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幕

1

从船上下来之后,我们便马不停蹄地朝着通往天女馆的斜坡狂奔。我抬起头,那如同巨型怪物般的阴影横卧在我的前方。每当雷声响起,异样的轮廓都会烙印在我的视网膜上。

推开一扇双开门进入天女馆之后,有人在黑暗中怒吼道。

「我都说了要回去了啊!要是有人掉进海里怎么办啊!?」

「抱歉——但我从经验上判断是没问题的」

千都世前辈通过墙壁的开关打开了树枝状的吊灯。蛭谷前辈和阿望前辈在门厅的中央摘下帽子,面面相觑。

「你那副墨镜上哪儿去了?」

面对须贝的问题,佐村有些难为情地耸了耸肩。

「因为太碍事了所以就给扔进海里面了」

「很聪明的判断」

梅子前辈笑了笑。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唉?院濑见前辈呢?」

大家都在门厅中四处环顾——

「因为太碍事了所以就给扔进海里面了」

佐村笑着露出了自己白皙的牙齿,梅子前辈怼了他一下。

随后,院濑见前辈推开门走进来。他满脸憔悴地说道。

「不好意思,我刚才去吐了一会儿……」

我们这才安心地长舒了一口气。

门厅底下铺着鲜红色的毛绒地毯。右手边是柜台,正面则是山水布景以及一副描绘着天女的巨型水墨画。我们分成左右两边——即沿着东西两条走廊各自走向自己的房间。我的房间是在东边。我们湿哒哒的脚印在走廊上不断留下痕迹。

「待会得来打扫干净才行」须贝这样说道。

天女馆的道路错综复杂,被一道又一道的门给分成了好几个区域。而且通道内没有一扇窗户,让走在里面的人方向感乱七八糟。我向阿望前辈问道。

「那个,天女馆为什么会是这种像是迷宫一样的构造呢?」

「这和东京迪士尼乐园是一样的」

「迪士尼?」

「那里是通过土壤和植物来将内部与外界隔绝开来,以此来守护梦幻世界的世界观。而天女馆则是通过这些迷宫与外界隔绝开来,守护戏剧的世界观」

我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不知道是不是来了兴致,阿望前辈继续说了下去。

「而且这些迷宫在咒术上也是有含义的」

一直沉默不语的蛭谷前辈突然间发出了抽搐般的尖叫声。

「阿望安尊将戏剧视作是一种咒术的过程。观众们进入剧场体验故事,虚幻就会变成真实,真实亦会化作虚幻。观众们在虚实的界限中彷徨。随后便沉醉在了故事中——也就是被诅咒了。伴随着故事走向终章,诅咒也会随之解开。进入迷宫意味着死亡,走出迷宫则意味着转生。安尊是希望观众们在活着的状态下,让他们的精神感受轮回转生」话毕,他又转头望向了须贝,「迷宫在古代还有着驱魔辟邪的意义。让“脏东西”迷失在迷宫中,进来了就再也无法离开——」

「怪渗人的……」须贝摸了摸自己的双臂。

——“砰”!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关门声。我们仔细一看,蛭谷前辈已经不见了踪影。她刚好到达了自己的房间。须贝耸了耸肩。

「看来“脏东西”消失了呢」

「蛭谷前辈她诅咒了天崎前辈这件事,是真的吗?」我问道。

「如果摧毁了你的梦想的话我很抱歉」阿望前辈说道。「是真的」

我们面面相觑,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2

来到自己的房间之后,我放下行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房间的内饰混杂着各式各样的文化。上方的网格状天井有着神社佛阁的味道,可墙壁上的花纹却又让人联想到清真寺。然而,内饰被一种强力的美学意识所贯穿,神奇般地达成了调和的效果。这就和阿望安尊那融合了希腊悲剧、能剧、京剧等各种戏剧形式的戏剧是类似的构造。

洗澡的时候,阿望前辈刚才的那番话闪回在我的脑海中。

“进入迷宫意味着死亡,走出迷宫则意味着转生”——

我已经身处于死亡中央了。我在震颤中祈祷着自己得以转生。

换好衣服之后,我来到了中央大厅。其他人都还没来。天女馆那美丽的构造让我忘却了呼吸。它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球体。最底边是一个圆型的舞台,观众席则像是被包围其中一般,呈钵状排列。东西南三面都设置有大门,北边则是舞台和桥梁。天花板上还画着一副巨型的天女画像。

我站在圆型舞台的中央,眺望着天井。铁制的脚手架和照明灯光为了不阻碍到舞台中央的景观,都设置成了一个完美的圆型。中央部分则画有优美的几何学花纹,令人联想到阿拉伯风格,如同神明的眼睛一般。我产生了一种类似于浮游感般的眩晕。在那之中夹杂着些许既视感一般的东西,仿佛炽热的心脏直面冰冷的寒风……

这时,有人打开了门,千都世前辈走了进来。她和我对上视线,露出了微笑。伴随着一阵悦耳的高跟鞋声响,千都世前辈来到我的身边。她眺望着天花板,为其精妙绝伦而感叹。

其他的部员们也很快聚集到了这里,大家顿时吵吵闹闹了起来。须贝站在圆形舞台的正中央,像只猴子那样大叫,他在确认声音的回响状况。

「太棒了,这里就是为了戏剧而生的!」

「声音连这里都能传得到!」

坐在观众席边缘的佐村大喊道。须贝身旁的梅子前辈有些惊讶。

「唉?佐村你的墨镜怎么又回来了!?」

佐村笑着露出了自己洁白的牙齿,竖起了大拇指。

「这是备用的!」

梅子前辈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等到阿望前辈也来到之后,我们便开始了排练。结束了基础练习,我们迅速地进入到了《三界流转》的排练之中。三个小时过去,我们随便吃了些晚饭,便再次开始了排练。我们渐渐地被异样的热情所吞噬。阿望前辈更是像被某些东西给附身了一般,非常严厉地指导着我。

「不行不行——!」阿望前辈朝我说道。「“幕间”也得好好地进行表演才行!你知道音乐中的最高杰作是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阿望前辈说到。

「——“无声”。小说的最高杰作是“白纸”,电影的最高杰作则是“黑暗”,而舞台上的最高杰作就是“幕间”。空白与黑暗中便是一切。我们不能忘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我们其实是玷污了时间与空间,在浪费最高杰作的过程中进行着表演!」

如果是几天前的我,那么我一定会不明所以,在心里吐槽这个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可是,如今他的话却让我有了一些感触。就像是暴露在清流中的麻布那样,浸透在水与光中。也许,这是因为我已经身处于在死亡的中心了。

到了晚上十一点,我们总算是结束了排练。

「不错,干得很不错……」

阿望前辈拍了拍我的肩膀,表扬了我。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但我还是感觉自己达到了他所追寻着的门槛。我想——我的演技还能更加精湛。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我能活下去。

3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之后,我便火急火燎地又去冲了个澡,换上睡衣之后便瘫倒在了床上。我累得不行。大脑像是被铅棒刺穿了那样沉重,身体里则塞满了湿润的泥沙。可尽管我的肉体在渴求着睡眠,但我的头脑却异常清醒。窗外的风雨越来越大了。我闭上眼睛,躺了大概三十分钟,可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我只能打开床头灯,从背包里取出抗焦虑的药物。这药自从我和美里相遇之后,我就基本上再也没有吃过了……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敲响了我的房门。我顿时打了一个寒战。

