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一间摆着大桌的客厅里。
这里充满了困惑的气氛。
「…………不过啊,如今再跟我讲这些也没办法啊……」
这个气氛的中心,就是这所洋房的主人。她是一位身材瘦小的老妪,现在正满脸困惑,歪着脑袋。
「我很明白这种要求很任性」
对老妪的困惑做出回答的,是一位容貌看上去像初中生,却穿着高中制服的小巧少女。
「这是必须的」
「………………」
少女坐在老妪对面,那稚气未脱的脸上充满了毫不搭调的威严,据理力争。
「我不论如何也要问个清楚」
「不过啊……」
少女语气断定,口吻就像军人,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但比起这些,显然是提出的内容更加让老妪感到困惑。
「这是我等的义务」
「不都是陈年旧事了么?」
「没错,你们家的确已经从是使命中脱身了,可现在的情况已经由不得你了」
「……」
老妪将手贴在脸上,依旧挂着困惑的表情,微微偏着脑袋,视线落在桌子上。
「……你逃不掉的,吉相寺的婆婆」
少女————寄宿着那个老“魔道士”小崎摩津方精神的少女,对老妪如此说道。
「………………」
被少女注视着的老妪,是空目恭一的外婆。她就像在逃避少女的目光一般,完全没有抬起过眼睛。
她眼前的两杯红茶,正静静地腾着热气。照亮那热气的光线,是荧光灯发出来的。尽管窗帘敞开着,但清晨的阳光实在太微弱了,于是点着灯。
「我等『宫司家』的义务是责无旁贷的。可是只要完成这次这件事,以后就不用再费心了」
少女说道
「所以婆婆,把那个稍微借我一下」
「………………」
面对在荧光灯的白光之下探出身子的少女,老妪的表情更加困惑了。
「……可是啊……大迫家的子孙」
老妪这样称呼少女
「步由实……是么?我们吉相寺家将祖祖辈辈的使命,已经交托出去好几十年了啊」
大迫步由实。少女造访这个家的时候,用的是这个名号。
「你肯定能够出色地继承大迫家的使命呢。你的言谈举止,和我曾经见过的摩津方先生如出一辙啊」
老妪对眼前这个小巧少女的身份毫不怀疑。
「可是,我们家已经什么也没有留下了。山也已经卖给了三冢先生,家父也没有将使命托付于我」
「我知道」
「那你应该明白吧。就算你现在跟我说我肩负着使命,我也帮不上任何忙啊」
「你过谦了……」
老妪叹着气说道
「我们家如今不会再跟那种事情有所瓜葛,也不想再有所瓜葛啊……」
她显然对自己家曾经肩负的使命怎么都喜欢不起来。
「…………这么说,你不论如何也不会提供协助了?」
「那当然」
老妪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以为,大迫先生和三冢先生肯定也会放弃那什么使命的。事到如今,怎么还在坚持那种迷信……」
老妪又叹了口气。她的表情已经从困惑转变成了不快。
「我已经三十年没跟大迫先生打过交道了,真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老妪依旧没有抬起头,自言自语地说道。
桌上的红茶都没动过,她凝视着热气的目光,就像在感怀大迫摩津方完全没有过来过的这些空白岁月。
老妪沉默片刻,最后拿起茶杯,小啜了一口。
然后,她把杯子放回去,抬起脸,直直地凝视着少女,开口说道
「……我说话不会害你的,你也赶快放弃那种愚昧的事情吧」
老妪说道
「好好的青春全给糟蹋了啊。年轻人不该参与那种既陈腐又荒唐的事情」
「哼」
少女之前一直表情严肃地说服老妪,而当老妪说出这句话之后,少女突然浅浅一笑
「————原来如此」
「……!」
少女在呢喃出来的瞬间,身上所散发的气场刹那间彻底改变。
当少女的脸上露出非常狡诈的笑容,漏出沙哑呢喃的瞬间,少女身上散发出的气息骤然变成了浓密而异质的气场,令老妪不禁脸色大变。
「原来如此……虽然乍看上去是很明事理的态度,但因为自家出了疯子就选择避讳传统社会了吧」
「什……!」
老妪脸色大变。
「这也难怪。毕竟只要从周围的价值观之下隔绝开来,就能在这种小小的社会中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少女发出咯咯的笑声。那个笑声极度扭曲,唯有左眼激烈颦蹙,少女的样子变得非常病态。
老妪表情绷紧,如同呻吟般说道
「你、你究竟……」
少女的脸上依旧挂着老魔道士式的笑容,什么也没说,直接起身朝老妪走去。
「你、你干什么————」
少女低声答道
「跟计划稍稍有些出入呢。我没时间跟你细说,就让我采取别的手段吧。一会儿就结束了————“别动”」
「!」
就在少女右手作『剑印』,做出指示的瞬间,正要从椅子上起身的老妪直接定格在了起身一半的姿势了。
