我是说,我的事情办完了,你可以不用帮忙了。你还是去学习吧」
摩津方带着武巳走到一半,然后毫无预兆地说出这种话来,本来应该前往仓库却突然调转身去,就这样快步循着来时的走廊开始往回走。
「怎、怎么了……」
「你没必要知道,给我消失」
摩津方蛮不讲理地对困惑的武巳嗤之以鼻。
然后,摩津方一下子就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在这个能够听到午休喧嚣的走廊上,只留下武巳一个人摆着茫然的表情。
「什么啊…………」
结果武巳一头雾水地呆呆站在走廊上,望着摩津方消失的方向。
「什……什么啊,这究竟是……!」
过了几秒钟,武巳对摩津方的蛮横火冒三丈……又过了几秒钟,武巳重重地垂下肩帮,完全泄了气。
「哎……」
武巳叹了口气,开始步履蹒跚地往回走。武巳本已做好放弃午休的觉悟,就算现在被放过不知道该做什么好,整个人都在发愁。
——先去找棱子吧。
想到这里,他这才有目的地迈出脚步。
但就在他想着棱子的时候————他心头再次涌上了对棱子的“罪恶感”。
「…………………………」
武巳想到这里,寻找棱子的脚步自然地放慢,最后停下了。
走廊上,度过午休的学生们来来往往。武巳一个人呆呆地杵在这里,脑子里想着棱子,然后还有被送到保健室的棱子的朋友,表情不禁阴沉下来。
尽
管对棱子说出了那样的话,但武巳其实也非常担心棱子的那个朋友。虽然没办法很好地表达,不过那个叫由梨的女孩,武巳也算知道名字和长相。
正因如此…………不,即便只有这么浅薄的联系,武巳还是会那么担心她。
而且她是棱子的直接朋友,根本想象不出棱子对她有多担心。
即便是武巳,虽然在一开始为了保护棱子而打算抛弃一切,可到头来还是想要连冲本一起拯救。尽管最终没能如愿,但他还是没法横下心来轻易地割舍其他人。
「………………」
武巳觉得自己是个无力的,冷漠的人。
他在早上自己对棱子说过的话,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成腐毒,侵蚀武巳的内心。
但是,武巳不想让棱子接近保健室。如果棱子那么做了,那么武巳至今所做的事情,所下的决心,对伙伴的背叛,就全都白费了。
武巳所做的事情,绝对不算正确,也不算合理。
他知道自己的做法不够聪明,不算优秀,可是唯独在保护棱子安全这件事上绝对不会让步。
绝对不能让棱子靠近保健室。
可是,武巳也痛彻地体谅棱子的心情。
「…………………………」
武巳摆着如鲠在喉的表情,呆呆地站在走廊上。
不能让棱子去做任何事情,可是自己能做的事情又非常有限。
武巳心想,至少自己要把力所能及的事情所好。闯入保健室这种事,根本不是武巳做得来的。
他脑中闪过拜托摩津方的念头,却又立刻把这个念头打消了。这样的话,就跟和空目一起的那时候没有差别了。
现在之所以协助摩津方,不过是因为有弱点握在他手里。武巳应该已经决定,要靠自己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武巳思考。
不要冒太大的危险,但要设法解决问题。
闯入保健室这种事,根本不做考虑。可是,究竟要怎样才能看到由梨的情况呢?