我环顾整个房间,打算找到一些能充当武器的东西。我拧弯衣架的枝条把它拆了下来,握在了手中。虽然它的长度和用来和面的擀面杖没什么区别,但也总比手无寸铁要强点。

敲门声又一次响起了。我无比惊恐地打开了门。

——站在门前的人是千都世前辈。

她戴着口罩,貌似还没有洗澡,身上的衣服和刚才还是同一套。

我松了一口气,把那根“擀面杖”给夹到了裤子的侧后方,招呼她进来。

「怎么了吗?」

「……总觉得,有点害怕」

在一阵沉默过后,她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外面电闪雷鸣,前辈漆黑的双眼摇摆不定。

「没事的」我在些许困惑中,向她露出了笑容。

「嗯……」千都世前辈点了点头,直勾勾地凝望着我的眼睛。她温柔地微笑着,一下子抱住了我。柔软的感触和无比诱人的芳香将我包围。我尽管很是迷茫,但还是为了多多少少地缓和一些她的不安,而抱住了她。

「窃一,我喜欢你」

「……谢谢你」

「……你有其他喜欢的女孩子了对吧?」

我被吓了一跳,松开了她。千都世前辈有些难过地微笑着。

「你是怎么知道的?」

「要是我这都看不出来的话,就愧为女人了……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你为什么喜欢她呢?」

「她——」我在脑海中描绘着美里的身姿。「她矮矮的,非常可爱,有些冒失,但是非常聪明。她喜欢看书,演技非常精湛。她身上总是有着层层迷雾,总是与我保持着距离……我在不经意间就喜欢上她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但我想,我对她的感情是认真的」

「这样啊……」千都世前辈的眼中已经囤积着泪水。「还真是羡慕她呢」

千都世前辈笑了笑,把“擀面杖”向着我递了过来。

我这才发现自己藏在背后的东西在不知不觉间就被她拿走了。

「……这是我拿来防身用的。就是个衣架而已」

「你没必要这么防着我吧」

千都世前辈面带笑意。我正准备接过她手上的“擀面杖”。

——可她却猛地把手一抽,使我失去了平衡。

就在这一瞬间,她鲜活地轻轻钻进我的怀里——

亲吻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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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惊得睁大了眼。千都世前辈的眼角带着恶作剧般的笑意,告诉我记得把衣架挂回去。

「这是我的初吻唉……」

「没事的,隔着口罩所以不作数……我还不会死心的」

千都世前辈在门前再一次转过身来,露出了动人的笑容,朝我挥了挥手。

「不要忘了,还有最后的一次约会哦!」

话毕,她便转身离去了。原来,自己还有着能和她这么出色的女性结婚的未来啊……我这样想着,把“擀面杖”给放了回去。房间里依旧弥漫着芳香。

我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把那些抗焦虑药物给全部扔进了垃圾桶里。

关掉房间里的灯,躺回到床上之后,孤独和恐惧再一次向我涌来。冻结般的寒冷使我浑身发抖。我想起了三郎和美里,我好希望他们此刻能陪在我的身边。

我想起了美里的温暖和真心——

4

一阵刺耳的敲门声将我吵醒了。有人在房门外大声地喊叫。

我顿时爬了起来。时间还只是凌晨三点——窗外依旧是狂风暴雨。我打开门,发现在门前大叫的人是须贝。他脸色铁青地说道。

「不好了……!有人死了……!」

我睁大了眼睛。然后快步跟上了已经跑了出去的须贝,结果我们却跑到了一个死胡同。

「啊!弄错了,这边才对!」

在几度迷路之后,我们终于是来到了中央大厅。我看到了在圆型的舞台上方,有人被一根绳子给吊了起来。我呻吟着慢慢接近尸体。

——死者是院濑见前辈。

他身上穿着一件带兜帽的蓝色雨衣,还在不停地滴水。绳子套在他的脖子上,鲜血从额头上不断流下。绳子的另一端连接着天花板上那个圆型的照明脚手架。绳子就绑在那个脚手架的防跌落栏杆上。我呆呆地呢喃着。

「第三个牺牲者……」

尸体散发着一股异臭……仔细一看,院濑见前辈的正下方有一大滩呕吐物。千都世前辈看见之后直接蹲在地上开始反胃。梅子前辈摸着她的后背,用手指着尸体,说道。

「她好像是看见了院濑见的额头才觉得这么恶心的……」

须贝抬头仰望着院濑见前辈的尸体,顿时皱起了脸。

「他的额头中间被人插进了钉子……」

阿望前辈、佐村以及蛭谷前辈从西边的门中赶了过来。蛭谷前辈歇斯底里地惨叫着,摇摇晃晃地倒下了。佐村只得慌慌张张地扶住她。阿望前辈说道。

「现在外面是狂风暴雨,坐船轮渡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说,杀死院濑见的犯人就在我们之中。但这里手机没有信号,也没法求助……」

我们都沉默了,大家面面相觑。也许是为了打破紧张,须贝说道。

「总而言之,我们还是先把院濑见前辈的遗体放下来吧」

「不行——!」我慌慌张张地说道。「谁都不能碰他的遗体!直到警察赶到为止,都要维持案发现场的原状。随随便便地去碰的话,会有将重要的证据给销毁掉的可能性」

「啊,这样啊。也是呢……抱歉」

须贝连忙挥舞着双手,表示自己没有别的意思。佐村抬头仰望着圆型的舞台。

「凶手是怎么爬上那个脚手架的?」

圆型的脚手架沿着桥,和北面的舞台那边还有两段附带照明的铁架相接。从整体上看,它们的形状就像是一个古典的钥匙孔。

「从舞台侧翼的楼梯那里爬上木质板梯,然后沿着那座桥走到脚手架上」

阿望前辈用手指着上方的构造这样说道。这时须贝却发现了疑点。

「那个,阿望前辈,你的左手怎么了?」

「啊,就是有点扭到了而已」

阿望前辈向我们展示了一下左手手腕上的绷带,露出了苦笑。我问道。

「你说的那个木质板梯是什么?」

「说得通俗一点就是猫爬架。那是为了整理幕布以及照明所用的小型脚手架」

我们走进了左边的舞台侧翼。那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杂物和废品,布满了尘埃。有些地方还吊着几根粗绳,但是我并不清楚那是用来干什么的。

连接着木质板梯的是一段简易的铁制楼梯,非常纤细。虽然在观众们能看见的地方相当讲究,但是这种观众看不见的地方则是节约到了极致。

「你们小心点——」

足足有两层楼高的楼梯平台上有一个大洞。我们只好跳着跨越过去。

上到大概三四层楼高的地方之后,前面便是木质板梯。为了驱动舞台装置的铁丝和滑轮都整整齐齐地设置在这里,我们能在脚下的缝隙中看到舞台的上方。

「这边——」阿望前辈打开了南边的门。楼梯一直延续到了我们刚才看到的脚手架上。

我们朝着圆型舞台的方向,走过了那里。脚手架的构造非常坚固,也附有扶手。但是因为能通过铁丝网的缝隙看到地板,我还是吓得双腿发软。在这里负责照明的工作人员想必非常辛苦,但观众们是看不见他们的辛苦的。剩余的六个人在下面看着我们。到达那个圆型的脚手架之后,为了让下面的人听见,我扯开了嗓子喊道。

