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魔军来袭 黎明前的黑暗

跟马尔亚姆以达尔邦内海相隔的帕尔斯国里,正逢称"盛夏四旬节"的庆典,每一天都充满阳光.

但是,现在在亚尔佛莉德背后阵阵拍打而来的热浪,并非天上的太阳所造成的,而是地面上的火形成的。

纳摩德放的火,随着油的流动紧紧地追了过来。亚尔佛莉德的左边是法兰吉丝,奇夫紧跟在后,“亚尔斯兰十六翼将”当中的三个人,就在慌张地快要在底下被熏制起来时,好不容易甩开了追在后方的火焰跟烟雾。因为他们从秘密暗门滚到了地面上的房间。

几次深呼吸后,把烟和热气从体内赶出来,回头一看,热气正缓缓从暗门冒出来,亚希女神的画像开始冒出阵阵略带青色的烟。

“发生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

伴随着惊慌失措的声音,一位看来很有气质的老妇人现身了。这个穿着白色圣职人员服装的女性,就是哈拉尔神殿的女官长。虽然个性很温和,但这时也忍不住高声叫了起来。

“女神官法兰吉丝!还有那个叫什么的见习神官!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里可是安置着让人尊奉的亚希女神,而且是非常清净的神殿啊!好好分辨着是个什么样的场所!”

“我诚心地向你致上歉意。”

女神官法兰吉丝行了个礼,而“那个叫什么的见习神官”因为修行不足,马上气得鼓起脸颊反击。

“这里可是有人放火啊!如果不早一点做些什么——哪,你看那里!”

听到这句话,女神官转头一看。虽然向右转过头去,应该就可以看到火跟烟雾,但她却转向左边。她所看到的,是在哈拉神殿里绝对不能存在的邪恶东西。

“男人、男人……”

正用右手手指指向奇夫的女神官,虽然像是要愤怒地大吼,但是在看到奇夫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后,就奇妙地双颊发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蛋”是奇夫的武器,特别是对付纯情的女性,可说是有着绝大的效力。

此时,有个手持棒子的人影跑过来。这个人比一般人来得高,手臂跟腿也比较长,身上包着一件短衣。这个被太阳晒黑、让人觉得精悍的年轻人,看起来虽然像个男人,实际上确是个女人。这是见习女神官蕾拉。

"亚尔佛莉德!法兰吉丝!"

蕾拉眼睛睁得大大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

“这件事待会再说,快点让大家去避难啊!”

亚尔佛莉德虽然虽然昨天才认识蕾拉,但是已经了解她值得信赖。听到亚尔佛莉德这么说,再加上被烟跟热气一熏,她马上就理解先况。

“女神官长大人,我们快点让大家去避难吧!话说回来,法兰吉丝、亚尔佛莉德,你们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隐瞒你们是我们不对。亚尔佛莉德跟我是国王任命的巡检使!奉国王命令,前来这个山谷。”

“巡检使?”

“我们得早点把火灭掉,详细的事就之后再说吧!”

“我知道了,详细待会再说吧!”

一边点头,蕾拉一边手握棒子,开始大声地向神殿当中的女人们下达指示。虽然身份只是见习神官,但是在非常时期似乎很值得信赖。从老妇人到少女,各个年轻的女神官们慌慌张张地四处奔跑,看着窗外的亚尔佛莉德说明状况。

“火的魔掌又伸到领主馆内了!”

“真是讽刺啊!人能够通行的道路,火也传得过去。另一个出口应该是在领主阁下的书斋吧!”

“领主大人没事吧?如果有任何闪失……”

“哎呀?”蕾拉发出比亚尔佛莉德所想象,更无忧无虑的声音。

上下大量着蕾拉高大的身躯,奇夫的表情微妙地罩上一层阴影。不管是谁都没办法看穿内心,是这种想法被表现出来了吗?但是他马上就用温柔的声音说起话来。

“来吧,美丽可爱的女神官们,亚希女神派遣忠实的我前来相伴,你们已经从灾难中被拯救出来了。因为奇夫会到这里来,是女神的意志所引导的行为。就让我们赞颂女神的名吧?”

奇夫甜美的微笑跟表现出来的沉着态度,似乎虏获了这些不知世事的少女们的心。她们看着彼此涨红的脸,一阵交头接耳后,开始跟在奇夫身后。法兰吉丝露出苦笑的表情摇摇头。

“[做人]再糟糕的男人,总还是派得上用场。这样就能不引起混乱地解决了。”

“这可是奇夫卿的功劳呢!”

“那么说太夸奖他了。狼会去救小羊,一定是背后有什么阴谋。不能让他停留在那里太久。”

就在避难即将结束之际,奇夫虽然从女骑士口中得知查迪的死讯,但是一点也不感到惊讶。

“那个叫查迪的是?”

“你想不起来吗?”

“我好象听过。”

“不是有个身为席尔梅斯心腹的年轻壮汉?他不是跟你交过手吗?”

“啊啊,我想起来了。”

再怎么说,奇夫未免太冷淡了。

“确实是有那个家伙。嗯,死了吗?在还没有确定他是生是死之前,这是件好事啊!”奇夫说。对亚尔斯兰的近臣来说,没有理由特别悼念查迪的死。查迪就像是席尔梅斯的附属物,一直以来都是属于亚尔斯兰的敌对阵营。如果考虑到敌人少了一个,这反而值得庆祝。

“那么,那就是证明的文件吗?”

奇夫指着亚尔佛莉德拿出来的羊皮纸卷。

“嗯,无论如何,只要有了这个文件,关于密斯鲁国触手伸到帕尔斯国内一事,就相当明显了。”

向纳摩德提出这些文件的克欧雷,已于密斯鲁国惨死在席尔梅斯刀下这件事,就连法兰吉丝也想不到。但是,无关文件主人的生死,这文件当中的内容,有着只能想国王报告的价值。

“奇夫,你之所以到这里来,是接受了军师阁下的指示吗?”

“嗯,没错。”

虽然流浪的乐士是个相当饶舌的男人,但也会随时机而变化。是心里隐藏着什么秘密吗?还是故意装出那种举动引人怀疑,再借此取乐?对其他人来说,这是很难判断的。法兰吉丝不继续勉强地追根究柢下去,因为她知道,就算追问下去,他也是不会正经回答的。

“神殿的火灾看来不太严重啊!亚尔佛莉德”

“值得庆幸的是似乎没有人死伤,顶多就是年纪大的人跌倒而已。”

“那我们走吧!”

也不问目的地,亚尔佛莉德很快地就迈步向前。她是要往厩舍的方向去。就算不说也知道,是要骑马前往距离约半法尔桑外的领主馆,打算揭穿自称领主姆瑞鲁——那假货的真面目。

法兰吉丝也打算跟在后面,但有个人影像一阵风似地追上她。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手上拿着棒子的蕾拉,也跟着跑向厩舍。至于在法兰吉丝背后不断传出娇声,是因为奇夫正在跟身边见习女神官的少女们道别,就算不回头,法兰吉丝也知道。

在帕尔斯国里提到欧克萨斯,其中一个是河的名字,另一个则是个地名。因为欧克萨斯河源流的其中一支,是从欧克萨斯地区的尼姆鲁苏山岭一带发源出来的,还是在久远之前贾姆席多圣贤王的朝廷里,有个名叫欧克萨斯的廷臣,因为探察到河的源流后,以自己的名字命名,在经过千辛万苦后终于完成任务,也有这样的说法。

就在地名和人名混在一起的情况下,大多数的帕尔斯人并没有太深入思考这件事。因为不论是河流或地区都以欧克萨斯为名,也没造成太大的不便。

欧克萨斯领主姆瑞鲁卿是“亚尔斯兰十六翼将”中萨拉邦特的父亲,在与其兄凯麦恩互斗的最后,被幽禁在地底,在这一天的夜半时分造到杀害。重新以弟弟身份支配领主馆凯麦恩,虽然因为发生火灾而感到惊惶,但在知道是自己儿子纳摩德放火后,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算想要叱责纳摩德,也因为纳摩德的左腕被法兰吉丝斩落,而非常苦闷,什么都不能做。

“啊啊,好痛!好象快丧失理智了。帮我做些什么吧!你可爱的儿子如此痛苦!不要就只是看,快帮我做些什么吧!”