老妪张大双眼,凝视着指向自己的『剑印』,只能稍稍转动身体。
少女用『剑印』指着老妪,向前走去,悠然地观察老妪害怕的表情。
「…………!」
「你是叫不出来的,而且就算叫出来也没人会来吧」
少女看着老妪的眼睛,笑说
「没用的。你越是抵抗或是紧张,术的效果就会越强烈。外行人是无法挣脱的」
「………………!」
老妪定格在了不自然的姿势,既无法应答也没办法眨眼,只能喘气一般地呼吸。
「你说的非常对,我过去对那什么职责也毫无兴趣」
少女将嘴巴凑近老妪耳边,用含笑的口吻轻声细语
「只不过,“那个”对于我现在所做的“准备”是不可或缺的……」
「…………………………!」
低沉而具有独特起伏感的话语从少女口中编织而出。
然后,少女编织的话语虽然保留着那个抑扬顿挫,但没多久便开始脱离日语。
语言渐渐地变成了老妪从未听过的咒文,从耳朵灌入老妪脑中,纠缠老妪的意识。
「不用害怕,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魔道士”以低沉却有明确的口吻,轻声细语。
接着,在老妪张大的眼睛前面,指向自己的『剑印』微微晃动。编织而出的咒文渗进老妪的耳朵,让老妪的思考、意识,仿佛溶化于言语中一般,就像坠入睡梦中的黑暗一般,缓缓地,缓缓地被黑暗的深渊所吞噬…………
…………………………
………………………………………………
2
「……近藤」
突然从旁传来一声呼喊,近藤武巳吃惊地转过身去。
「什……」
早上的学校里,一号楼的正门口。来上学的武巳正好要走进校舍的时候,被穿得一身黑的少年——空目恭一叫住了。
「近藤,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
空目面无表情地朝顿时说不出话来的武巳走了过去。
那毫无感触且凌厉的脸庞,静静地盯着武巳。
菖蒲也陪在空目身边,那身鲜艳的胭脂色衣服随风翻飞。菖蒲的表情与无表情的空目反差很大,略低着头,用含着困惑和犹豫的眼神看着武巳。
「啊…………」
跟不想见到的人突然碰上,武巳内心乱了方寸。
空目的面无表情和菖蒲的忧郁,激发了武巳内心的愧疚,让武巳无地自容。
「……!」
「近藤!」
武巳甩开空目的呼喊,害怕被空目说什么,从空目面前转身逃走,在人还不多的学校里,在冰冷的空气中气喘吁吁地飞奔而去。
…………………………
*
『————棱子,对不起…………我……不知道被做了什么……』
沉重的气氛,阴沉的表情。
在清晨的空教室中,室内的空气尚未吸收人的体温。就这样,日下部棱子开始了新一天的校园生活。
在这个黑灯瞎火的教室里,武巳微微颤抖,抱着脑袋坐在角落的座位上。棱子面对着面,胳膊放在武巳的桌子上,用自己的手去触摸武巳抓着自己头发和针织帽的手,悄悄地把脸凑过来。
「………………」
武巳的皮肤冷透了,上面微微冒汗。
武巳的手正在细微地颤抖,但棱子隐隐约约地能够感觉到,那并不是因为寒冷。
武巳只顾低着头
,一声不吭。棱子很担心地低头去看武巳的表情,用自己的手牢牢地盖在武巳颤抖的手上。可武巳看上去根本没有余力去感受棱子给他的那份温暖,只是一个劲地颤抖着,与他自己内心的某种恐惧在搏斗。
………………
在棱子这样跟武巳见面之前,发生了很多事情。
从昨天午休直到现在的这段时间里,武巳突然从棱子面前消失,音讯全无。
昨天午休,武巳完全没有联系棱子,直接离开了学校。
棱子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而且一时间没有察觉到这个情况,等她最终掌握情况的时候,已经不由她考虑要不要寻找武巳,要不要阻止武巳这之类浅薄的问题了。
棱子当时根本抽不开身。她遇到了朋友谷田由梨出现异常的情况,为了帮助由梨已经忙得焦头烂额。
等事情全部结束,回到教室的时候,棱子这才注意到武巳已经不在学校的事情。他们两个自然而然地将食堂大厅选作了碰面地点,但武巳没有出现在那里,棱子虽然不露声色地留意着武巳的行动区域,但最终没能找到武巳的身影。
即便这样,棱子感到的不安还是过了一段时间才转变为肯定。
棱子下午去上课,最后所有课程结束,到了放学之后,武巳还是没有出现。这时棱子总算可以肯定事情不正常。
可是,武巳现在没有手机,棱子想联系都不知怎么方法联系。她找遍了整个学校,还给男生宿舍打了电话,接到了却是武巳还没回宿舍的消息…………就这样,棱子就这么束手无策,一天过去最终也一事无成。
她最后拜托了空目,但连空目也没有行动。
她在电话里诉说了武巳消失的情况,空目只是回应了一句「我明白了」,给出了武巳不会立刻遇到危险的见解,然后又说武巳要是第二天还没回来就思考对策。空目没有详加说明,棱子当然对此感到不满,但也完全没有其他能够采取的措施,而且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到头来,武巳依旧不知所踪。