「绳子是绑在扶手上面的!」

阿望前辈蹲下身来,喊道。

「尸体的脖子上面有吉川线。指尖也被血染黑了。他应该是死于绞杀!」

「吉川先是什么啊!?」佐村大声地问道。

「我说的是“吉川线!”吉·川·线!就是人在被绳索勒住脖子之后反抗形成的伤痕!」

我们从脚手架上下来之后,一行人转移到了东北方向的会议室里。刚才晕倒过去的蛭谷前辈也终于是醒了过来,她放声大哭。回到了自己房间的千都世前辈也来到这里跟我们汇合之后,我们七个人围着圆桌坐下。我首先开口。

「咱们先来整理一下信息。昨晚的排练是十一点结束的。那么发现尸体的时间是?」

「两点五十分——」千都世前辈说道。「梅子是在两点四十分左右来我房间的——」

「我睡不着。台风的声音太可怕了。所以我就去了千都世的房间。我当时想着顺道散个步,就鬼使神差地去到了中央大厅……」

梅子前辈这样说着,身子都抖了一抖。我问道。

「之后呢?」

「之后我看见尸体实在是太恶心,就吐了」千都世前辈说道。「梅子后面就去喊人了,首先赶来的是须贝和佐村,然后须贝去喊的窃一,佐村去喊的阿望」

「原来如此。——那么有没有人在昨晚的十一点之后还进入过中央大厅呢?」

「我——」阿望前辈举起了手。「我非常兴奋,一直在那里做发声练习,做到了十二点」

「真不愧是阿望前辈,这就是一流演员啊……」

佐村很是陶醉地这样说着,梅子前辈有些无语地摇了摇头。千都世前辈问道。

「……如果没有其他人的话,那么案发时间就暂时推定为十二点到两点五十分了。在这段时间里,有谁是有不在场证明的?」

须贝和佐村对视了一眼,齐刷刷地举起了手。须贝说道。

「差不多十二点的时候,佐村来了我的房间,我们俩一直在聊电影和AV女优」

「AV女优……?」梅子前辈眉头紧皱。「累成那样了还有心情聊这个?」

「男生在合宿的时候,不向自己喜欢的女生或者是喜欢的AV女优表白就睡不着觉的。这可是惯例」

须贝的语气非常认真,佐村居然也深深地点头表示认可。

「呜哇,真下头……」梅子前辈身子都在微微地发抖。

「我……」蛭谷前辈微微地举起了手,梨花带雨地说道。「凌晨一点到两点的这段时间里,我和阿望待在一起……我去找他抗议了。我气得睡不着觉……毕竟在这么猛烈的暴风雨中还要开船出海真的很危险」

「有完没完啊」佐村不满地抱怨了一句,结果被阿望前辈责备了一番。

「那么到我了,我和窃一在十二点到十二点十分的时候是在一起的」千都世前辈说道。

「唉——!?」梅子前辈瞪大了眼睛。「你俩这么晚了干嘛呢!?」

「接吻」千都世前辈的语气颇为平淡。

所有人都愣愣地来回打量着我和千都世前辈。就连蛭谷前辈都暂时止住了哭声。我百般无奈,只能苦恼地说了一句“那个不作数的”,我感觉自己连脖子根都红透了。

阿望前辈清了清嗓子。

「看来现在是没办法确定凶手了。那么接下来,我们分为两人一组,分头去寻找线索」

「两人一组——!」蛭谷前辈惨叫道。「要是和凶手分到一组了怎么办啊!」

「没事的——我会好好地盯紧你们的」

阿望前辈的语气极其平淡,蛭谷前辈被吓得一阵慌乱。最后,通过抽签,我和须贝一组、千都世前辈和蛭谷前辈以及阿望前辈一组、梅子前辈和佐村一组。

——经过一个小时的调查,我们又一次聚集到了中央大厅里。

梅子·佐村组在仓库找到了将近四十米长的铁丝。

梅子前辈突然大喊一声。

「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推理合战,拉开帷幕。

5

「只要想想凶手是怎么样把院濑见给吊起来的,真相便呼之欲出了」

梅子前辈这样说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凶手可是把尸体给吊到了那样的高度。也就是说,只有相当有力气的男人才能做到」

「这么一想确实呢。要把一个人给吊起来是相当困难的」须贝也在一旁帮腔。

「我反对!」佐村大叫道。「凶手应该是沿着木质板梯把尸体给运到脚手架上面,然后在尸体的脖子上缠上绳子,把尸体给吊下来的!这样的话虽然比较困难,但是女性也是能做到的!」

「不是,这就更加不可能了——」阿望前辈说道。「在连接木质板梯的楼梯中途有一个大洞。搬运着尸体跨越那个大洞,恐怕在场所有人的力量都做不到」

「那么尸体就只能是由下至上地被吊起来了……」千都世前辈呢喃道。「院濑见有多重?」

「应,应该有六十公斤……」蛭谷前辈说道。

「想把一个六十公斤重的男人给吊起来,果然只有男人的力气才能做到」梅子前辈总结道。「凶手应该是先爬上了脚手架,通过脚手架下方的铁管把铁丝给垂到地板上,将尸体绑到其中一边。然后再从脚手架回到地面,用尽全力拉动铁丝!等到尸体被吊上去之后,再把铁丝给缠在这个圆形舞台下方的铁骨架上进行固定。凶手完成这一切之后,再次回到脚手架上,把绳索套在尸体的脖子上,将铁丝收回……须贝和佐村有不在场证明,剩下的嫌疑人就是阿望前辈和纸透了。但是,阿望前辈是做不到这件事的」

梅子望向了阿望前辈。他解开了缠在自己左手手腕上的绷带。

「呜哇,这么肿啊,这也太难受了……」须贝有些惊讶。

「开船的时候大风大浪的嘛……排练完之后,我的手就一下子肿起来了,所以就让梅子来给我包扎了一下」

「原来如此,所以阿望前辈的手腕是没法支持他吊起尸体的……」

佐村这么说着,向我投来了视线。我顿时冷汗直流。

「那梅子前辈你的意思是,我是凶手吗?」

梅子前辈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千都世前辈大叫了起来。

「不是的,窃一不可能是凶手!你们这样也太武断了!」

「那你告诉我,女生要怎么样把尸体给吊起来呢?」

千都世前辈一时语塞,只得皱起了自己精致的眉毛,沉默地思考着。过了一会儿,她突然间抬起了头,说道。

「大家跟我过来」

于是,我们便移动到了舞台侧翼挂着很多绳子的那个地方。

「这些绳子是干什么用的?」我这样问道。

「这里叫做“网场”,是用来升降照明和帷幕的地方」

阿望前辈扯了一下绳子展示给我们看,幕布随之关闭。千都世前辈说道。

「帷幕是相当重的。就我们面前的这玩意儿应该也有六百到八百公斤。那么人要如何通过手来控制这么重的帷幕呢?答案藏在这个“配重”里,它可以用于平衡帷幕的重量」

千都世前辈指着堆叠在一起的铁块。

「我想要说的是,只要运用一些力学上的知识,那么想要吊起尸体的方法是有很多的。比方说在尸体的另一边,将铁丝绑在自己身上跳下去之类的,或者是使用动滑轮原理之类的……」

「这样啊……」须贝点了点头。「对了,是不是有一种能把人给吊在空中的装置?」

「威亚」佐村打了个响指「不过,在天女馆建成的时候,就已经出现威亚技术了吗?」

「最早在江户时代,元禄十三年就已经出现了哦」阿望前辈马上回答道。「森田座的歌舞伎《大日本铁界仙人》中,饰演曾我五郎的初代市川团十郎就已经使用过威亚技术了。你的知识储备还不够啊」