「………………」
武巳思考。
他思考着,不久抿起了嘴。
对了,只是偷看的话或许没问题。
要是看上去没事就告诉棱子,棱子也会放心的吧。
武巳下定决心,准备将自己的点子告诉棱子,然后在口袋摸了摸,寻找自己的手机。
然后,他察觉到了。
「啊…………对啊……」
武巳露出虚弱的表情,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黑绳吊着的“铃铛”,在眼前悬着。武巳的手机在那时被冲本弄坏了。武巳一直被紧身上的忙碌追赶着,一直没去置办新的。
就在刚才,他发觉了没有手机的不便。
但是已经迟了。现在要么去找棱子,要么就只能找公共电话打给棱子了。
「…………」
武巳一时间思考该怎么办……然后哪一种都没选,选择了第三种选项。
武巳在走廊上迈出了脚步。在午休的喧嚣中,武巳带着带着几分紧张的表情————下定某种决心的表情,朝保健室所在的方向迈出脚步。
*
…………然后,十分钟后。
武巳蹑手蹑脚,沿着保健室所在的一号楼外壁,朝着与办公室和理事长室相反的方向走去。武巳从树丛挡住不会有人进入的地方,一边注意周围的耳目,一边沿着砖纹花砖墙壁往前走。
这个地方,除了学校的园丁之外不会有人进入。
一号楼侧面的这个位置面朝树林,只有最基本的一小片树丛将学校和山林隔开,这个空间在这里就如同夹缝一般。
武巳虽然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但以前从来没有在意过。当做近路又显得太过偏僻,就算坏学生要在这里躲起来抽烟,经过保健室在内教职员所在的房间窗户时也容易露馅,所以是个几乎用不上的空间。
武巳踩踏枯叶,触碰树丛所发出的声音,静静地激发武巳的孤独感与紧张感。
————呼、呼、
压抑过的气息,在口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午休的声音,或隔着窗户或透过玻璃,能够远远地传到这个地方。
武巳反复地劝说自己,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小题大做的事情,可武巳向前走的同时还是尽可能地压低了声音。
武巳在杂乱的树丛与布满灰尘的砖纹墙的缝隙间,一步一步地靠近保健室的窗户。
「………………」
就是这样,大概没问题。
只是偷看的话没有什么。武巳在来这里之间,在能够看到保健室的门的地方监视了好一会儿。
武巳猜想到,保健室里面已经完全变成了“使徒”的巢穴。可出乎意料的是,在武巳监视的这几分钟里,在武巳监视的几分钟里也有学生处如,而且把出来的学生叫住一问,了解到只是有事的学生在正常出入。
「……咦,保健室?没什么奇怪的啊」
出来的学生这样说道
「只是现在好像有病人,不让闲杂人等随便进去的样子」
进去之后似乎首先会问有没有事,只是探病的话,保健老师似乎会以碍事为由把人赶出去。
武巳顺便试着问了由梨在不在,可是那个同学说病床的隔帘被拉着,看不到里面是谁。然后那个男生说出了自己的推测,从老师的口吻和状况来推断里面应该有人。
不知道是不是由梨,但里面应该有人。
但光知道这些,跟棱子所掌握的事情没有区别。
可是,武巳此时下定决心,觉得稍微偷看一下里面就逃跑的话,应该不成问题。
既然学生能够正常出入,那么里面你至少在形式上还在发挥正常的功能。
如果是那样,就算被“使徒”发现,应该也不会受到加害。
就算万一发生什么,也总好过棱子出事。
想到最后,武巳于是采用了现在的方法,压低脚步声向保健室的外窗走去。
「………………」
武巳走在远离喧嚣的安静夹缝中。
他接触着粗涩的花砖墙壁,压低姿势,屏气慑息地往前走。
他每路过一扇窗户,就会去数前面看到的窗户。靠着对校舍之内的记忆,他目测出保健室式是第几扇窗户。
「……」
还有两扇。
「……」
还有一扇。
「……」
就是这里。
武巳到达了要找的窗户,然后贴在了侧边的墙上。侧眼看到的窗户虽然只有窗框表面,但那里正好应该就是病床所在的区域。
————呼、呼、
武巳一边感受着墙壁抵在背上的粗涩触感,一边压低呼吸声。
不管怎么去压抑,呼吸声听起来还是特别的大,令紧张感在他胸口密度增加。
差一点……还差一点就能看到了。如果窗帘拉着就直接撤退。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还差一点,偷看之后就回去。
————呼、呼、
武巳甚至忘记眨眼,一边听着自己的呼吸声,被一边粗涩地摩擦着墙面,一点一点凑近窗户。
窗户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进入视野。