棱子认真地考虑过报警,但至今的异常经历让棱子根本不相信警方会妥善对待此事。
夜幕降临,棱子在寝室里度过了一个难眠之夜。
她无可奈何,只好相信空目的见解,在床上裹在被子里,然而不断涌现的担忧让她变得紧张,扫除了她的睡意。
即便如此,中午那件事所造成疲劳最终还是将棱子的意识推入了睡眠的深潭。
棱子担尽了心,不断涌现的烦恼也最终枯竭,在疲劳困倦中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坠落一般睡死过去。不知不觉间,棱子沉入了沉重的睡眠的泥沼。然后,棱子丧失了意识,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棱子的意识被那个“声音”从黑暗中硬生生地拉了出来。
「!」
刺耳的震动声,将棱子涣散于黑暗中正在睡眠的意识强行唤醒。
调成振动模式的手机突然在枕边响起,棱子从沉重的睡眠中苏醒过来。
这个时间非常早,恐怕只有运动社团的学生会在这个时间起床出门。即便如此,当那个震动声打破寂静闯入耳朵之后,棱子还是就像被弹起来似的猛然坐起身来。然后,她抓起震动的手机,眼睛飞快地在发光的液晶屏幕上扫过,连忙接通了显示着来电为公用电话的这通电话。
「…………喂喂?」
『………………』
棱子紧张地朝电话呼喊,但一时间没有得到回音。
电话那头传来户外的杂音和人的气息,就像在犹豫不决的这份沉默持续了片刻,不久,电话里短短地传来一声呢喃
『……棱子…………』
「武巳君!?」
棱子已经在克制了,但还是非常大声地喊了出来。就算她有心压低声音,激动的情绪还是让她控制不住越来越大的嗓门。
「武巳君,你现在在哪儿!?」
『………………』
但是武巳没有回答这个提问。
武巳就像没有听到棱子的提问一样,只有类似微弱呻吟的压抑沉默从手机的扬声器中漏出来。
『………………』
「武巳君?」
棱子又问了一声,但电话另一头只有沉默。
可是不久之后,从沉默深处传来武巳的呼吸突然紊乱的感觉,还有就像快哭出来一样的微弱吸气声,随后从手机里传出了细若蚊蚋的声音
『————棱子,对不起…………我……不知道被做了什么……』
「……咦……?」
棱子无法理解武巳对自己说了什么。
棱子本想要反问过,但是武巳那又不像喘息又不像哭泣的声音让她感到了事情的危急,于是抱着先让武巳冷静下来的念头,开始拼命组织语言
「武、武巳君……?」
『………………』
「武巳君……那个……」
棱子决定暂时不问发生了什么事,先绞尽脑汁设法维持这通电话,联系武巳。
棱子一遍遍用平静的话语「没事了」「没事了」安慰武巳,总算让接近错乱状态的武巳冷静了下来,而之后打听到武巳在市内车站附近,并让武巳不管怎样先到学校来一趟。
………………
就这样,棱子和武巳现在在学校的教室里面对着面。
「…………」
乌云密布的天空下,空无一人的教室里。现在已经快到上课时间,磨砂玻璃那头的走廊上人影幢幢。
校园的声音从外面微微传进这间被封闭的安静教室。
在这种仿佛从周围分离开来的昏暗教室内,棱子和武巳一直默默地面对着面。
武巳的身体微微颤抖,手抓着自己的留海,捂着脸。
武巳身上还是穿着昨天的衣服,没有换过,而且衣襟处还染着明显的血迹。
他这个样子,就像吸过某人的血一样,但棱子知道事实与这种感觉并不相左。武巳偷看保健室,然后被抓,被迫喝下了“魔女”的血……这些事情,棱子都已经听武巳说过了,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而且她也明白————武巳的害怕。
得知了武巳的害怕和恐惧的现在,棱子对武巳无法开口说任何话。
对吃下那个黄泉的食物————被“魔女的使徒”称作“黄泉戸契”的咏子的血这件事,武巳感到非常害怕。『吃了黄泉食物的人,会成为黄泉的居民』……武巳担心这句话中的情况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武巳害怕自己身上将要发生的事情,害怕自己落得凄惨的下场……不对,他在害怕,说不定自己身上已经发生了某种变化。
「没事的」「放心吧」这种安慰人的话说出口倒是简单,可那么做毫无意义。棱子和武巳根本不相信那种谎言,知道说那种话只会让人越来越难从真正意义上理解危险及渡过难关。
那种场面话,还是不说的好。
「………………」
棱子只是默不作声地把脸凑近低着头的武巳……只是保持着体温和气息能够彼此相触的距离,与武巳共享时光。
这只是为了心照不宣地告诉武巳,自己就在他的身边。
「…………………………」