「抱歉……」佐村有些惊讶。

「这里其实也有电动的威亚装置,但是那东西没法到达遗体所在的位置,所以好像和这一次的事情无关」

「虽然话题有点扯远了,但是我们已经证实了女性作案的可能性了对吧?」

面对千都世前辈的这番话,梅子前辈有些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6

「那么,也该轮到我们来陈述一下重要的发现了吧?」

阿望前辈这样说道,梅子前辈却有些不解。

「重要的发现——?」

「我知道了院濑见的准确死亡时间了」

「什么——?」佐村惊呆了。「阿望前辈你连尸检都会吗!?」

「怎么可能啊……」阿望前辈有些无语,他指着院濑见前辈的尸体。「你们仔细看看。他左手手腕是不是戴着一个很贵的表?那玩意是智能手表,可以测量心跳,记录下来的数据会发送到手机上。」

话毕,阿望前辈便从口袋里掏出了院濑见前辈的手机。

「哇哦!」佐村大喜过望。「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院濑见的房间里。我无可奈何只能把锁撬开进去了。他的手机是通过人脸识别解锁的。我把手机给吊到了他面前。虽然他额头上还插着钉子,但貌似还是顺利地生效了」

我们都好奇地望向了阿望前辈递出来的手机屏幕。

「院濑见心跳的异常数据出现在凌晨一点二十一分。尽管手机非常智能地拨通了119求救,但很遗憾的是这里没有信号。五分钟之后,也就是一点二十六分,院濑见的心跳就完全停止了。」

「那,在这段时间里和阿望在一起的我就有不在场证明了呢!」

蛭谷前辈满脸兴奋。

7

「这样子的话就很奇怪了——」

被我这么一说,蛭谷前辈顿时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瞪着我。

「哪里奇怪了!?」

「这样下去,在场的所有人就都不可能杀死院濑见了……」

「你什么意思?」

「大家跟我过来,我来给大家展示一个我们发现的事实」

我们一行人从西门离开大厅,穿过好几个房间之后,走向门厅。我本以为前往门厅最短的路线应该是南门,但却是西门。我问道。

「大家认为,院濑见前辈是在哪里遇害的呢?」

「应该是在建筑物外面吧。他被凶手喊了出去,于是就穿上了雨衣来到外面,结果被凶手勒死了」

千都世前辈的这番推论也得到了众人的认可。

「好,看来这是大家的共识呢——」

我们说着说着,刚好到达了目的地。阿望前辈四处环顾。

「这里有什么吗——?」

「请大家看看地板」

「地板——?什么都没有啊?」

「对。就是什么都没有才奇怪。门厅的毛绒地毯是很容易吸收水分的,可是干得却很慢。昨晚我们匆匆赶到时的脚印都还能隐约见到。——那么,院濑见前辈在外面被勒死之后,凶手把他的尸体给搬运回了大厅,可是搬运尸体的痕迹上哪去了?很奇怪吧?」

「啊!」阿望前辈惊呼了一声。「原来如此,确实啊!也就是说,院濑见不是在外面遇害的,而是在建筑物里面。可是,这样的话,他的尸体为什么是湿漉漉的呢?」

「与其去思考为什么是湿的。还不如想想尸体是在哪里被弄湿的。天女馆中没有窗户。也就是说,如果没有经过这个门厅的话,那么尸体是不可能被雨淋湿的。这样一来,弄湿尸体的唯一手段就剩下了水龙头,也就是各个房间里的花洒。凶手故意在房间里把尸体弄湿,然后搬运到中央大厅把尸体给吊了起来。大家看这个——」

我展开了天女馆的构造图。

「被这个斜线所包围的位置,就是铺上了毛绒地毯的区域。这一大片地方,都是那种很难晾干的材质,因此只要搬运了尸体

,那么就势必会留下痕迹。虽然也有很多种不留下痕迹的方法,比方说先搬运尸体,然后再用水壶装水浇到尸体身上,或者是用垫子垫在毛绒地毯上面之类的。但是考虑到凶手并没有在门厅做手脚,因此我们推断凶手没有注意到毛绒地毯的存在反而是更为妥当的。我们没有必要想这么多。那么把问题回到搬运尸体上面。只有两个人的房间,可以不用通过这片铺有毛绒地毯的区域。——那就是佐村和蛭谷前辈」

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两人身上。佐村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蛭谷前辈的脸则不断地抽搐。

「但是——」我继续说了下去。「从十二点钟开始,知道发现尸体为止,佐村都和须贝待在一起,因此他不可能是凶手。剩下的嫌疑人也就只有蛭谷前辈你了」

「不可能是我!」蛭谷前辈大叫道。「院濑见心脏停跳的时候,我和阿望待在一起的啊!难道不是吗?」

她求助般地四处欢呼,大家都面露难色。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你事先知道院濑见前辈戴着智能手表,故意利用它来制造死亡时间。通过一些小手段,就能操纵死亡时间了……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看!」

8

回到中央大厅之后,我说道。

「你把院濑见前辈喊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然后从背后袭击了他,勒住了他的脖子。他脖子上挣扎的痕迹就是这个时候留下的。可是当时院濑见前辈还没有丧命,只是窒息了而已。然后,你为了营造院濑见前辈是在外面遇害的假象,故意给他穿上雨衣,弄湿了他的全身。之后你把他的尸体搬运到中央大厅,往他的额头上钉进钉子。但是,钉子并不是致命伤。恐怕那是你为了误导死亡时间才故意手下留情的吧。你把铁丝和绳索捆在一起,将绳索套在院濑见前辈的脖子上,通过头上那个脚手架的铁管,把另一边绑在了圆形舞台下的铁骨架上」

我从舞台的右边侧翼拿来了一个人体模型,把它当成院濑见前辈,往它的脖子上套上绳索。

「定时装置这样就完成了,剩下就只需要简单的操作而已。大家跟我来——」

我们从南门走出,爬上楼梯,走进了一个房间。房间里有着大大的窗户,可以将整个舞台尽收眼底。里面还有好几个带旋钮和控制杆的操作盘。

「这里是天女馆的“操控室”,可以控制舞台上的照明和音响。虽然大部分已经年久失修,但也还有一些装置是可以运转的。阿望安尊经常会使用“旋转舞台”以及“渐入渐出”这样的演出效果。我想到这一点之后查了一下,果不其然——这里的圆型舞台,也是可以旋转的」

我转动操作盘的旋钮。

有人惊呼了一声。

伴随着一阵声响,圆型的舞台开始旋转了起来。我提高了旋转的速度,铁丝便被圆形的舞台给缠绕住,把人体模型给吊了起来。

「蛭谷前辈调整好旋转速度之后,就去见阿望前辈了。在这期间,铁丝一点一点地被卷起来,院濑见前辈也被一点一点地吊在空中——因此而丧命。等蛭谷前辈算准时间回到中央大厅之后,就完成了她所预想的“发现尸体”场景」

蛭谷前辈浑身颤抖。她脸色铁青,汗如雨下。

「你胡说……」蛭谷前辈狡辩着,下一瞬间,她便以极其狰狞的表情大吼了起来。「一派胡言!你这不过是主观臆测而已,压根就不能成为证据!你没法给我定罪的!」

我等了好一会儿,冷静地说道。

「那么现在,让我们回到刚开始那个“凶手为什么要弄湿尸体”的问题上吧。凶手是为了要营造出院濑见前辈在外面遇害的假象。可这是为什么呢?我想,恐怕是因为决定性的证据还留在凶手的房间里吧,凶手还没来得及处理掉它——」