之所以这样怪责父亲,是因为纳摩德已经因痛苦而开始思绪混乱。

老凯麦恩的脸上渗出了失意的黑色苦水。为了让这个愚蠢又粗暴的儿子当上欧克萨斯的领主,凯麦恩才会如此觉得,就算将灵魂出卖给蛇王撒哈克也无所谓。

总之,要先让纳摩德在自己房里睡着,加以止血,再帮他上药。另外,也得快点下达灭火的指令。

抓住沉重的半月刀,他走到室外。带着慌乱的脚步,急急往大厅前进。

清晨曙光尚未充满整个世界。在微亮的灯光里,骑着马匹、声势浩大前来领主馆的,是女神官法兰吉丝跟她的同伴们。

一行人下马跑进大厅,法兰吉丝正面指着原形毕露的凯麦恩。

“凯麦恩卿,你就快要无路可逃了。为了前往王都接受国王亲自下的裁定,你就做好心理准备吧!”

“意思就是叫你[觉悟吧!]”

亚尔佛莉德毫不客气地换上另一种说法。

凯麦恩的老脸饱涨愤怒和憎恨。伪装成弟弟姆瑞鲁时的温暾,已经连碎片都看不到了。一想到这女人不仅发现了他的真面目,就连宝贝儿子纳摩德的左腕也被她夺走,心中的杀意就有如毒蛇般昂首吐信。

“上啊!警卫!有不法之徒入侵了!”

应和着这个声音,约莫五、六个士兵手拿着刀和枪赶到大厅。另一方面,共有四个入侵者,其中三个是女人。其中一个女人看到凯麦恩的身影,像是很担心地问候着。

“领主大人看起来好象没事了。不过你的样子是?”

“蕾拉,那位大人并不是姆瑞鲁卿。”

女神官的声音冷酷地回响着。

“那是姆瑞鲁卿的兄长,凯麦恩卿啊!将弟弟幽禁在地下,杀害弟弟的夫人,成为领主大人。为了让罪状更清楚,我们要将他带到王都,接受国王亲自下达的裁判。”

“什么?”

士兵们的眼睛跟嘴巴都张到最大极限,看着自己一直相信是他们领主的人物。

凯麦恩理所当然地,像是故意似地笑了起来。

“这位女神官好可怜啊!看来像是发疯了!在没有证据的情形下,就说我并不是姆瑞鲁?这就是无中生有的谣言!但是侮辱了帕尔斯屈指可数的名门这项罪名,可没办法用发疯当作理由避免啊!”

“太难看了,凯麦恩卿。真要把家世的名誉挂在嘴边,就赶快承认罪名吧!虽然你的罪名已是举世皆知,但国王是个公正的裁判者,如果你有什么其他的隐情就提出来吧!”

蕾拉发出近乎悲鸣的声音。

“法兰吉丝,如果你的话是真的,那么真正的姆瑞鲁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是啊,领主正被幽禁在地底下,你们可以不去救他吗?”士兵们纷纷开口。

法兰吉丝跟凯麦恩彼此交换视线,士兵们不断提出问题。比凯麦恩还快,法兰吉丝早一步解答了他们的问题。

“很遗憾地,姆瑞鲁卿已经遭到杀害。”

动摇的波浪,转眼间扬起了巨大的飞沫。

“被杀害了?被谁?”

“就是纳摩德卿。”

女神官明确的说明让士兵们纷纷闭上嘴巴。紧接着法兰吉丝高声询问:“纳摩德卿在哪里?走上前来,好好解释清楚。特别是关于他自己绑架好几个哈拉尔神殿的女神官,并且加以杀害的事件!”

“我觉得你太疯狂了,原本打算看你能说出多少坏话,但是也该有个限度吧!照你这么说,是打算叫我的儿子[杀父凶手]吗?”

室内一阵电流串过。凯麦恩一时失言说出的事,让房里众人静了下来。

“哦?你说是[我的儿子]!这位老爹,如果你是姆瑞鲁卿,纳摩德应该是你的侄子。你说他是你的儿子,那不就证明你就是凯麦恩卿吗?”

法兰吉丝的话锋相当锐利。

凯麦恩脸上流出的不是汗,而是毒汁化为水滴,像要滴下来的样子。代替手杖立在地板上的半月刀,缓缓举了起来。

“警卫,你们在做什么?为什么不把这些闯入者抓起来?”

就连声音都像要渗出毒液似地。刚好有几个士兵像是热的神智不清,枪头一起往前刺去。

突然风声一响,只听到弓弦的声响。其中一名士兵发出怪声把枪扔掉,只见他的甲胄上头刻着的鹰眼上,有一枝箭正射在上面,而且箭尾的羽毛不停摇晃。

“别想轻举妄动。虽然同是帕尔斯人,我可不会对男人慈悲哦!”

和奇夫所说的话相比,他手上的弓更让士兵们感到恐惧。光是看到现在展现出来的神技,他们就被夏破胆了。更何况原本应该是守护对象的主君,不管怎么看都是假货。心中出现了疑惑,而再次确认的过程中,是不会有人为此拼上性命的。

用优美的手指直指向依旧傲然独立的凯麦恩的,是美丽的女神官。

“站在这里的凯麦恩卿,是把灵魂卖给蛇王撒哈克才有今天的。你们如过跟随了凯麦恩卿,将会成为蛇王撒哈克的党徒,会被永劫之火燃烧殆尽。你们好好想想吧!”

宛如音乐的美声,在这个情况下,就像是打了一道响雷。

“撒哈克?你是说蛇王吗?”

有人连枪都拿不稳,掉在地上;甚至有人吓到连腰都直不起来。

“领、领主大人,这是真的吗?”

相对于像是悲鸣似的追问,凯麦恩回以轻蔑的笑容。他的双眼奇异地变成了红色,看起来就像涂满了鲜血。

“无聊。又是这个疯女人欺骗世人的谎话。蛇王撒哈克?哼!你以为搬出蛇王的名号,就会把所有人吓得发抖吗?真是下流的手段啊!”

凯麦恩嘲笑女神官。亚尔佛莉德心中非常佩服不管用哪个方式,哪个角度去逼迫,这个伪装成领主的老人一点也没有动摇。那种近乎傲慢的自信,也明显波及士兵们。这果然是正牌的领主大人,反倒是女神官比较可疑呢!这类的耳语正散播着。

“那么,警卫们,把这些自称为国王的使者,借以迷惑人们的家伙抓起来。这是我的命令!不需要去害怕国王是否会因而愤怒。”

法兰吉丝等人正处在孤立无缓之地。这并不是人数问题,即使只有这些人,还是可以借由斩杀突破包围。

但是刀枪所要贯穿逼近的,是原为姆瑞鲁卿的部下,也就是萨拉邦特的领民,同时也就是友方。想要毫不留情地斩杀,心中还是会犹豫。

换句话说,不能够斩杀他们。法兰吉丝像是发觉了什么,回头看着年轻的盟友。

“亚尔佛莉德,把之前的秘密文件拿出来。”

亚尔佛莉德一下子就理解了。

“我知道了,是指那个吧!大家冷静一下,来看看这个吧!”

亚尔佛莉德高举用羊皮纸写成的书卷。

“这份秘密文件是纳摩德从密斯鲁国带回来的东西。纳摩德跟他的父亲凯麦恩与密斯鲁国互通讯息。他们是要颠覆祖国帕尔斯的背叛者!你们难道想成为背叛者的同伴,在帕尔斯的历史上留下污名吗?”

“无聊!又拿出假文件……”

应和着凯麦恩的,是一阵慌张的脚步声和躁动声。好几名士兵跑进大厅想凯麦恩报告:“领主大人,有超过五百名士兵攻入山谷了!”

好不容易控制住事情的发展,凯麦恩大幅度地挑动灰色的眉毛。

“是哪里来的贼?快确认他们的身份!”

“那可不是贼啊,伪领主大人阁下。”

这是奇夫的声音。在双脚踏入领主馆后,第二次开口的宫廷乐士用彻底厌恶的眼神瞪着凯麦恩。

“那是从王都派遣来的正规军啊!看样子时间刚好来得及地重叠在一起啊!就让伪领主搭上囚车一起到王都去,让你跟萨拉邦特卿来一场对决吧!”

“乖乖地束手就擒如何?你这个假货!”

亚尔佛莉德大叫着,向凯麦恩逼问。

“老老实实地承认自己是假货就好了,否则要斩杀你哦!”

“哦?你杀得了我吗?小女孩。”

一边嘲笑着亚尔佛莉德,假借姆瑞鲁之名的凯麦恩,此时终于拔出半月刀,并将里头已经空无一物的刀鞘丢在脚边。

“当然可以,如果你是国王的敌人,又是蛇王的同伙。”

亚尔佛莉德也将剑抽出剑鞘。

“我已经对于指正你的诡辩这件事感到厌烦了,就让我先把你那毫无诚意的舌头斩下来也好。”

“别做这种无聊的误解啊!小女孩。”

“你说误解?”