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空虚的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
这段时间让人感觉是在虚度,却又确确实实地从武巳内心之中抽出了恐惧,将棱子的温暖注入进去。
一段空洞的时间过去,通知快上课的预备铃响起,空虚的声音充满整间教室。此时,武巳冷冰冰的手也恢复了温暖,身体的颤抖也缓和下来,两人在这安静的空间里,只是无言地相依相偎。
这时,上课铃的声音淹没了整个世界。
瞬间充满大气的声音拖着长长的余音,最终连那余音也消融在空气中,之后只留下一片沉闷的寂静。
棱子和武巳之间的无言时光,静静流转。后来不知过去多久,就在两人心中丧失时间概念的时候————武巳静静地把手翻转过来,笨拙地把本来搭在自己手上的棱子的手,握在了手心。
「…………嗯」
棱子也紧紧地回握住那只手。
两只手在桌上彼此交合,武巳只是闭着眼睛,默默地低着头。
武巳什么也没说,棱子也想不到怎么安慰武巳,但棱子此刻还是觉得轻松了一些。棱子的手被武巳回握住,那份触感让棱子知道武巳恢复了平静,知道武巳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这让棱子稍稍放下心来,也稍稍地感到开心。
「…………棱子……」
不久,垂着脸的武巳,总算发出了深沉的声音。
「……嗯?」
「我…………我,大概没办法保护你……」
「没有那种事」
这是棱子的真心话。棱子觉得,武巳一直都在保护着自己。
「谢谢,可是,我明白的」
但武巳只是用深沉的口吻,淡然地这样说道。
尽管棱子不断地说「没那种事」,但棱子也能体谅武巳说那种话的心情。
武巳说道
「……对不起,
别说是保护你了,搞不好还把我自己搭进去了……
说不定,我不久之后就会变成“使徒”那样的东西,要是变成“魔女”说的那样,我不知道到时候会对你做什么……」
「武巳君……」
「不能那样,太差劲了」
武巳讷讷地吐出话语
「不行了。我明明为了你抛弃了很多很多,明明下决心为了你甘愿抛弃任何东西,可我要是成了“魔女”的手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舍弃“自己”才好啊……」
「…………」
武巳的口吻渐渐变得苦涩而浑浊。棱子用力握住武巳的手。
「我舍弃不了啊,我办不到啊……」
武巳说道
「我舍不得我的命啊。虽然至今已经死了不少人,但所有人死了之后都还是留在了“魔女”的故事中。大家都成了怪物,都被困在了这所学校里」
「…………」
「我,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啊……」
武巳的声音……在颤抖。
「我…………真的好害怕啊……」
「………………」
面对武巳心中盘根错节的恐惧,棱子什么也说不出来。
「棱子……」
武巳呼喊棱子的名字。
棱子答道
「……什么事?」
「这所学校已经是“魔女”的庭院了。我求求你,你尽快逃离这所学校好么……哪怕只有你一个人,也要赶快逃出去」
「!」
棱子稍稍倒吸了口凉气,可她早就意识到总有一天武巳会对自己这么说。
「…………武巳君……」
「快逃。这所学校今后……肯定远远会变得比现在更加危险」
武巳仍旧垂着脸,用非常严肃的口吻说道。
「既然如此,武巳君也……」
「我已经不行了。我已经被“魔女”喂了血,就算逃出去肯定也无济于事。我要是和你一起逃跑,说不定把你也连累的」
「……!」
棱子说不出话来。武巳满腔沉痛。
「嗯,我当然害怕。可我要是不设法解决一切,认清真正的自我,我是逃不了的」
「……」
「不过,棱子你应该不成问题。我求你了,先离开学校吧」
「武巳君……」
「尽量逃得越远越好,最好赶快就动身」
武巳非常痛苦地说道
「离开学校…………然后,离开我身边……」
「……」
棱子垂下头,咬紧嘴唇。
棱子理性上明白武巳的诉求,可棱子的感情无法接受那种事。她知道自己这样很任性,但依旧不论如何也想解决这个问题,在心中拼了命地搜索最合适的话语。
「我……」
……寻找不会伤害武巳,能够正确传达自己心情的语言。
棱子拼命摸索,但没办法一下子找到合适的答案,立刻就说不出话来了。
「…………我……」
武巳再次诉求
「棱子,我求你了,快逃吧」
「我……」
武巳的再三叮嘱让棱子心急如焚。棱子一心想着总之要说些什么,正要开口
「武巳君,我————」
「可是棱子……现在陪着我吧」
可武巳随后对棱子说出了这样的话。
「……咦?」
棱子对这句话十分惊讶,看着武巳。但武巳依旧垂着头,没有去看棱子的眼睛。
「…………」
「棱子,赶快逃走吧……不过现在,稍稍陪我一下吧」
武巳说道