我们一行人对了个眼色,便朝着蛭谷前辈的房间大步迈去。

蛭谷前辈癫狂般地嘶吼着。

「没有的!没有东西!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房门被锁住了。阿望前辈说道。

「——钥匙!」

蛭谷前辈不停地摇头。就在这时,阿望前辈用尽全力地朝着门来了一脚。

「不要啊!没有的!没有的!没有的!都说了没有的!」

蛭谷前辈哭泣着、嘶吼着。

伴随着阿望前辈用尽浑身力气的一脚,门被踢开了。

我们都屏住了呼吸。

正面的墙壁上钉着好几个稻草人。阿望前辈咽了口唾沫,他冲了进去,把那些稻草人从墙壁上拔下来。

「找到了!这里有抓痕!还有血迹!铁证如山!」

「不许动——!」

我转过身来,发现蛭谷前辈的枪口已经对准了我们。佐村惊呆了。

「“M360J SAKURA”——」

被枪口对准的佐村吓得惨叫了一声。千都世前辈则被蛭谷前辈用枪托给打倒在了地上。

「千都世前辈——!」我大叫道。

「都是院濑见的不好啊!」蛭谷前辈歇斯底里地嘶吼着。「他都有其他女人了,居然还把我给玩弄于股掌之间,甚至还让我染上了性病!他死是活该的!去死吧!所有人都给我去死!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蛭谷前辈每说一句去死吧,都会把枪口轮流对准我们每一个人——

我凝望着黑漆漆的枪口,感觉自己的血气都从脸上消退了。

蛭谷前辈癫狂般地大喊大叫着,离开了房间。我们只能暂时保持了好一阵子举起双手的姿势,一动不动。我蹲到了千都世前辈的身旁。

「……你没事吧?」

「嗯……」千都世前辈捂住了自己的右眼。

「还真是个吓人的精神病啊……」须贝喃喃细语道。「我们该怎么办?」

「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好。暂时先观察情况……」

阿望前辈依旧高举着自己的双手。

9

过了一阵子,须贝说道。

「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

「好像是有一些……」梅子前辈用力地嗅了嗅。

天花板突然冒出一股灰烟,刺鼻的味道也随之飘进了房间里。阿望前辈大吼一声,我们便朝着走廊跑去,右手边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地板变成了一片火海,就连墙壁也燃烧了起来,火焰已经窜到了天花板上。披头散发的蛭谷前辈就站在火焰的另一端。她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去死吧!你们全都给我去死——!」

「这个贱人——!」

须贝怒吼着,想向着蛭谷前辈冲过去,可却被熊熊烈焰挡住了去路。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蛭谷前辈狂笑着,她一转身便消失在了拐角处。

「这下不好了,要是门厅被烧毁了的话就没法逃出去了!」

阿望前辈的额头冷汗直流,他大喊道。「这边——!」

我们拼命地奔跑了起来。阿望前辈刚一开门,凶猛的火舌便气势汹汹地喷涌而出,他只好慌慌张张地把门给关上。

「只能绕路出去了!」

我们又开始了奔跑。过了一阵子总算是来到了门厅,可我们却停下了脚步。鲜红色的地毯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伴随着燃烧的声音,火焰渐渐地吞没了一切。那副巨大的天女画像如今正在经受极致的折磨,在燃烧着的阿鼻地狱中化作了连魂魄都被焚毁的罪人。

「回来,快回来——!」火焰已经蹭到了转过身去的阿望前辈的后背。

「还有没有其他的出口——!?」我高声喊道。

「没有了……!」阿望前辈也高声地喊道。「就这一个出口,我们只能把火灭掉了!」

话毕,他便飞奔了出去。我们都跟在他的身后。整个天女馆都已经变成了一个灼热的地狱。

「不要吸入浓烟——!」佐村大叫道。

来到一个岔路口,阿望前辈指挥着我们。

「女生去中央大厅避难!男生都给我去找灭火器!」

两名女生点了点头,向着中央大厅跑去。男生们则朝着东北方向跑去——到达了下一个岔路口之后,佐村大喊道。

「我记得那边的房间里也是有灭火器的!我去拿过来!」

「别去啊佐村!危险!」阿望前辈心急如焚。

「现在多一瓶灭火器就多一分逃生的希望!」佐村从口袋里取出了那副墨镜戴上,朝我们竖起了大拇指。「我会回来的!」,话毕,他便闯入了那熊熊火海中。

「这个蠢蛋!」

「前辈快走啊!」我推着阿望前辈的背部。

我们来到了杂物室,打开铁门,朝着混凝土制的房间深处走去。在一堆器材后面,摆着三瓶20型的灭火器。「好耶!」须贝高兴地比了个剪刀手。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声巨响,房门被关上了。

「糟了——!」阿望前辈马上冲到了门边。「我们被关起来了!」

阿望前辈不断地拧着门把手,还尝试着用身体把门顶开,可铁门依旧纹丝不动。

「让开——!」须贝用灭火器的底部不停地砸向

铁门。我也抓起一个灭火器砸了起来,可是门还是纹丝不动。「操!」须贝把灭火器朝着铁门一扔。他气喘吁吁,眼泪已经掉了下来。「再这样下去就要被蒸熟了!」

「浓烟进来了!」我大喊道。

「快把门缝堵住!」阿望前辈动作迅速地脱掉了T恤,他半裸着身子,把衣服给塞到了门的上缝。须贝帮着他一起堵门,不停地咳嗽着、大喊着。

「救命!有人吗!」

这时,铁门突然间被打开了,两人以前倾的姿势摔了下去。

给我们开门的人是抱着灭火器的佐村。

「久等了,宝贝——」

佐村朝我们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须贝脸上的表情则有些复杂「谢了啊,终结者」。我们迅速站起身来,抱起灭火器向外冲去。就在我们来到须贝房间附近的时候,我们都停下了脚步。

——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看起来是人的形状……

须贝捡起了掉在旁边的黑色物体,说道。

「这是货真价实的手枪……这个贱人居然是这样的下场……」

「再不走我们也要跟着她一起被烧死了!」阿望前辈说着,把T恤扔给了须贝。「你去房间里弄湿它,当做防烟面罩!」

须贝点了点头,用钥匙打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我们剩下的三个人相互之间交换了眼神,奔跑了起来。

——进入中央大厅之后,千都世前辈有些担心地跑了过来。

「大家没事吧?」

「没事,非常顺利」

「真是的,别说胸毛了,我连眉毛都快被烧焦了……」阿望前辈说道。

盯着显示器的梅子前辈站起身来,非常夸张地做出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很好!凶手上钩了!录像也非常到位!」

「作战成功!」

阿望前辈也摆出了胜利的姿势。我们欢呼雀跃,纷纷鼓掌。

我抬头仰望着天花板。那里早就已经没有了什么尸体。

「院濑见前辈,辛苦了——」

院濑见前辈满脸铁青,一边喝着矿泉水,举起了右手。

「你不是吧,被吊起来也会晕啊……」千都世前辈吐槽道。「你是真的把我给吓了一跳」

「所以地上那摊玩意儿真的是院濑见前辈你吐的吗?」我问道。

「是的,所以我马上就去打圆场了」

「我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停跳了」院濑见前辈取下了插在自己额头上的钉子,用手指弹掉了。