“凭你这种伎俩是没办法杀我的,我想说的就是这个。”

“嘿,你还真会开玩笑!虽然从外表看不出来啊!”

亚尔佛莉德确认了手上剑的握法,为了准备第一次的交手,脚跟微微踮起。

“领、领主!”

拼命呼叫着的,是最先想法兰吉丝追问的士兵。他已经进入老年了吧,嘴边的胡须不停颤动着:“关于这些女性是否为国王任命的巡检使,还请领主加以确定。如果是,就没有必要刀剑相向。误解能就次化解就……”

老兵的忠告将永远中断。他被凯麦恩的半月刀一刀劈开。银色的刀光在水平面上画出一个圆弧,不幸的老兵头颅上就这样露出拼命的表情飘在半空中。

颈骨遭一刀两断的声音、血液喷洒出的声音、失去头的身体轰然倒下的声音。紧接着,是士兵们口中的哀鸣声。

亚尔佛莉德一口大气都不敢出地呆立着,法兰吉丝则是为无法阻止无意义的死而发怒出声。

“老人,难道你打算将帕尔斯国献给蛇王撒哈克?”

“在我死后,就不可能知道帕尔斯会变得如何。三百年前,本来就是由撒哈克大人统治的时代。这样不过是回到过去,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在撒哈克之前,可是结束了圣贤王贾姆席多的王朝啊!真要这么做,重回贾姆席多王的时代还比较好呢!”

虽然法兰吉丝的步法如同在地板上滑行,但是手上

的剑刃根本碰不到凯麦恩。

在法兰吉丝面前,出现了另一个强而有力的新敌人。

她一边发出吼叫声,棒子紧跟在后袭来。

如果不是早有防备,遭这一击后,头部就会被打碎了吧?优雅地一跃闪开,那必杀的棒子只有打到空气。站稳身子后,法兰吉丝叫出袭击者的名字。

“蕾拉!”

“就算是你们,也不能没有理由便对领主大人出手。退下!”

露出一副陌生的态度跟表情,蕾拉手上棒子的前端从女神官面前移到见习神官面前。

“放弃吧!蕾拉!”

亚尔佛莉德朝前方一跃而出。就在凯麦恩即将接受斩击的洗礼时,被蕾拉的棒子挡住了。朝着头侧部横扫而来的一击随后而至,亚尔佛莉德好不容易才闪开。

“蕾拉,为什么要这样……”

亚尔佛莉德困惑了。蕾拉没有回答,她的脸上毫无血色,只有两眼坚定地闪烁着充满敌意的光芒。

“让我告诉你吧!这个女孩的心智已经受我掌控——她已经被我操纵了。”

像是在夸耀胜利的凯麦恩说话时,蕾拉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反倒是亚尔佛莉德非常惊愕。她好不容易握紧掉在地上的剑。

"蕾拉,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

凯麦恩嘴角扭曲:"因为她喝下大量混入蛇王撒哈克大人珍贵的血所调成的魔酒啊!上个月,这个女孩在谷里举行的武斗大会中得到优胜时,我将血混入作为奖品的葡萄酒中,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喝得一干二净.活人是没办法耐得住魔酒毒性的,想必会一直痛苦到最后吐血而亡吧?但我的眼光还不错,这个女孩实在是非常强壮、健康啊!"

"你这个卑劣的家伙!”

“不管说几次都一样。被弟弟陷害,幽禁在地底那一刻起,我就舍弃人心了。就算真有那种东西,也什么都得不到。哼!圣贤王贾姆席多又如何?不是连蛇王大人都赢不了吗?”

蕾拉一句话也没说,棒子就直往亚尔佛莉德身上突刺。这样的状况又再次勾起亚尔佛莉德对凯麦恩卑劣行经的愤怒。

“这个女孩现在已是蛇王撒哈克大人的忠臣了。在连本人都没察觉的情况下变成这种样子。不管是狭义还是勇气,那都是虚幻的东西啊!”

凯麦恩笑了起来,比起乱响的丧钟,这是更不吉利的笑声。

“就算我死了,纳摩德和蕾拉也一样会受蛇王撒哈克大人的驱使,朝着违逆上意的纂王亚尔斯兰与其同党,挥下制裁的铁锤!首先,就让这群从王都过来干下这些事的愚蠢家伙们,成为献给蛇王撒哈克的贡品好了!”

“这个不知耻的家伙!不能再让你活着!”

亚尔佛莉德因为愤怒而想展开攻击行动,而蕾拉的棒子再一次阻止了她的打算。

“蕾拉……”

“抱歉,亚尔佛莉德,我不能让你杀害领主大人。”

“所以说,蕾拉——我不是已经说过这家伙不是领主大人了吗?”

这些话蕾拉根本听不下去,她已经一边掩护着身子一边前进了。

“如果真要杀害领主大人,就先打倒我吧!不过,我可不会轻易就被你打倒。”

想要说服她已经是不可能。法兰吉丝将这些事看在眼里,再加上亚尔佛莉德一直没办法下定决心,于是她静静地走上前去。

“蕾拉就由我来负责吧!亚尔佛莉德,你就打起精神,跟伪领主互斗的功劳就让给你好了。”

“对不起,法兰吉丝。”

“不用谢了。有件事得先说,那个老人可是非常强哦!他不晓得有没有借用邪恶之力啊!奇夫!”

被叫到名字的乐士,在破坏士兵的队形后出现了。

“噢,好不容易想起我了吗?法兰吉丝阁下,能帮上你的忙,我奇夫就算会淹死在其他美女的泪水所汇集而成的池子,也会试着闯进去哦!”

法兰吉丝完全不配合他:“希望你别再对士兵们攻击了。”

“哈?就只是这样?”

“有什么不满吗?”

“不会不会,男人是为了照顾所有美女而生。梦想着总有一天心意相通的日子回来到,也许今天就是那一天,因此谨慎有礼地生活着哦!”

就算嘴巴上说是玩笑话,奇夫使弓的神技也只有现在才能实际一见。看他弯弓搭上箭的样子,士兵们半步、一步地慢慢往后退。

带着凶恶的神情,凯麦恩发出一阵哄笑。

“手拿着弓的小丑,你就好好品味你短暂的人生吧!等我处理掉这些女人,接下来就轮到你了!”

凯麦恩手上的半月刀开始伸长。那种速度,甚至已达奇怪的柔软度,就像毒蛇快速地攻击猎物。一开始以为会在正面遭袭的亚尔佛莉德,慌慌张张地横向跳开。之后,半月刀的闪光马上就朝她所在位置斜行追去。亚尔佛莉德不由自主地发出啊的一声。因为这个角度太刁钻了,就算回击也会失败,肯定会从腋下到肩膀断成两截。

这三年来,亚尔佛莉德使剑的手法也更上一层了。就算有三个三年前的亚尔佛莉德,恐怕也赢不现在的亚尔佛莉德吧?在天生的机灵跟敏捷上不断累积经验,再加上学习了有套路的技法,她在剑术方面有着大幅度的成长。

虽然熟练度还赶不上法兰吉丝,刚柔之间也尚未兼备,但是就方向而言,迟早都可达到近乎完美的境地。

虽然亚尔佛莉德已有如此显著的成长,但是在面对眼前敌人,也就是前领主时,却还是无可避免地展开一场苦战。

接连不断进行了五、六回合,在刀剑相交的火花飞散下,凯麦恩脸上浮现无所畏惧的笑容,左手放在抓住剑柄的右手上。在双手的斩击下,以压力倍增的气势袭向亚尔佛莉德。转眼间,亚尔佛莉德将身体转了半圈,那致命的一击挥空了。

虽然应该如此,但衣服还是发出锐利的悲鸣。亚尔佛莉德的背后被刀刃轻轻擦过。虽然幸好没有伤到皮肤,但刀刃还是将衣服部分割开了。

如果可以,真不想杀害他,最好能够让他受点伤然后抓起来,希望他能够将罪状吐实。虽然亚尔佛莉德是这样想的,但是她忍不住有着“过于天真”的沉痛感触。于是,她采取一口气缩短三步距离的体势。

在士兵面前展开的两场战斗,并不是辛德拉国的“神前决斗”。但实际上却非常接近。能够掌握胜利的人,就能支配这里的情势。从哈曼姆尔山谷,进而将影响力扩展到欧克萨斯地区全城。

蕾拉挥动长棒的姿势非常精彩。以为如同全力奔驰的车轮般回转,但在一瞬间,却会以短距离且角度锐利的突击反刺。法兰吉丝忽左忽右,以细长的剑身拨开,防御了蕾拉的攻击。剑棒击防的声响中,虽然一旁观众直吞口水,但是暂时仍没办法分出优劣。

在看到回转棒子没有意义的情况下,蕾拉突然转变攻势,以可怕的速度跟气势,不断刺向法兰吉丝。

右、左、右、左、左、左、右、左、右。

上、上、下、上、下、上、下、下、下。

每一击都带着呼啸的风声擦过法兰吉丝身边。法兰吉丝或伸展身体、或低着头,时而踩踏地板,以闪过连续猛击。虽然有好几次都让人以为差点就打中了,但是法兰吉丝的姿势并没有因而受到影响。那完美控制全身的姿势,反倒像一场优雅的舞蹈。

“看来法兰吉丝阁下并不需要担心,反而是轴特族的女族长阁下这边有点危险啊!”