「现在不要逃……我…………还是近藤武巳吧……?」
听到武巳颤抖的话语后,心中的焦虑、不满,还有刚才搜索的话语,全都消散了。
「武巳君……」
棱子轻轻地把与武巳合握在一起的手拉进自己的脸,贴在额头上。
然后——
「……嗯,没事的哦」
只是如同呢喃一般说出了短短的一句话,就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3
这一天,木户野亚纪被手机铃声吵醒了。
「…………唔……」
刺耳的电子音加上手机在发蓝的昏暗中闪烁的亮光,让亚纪在不快中醒来。亚纪皱紧眉头从被窝里直起上半身,将刚起床而无法完全睁开的眼睛转了过去,粗暴地拿起了放在充电器上的手机。
「……」
现在还很早,窗帘外头还一片漆黑。
——谁这种时候打电话啊。
亚纪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眯起了没戴眼镜的眼睛,向刺眼的手机屏幕瞪了过去。
随后,尖锐的来电铃声中断,屋内一下子恢复了寂静。
之后,告知未接来电的画面默默地照亮这个充满黑暗的房间。
————『无来电提示』
本该显示在上面的号码没有显示,这说明刚才的电话不是推销员之类的人打来的。
这肯定是来了电话,不过亚纪非常不开心,就把电话放回了充电器上。
亚纪皱着眉头把手插进了头发里,粗暴地乱摸了一阵,毫不掩饰烦躁与睡衣,再次钻进被窝。
这时,尖锐的电子音又响了。
「……嗯?」
亚纪将多多少少能够睁开的眼睛,再次朝鸣响的手机看了过去。
亚纪再次伸出了手,把吵个不停的手机拿了起来。然后亚纪眯着眼睛,看了眼手机刺眼闪烁着的屏幕。
「……」
无来电提示。
亚纪感到诧异,就在犹豫之中,铃声响到第三声就突然断掉了。
那铃声就像计算过的一样,只响了三声。
亚纪现在想来,把自己吵醒的第一通电话也是响了三声。
「………………嗯?」
这一次,亚纪因为与之前不同的原因皱紧眉头,凝视着已经沉默下来的手机。
手机屏幕本来显示着『无来电提示』,然后转变成了未接来电提示,不久就像耗尽气力一样,光线熄灭了。
在失去光源,暗下来的房间里,亚纪百思不得其解地偏着脑袋。
然后,她不经意地想到『无来电提示』的来电和『没有号码』的来电说不定是同一种,觉得事情实在太蠢,就再次钻进了被窝里。
*
在灰色天空的映衬之下,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贴满砖纹花砖的校舍暴露在吹拂的寒风之下,迎来了早晨。
「……早上好」
「嗯」
坐落在广阔校园一角的社团活动楼中,在文艺社的活动室里,刚到的亚纪对空目问了声早,先到的空目则用缺乏起伏的声音作出回应。
在这个墙壁被书架彻底塞满的小小房间角落,空目正坐在折叠椅上,翻着文库本。
亚纪走进活动室,稍微看了看空目手上的东西,不过由于没戴眼镜分辨不清文字,所以没看出他在读什么。
亚纪立刻放弃了判别,先展开了自己的折叠椅,将装了课本等东西沉甸甸的包放在椅子上。这时亚纪才看到坐在活动室角落的菖蒲,不禁吓了一跳。
「……!」
「啊……」
尽管她身上穿着格外引人注目的胭脂色衣服,但她完全不被人察觉到。她用非常愧疚的眼神向亚纪示意了一下。亚纪没有回应她胆小的问候,将手搁在冰冷的窗框上,隔着玻璃窗向灰色的天空看去。
「………………」
在这个被沉默支配的房间里,亚纪也一样钳口不语。不高兴地皱紧眉头。
亚纪素来如此,在旁人看来应该和平时没有两样,但她内心的烦躁情绪却超乎寻常,只是一直克制着罢了。
菖蒲刚才的态度,还有今天早上被电话吵醒的事情,都助长了亚纪的烦躁情绪。
这些因素虽然都是助燃的油,不过亚纪心中的火种根源,却在不同的地方。
————那是昨天与“魔女的使徒”进行的对话。
从那个时候开始,亚纪的心中就有了明确的火种。
昨天午休,“高等女祭”浅汤满向呆在校庭里的亚纪搭话了。在校庭里与“使徒”进行了那番对话之后,亚纪虽然小心不让大家察觉,但火种一直在她内心之中隐隐燃烧,黑烟不断在她的心头弥漫。
『…………你很讨厌,对吧?讨厌这个让自己难过的,不讲理的世界』
这是浅汤满当时对亚纪问出的话。
虽然亚纪做出了否定,现在也对自己当时的处置深信不疑,但那番话还是让亚纪感到如鲠在喉。
每当亚纪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那种刺痛的感觉就会刺激亚纪,扰乱亚纪的心绪。亚纪打算靠自身用理性武装过的意志对那些异物进行排除,而没当亚纪刻意去意识它的时候心情就会变糟,这个现象则让亚纪更加不愉快。
『你认为构成你自我的那些崇高理性和自尊,一定会给你带来不幸』
亚纪想起满说的话,暗自咬紧臼齿。
亚纪自己也很清楚,只
是不可能去承认。