「蛭谷前辈的演技也很厉害呢。虽然知道是演的,但是被她用枪口指着的时候,我还是有点害怕的」

「哈哈,谢谢。我好久都没有这么投入过了」

得到我的夸赞,蛭谷前辈可爱地笑了。

就在这时,东边的大门打开了——

「不好了!大家快跑!」看到来人拼命奔跑着的身姿,我有些难过。须贝一直来到中央大厅附近都还没有觉察到异常。「你们在干嘛!?快跑!」

当他看见蛭谷前辈之后,惨叫了一声,总算是开始环顾四周。而看到了本应是尸体的院濑见之后,他更是睁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开口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给我解释清楚啊……!」

他跑上了圆型的舞台,不解地抱着头四处环顾。

「这是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走上了圆型的舞台,和须贝对峙。他大叫着。

「再不快跑就要葬身火海了啊!」

「这栋天女馆是阿望天尊为了表演《吉祥天女》而建造的——」下方传来了阿望前辈通透的声音。「《吉祥天女》的最后一幕,就是如日中天的太阳光照进馆内,在那无尽的光芒中,再现来自天女的救赎——“圣光普照”」

话毕,阿望前辈举起右手打了个信号,头上便传来了沉重的声音。伴随着振动,阿拉伯纹路的天花板碎成了六块,夜空被裁切成了一个完美的圆。

外面的暴风雨已经过了最猛烈的时刻,大风已然止息。冰冷的雨水拍打在我和须贝的脸上。

「这样就暂时没问题了」阿望前辈说道。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

「须贝,来聊聊吧」

10

天女馆就是决战的舞台——

当时,察觉到可以在暴风雨中强行进行“地狱合宿”的我马上就给阿望前辈打去了电话,约他见了一面。要想完成最终作战他的帮助是必不可少的。

我来到了阿望前辈的房间,在那个内饰异常癫狂,有着天狗面具、星战海报和写着“克己心”的书画的房间里,我向他陈述了自己的推理。

「刚开始,我还以为是凶手播放了视频,伪造自己在家里的假象,然后趁机杀死了黑山前辈为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可是那个时候,所有与会者的镜头都是实时的,并不存在视频,这条线索也就此中断了——但是,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在即身佛挡住摄像头的前后,产生了一些违和感。那个时候,那盆龟背竹的影子的形状发生了改变。也就是说,从窗外投射进去的阳光角度发生了改变。这也就意味着在遮挡摄像头的前后,拍摄时间是有相当大的差距的——没错,真正在放视频的人,是黑山前辈」

虽然这件事情是我通过反复观察了眼中的记忆上百遍后终于发现的,但我姑且还是这样说了。

「——我来给你整理一下时间线。摄像头被遮挡前的视频,是黑山前辈和凶手在案发当天拍的。然后在我们排练的时候,凶手把自己的屏幕给切换成了视频,然后去到黑山前辈的家。当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演员身上,自然没人注意到这一点。凶手到黑山前辈家之后,黑山前辈也把自己的屏幕给换成了视频」

阿望前辈惊讶地睁开了眼睛。我继续说道。

「凶手换上了即身佛的衣服,杀害了黑山前辈——这个时候隔音室的门是紧闭的。因此附近的居民们并没有听到枪声。然后凶手再拍摄了摄像头被遮挡后的视频,把前后两段视频给剪到一起,在黑山前辈的屏幕上播放。那就是我们看到的:黑山前辈坐在椅子上,然后即身佛出现在身后的视频。当时的枪声是从房间里的音响设备播放的。因此凶手只要打开隔音室的大门回到自己家里,配合着视频进行表演,就能伪造自己的不在场证明了。而附近的居民听到的枪声也是录音——」

「慢着。为什么会这样?黑山为什么要帮着凶手做这些?」

「那天是阿望前辈你的生日对吧」

阿望前辈愣住了。我继续说道。

「黑山前辈恐怕是打算给你一个惊喜吧。我想,原先的剧本应该是:即身佛出现把大家给吓了一跳,然后摄像头被遮挡住之后,黑山前辈已经不见了踪影。下一秒你家的门铃就响了,打开门之后黑山前辈就拿着花束和礼物站在你家门前。」

「黑山……」阿望前辈湿了眼眶。「对了,那个东西应该就是!」

阿望前辈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个被包装得很好的小盒子。那是在葬礼上面黑山前辈的父母转交给阿望前辈的。

「我一直都没敢打开看……」

前辈用颤抖的手小心地解开了蝴蝶结和包装,打开了盖子。里面是一封信以及一个非常好看的桐木盒子。阿望前辈读起了那封信。

「生日快乐!《三界流转》的问世真的非常让我开心。我也会在背地里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你可以用这玩意好好练习一下怎么签名,等你以后名扬天下了就能用上了。这可是特别定制的哦!」

桐木盒子里面是一支画有美丽的天女莳绘的钢笔。(⊙注18)阿望前辈泪流满面。

「……案发前,黑山前辈那边的屏幕应该是视频才对,可须贝还是喊了一声“前辈,你后面——!”,然后前辈就真的转身过去了。我只能觉得这是须贝在配合视频演戏——而且,我后来弄到了空白的两周里感染了新冠的成员名单,我装作是保健所的工作人员挨个给他们的老家拨去了电话。因此,我也得知了当时须贝也同样感染了新冠」

「须贝——」阿望前辈呢喃道。「如果黑山想给我惊喜的话,也确实是会找他」

「我在SNS上找到了他们高中时期的同学,和对方取得联系之后,确认了须贝和天崎前辈其实在高中时期就有过交往了。我想在天崎前辈上了大学之后,他们还是保持着恋人关系吧。可是,须贝后来发觉天崎前辈出轨,便对她心怀怨恨。于是,鬼使神差地在新宿站捡到那把手枪之后,须贝就开始了他的犯罪……」

这么想来,在他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之所以要给我发信息,也许就是想着要给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而且他还能顺带着掌握我这个邻居的行动,还真是一石二鸟。

「几乎可以确定凶手就是须贝了。但是没有证据。我本来想着,黑山的电脑里面会不会留有视频数据,但是一想,设置一个自动删除并不困难……」

「确实,没有证据。所以我们接下来就要创造证据——」我在阿望前辈面前展开了天女馆的构造图。「凶手故意选择在“杀了

一个人,就会再杀第二个、第三个,这就是命”的那句台词后面播放杀人的镜头是有原因的。因为阿望前辈你的戏剧通过笔记进行了非常严格的节奏管理,这样才给了须贝对上时间的可乘之机。他这是在暗示自己的连续杀人倾向,而下一个被害者毫无疑问就是院濑见前辈,因此,我们要先下手为强,把院濑见前辈杀了——」

阿望前辈被我惊得哑口无言,我向他解释了我的计划。

「原来如此,要是自己的目标被别人抢先一步杀死了,那么他的下一步动作就是想着如何处理凶器了。然后咱们顺水推舟地给他创造一个处理凶器的机会,把那个瞬间给录下来,再把他的手枪给没收掉。这样就是决定性的证据了。——但是,你的计划里面有一个致命性的问题。你如何保证须贝就一定会把手枪给带到天女馆里面呢?」

啊——这么一想确实。我是因为在美里眼中看到了未来,听到了枪声才知道须贝预先把手枪带进了天女馆。可是除此之外,我的确没有证据。

几番迷茫之下,我向阿望前辈坦白了自己的能力以及美里的存在。我花了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和阿望前辈解释,他听得头都大了。