奇夫的视线往另一场决斗送出,不由得吹了一声无声的口哨。

“虽然可以去帮她,但愚蠢地出手帮忙,可是会遭来怨恨与不满的啊!不过,那个老人的确不是普通强悍。”

现在可以明显看出亚尔佛莉德处在防守的一方。凯麦恩双眼喷出狂热的火焰,他的双臂像是不知休息似地,将半月刀举起、劈下、斩杀。沉重的斩击让承受它的亚尔佛莉德感到疲倦,甚至连反击的余力也没有。亚尔佛莉德的呼吸开始混乱、汗珠从额头飞散,就连想要轻快移动步法都渐渐变得不可能了。

大多数的人都开始觉得“应该分出胜负了吧!”但在这一瞬间,亚尔佛莉德跌倒了。不,不是跌倒。她把身体往前朝地板投出,伸长剑尖,划伤了凯麦恩右腿。虽然只是擦过,但是那一点点的血花飞散出来了,那个颜色给目击者鲜明的印象。

不过,凯麦恩依旧处于压倒性的优势,因为他之前早已受了伤。凯麦恩的双眼闪烁着血色的光辉,这个伤也连带让他的自尊受到伤害。

“你这个肆意任性的小女孩!”

随着怒声响彻四周,他也将半月刀高举起,摆出只要一击就要将亚尔佛莉德斩成两半的气势。但是,凯麦恩并没有领悟到,只要有一道小伤口,形势将完全逆转。领悟到这件事的,是虽然年轻,却已是身经百战的勇者亚尔佛莉德。

老人高举双腕,在身体完全没有防备的瞬间,亚尔佛莉德右手腕回一转,维持着趴在地板上的姿势,毫不犹豫地将剑射出。

一道细长的光线刺进凯麦恩的左胸口。

只要再踏出一步,就

能将刀刃往亚尔佛莉德头上砍去的凯麦恩,完全无法回避这个攻击。他充满双眼的血色光芒眼看就要消失,就这样拿着半月刀,仰天发出声音倒下,地板传出震动。

“蕾拉,已经结束了,丢掉你手上的棒子吧!”

法兰吉丝尖声提出忠告。

蕾拉的脸色变得比死灵还要苍白,再度加强攻势。她就这样表情紧绷着,朝法兰吉丝的头部,将棒子挥动过去。

美丽的女神官化为在风中飞舞的羽毛般移动着。虽然法兰吉丝脸上并没有露出夸耀胜利的表情,表情反而明显带着失望,但是她的动作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妥协。

长剑优美的划出一道光弧,将蕾拉手上的棒子由上而下,漂亮地斩成两段。棒子被斩断的一刻,直飞到由士兵们形成的人墙后方才落下,棒子只剩下留在蕾拉手中的一半。

亚尔佛莉德以单膝支撑起身子,维持着这个姿势屏息盯这什么。

“看那个吧,蕾拉!”

随着冷静的口吻,法兰吉丝改变了剑尖的方向。维持手上紧握半根棒子的样子,蕾拉的视线也跟着移动。她僵硬的表情上,又增加了困惑的阴影。

维持着被剑刺穿胸口的姿势,凯麦恩的肉体开始改变。双手跟双脚如同机器上下摆动,以手掌和鞋跟反复敲击地板。随着这个声音变到最大,手脚上下的摆动也变得越来越激烈。突然,没有任何前兆,凯麦恩的全身化为灰烬,在一瞬间崩毁散去。只有刺进衣服的剑因为倒在地上而发出空虚的声音。

“法兰吉丝,这是……”

“别靠近这些东西,亚尔佛莉德,也别靠近蕾拉。这个老人早已死了。看来,是死者借由魔继续活着的样子。就连本人也一直以为自己还活着呢!”

一时之间没有人发出声音。同一时间里,再也没有人怀疑法兰吉丝的话了。因为他们都被这种情形吓得脸色发青。只能忍着呕吐感,让周围陷入一片死寂。

突然又响起了吼叫声。亚尔佛莉德摇摇晃晃地移动了两步,好不容易才没有跌倒。

发出吼叫声的是蕾拉。虽然在一时间,她如同古代著名的工匠制成的青铜像般静立不动,但是冷不防又动了起来。手上挥舞着只剩一半长度的棒子,将左右士兵击倒在地。蕾拉朝亚尔佛莉德半是冲撞地跳了过去。

在这过速的转变中,就连奇夫都没有料到。就算如此,奇夫还是以其他人完全不可能办到的速度,将箭搭上弓,但在他瞄准同时,蕾拉却回头将棒子朝奇夫脸上丢过来。

有惊无险地,奇夫闪过了棒子。但是,已经错失将箭射出的那一瞬间。在背后没有遭宫廷乐士的箭射中的情况下,蕾拉从大厅逃走了。亚尔佛莉德在追赶几步后,就放弃了追赶的念头。

“千万别空手触碰凯麦恩卿化成的死灰。要在上面撒上盐跟石灰,好好混合后再将这些东西深深地埋在土里。”

对着颤抖不已的士兵们下达指令后,女神官看着年轻的盟友。

“昨日做为朋友相遇,今日做为敌人分离。”

“法兰吉丝……”

“虽然遗憾,但就是有这种缘分啊!只要还活着,总有一天会再见面。至于是敌人还是朋友,那就不得而知了。”

带着安慰,法兰吉丝搂住亚尔佛莉德的肩膀,越过点着头的亚尔佛莉德肩膀,法兰吉丝以冷静的视线看着她。

“那么,接下来就是纳摩德了。”

此时,纳摩德正在苦闷的谷底不断翻滚。虽然整个人从床上滚到地上,但是这点疼痛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应该是已经失去的左手臂化为疼痛的硬块折磨着他,从伤口流出来的血液滴得地板到处都是。

“药、药……就是那个药、那个药……”

纳摩德的声音就像喝得烂醉似地。因为出血与难以忍受的疼痛,脸已经变成了土色,只有双眼相是炉子里的柴火般熊熊燃烧。嘴唇因为热度而龟裂,舌头已经贴在上颚内侧,最后终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在这变化当中,他才开始想到要理解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此刻的热情跟固执如果能在日常生活中发挥出来,纳摩德一定能够做为一个勇者而得到奖赏吧?因为失去左手臂所带来的疼痛,让他的身体失去平衡,不停地跌跌撞撞,再不就是倒在地上。就算这样,他的手还是成功地将银色的小壶从架上拿了下来。

将盖子拔开,把壶倒过来,一口气喝干看来不知是绿色还是紫色的液体。他放下壶,整个人倒在低上。

奇怪的呻吟声变为不知是人或兽发出来的声音,跟地板上像是很痛苦的声音混为一体。

被灯火照映出的黑影,漂移着、歪斜着、蠢动着。虽然看来像是因为火眼摇动,但也因为黑影本身正在变形。黑影发出了声音。虽然像是纳摩德的声音,但却不成一句话。因痛苦而发出的声音,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最后终于完全转变成怪异的喜悦叫声。

黑影往左右巨大地膨胀起来。被成为“身体”的东西是不会变得这么大的。那是因为突然长出了不属于人体的东西。

看起来像是翅膀。

“丢掉你们手上的武器,国王的直属军队已经将这个领主馆压制住了。遵照丢掉武器的指示,拒绝的人将以叛逆罪惩治!”