镶嵌在砖纹花砖墙壁中的无风窗框,一点一点地进入眼角,渐渐地显露出来。
窗户上的白色窗帘进入眼中。
「………………」
此时,武巳察觉到了。
窗户……正敞开着。上拉式的窗户敞开着,只有里面的白色的窗帘关着。
「………………!」
察觉到这件事的瞬间,武巳屏住了呼吸。
出乎意料的状况,把武巳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武巳很清楚自己贴着墙的手指震在颤抖,呼吸也在颤抖。他往下巴中用力,拼命阻止哆嗦的臼齿撞在一起。
窗帘的……布的合缝进入眼中。
武巳往干渴的喉咙里咽下一口空气。然后武巳悄悄地凑近窗户……静静地、静静地将眼睛靠近窗帘的缝隙。
「!」
“魔女”在那里。
在白色窗帘的合缝中,“魔女”就坐在的保健室白色的风景之中。
咏子正坐在被色隔帘包围的床上,对着侧面。然后有三名男女跪在咏子脚下,还有一名男子站在他们身旁,守候着这一幕。
守候这的男人,是那个自称“高等祭司”的赤城屋。
他瘦长的身体站在床的一旁,脸上浅浅地露出那个笑容,守望着咏子。跪在咏子脚下的那些学生中,其中有个穿着制服的像是一年级的女生,然后还有两个穿便装,像高年级的男女。虽然看不大清楚,但看得出他们深深地低着头,而且正在发抖。
「………………!」
面对始料未及的那一幕,武巳连呼吸都忘记了,原地僵住了。
咏子在武巳的注视之下,静静地露出微笑,向下跪的三个人投去温柔的目光。
可是被注视的那个人完全没有抬起脸,只是低着头,就像病人一样身体发抖。武巳最开始以为是他们惧怕咏子,但他立刻
认识到事情并非那样。
穿制服的少女扭曲了,就像感到一阵眩晕一般。
「……!」
武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果不是在现在这种状况下,武巳肯定会揉眼睛。虽然少女的身体在下一瞬间就复原了,可眼看着其他两个人的轮廓也同样开始发生扭曲。
那三个人就像各自压抑住肉体的崩溃一般,拼命地抱紧自己的身体。那就像是被自身肉体溶解的恐惧与痛苦侵蚀,并在拼命进行抵抗一般。
赤城屋朝咏子弯下身子,轻声细语
「……我等的“魔女”,差不多该开始了」
「也对呢」
咏子微笑着点点头,左手伸进裙子的口袋,从里面拿出了一把美工刀。
武巳十分紧张,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闻发嘎啦嘎啦的声音,咏子在武巳眼前推出了美工刀的刀片。然后,咏子将刀尖抵在自己的右手手掌上,缓慢地刺下去,刀刃没入掌心的肉中。
「!」
武巳倒抽一口凉气。
可是咏子仍旧平静地挂着微笑,静静地将美工刀的刀片向手腕划了上去。皮肉在银色的刀片下,无声无息地绽开。鲜血在白皙的手掌上犹如泉涌,从倾斜的掌心滴下去,形成一道红色的线,滑过棱子的手指。
血流如同缠绕着细白的手指一般,顺着流下去。
「来吧」
咏子话音刚落,便将那只手朝跪着的三个人伸了出去。
血滴从指间落到了地上。这一刻,三人齐刷刷地抬起脸————紧紧地抓住了咏子的手,争先恐后地把嘴凑上去,开始吸食流下的血。
「………………!」
武巳看到那一幕,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寒。
三人在武巳的注视之下,抓着咏子的小手,争先恐后地用嘴唇在那手指上滑过。他们白色的喉咙一次次地做出吞咽的动作,溢出的血细细地顺着喉咙流了下去。咏子面对此情此景,就像正在给一群小猫喂牛奶一样,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
「……这些孩子真脆弱啊」
咏子凝视着啜食血液的三个人,纯真地呢喃起来。
赤城屋回应咏子的呢喃,说道
「我等的“魔女”,您说的正是。就连我等“高等祭司”不定期授予“血”,也无法保持“形”。而这些人周期非常短。
正如神话中提到的,吃了“黄泉戸契”就会成为黄泉的住民一样,我等渺小之人作为您的世界的住民的相应“证据”,即是需要食物。很遗憾,如果没有以“魔女之血”作为“黄泉戸契”,我等迟早会失去您所赋予的“形”」
赤城屋将手背在腰后,以直立不动的姿势对咏子说道
「我等乃是既非“怪异”亦非“人类”的存在。是保持人的形态,以人的身份生活,却已然非人的东西。我们是在那个“异界”中丧失了意志和形态的“怪物”,却不得不以人的意志与形态生存下去,乃是极度扭曲的存在。
我等已经忘记作为人类的形态。然而,我们若要作为人类生存下去,就只能每次即将忘记的时候,得您赋予“形”。这一切皆是我等意志薄弱所招致的恶果。可是被“异界”的狂气所吞噬却能够避免丧失原本的“形”并回到现实中的人,寥寥无几」