这是为了维护自己的正当性,为了维护心目中正确的木户野亚纪的形象。
「………………」
「木户野」
正当亚纪沉浸在那种阴沉的思考中时,空目忽然开口叫了亚纪。
「……咦?」
完全沉浸在内心世界的亚纪没能立刻对那突然的呼喊做出反应,下意识做出了呆呆的回应。
「什……什么?」
亚纪发出略微的疑惑,同时连忙把手从窗框上拿了下来,朝空目看去。但空目在椅子上翘着腿,面无表情地盯着文库本,没有去看亚纪那边,只是静静地开口说道
「木户野,你似乎对现在的状况充满不安呢」
「……啥?」
听到空目说的话,亚纪不禁发出诧异的声音。
「在等待事情发生前无事可做,而无事可做之时情况却又在推进,连演变到最后会出现什么状况都不知道……我很清楚,这些状况很容易给人带来心理压力」
空目这样说道,微微抬起眼睛,用毫无感触的目光向亚纪看去。
亚纪答道
「恭仔,我并没有什么不安」
她答得非常肯定。
当亚纪明白这话说得言不由衷……不,当亚纪明白不得不这么说的时候,让她这么说的那股意志本身,毫无疑问是认真的。
亚纪敏锐地领会到,如果不那么说就没有资格呆在这里。
那是坐在身旁的菖蒲早已拥有,如今还没到的俊也也刚刚得到的,能够与空目在这里共处的必要资格。
这几天,亚纪对空目他们感觉到了一种共通的异样感。
空目、菖蒲、还有俊也,他们似乎对『异界』有着心照不宣的共识。但是亚纪拼命地去表演出与那种摸不着头脑的异样感相同的东西,并掩饰伴自己所欠缺的资格,以及随之产生的不安。
「没必要急着出手吧?那我大可等下去」
亚纪淡然地,故作平静地说道。
「我没事的,不用在意我」
「是么」
空目只是简短地应了一声。
亚纪有种错觉,感觉空目那没有感情的目光就像在打量自己似的。可是亚纪现在无法分辨那究竟是不是错觉。
「………………」
「………………」
空目将目光落在树上,房间再次沉寂下来。
亚纪小心不让任何人发觉,在内心之中微微叹了口气。
然后,她若无其事地抬起目光,这时与正盯着自己的菖蒲目光碰撞在了一起。
亚纪察觉到那无防备却又带着哀伤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一下子把嘴抿了起来,皱紧眉头把脸从菖蒲的目光下背了过去。
4
赤木友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第一节课快要开始的时候了。
本来应该上同一节课的由梨没有出现在教室里。察觉到这件事的时候,连忙收拾好东西,飞奔出了预备铃早已响起的教室,冲到了几乎已经没有学生的走廊上。
她连包都来不及关好,抱着包在走廊上一路奔跑,路上还跟负责这堂课的老师擦身而过。可是,她完全不在乎,在走廊上飞奔而去。
她冲下楼梯,离开校舍,冲出了学校。她朝着宿舍的方向,挂着因不安而绷紧的表情,顺着石砖步道冲下了山。
「由梨……!」
阿友口中念着阿友的名字,朝宿舍一路狂奔。
阿友个子很高,每当脚踩在石砖上,包上的金具就会发出响声。
她奔跑的脚步很不稳定,抱在怀中的包非常碍事,但她没有功夫重新把包整理后拿好。她气喘吁吁地往下跑,不安与焦虑在心中膨胀起来。
「由梨……」
应该一开始就发现的。
今天早上,阿友到宿舍的寝室去看由梨情况的时候,敲门也没有反应,于是阿友笃定由梨已经先去学校了。
不对,或许她是潜意识之中希望那样,才那样猜想的。昨天,阿友在由梨的房间里经历了异常现象,然后将害怕的由梨留在房间,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由梨。
在那个房间,怪谈里讲的那个匪夷所思的电话打到了手机上。
由梨说,她的手机已经扔进水池了,可是那通电话却是从由梨的手机打来的,而且还是同时打向了三部电话。
当时在一起的棱子手脚麻利地给由梨进行了治疗,安抚了阿友。然后,棱子还以非常少有的强硬口吻,主张那个来电肯定是碰巧。
她说,那只是碰巧在同一时间打打来的三通电话。
她说,肯定是有人捡到了由梨的手机,为了寻找失主才打电话的。
阿友当时头脑混乱,被棱子的强势态度所震慑,也就是同意了那个说法。她很想同意那个说法,可经过一度细想之后便立刻发觉根本不可能是那么回事。
「由梨……!」
阿友气喘吁吁地到达女生宿舍,迫不及待地脱下了靴子,跌跌撞撞地从玄关冲到了宿舍里。
她穿过门厅,冲上昏暗的台阶,在铺着地毯的走廊上奔跑,到达了由梨寝室的房门跟前。
「由梨!」
她使劲地来回转动门柄,可门就是打不开。
他使劲拍门,呼喊由梨的名字,可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回音。
「由梨……!」
知道里面没有应答的阿友,连忙把手伸进外套的口袋里寻找,然后从里面抓出了一串钥匙,上面只挂着一把钥匙。虽然这么做实际来说违反了寝室规章,但她们还是配了自己寝室的钥匙,并彼此交换保管。