「我真的是一点儿都不相信……但是,你说的这些东西如果是假的未免也有些太过缜密了……这样吧,你来窥探一下我的瞳孔,来猜猜看阿望安尊弥留之际究竟说了些什么,这是只有我才知道的事情。」

「好」我点了点头。「请你用尽全力地去回想当时的景象——」

阿望前辈点点头,闭上了眼睛。他的眼皮微微痉挛了一下。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眼泪已经从他的双眼流下。

我窥探着阿望前辈的瞳孔——然后,我说道。

「“把天女馆烧掉”——这是阿望安尊告诉世人的最后一句话对吧。听到这里,你父亲就去喊医生了。可是剩下的后半句就只有当时还是个孩子的你听到了,那句话是——“和幸惠在那边继续表演《吉祥天女》”」

阿望前辈瞬身颤抖着。

「是啊!因为他们都只听到了那句话的前半部分,就以为爷爷败给了绝望。可其实不是这样的。你知道吗?冲绳有一种叫做“纸钱”的冥币文化,把那些做成了钱币模样的纸张烧掉,化作尘烟之后,就能送到彼岸逝去的亲人手中。我奶奶就是冲绳人。所以爷爷才说要把天女馆给烧掉,在那边表演《吉祥天女》。他对奶奶和戏剧就是如此发自内心的热爱。而奶奶自杀的原因,其中也是因为声带息肉导致没有办法再继续表演戏剧了,他俩真的很般配」

「原来是这样……」

尽管有些曲折,但事实还是得到了传达。阿望前辈说道。

「我现在相信你的话了,我马上就去写剧本!」

于是,我和阿望前辈七嘴八舌地沉迷在制定作战计划中。和阿望志磨男的才能一起打磨作品——这种体验愉快得能让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首先,我们把院濑见前辈给吊死,让他的尸体公之于众。当然,这一步是交由梅子前辈进行特效化妆,让他看起来像一具尸体,并不是真的要杀了他。套在他脖子上的绳索连接着铁丝,和“威亚”的背带相连接,因此不会真的勒到他。

「可现在是夏天啊?短袖短裤地吊威亚不是很显眼吗?」

「那我们就给他穿上雨衣。至于逻辑矛盾待会儿再去对」

之后,我和阿望前辈进行了不在场证明的确认以及推理合战。

「我通过梅子的特效化妆,伪装成左手受伤的样子,洗脱自己吊起尸体的嫌疑」

我们还顺带着精心构思了不在场证明以及机械装置的使用。而通过智能手表确定死亡时间的法子则是我想出来的。只要通过编辑软件改变一下数字就可以了。

「最后,被逼上绝路的蛭谷就掏出模型枪对准我们,然后放火!这时须贝就会想到“那个疯婆子手上可是假货。可是大家貌似都以为那是真的”」

阿望前辈在构造图上画了一条线。

「我们通过开关门来控制火势,并且诱导须贝去跟我们一起找灭火器扑灭门厅的大火!中途我们就男女分开,女生去大厅把院濑见给放下来。佐村在之后装作单独行动去拿灭火器,实则迂回过来把我们给关起来!」

阿望前辈笔走游龙——

「我们从房间里出去之后,就让疯婆子蛭谷被烧死!当然烧的是人体模型。再让她的那把模型枪掉在旁边。考虑到须贝有可能把手枪给放在了房间里面,所以我们要给他时间去拿。然后等我们走开了之后,须贝就会这样想“好机会!趁着现在把真枪和假枪进行交换吧,那么迄今为止自己杀掉的人就会全都算到那个疯婆子的头上!”而我们就录下这个瞬间,再没收他的手枪——」

决定了大纲之后,接下来就只需要填充细节了。

「真是完美……」

「太完美了……」

我们都痴迷地看着完成后的剧本。

「我感觉佐村那家伙会搞一些奇奇怪怪的即兴表演,我挺不放心的。还有就是,把天女馆烧了真的好吗?」

「没事的。本来就已经准备要拆掉的了。毕竟维修费用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很多登记在册的物质文化遗产现在也因为承担不起管理维修费用而被陆续拆毁了。其实本来就应该更加早一些把它给烧掉的,因为它原本就是爷爷所建造的梦。破坏它的权利在爷爷手中。作为一份来自黄泉的礼物,就让我们好好地表演一场话剧吧——」

我点了点头。接下来就看有多少人愿意接受这场危险的赌注了。

11

「你们——!你们所有人都在演戏,就为了骗我一个人吗!?」

被大雨淋成落汤鸡的须贝四处环顾着。他的口中有雨滴飞溅。

「我们所有人都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要加入这场戏剧中。我们就是如此地珍视同伴」我朝须贝喊话「须贝,自首吧。发自内心地忏悔你的罪恶,重新做人吧!」

「操!操!我操……!」须贝流下了眼泪。「果然恋爱这事除了风险以外百害而无一利。我居然喜欢上了那个臭婊子……操……为什么……」

「须贝……」

「有一种花叫做“花梨”,我以前把这种花送过给华玲(⊙注19)。你知道那种花的花语是什么吗?是“唯一的爱”。还真他妈的是讽刺啊……不过,反过来说倒也挺准的。因为那个婊子从头到尾就只喜欢过她自己而已」

须贝的语气悲伤得仿佛无以复加。

火焰在不经意间也已经燃烧到了非常猛烈的地步。阿望前辈大喊道。

「火烧得很快!时间快要到极限了!」

「窃一,你也要小心啊」须贝说道。「女人全都是与生俱来的演员」

这时,舞台上的光亮突然间消失了。我听见了惨叫声。须贝在黑暗深处低声呢喃。

「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你马上就要死了……」

在火焰的光芒中,须贝手中短剑的锋芒在顷刻间伴随着他那饱含杀意的脸庞一同出现。如同走马灯一般的过去在我的脑海中回旋。我顿时感觉大事不妙。事情都走到这一步了,可是我却要死在这种地方吗——?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一道身影突然间冲了出来,挡在了我的身前。

影子应声倒下。

火光照亮了她的面容。

我僵在了原地。嘶哑的声音从我的喉咙中掠过。

「为什么……为什么……」

替我挡住致命一刀的是——千都世前辈。

一把深色的铜柄短剑刺进了她的腹中。

我惊悚地抬头仰望着天空。在梦中反复见到的那副光景,如今就在我的眼前。

——那轮暗黑的月亮正在熊熊燃烧。

那并不是真实的月亮,而是燃烧着的天花板将夜空截成了一个圆。

我蹲下身来,呼喊着千都世前辈的名字。她的死亡已经近在咫尺。

这时,我才终于注意到了她右眼瞳色的差异。那是琥珀色的、如同宝石般的眸子。黑色的美瞳在蛭谷前辈用枪托砸她的时候就已经弄掉了。她的眼眸我实在是太过熟悉了。

而那把太过熟悉的声音也从千都世前辈的口中说出。

「小窃,对不起……」

我的世界顿时扭曲——

我被极度的震惊所击垮,什么都无法思考了。我不知道。我不理解。

但是唯有一个绝对的事实就摆在我的眼前。

「美里……?」

美里的眼中流淌出了眼泪。

我窥探着她的瞳孔——

“眼睛”在黑暗中睁开了。

木乃伊站在我的眼前。

木乃伊的头部被绷带包得一圈接一圈。

而倒映在镜子中的,则是我自己。

在绷带的缝隙中,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隐约可见。

木乃伊的双眼中不断落泪,我听到了美里的声音……

「我一定会救你的」

记忆开始急速地崩坏。暴风雨一般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时间就要不够了——!