咏子连看都不看赤城屋,但赤城屋没有在意,在旁边以夸张的腔调继续讲述
「没错,因为我等乃“没能成形的之物”……!」
「……!」
听到这话,武巳大吃一惊,倒吸了一口凉气。
「无法以人的身份承受现实而心被“异界”所掳,但也无法承受“异界”的渺小灵魂,那正是我等,愚蠢而可悲的“没能成形之物”。不管作为人还是作为怪异,都无法获得“完全”的“没能成形之物”,正是我等」
「…………………………!」
「我等没有人帮忙填补空缺便无法保持形态,是渺小却又无限存在。我们不过是依附在活人的『认识』之上,不得不凭着那份『认识』获得形态的肉块。
可是我等是幸运的。因为我们可以接受“魔女”的血,以魔女的“使魔”的身份得到形态。我们和这个学校里召唤出来的大量『弥补欠缺的半身』不同,拥有着引以为豪的“使魔”身份,得以拥有自我,维持形态!」
赤城屋张开双臂,高声讲到。他脸上贴着那个笑容,样子看起来与其说是在演戏,更像是念着台词的小丑。
那是为戏剧垫场的,夸张的小丑的台词。
武巳听着他的台词,想了起来。
空目说过,曾经在狩猎魔女的时期,人们相信魔女带着身为恶魔化身的“使魔”,并将自己的血给予那些“使魔”。
魔女的身体某种存在“印记”,“使魔”会从印记吸血。
据说那个“印记”所在之处没有痛觉,因此在魔女审判中会用『试针』去刺魔女身体上的痣跟胎记,调查那些是不是魔女的“印记”。
咏子若无其事地割开了手上的肉,面带微笑地将流出来的血赐予了“使徒”们。
这一幕俨然令人联想到传说中所描述的“魔女”。
赤城屋高声说道
「没错,我等正是伟大的“魔女的使徒”!」
咏子开口了
「你能通过这样的表演来确认自己,维持形态,所以你是个出类拔萃的“使徒”。你对“形”的认识强过其他所有孩子,因此你能在没有我的情况下,比任何孩子都更加长久地维持自己和“魔女团”的形态」
「承蒙夸奖,不胜惶恐」
「不过真的好可惜啊。你要是能更加强烈地了解真正的自己,也能够成为“魔女”呢」
「……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
「是啊。可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放弃祈祷」
「………………」
「我会祈祷,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能成为“魔女”」
「………………」
说完之后,咏子将那只被三个人缠住的右手拉了起来,对依依不舍的三个人露出温柔的微笑。
「祈祷这个世上再也没有悲伤」
咏子以怜爱的神情,注视着染血的右手。
「祈祷没人再变成“没能成形的东西”」
血进一步流到了白皙的手腕上。
「为“聪子”“想二”,还有其他许许多多丧失形态的,可怜的“没能成形的东西”们祈祷……」
「………………」
听到了个名字,武巳想了起来。
想起了那个凭依在自己身上的“异形”,“宗次大人”。
这一刻——————
叮铃、
随着这个清冽的声音,武巳的脚踝被什么人给抓住了。
「——————————!」
这一刻,武巳发出无声的惨叫,吓得跳了起来。
一股恐怕的恶寒,从被抓住的脚踝窜上背脊。武巳在一阵痉挛之后,恐惧地睁大双眼,摆着抽搐的表情,就像后背被冰冷的铁签插了进去一样,僵在了那个姿势上。
「………………」
在窗帘缝隙那边,“魔女”和“使徒”朝武巳看了过去。武巳强行扭动因恐惧和紧张动弹不得的脖子,将目光放了下去,看向自己脚下。
一直煞白的小手抓住了武巳的脚踝,那只手露出死肉的颜色。死人的冰冷隔着裤子和袜子,一下子渗透进了脚里。
「………………!」
光这么一看,就全都明白了。
那是“宗次大人”。
武巳将视线放回前方。“魔女”灿烂地露出笑容,那些“使徒”也跟着齐刷刷地露出相同的笑容。
「………………!」
武巳的臼齿开始嘎啦嘎啦作响。
「————你好,“追忆者”君」
咏子这样称呼武巳之后,面带微笑,以流畅的动作下了床。
「还有“想二”君,你好。你是来看我们的情况么?」
咏子一边这么说,一边走近动弹不得的武巳。
「来得正好,我也找你有事,正在想怎么招待你呢」
咏子站在了窗户旁边,撩起窗帘,稍稍弓起背,从下方窥视武巳的脸。
「………………!」
「用不着害怕哦」
然后咏子眯起眼睛,在那无比天真的脸上露出澄澈的笑容。
面对那天真无邪的笑容,武巳感到一股冻结般的恐惧。
「你能不能保持自身的“形”呢?」
咏子刚一说完,嗖地将右手举起起来,朝武巳伸了出去。
然后,她将缠绕着血痕的手指伸向武巳的脸——————触碰到武巳颤抖的嘴唇,轻轻地沿着嘴唇勾勒出一道红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