阿友的手指在疲劳和焦虑之下抖个不停,好不容易才将备用钥匙插进了锁眼中。
然后阿友打开了由梨寝室的门锁,将门猛地敞开。
「……由梨!」
眼前,只有一个空空如也的房间。
「…………咦…………?」
那里就像刚搬进宿舍的时候一样,没有摆放任何私人物品,整个寝室处于空空荡荡的状态。
桌子和椅子上什么东西也没摆,然后是露出床垫的床铺。一间完全没有生活气息的崭新房间,空空荡荡地呈现在不禁呆住的阿友眼前。
「咦……?」
由梨不在,她的物品行李也都不在。
「咦…………为什么……?」
由梨和她的室友两人一同生活过的痕迹,彻彻底底地从这间屋子里消失了。
阿友东倒西歪地朝房间中走了一步、两步……然后摆着一副茫然自失的表情,空洞地将目光落在手中刚才打开这间房的备用钥匙上。
嗙当,怀中的包滑落在地,发出沉重的响声。
阿友的目光在床上扫过,可不管看上多少次,眼中都只有一间无人使用的房间。
她走近床边,用手去触摸,床单都没铺的床摸起来非常冰冷。但在昨天的这个时候,直到阿友离开这间屋子之前,由梨贴着纱布的那张脸,还确确实实地贴在这张床上。
就躺在这张床上。
「……!」
阿友猛地把脸抬了起来,慌慌张张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她打开壁橱,拉开抽屉,为了寻找有人在这里住过……由梨在这里住过的痕迹,开始竭力地调查这间屋子。可是,所有的柜子和抽屉里全都空空的,调查的越深入,就只会将越来明显的事实摆在自己面前。
能打开的东西立刻就找遍了,阿友把手放在桌上到处摸索。她搬动椅子,低头看过桌子下面,然后将床垫翻了底朝天。可是,她什么也没找到,最后开始在地毯上到处乱爬……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终于不得不承认这间寝室已经完全搬空了。她瘫坐在地上,茫然地盯着地毯。
「………………为什么…………?」
她完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肯定有什么搞错了」的想法,在阿友的心里一直缭绕不散。
这间寝室,的确就是由梨的寝室,她手中一直握着的钥匙即是铁证,这件事不容置疑。可是这间寝室里,完全没有由梨的痕迹,也完全没有她室友的痕迹。
「啊……」
阿友再次抬起脸,慌慌张张地爬向自己掉在地上的包,在里面胡乱翻找,最后取出了手机。她打开了从昨天那时起就一直关机的手机,用电话簿功能找到由梨室友的号码,然后按下了通话键,呼叫过去。
可是呼叫提示音没过多久便切换成了电话留言的提示语音。不行,现在正在上课。即便如此,阿友还是拼命地留下了「请跟我联系」的留言。然后,她开动因焦急而空转的思维,寻找还有没有其他能够商量的人。
……对了,棱子可以。
阿友开始从电话簿中寻找棱子的手机号。
就算现在不接也没关系,只要她能接到留言,回电话就行了。她在浅层意识中一边思考着这种事,一边抱着求救的心情,用焦虑之下而颤抖的手指按下按钮,将手机贴在了耳朵上。
手机传来短促的呼叫音,然后就接通了。
她根本没有作这种指望,因此她喜出望外。听到棱子『
喂喂?』的声音,阿友就像要扑过去一样激动地说道
「棱子!?你听我说,出大事了啊……!」
『小……阿友?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的棱子不明白阿友的气势,以困惑的口吻答道。
然后阿友拼命地将现在的状况告诉了有些退缩的棱子。这样的说明,连阿友自己都觉得没有抓住要点,可棱子应该还是感觉到了什么,突然转为严肃的语调附和,拼命地聆听阿友不得要领的讲述。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啊!」
棱子用压抑的口吻答道
『嗯……』
「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做才好?」
听过一番说明的棱子,就像生怕被谁听到一样,沉下声音说道
『嗯……事情我知道了,不过现在不能跟你说。能等我一会儿么?』
将内心的不安倾吐出来,稍微冷静下来的阿友,对棱子说的话投去疑问
「稍微?……要到什么时候?」
『到午休…………不,第一节课下课就可以见面么?有人能帮你出主意,我会帮你介绍的……』
…………………………
5
于是,棱子将名叫阿友的少女带到了文艺社的活动室。
「………………」
村神俊也听完她的竭力讲述的事情之后,还是对她说的内容基本毫不关心。