我窥探着

美里反射在镜中的瞳孔。

我穿过那感官的暴风雨,时间的感觉被无限地延长——

“从今往后,你会失去你自己的面容,即便这样也无所谓吗?”

「……嗯,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面前是刺眼的灯光。眼睛已经有一半遭到了遮挡。仅存的模糊视野中有人影在动——所有的感觉都开始渐渐远去。也许美里已经失去了意识,可是她的眼球还在忠实地记录着面前的光景。

人影凝望着美里的脸庞,一把银晃晃的东西开始游走……

我终于知道,那是一场手术。面前那刺眼的光亮则是无影灯。

手术在被麻醉所尽数扭曲的时间中进行了下去——

手术刀划破美里的皮肤……

电钻贯穿了美里的骨头……

“……手术结束了。经过几个月的恢复时间,你就脱胎换骨了”

“谢谢您,医生……”

——我从那瞳孔中的瞳孔回到了上一层。

一双颤抖的手放到了头上的绷带。

美里一点点地解开了绷带……

她的肌肤也渐渐地明朗……

她的面容,已经变成了千都世前辈。

她小心翼翼地触碰着自己的鼻尖,后仰着头颅,触摸自己下巴的曲线……

她的泪水再度无声地从眼中滑落。

「我一定会救你的」

美里再次重复道。

「我绝对、绝对、绝对会救你的……!」

美里那写满了决心的眼神凝望着自己的瞳孔。

暴风雨从镜子的另一端袭来,在转瞬间将一切吞没——卷走。

我从美里的眼中被弹了出去,我愣住了。

原来,千都世前辈就是美里。

然后——美里已经死去。

我紧紧地握住了美里那已经没有了脉搏的手,撕心裂肺地尖叫着。

致命的短剑突然间从千都世前辈的腹中被抽了出来。

须贝反手抓住短剑,刀尖向着我狠狠地挥下——

——这时,一声枪响。

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变成了慢动作。须贝尽管一下子没站稳,但是很快就调整好了姿势。阿望前辈在须贝身后用双手勒住了他。可是须贝用力地挣脱了束缚,转过身去用刀把对着阿望前辈的下巴就是一下猛击,阿望前辈应声倒地。

须贝再次挥舞起了短剑——

这时,舞台开始摇晃了起来。须贝再次失去了平衡。舞台高速地转动着,如果不压低身子的话,甚至会被抛飞。我知道,那是在调节室里打开天花板的佐村依旧坚守着岗位,启动了舞台的旋转功能帮了我一把。周遭的景色开始被连成了一条细线,循环往复。

「纸透——!」

蛭谷前辈朝着我大声地叫喊着什么,可是在多普勒效应的作用下我什么都听不清。

舞台的旋转霎时间停止了,我和须贝都因为惯性而摔倒。我想要努力地站起身来,可是却连站都站不稳。由于我更加靠近圆心,我的目眩非常严重。

「须贝——!」院濑见前辈高声喝道。他的手里拿着那把回收回来的手枪。「你竟然敢杀了我的华玲——!」

糟了,院濑见前辈是真的想要了须贝的命!

这时,伴随着一声巨响,舞台再次高速地旋转了起来。须贝倒下了。

还没等我松一口气,院濑见前辈就翻滚着爬上了旋转中的舞台。他的眼中布满血丝,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我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是专门来杀须贝的!由于在旋转的舞台上很难瞄准到须贝,所以他自己也登上了舞台。这就好比如一辆高速疾驰中的车,你很难一枪命中司机的脑袋,但是如果你就在那辆车的副驾驶上的话,那么便易如反掌。

院濑见前辈摇摇摆摆地用内八字保持住了平衡,一点点地站起身来。他的双手紧紧地握住那把手枪。枪口开始一点点地向上抬起)

我的心中闪过了一丝邪念。像须贝这种人渣还不如死了算了。这是他夺走了美里性命的报应……!可是,我还是用力地握紧拳头,指甲都快要嵌进肉里了。我咬着嘴唇大喊道。

「佐村——!」

伴随着一声巨响,舞台停下了旋转。我摔得打了个滚。我的脸颊遭受重击,口腔里弥漫着血液的味道。我抬起头,在不断摇晃的视野中,我看见须贝正在努力地站起身来。

短剑和手枪——

这两样东西就掉在舞台上面。须贝和它们的距离都是相同的。尽管我动作迅速地向前扑去,但我的膝盖却用不上力。须贝以一种丧尸般的诡异动作,疯狂般地不断向前,他够到了那把手枪。

「杀……杀了你们!我要把你们全都给杀了○$%□※!」

须贝嘶吼着意义不明的话语,站起身来,握住了手枪——我虽然被吓到了,可是不知为何,在下一个瞬间,我心中的恐惧就全然褪去了。

我不由得心想——“好惨”

须贝的身姿无比悲伤和可憎地倒映在我的眼中。他手中的手枪看起来与其说是武器,不如说是一根拐杖。须贝要靠着拐杖才能勉勉强强地站起来……他在我眼中便是如此的悲哀。

「须贝……」我朝他说道。「你就剩一发子弹了,你要怎么样把我们全部杀掉?」

须贝愣住了,他望了望自己的手枪,然后向着短剑飞扑过去——

这时,从背后悄悄摸过去的院濑见前辈将须贝扑倒,须贝立刻倒地。两人之间是巨大的空隙。

「纸透!」「接好了!」

底下的蛭谷前辈和梅子前辈同时大喊一声,两人合力将灭火器扔上了舞台。

我立刻拔出安全栓,朝着两人尽情地喷射。须贝被淹没在了烟中。我闯进烟雾中——须贝瞪大眼睛,朝着我伸出了手枪,我下意识地把脑袋往发射的方向一歪。“砰——!”最后的一颗子弹从我的左耳略过。我抄起灭火器用尽全力地朝着须贝的下巴砸去。须贝翻了一个白眼,扑通一声向前倒下了。

我看着已经不再动弹的须贝,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手枪与短剑的二选一,他选择了手枪,而这也正巧是他的弱点。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捡到这把手枪的话,那么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就在这时,天花板上的圆形脚手架在直线处猛然弯曲,伴随着巨响掉了下来。我们立马伏下了身子。随着阵阵刺耳的声音,地面开始摇晃了起来——

万幸的是我们都没有受伤。我大叫道。

「快跑!快跑啊!」

我们从舞台上一个接一个地跳到了已经开了个口子的装置上。地面上的女生给我们铺好了垫子。佐村搀扶着阿望前辈,而我则背起了须贝。

我朝着身后转过头去。美里的遗体掉了下来,被掩埋在了脚手架中。我很想把须贝给扔掉,转身回去——可是,我最终还是紧咬着嘴唇,打消了自己的这种想法。

……我只能把美里留在这里了。我嚎啕大哭地跟在大家的身后。

我们穿过了一条由混凝土制成的通道——来到了设置在岛屿背面的码头。像是大型乐器之类的重物都是从这里搬进天女馆的。外面的暴风雨已然止息。我们爬上了岛屿的斜面。

天女馆在远处熊熊燃烧了起来。我们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沉默地看着它。

东方的天空最终被染成了一片赤红。那是美得令人瞠目结舌的霞光。

就这样,案件落下了帷幕。

⊙注18:莳绘是日本制造的一种具有日式风格的描金漆器。其工艺相当于描金,或称泥金画漆

⊙注19:日语中花梨与华玲同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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