帕拉撒达提高嗓门大叫,他率领士兵在谷外不远处待机,随着奇夫射进夜空的火焰箭这个信号,才冲进山谷里。虽然领主馆里里外外有八百名左右的士兵,但是全部都丢掉武器,向国王宣誓他们的忠诚。

将压制领主馆的工作交给帕拉撒达后,法兰吉丝跟亚尔佛莉德快跑着往领主馆深处前进。因为凯麦恩已经死亡,蕾拉也已逃走,她们希望至少能够抓住纳摩德。从他的口中,追问出横跨帕尔斯跟密斯鲁两国的阴谋全貌,关于凯麦恩和蛇王撒哈克之间所缔结的黑暗的契约。也务必让他说出来。

只是,“他也可能已经死亡”,到时就有必要去确认他的尸体。

打开无数道门,弯过好几个转角,法兰吉丝跟亚尔佛莉德踏入一间满溢恶臭的房间。这是能一眼看尽的石造房,里头散发出明显的血腥味与陌生的药物气味,让她们感到紧张。法兰吉丝用鞋尖碰触地板上的一块布。

“虽然已经被扯裂开了,但这堆布块是绢服呢!”

“是纳摩德的衣服吗?”

“恐怕是。”

两个勇敢的女骑士毫不犹豫地开始巡视起房间。涂上红色跟青色的玻璃窗紧紧关着,看来应该没有人从那里出去。

“该不会在受了那种伤后还逃得了吧?那他还真是有毅力呢!”

半是感动、半是厌烦的亚尔佛莉德说着,法兰吉丝则皱紧美丽的眉头。

“的确是令人意外地有毅力吧!还是小心点好,亚尔佛莉德,如果小看那家伙,说不定会后悔。”

“知道了。”

点头回应后,亚尔佛莉德听到头上发出异样的声音,那象是什么东西在摩擦。她正奇怪为何会感到有点恶寒,一边屏息,亚尔佛莉德一边慢慢地看上去。天花板出乎意料地高,更上面一点的地方是暗的。黑暗中好象有什么东西存在着。那是在看不清是人还是猴子的身体上,所长出——像是蝙蝠的翅膀。

“有翼猿魔,竟然出现在这种地方……”

“危险!”

不吉利的黑影不断散发出危险的气息,从天花板上急速飞下。

有翼猿魔右手臂发出声响,钩抓已经朝着亚尔佛莉德袭击过去。亚尔佛莉德往后一仰,回避掉这个攻击,但已经有好几根发丝飞散在空中。

法兰吉丝的剑往斜上方划出一道闪光。

但是刺偏了,因为斩击的角度有欠完美。剑刃无法斩断怪物无毛的翅膀,从滑溜的皮上滑开了。怪物口中发出让人厌恶的叫声,就在嘴巴张开到极限时,直接在空中回旋。结果,让它腥臭的唾液从黄白色的牙齿间飞散而出。

因为法兰吉丝跃起一斩,有翼猿魔在空中飞行的姿势变得不稳,身体已经无法保持平衡。

怪物以右肩冲撞墙壁,一边奋力拍打翅膀,一边不断发出吼叫,才从墙上离开。一瞬间,他就一头钻出窗外飞去,只留下玻璃粉碎的声音,朝着即将黎明的天空逃去。

“你发现了吗,法兰吉丝?”

亚尔佛莉德的声音既沙哑于沉重。因为冲击的关系,想要追赶上去的念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恐怕跟那家伙是一样的。”

两个人在脑中描绘出刚逃走的有翼猿魔的身影。比一般的有翼猿魔要大上一圈的身体,红色的口中黄色的牙齿,点燃着凶恶火焰的赤黑双眼,再来就是那只有翼猿魔身上并没有的左手臂。

从被破坏的窗子射进来的光线很微弱,无法为她们带来振奋的力量。

走出已经沦为可怕事件现场的房间后,把门关上。她们回到大厅,在入口处迎接她们的是帕拉撒达。他郑重地向两人行礼。

帕拉撒达曾为了向亚尔斯兰王太子紧急通报特兰军队大举侵攻一事,花两天的时间骑马越过五十法尔桑撒克远的距离。也曾在途中跟独自旅行的万骑长克巴多见面

,并借了马匹。在那之后经历过数场艰难的激战而存活下来,现在则是配属在大将军奇斯瓦特的麾下,晋升为千骑长。

“法兰吉丝阁下、亚尔佛莉德阁下,这趟旅行的工作处理得真漂亮啊!”

此时,虽然他实际统率的只有五百骑的骑士,但全都是精锐。在这一年的春天里,也有过跟密斯鲁军队会战而获得胜利的经验。

法兰吉丝回了礼,慌慌张张地考虑起来。

“这个山谷现在已经失去领主。不管是从哪个方向考虑,虽然萨拉邦特卿最适合做为新领主,但在正式决定之前,有必要找出一个代理人吧?”

直到法兰吉丝下决定之前,并没有花掉太多时间。

“帕拉撒达卿,我只跟你借五十骑。希望这些人能跟亚尔佛莉德还有我,一起护卫运送着这座领主馆中的文书类资料到王都去。”

“我知道了。”

“你则率领着剩下的四百五十骑驻守在这里,直到王都下达正式命令前,希望你能够维持这里的治安,保卫民众的生活。可以吗?”

忠诚老实的青年武将微微点着头。

“虽然没有理由拒绝,但相较起在下,奇夫卿的职位不是比较高吗?”

“他不适合这种质朴的职务。你还是比较可以信任呢!”

奇夫的嘴边挂着一抹奸笑,一边点头。

“了解我的莫过于法兰吉丝阁下。而且我不想回王都,或者应该说久待在法兰吉丝阁下不在的地方太无聊了。你就别管我了。”

拥有两百年以上历史,在帕尔斯屈指可数的名门,事实上已经灭亡了。同一时间,延展深入帕尔斯国内的密斯鲁策动的触手,也丧失了主要核心。

查迪之死,在密斯鲁发生的旧王派蠢动,以及欧克萨斯领主一族的灭亡。为了将这些报告呈交上去,法兰吉丝一行人急急往王都前进。亚尔斯兰王跟萨拉邦特卿一定也会感到惊讶吧?那尔撒斯则是毫无疑问,一定会高兴地筹划起今后的事。

虽然能够见到那尔撒斯让亚尔佛莉德非常高兴,但她不知为何地在意起蕾拉来。就算已经无法挽回她了,但亚尔佛莉德却也没有为了不让蕾拉走上不幸的道路,而想众神们祈求。

被黑暗封锁的空间里,有着绝对白画光线的瘴气无声卷动着。从墙上伸出枯干的人类手臂,紧紧握住照明用的松明。松明被怪异的紫红色火焰燃烧着,飘散出像尸体般的油脂味。书本、毒草、矿石、不管是放在瓶子、壶里或皮袋里,都各自堆成一座座小山。在这些小山里,有个人影坐在其中。

“凯麦恩已经死了。”

“我知道。”

两人开始阴沉的对话。身穿暗灰色衣服的两个男人,像是在怪物们的吼叫的空隙中谈话。

“古尔干啊,就这么让他死了,不会太早吗?让他以欧克萨斯领主的身份继续维持权势,应该能从帕尔斯国内加以侵蚀。一旦如此,让他得到一万士兵,也能兴起一阵叛乱啊!”

“别太奢求了,格迪。那家伙已经充分扮演好他的角色了。伪装成他的弟弟扮演欧克萨斯领主,也已是极限。那是萨拉邦特吗?能跟他的弟弟的儿子见到面,他的作用也到此为止了。”

“那个叫萨拉邦特的家伙,如果能将他引诱过来杀害也好!”

“所以说,别奢求了啊!”

古尔干声音中的冷漠感更强烈了。事实上,他万万没有想到法兰吉丝跟亚尔佛莉德会在一夜之间得知凯麦恩的真正身份。

“那个叫蕾拉的女孩,无论如何都要掌握住。不管逃得多远,她都逃不出我们的掌心。目前这样不是很好吗?”

“是的,因为那个女孩今后将成为重要的棋子。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吞下蛇王撒哈克大人神圣的血还可以活下去的人。”

“真是的,在找到她之前,到底被几十个女人背叛了我们的期待呢?每一个都吐血,痛苦地死去了,这群软弱的人类。”

饱含利己意识的愤怒脱口而出。

“包括这件事,能找到蕾拉可是凯麦恩的功劳。接下来,只要让这位父亲再庇护蕾拉就好了,但是,古尔干啊,为何不这么做呢?”

“什么啊,格迪。你难道不知情吗?”

“你指的是什么?”