空目、菖蒲还有亚纪都在活动室里,俊也是第一节课下课后到这里的。俊也自己都觉得自己豁然开朗————准确的说是轻快的精神之中缺失了某种东西,最近就像那一连串事件开始之前那样,开始正常的校园生活。
俊也对追查事件行为已经丧失了兴趣……更准确的说,应该是遇到在什么都不做的时候事态逐渐推进的情况,也不再感到不安了。
所以,俊也在休息时间才到活动室来,棱子带来那个朋友也是在俊也前后不久到的。面对她竭力的倾诉,俊也且听且过,漠不关心。
「……也就是说,行李和痕迹跟着房间的居民一同消失了么」
「嗯,就是这样」
空目以非常简洁的语言归纳结论,就如同将阿友之前做说明所付出的努力全部糟蹋掉一般。棱子则点点头,做出了肯定。
名叫阿友的高个少女坐在棱子身旁,跟量子相互看了看,然后相互颔首。
「我本打算电话联系由梨,可由梨的手机现在…………是吧?」
「……嗯」
感觉这两人就像是找朋友谈一些杂事似的。可是从阿友面对不熟悉的同学所表现出的压抑言行,并没能完全掩藏内在的不安和焦虑。
她的目光微微下垂,不镇定地动摇着。然后,她在椅子上总是挪动着坐的位置,看得出她坐立不安。
她几次向棱子投去别有深意的目光,然后棱子就像安慰她一样,回以浅浅的笑容。由此可见,阿友对来这里咨询抱着深深的怀疑,而棱子正在设法安抚她……这样的构图显而易见。
「……哼」
——无聊。
俊也轻轻哼了一声,稍稍改变了一下靠在柜子上的姿势,将视线从两人身上移开。
虽然很对不住棱子,但阿友的怀疑是正确的。光从话里可以听出,这件事轮不到俊也他们来插手。
阿友、由梨以及棱子共同经历过的“怪异”虽然十分诡异,但并不清楚与由梨从寝室里彻底搬出去这件事之间存在多大的联系。俊也觉得,这是棱子提前偷跑了。而且棱子她们在物理层面上也不可能找到那两人。
不出所料,空目也做出了相同的结论。
「我明白了,这件事我记下了。但是,要事情等到确定原先住在那个房间的两人真的消失之后再说」
「你确定?」
棱子露出不解的表情。
「可现在……」
「现在所能做的都不外乎推测。异常消失的情况只是片面的断定,要得出那种结论还为时过早」
空目没有采信那种说法,接着说道
「现在需要做的,是“正常”地寻找那两人。我们可以帮忙,但我们并不认识她们,所以通过校内广播的方法应该更加合适」
「你瞧吧……」
阿友用手肘戳了戳身旁的棱子,棱子眼看着失落起来。
然后棱子用求助的目光朝亚纪看去。
「亚纪……」
「你现在找错人啦。等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再帮你」
亚纪跟渴求依靠的棱子交换了一下眼神。
「毕竟状况特殊,对你的疑惑和不安我也深表理解。你应该找的不是这里,应该从合适的地方开始找吧」
「……」
棱子露出困扰的表情。大概棱子心中的不安要胜过理性吧。
她可能是被刚才阿友那激烈的不安情绪给带动了。现在,阿友倒是十分冷静,感觉能够正确地掌握情况。
「……」
棱子也朝俊也看了过去。
俊也感觉到了她的视线,向她看了一眼,但也仅此而已。
「我没兴趣」
他照实说出心中所想。听到这话,阿友露骨地表现出恼火的表情,可俊也早已不会介意那种事。
「棱子,我们走吧」
「咦?可是……」
「没关系啦,而且继续呆下去会添麻烦的」
阿友站了起来,棱子似乎还不想放弃,不过阿友拉了拉她肩头的衣服,催促她离开。
「打扰大家了。找大家谈这么怪的事情,真对不起」
阿友用有些强硬口吻这样说道,大步流星地走向出口。然后,她没有注意到站在门旁的菖蒲,从近旁走了过去,带着不知所措的棱子离开了活动室。
「………………」
访客回去了,活动室里一阵沉默。
亚纪呢喃起来
「……还想有些惹火她了,不过也罢」
俊也兴致索然地答道
「看来是的呢」
亚纪看到那个状况,短促地叹了口气,立刻换了个话题。亚纪本人看上去,也完全没有重视这件事。
「于是……刚才的情况实际上怎样呢,恭仔?」
「正如刚才说的」
空目直白地回答了亚纪的提问
「仅此而已。人跟着行李一同消失的情况也令人费解。顺着那个情况来考虑,因为据说消失的谷田由梨也是“手机传闻”的受害者,如果是作为“怪异”的一部分而消失是正常现象,那么就是作为“手机传闻”的延伸而消失的了」
「是这样呢」
「但是,我们还没有听到那样的传闻。就算那个现象是“手机传闻”的延续,迟早也会像以前的“手机传闻”的变种一样,成为传闻之后逐渐散播开来」
「……是啊」
「或许这件事情,有通过打听传闻来进行调查的价值」
空目作出结论
「也就是说……我们不需要改变方针,照之前的步调来就对了」
「…………」
俊也没有认真地听到最后,无聊地将目光放到了书架上。然后——
——久违地买点什么来读吧。
他的潜意识里,漫不经心地思考着那种日常的琐碎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