“恩,开来你是真的不知情。不,事实上,凯麦恩因为太疼爱自己的孩子,使得他被蒙蔽了。他打算把蕾拉交给那个不肖的纳摩德。”

就另一个魔道士来说,这似乎是出乎意料的消息。在一阵短暂的无言后,他发出混进猜疑的怒吼。

“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让我知道,古尔干?”

虽然古尔干稍微皱眉,但似乎觉得为了向同伴对抗而争论是很麻烦的事。他安抚对方。

“因为我还在考虑应该怎样跟你说。抱歉啊!格迪,是我的疏忽。恩,就是因为会那样发展下去,如果继续让凯麦恩活着,之后跟我们就会有嫌隙啊!手上棋子太多可是会漏看一些东西的。是该整理的时间了,我想你应该能够谅解吧?”

格迪是因为同辈对他低声下气而感到满足吗?他改变了话题。

“如果得到蕾拉,纳摩德这家伙马上就会想要洗清被虐待的那些日子里的冤气吧?”

“没错。哼,憎恨可说是执着的另一种面貌!是因为他邪恶的思想已然让他血液沸腾了吧!”

“哼,也就是说,因为我们对凯麦恩见死不救,结果反而从纳摩德的毒牙那里保护了蕾拉?你不觉得这是无聊透顶的结论?”

“别那么说,格迪。说来我们并不是只要保护蕾拉。已经选出跟那个女人相称的伴侣了吗?”

“恩,是有这回事!”

格迪点着头。站在晃动灯火的影子中,说出他们的计划。

“那个男人也是在喝了圣血之后继续活着。不,他惊人的体力跟力气就算是还维持在人类肉身的情况下,也能在帕尔斯国内带来相当的灾厄吧。”

“跟纳摩德相比,他的气度完全不同。如果幸运站在他这一边,就算被成为大陆公路的霸者也不让人觉得讶异。那家伙现在在做些什么?”

“那个男人被安置在格治达哈姆手下吧?如果做了粗心大意的事,他可是会狠狠咬住主人的手啊!”

魔道士的声音里有着嫉妒和怀疑。这点古尔干非常清楚。

“如果不是这么安排,格治达哈姆也不会同意。等到发生了什么意外,我们再出面就好了!现在就静待他们的报告吧!”

虽然格迪再次点头,但是离能够真正交心还有相当遥远的距离。他不够沉着,无法压制焦躁的心情。虽然身为蛇王撒哈克党羽的魔道士想要追求心灵上的平静很可笑,但是受到远方时时传来有翼猿魔的吼叫声骚扰,已有一段长久的日子了,这确实是让他们深感疲倦。

从前扣除尊师还有八个人的房间,现在只剩下两个人。魔道士们的焦虑跟寂寥,是不可能不会有深刻感触的。

有翼猿魔们发出巨大的吼叫声。他们似乎正在争夺老鼠肉。在啃噬小型兽类身体时咬到骨头所发出的嘈杂声响而造成的混乱中,还混合着彼此斗殴所发出的声响。

“真是群卑下的家伙!”

满腹的厌恶跟轻蔑,让格迪咋舌出声。

“虽然很难要求这些野兽有品行,但是难道不能稍微自制一些?或者试试减少几只?”

“对那个男人来说,军势是必要的。就算再怎么勇猛,单单一个人是无法与亚尔斯兰大军抗衡的。所以不能减少它们的数量。在战斗之前就减少同伴怎么行!”

“但是,光是增加数量也养不起它们啊!就连现在,光是粮食就够让人头痛了。”

格迪一肚子火地指摘,失望的古尔干摸着下巴。

“虽然鲁西达尼亚军没出息,但是特兰、密斯鲁、邱尔克、辛德拉,不管是哪个国家侵入帕尔斯国内,都会无可避免地筑起尸体之山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因为一阵奇怪的、充满狂躁的吼叫声正震撼着魔道士的耳朵。

“什么声音?”

没有回话,古尔干卷起暗灰色的衣摆,小跑步地往隔壁房跑去。格迪不断咋舌,也紧跟在后头。

“这是什么?”

格迪喘着气。挥动翅膀发出声音的数匹怪物,卑微地往后退开。倒在地板上抽动不已的,是有着相同长相的怪物。只是全身满布鲜血,有好几个部位的肉已被咬掉。古尔干喃喃自语。

“同类相食吗……”

“再怎么卑下,也该有个限度吧!说到蛇王撒哈克的眷属,我们竟然得跟这样的东西比肩而论,我们忍耐着辛苦的修行直到今日,还真是一点价值也没有!”

格迪的手动了起来。拿下卷在腰上,附有倒钩的皮鞭,有翼猿魔们发出恐惧的叫声。它们的口中跟手指被同类的血弄脏了。

“竟然跟这些低等东西一样。”

皮鞭闪过空中,紧接着出现一阵痛苦跟恐惧的吼叫声。在毫不留情的一击里,皮肤裂开、肉跳起、飞散的毒血交错着,格迪正准备再次挥下皮鞭的同时,古尔干两手

抓住同辈的手腕,拼命制止了格迪。

“别这样,不可能期待这群家伙能有同伴之间的仁义。你不也这么说过吗?”

格迪报以咬牙切齿的声音,古尔干放开了左手。

“能够将有翼猿魔当成士兵来驱使吗?那个男人有统御它们的才能吗?在好几个边境村庄死灭的情况下,亚尔斯兰与起党羽有察觉到这些异变吗……现在可是非常重要的时间点。你要忍耐啊!格迪。”

古尔干一边向格迪解释着,但事实上着是说给自己听的台词。

失去左腕的有翼猿魔,一边缩在房间角落,一边观察两个魔道士的样子。双眼闪现赤黑的火焰的表情,与其说是卑屈,不如说是狡猾。

这几天,太阳的势力格外强劲,让帕尔斯国的王都叶克巴达那似乎因热浪而昏死过去.因为着正是"盛夏四旬节"开始变得更炎热的时节。

但那也只限于艳阳高挂的时候。胡闹得疲倦的太阳开始往西方遥远的山岭隐蔽身影时,屏息以待的凉气开始反击。天空的颜色由蓝转黑,星座开始整理出形状时,凉快舒适的黑夜,就开始诱惑着各式各样的叶克巴达那市民。每一个人都从凉爽的街角跑出来,白天的疲惫已不知被甩到哪里去了,大家都因为游兴与买卖而非常忙碌。

在喧哗热闹的人群中,有两个年轻人缓步走着。打扮得恰如其分的他们,是位居这个国家王座的人,还有他的近臣。

“解放王虽然是个任何事都有所节度的大人物,但有一点例外,那就是他非常喜欢微服出宫,甚至在盛夏四旬节的每天晚上都会偷偷跑出王宫。”

这些事在《帕尔斯列王纪》上这么记载着。

在比这个记载还要早很久的时刻里,亚尔斯兰望将附近的耶拉姆叫过来说话。

“鲁项卿诚恳地向我提出了建言。”

“是关于你结婚的事吗?”

“你知道了啊?不愧是那尔撒斯的弟子!”

“大家都知道了。那么,您打算怎么做呢,陛下?”

“耶拉姆是那尔撒斯的弟子吧?”

“好好,那么,请往这边走。”

年轻的主从小心地不发出脚步声,造访了背面一间房间。那里被称为“天使之间”,用来收藏王家一部分财宝,但因为遭鲁西达尼亚军掠夺,变得空荡荡。沿着墙面安放了六个天使的人像,分别是绿玉天使、红玉天使、黄玉天使、真珠天使、黄金天使,还有白银天使。在这六个人像当中,黄金天使看起来很明显地遭到损害,因为在颜料当中混入熔化的真金,所以小刀之类的东西很容易就刮掉了。另外五个天使人像的双眼也被挖走了。就算不提也能够清楚知道就是因为这些人像的眼睛部分各自嵌上了符合名字的宝玉。但是这些欲望深重的掠夺者,却对石造的墙面完全不感兴趣。

从“天使之间”的秘密暗门离开王宫的年轻主仆,立刻跟善良的老百姓们混在一起,一边对话一边往前走。

“鲁项卿说过,如果看到陛下的婚礼,就可以引退,把宰相的位子让给那尔撒斯大人呢!”

“如果这样,那尔撒斯可是我间接的同伴呢!因为他并不想当宰相啊!”

亚尔斯兰笑着说,耶拉姆则是微微低下头。

“陛下即位后,帕尔斯成了一个奇怪的国家。”

“奇怪的国家?”

亚尔斯兰耸起肩膀,似乎就快撞到醉汉了。

“在一般国家里,国王跟宰相可是会彼此抢夺权势哦,陛下。”

“在帕尔斯也是用抢的啊!抢着推给另一个人。”

“一般来说是相反的。”

“是吗?权势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看,告死天使就不想要。”

忽然扯出心爱老鹰的名字,年轻的国王开着拙劣的玩笑。

“只是陛下,若要认真说起来,没有办法永远持续这样的情况哦。”

“恩,虽然我打算了解啦……”

亚尔斯兰讲得吞吞吐吐的。之所以不明确断言“我知道!”这也是因为年轻国王的为人。

要说那边才正确?和亚尔斯兰相比,鲁项的意见比较正确。迎娶王妃,让她怀上世子,是身为国王的重要义务。王权的继承跟国家的安定紧密相连,亚尔斯兰不得不让国民能更加深刻地体认这个刚起步的新王朝的永续性。如此也能让国民更加信赖政策的正确性。

“鲁项卿好象已在帕尔斯国内屈指可数的名门中,选出相称的公主们了。”

站在鲁项的立场,为了敬爱的年轻君主,他想尽可能帮助亚尔斯兰得到让旧贵族势力闭嘴的正统性。

“虽然很感谢鲁项,但是我比较喜欢那种女孩子!”

亚尔斯兰的视线前方,是一群平民少女,那四个人虽然都不是美得让人耳目一新,但不管怎么看都非常有精神,她们是准备在夜市卖东西吧?把水果跟糖果装进大笼子里,四个人一起搬运。她们听到大概的指示后点着头,一边聊着熟人的八卦,一边说着拿到微薄的薪水后要买些什么,欢笑地踩着轻快的步伐,朝市场前进。

耶拉姆扮了个恶作剧的鬼脸。

“那么,我就悄悄地告诉鲁项卿吧!让他不要去找公主、大小姐之类的女孩,叫他选出在市场里工作的女孩,然后马上送到皇宫吧?”

“喂!耶拉姆!”

“陛下,别发出太大的声音啊!否则您的面目可是会暴露出来啊!”

两个年轻人一边说着无聊的笑话,一边走在夜里的街道。跟各种职业的民众擦肩而过。头上戴着无边的的兰色帽子,一簇黑色装饰品从头部左侧垂下的市场监督官跟贩卖葡萄酒的露天商人,正高声对话。

“喂,你在这里的评价很差啊!你这跟在葡萄酒里渗水来卖不是一样吗?像你这种不实的买卖,我不能就这样坐视不管。还是说,这只是薄味难喝的酒啊?”

“你就饶过我吧,老板。捉弄我们这种穷人家,可不是在吸食我们利益的蜜汁吗?”

“哼!用水冲淡的葡萄酒,想必就是蜜汁吧?一天到晚都有来跟我抱怨哦!你打算怎么处理?”

“好、好,我知道了。这是我珍藏的一杯,请享用这葡萄酒腌制的银币。”

“呵呵,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哎呀,你还真是知道什么叫良心啊!就不要在意不懂酒的家伙如何批评了。”

虽然是还不至于被称作恶徒的小人物的对话,但是听到这些对话的亚尔斯兰,一边回避人群,往昏暗的小路前进,一边反而开心地向近臣低语。

“啊,耶拉姆,和王宫相比,我还是比较喜欢街上。我一直都是喜欢民间远胜于待在宫殿里。当帕尔斯确立了永恒的和平与繁荣后,我想要将皇位送给其他人,过着一般的生活。也可以当个私塾的老师,受孩子们包围,还可以时时开心地欣赏艺人的歌曲、舞蹈跟奇妙的杂技……”

“陛下……”

虽然心有同感,但耶拉姆压抑住这种心情,做出了像要跟这些想法诀别的表情。

“陛下是帕尔斯不可或缺的大人物。民间的和平,就是因为陛下善理政事啊!”

“国家需要的不是国王,而是人民啊!国王只要当个装饰品就够了,做好这样就行了!”

耶拉姆轻轻压住主君的手。

“陛下。”

“恩。我知道。耶拉姆,我是开玩笑的,只是稍微想想而已!不要骂我没有责任感啦!”

“不,不是。陛下,周围似乎变得有些奇怪。”

听耶拉姆这么一说,亚尔斯兰往四周张望,没有做出多余的举动。虽然这两个年轻人的年龄加起来还不到三十五岁,但是出生入死的次数早已数也数不清。察知危险和恶意的知觉,已经被磨练过了。

在昏暗的小路上,有个阴暗的影子冒了出来。像是混杂嘲笑跟磨牙的声响,勾起了亚尔斯兰一行的不快。如果只是在晚上出没的盗贼,就算对手有十个,耶拉姆也能独自将其驱赶,但是让人十分厌恶的东西却伴随着烟与风吹了过来。

“是我们太大意了吗?”

“那是我耶拉姆的罪过。真是失礼啊!”

耶拉姆将手伸向腰带,握住了短剑的剑柄。

国王在微服出巡时若是遭到危害,或是发生不祥的事,随侍一旁的臣下会受到严重惩处,这在哪个国家都是一样的。当然,亚尔斯兰一定会袒护耶拉姆,但是对耶拉姆来说,是不会想要依赖这种袒护的。“为了亲近的臣下,让国王习惯去扭曲解释法律。”如果演变成这样而传开来,是双重的不忠。

影子动了。虽然耶拉姆的短剑轻快出鞘,但影子却避开短剑的剑尖,往左右散开了。那是有着青黑色皮肤,膨起的腹部,会让人联想到蜘蛛突起的分节的手腕跟脚,闪现着红色光辉的双眼。看来像人却又不是人。

“是食尸鬼?”

“怎么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

这喜欢啃食尸体的怪物,就连亚尔斯兰跟耶拉姆也知道。因为它们是蛇王撒哈克的属下。在鸟面人妖跟有翼猿魔出没后没多久,即使是食尸鬼跟着出现,也没什么好不可思义的。

只是,食尸鬼主要是在边境横行,不晓得有没有出现在王都的例子。

还来不及回答疑问,亚尔斯兰跟耶拉姆马上就被四方的攻击包围起来了。细得跟针一样的牙齿、跟钩子相似的爪子、密生着刚毛的拳头,都破风飞来,然后划过身旁,发出了衣服布料被撕裂的声音。

“耶拉姆,快往明亮的地方跑!”

“请陛下先走!”

彼此都了解对方的个性。两个人一起或是留下来打斗都是愚蠢的行为。为了回避这样的愚行,亚尔斯兰有先跑的义务。

“耶拉姆,我要走啦!”

看到国王已经跑开,挥开食尸鬼的攻击,耶拉姆也拔腿就跑。

其中一个影子高高跳起,浮在夜空中,然后猛然落下,用爪子抓向耶拉姆的脖子。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色闪光将怪物的身体分断成上下两半。伴随盛开的血花,发出声音落下的怪物尸体,是突然出现的人类脚步声。

强壮而匀称的高大身形里,兼备老虎的优雅和狮子的威风。将大剑架在平常所穿的衣服上,在星空下,无视怪物群郎笑着的,无庸置疑地是“战士中的战士”。

“你欠我一笔哦,耶拉姆。”

“达龙!”

亚尔斯兰叫着他,帕尔斯最年轻的万骑长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陛下,虽然对您有些失礼,但请将这些礼仪放到一旁,先让我将这些不速之客击退吧?”在行完礼时,第二次的闪光已然直奔而出。发出与其说是斩断,不如说是被锤打到似的沉钝声响,鲜血又喷洒在石地板上。

怪物群现在放过了原来的猎物,露出爪子跟牙齿,包围起可恨的妨碍者。

又有一只被达龙的剑击倒了。斩击不只破坏了怪物的肩膀跟锁骨,也斩断好几根胸骨,使怪物的上半身完全被斩成两半。

惨叫跟鲜血像要抛到夜空似地喷洒着,怪物不停回转倒在地上。比它的身体接触到地面还要快,达龙的刚剑又强迫新的牺牲者跳起死亡的舞蹈。颈部几乎被斩成两半的怪物,一边散发出像是酸液的毒血气味,一边摇摇晃晃地,重踩着石板地后横倒在地而死。

很快地又一只,这次是从右腰骨到左胸,伴随着钝重的声音被斩开了,一瞬间,它的双脚浮到空中再往后抽搐着。

击毙五只怪物后,达龙的呼吸开始变得沉重。这是在以人类为对手时不可能发生的事。要斩倒非人的魔物的确需要比平常加倍的力量。

“那么,这些应该能够当成那个没有慈悲心的宫廷画家很好的参考吧?”

若无其事地,达龙手里紧握沾满鲜血的大剑前进。在一步的距离里调整好呼吸,由缓步转为快跑的同时,原本安分放在右肩的大剑,也画出一道银色的圆弧,重重挥下。

两匹食尸鬼变成四大块,失去了性命。

在逐渐变浓的血腥味中,怪物们好不容易了解到这对人类而言是个可怕的灾难,每一只的口中都吼出憎恶跟咀咒的叫声,开始往夹着小路左右的墙壁跟围墙跳上去。

“请活捉一只回来,达龙大人!”

耶拉姆用激烈的声音说着。

“原本啃噬死尸的食尸鬼,会在这样的地方侵袭活人,是非常不寻常的事。有查清楚的必要!”

达龙苦笑起来。

“指使别人做事的样子还真像那尔撒斯啊,耶拉姆,虽然我本来就这样打算,但是有点辛苦哦!”

远方传来人声与混乱的脚步声,穿着武装的将领徒步跑了过来。

他是千骑长席洛斯,是个已待在奇斯瓦特麾下,身经百战的强将。在长官留守时,负责处理大将军府内事务的重要地位。虽然已快从壮年进入中年,但是除此之外,他的思考相当深入,判断力也很正确,因此长官都寄寓深厚的信任。从右下颚到脸颊上的刀痕,是他在第二次亚特罗帕提尼会战骁勇的象征。

“现在马上点起城壁上的灯火,好驱走黑暗。”

命令士兵们后,他向达龙行了礼。

“达龙卿,看样子是赶上了。那边的诸位您认识吗?”

达龙干咳了一声。

“不,这边的两个是那尔撒斯的客人!在夜晚的道路遭遇意想不到的灾难,还真是悲惨啊!着两个人就由我来护送,至于怪物那边就拜托你了。请在民众还没出现死伤之前快速解决掉,另外要活捉一只起来,我信任你。”

席洛斯大概已经发觉亚尔斯兰的真面目了吧?但这件事他却不敢脱口而出。国王陛下在微服出巡时,做为臣子,还是装不知情就好了吧?

“那么,等事情告一段落,我再派人到那尔撒斯卿的宅邸去向您报告。”

“不用了,关于你做的事,就由我来向国王陛下说明吧!”

装作认真地说完,达龙将大剑收入鞘中。席洛斯忍住像是要笑出来的表情,朝亚尔斯兰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就这样,解放王在这一个晚上,在宫廷画家那尔撒斯卿家里展开一场意料之外的访问。

从古到今,不论是东方西方,对身为臣下的人来说最有名誉的事,就是招待主君前来家中做客。不管是在绢之国也好、辛德拉也罢,甚至是密斯鲁国,只要被告知“国王即将前来造访”,那个房子的主人就会连滚带爬地前来迎接。但是,这间房子的主人是不能以常识来判断的人物。

“陛下,虽然您微服出巡我没有什么意见,但如果可以,请到其他地方去。虽说我是您的臣下,但还是有让自己一出王宫就不应受到侵扰的权利。我要跟您收入场费哦!”

“特地在你吃晚饭的时候打扰真是对不起啊!那尔撒斯。”

像是要帮畏畏缩缩的国王说话似地,万骑长提出反击。

“竟然想跟主君收入场费?真是让人厌恶。与其做那种事,我有个更不错的想法。”

“是什么?”

“若是想要陛下离开,只要让他看你的画就好了。陛下就会以比老鹰还要快的速度跑出去了吧?”

“这几天的热度,看来还真是让你的脑子被煮熟了!达龙,竟然开始说起梦话来,对于万骑长或狮子猎人来说,这真是悲惨啊!”

那尔撒斯瞪着达龙,随侍一旁的侍童则露出一丝窃笑。

“耶拉姆,我不会把你当成客人招待哦!拿加上糖蜜的刨冰给陛下。另外,应该还有哈密瓜跟一些凉饮。”

“好的。”

在行礼的耶拉姆旁,达龙开始点东西。

“耶拉姆,给我一杯冰凉的麦酒。”

“厚脸皮的家伙,让你喝浴缸里剩下的洗澡水就够了。”

“耶拉姆,两杯麦酒。”

“好的好的。”

耶拉姆迈起飞快的脚步,前往厨房方向。亚尔斯兰虽然想帮忙,却不能这么做,就在那尔撒斯的招呼下坐在位子上。虽然没被招呼,但是达龙也坐下了。

就在亚尔斯兰被称为“王太子殿下”的时候,曾前往东边最远的辛德拉首都乌拉优尔探视,南边最远则是到达港镇基兰。历代国王当中,也有人即位超过十年,却连一步都没有踏出过叶克巴达那。而亚尔斯兰在这一年,帕尔斯历三二五年的二月到四月这段期间,还带领军队从断邱尔克国,前往辛德拉国。

虽然是跟坐在王宫里派遣臣下四处巡视不相称的身份地位,但是亚尔斯兰反而没办法放心地过这种生活。从第一次亚特罗帕提尼会战开始,接连不断的旅行,一个接一个的战场,让他对不断移动的情况印象深刻,反倒是每天早上醒来看到的景色跟前一天不同这件事,让他觉得很自然。

虽然达龙也是国军的最高干部,但是他的个性跟在王都的官衙与自家宅邸之间来回的日子完全不合。于是他将桌上的事务推给大将军奇斯瓦特,编造出要练兵啦、巡察啦之类的理由,就跑到城外去了。他一边忠实地服从希求和平的国王,一边享受着定期出现破坏和平的敌人。当然他也知道国王一直抗拒着宰相的好意。

“耶拉姆,又是之前提过的那件事吗?但是,恩,我并非不了解宰相阁下的心情啊!”

像是让年轻主君听不到似地,他们小声地对谈着。

“在王宫的女官当中,难道没有一个适合的女孩子吗?”

“全都是阿姨跟婆婆哦!”

“是这样啊……”

达龙露出苦笑的表情。现在王宫工作的女官,几乎都是战死官兵的遗族。不管是哪一个,都很感谢国王的心意,并且忠实地工作着。因此会欠缺开朗的气息,也是无可避免。

刚刚离开的那尔撒斯回到位子上,达龙马上射出讽刺之箭。

“你还真不错啊,那尔撒斯。我还以为你做为一个副宰相,正日夜忍受着沉重的工作压力,没想到竟是过着每天喝酒画画的日子啊?”

“我全都拜托邦迪亚斯卿了,不需要做无谓的担心啊!”

邦迪亚斯原本在札拉做负责会计的书记官工作,在亚尔斯兰起冰之际,得到那尔撒斯的推荐成为会计总监。在与鲁西达尼亚军连番的激战中,帕尔斯不管是军用金或是物资,都没有发生困窘的情况,说是托邦迪亚斯的

才干之福也不为过。在亚尔斯兰即位后,他在宰相鲁项卿的手下就任王国的会计总监,像是租税、岁入、预算或是土地台帐等等,这些无聊的事务全都由他处理。

如果那尔撒斯坚决拒绝担任下一任宰相,也可能会暂时让邦迪亚斯接那个位子。不管怎么说,邦迪亚斯跟那尔撒斯的风格完全不同,他热心于职务,工作态度不仅坚定且诚实。而且他以“在必要时,将刚好必要的资金转到必要的地方”这种高超的手腕而受赞赏。

“平时的宰相职务交给邦迪亚斯就能处理了。等到出现了威胁帕尔斯国存亡的危机时,再把那尔撒斯叫出来就好。”王宫里面有一部分流言是这么说的。

“有道理。”亚尔斯兰并非没有这么想过。但是,达龙开玩笑地推测:“散布这种意见的元凶该不会就是那尔撒斯吧?”也有这种说法。

在亚尔斯兰心中,有着在民间过朴实生活的梦想。虽然那尔撒斯也有梦想,但是如果让达龙评论的话,就会说成“对万人来说是个噩梦”。就算是为了这个阻止梦想,也要让那尔撒斯当上宰相,尽情驱使他,让他没有时间去做什么有害的梦想,这就是帕尔斯第一勇将的意见。

“那么,陛下,请说明事情的经过吧!如果让达龙来讲,想必又会以毫无节制的自夸作总结。就请陛下说出事实吧!”

这时,亚尔斯兰跟耶拉姆今夜小小的冒险结束了,他们心里正这样想着。但是这种想法太天真了,不,夏天的黑夜还很长,里头所潜藏的秘密跟危险,正要开始引人瞩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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