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天鸣地动 第四章 血之大河

帕尔斯的东面发生凶事,西边也产生了变异。

以“客将军克夏夫尔”自称的席尔梅斯,拥立年仅八岁的新国王萨里夫,成为了事实上的独裁者,这是这一年七月二十五日的事情。期待着东方的邱尔克国,卡尔哈那王的权利与权威,日渐衰退。

进入八月,收到了南方纳巴泰东西两个王国的军队进攻密斯鲁要塞阿卡夏的报告,席尔梅斯率领由密斯鲁人、帕尔斯人、特兰人混编而成的军队,由国都阿克米姆出征。看中了这个无人的时机,“黄金假面”夏加德在宫中作乱,仅半天就被镇压,憎恨着帕尔斯宫廷画家的夏加德死在了席尔梅斯的剑下。

就这样,断绝了后顾之忧的席尔梅斯,再次往南方出征。这是八月二十五日的事情。正好是阿卡夏受到纳巴泰的奇袭后的一个月。

一万五千四百名将兵们,乘坐大大小小共计一百四十艘军船南下。因为迪吉雷河是由南向北的流势,便成了从下流往上流前行。

席尔梅斯乘坐的船,是一艘能容纳三百人的大型船。船帆的中央画着一个大型的黑圆,圆的当中坐镇着一轮金色的新月。前方的甲板上和左右舷板上,装备了五十架弓弩。船首雕刻了“迪吉雷河的守护者”的鳄鱼的头部,左眼中镶嵌着青玉,右眼中镶嵌着红玉。

席尔梅斯自身,对船这个东西,并不感兴趣,因为他是作为新王的代理者,军事的全权者而出征的,威风堂堂地乘着船也是职责中的事。最初是决定分开由陆路和水路进军的,为了习惯水路而做出了更改。

单调的风景继续着。河边是森林和牧草地与小麦田。其后方是还未开拓的草原和疏林,再后方是连绵的淡青色的丘陵。尽管是密斯鲁自豪的谷仓地带,却并非是观光地。

席尔梅斯立刻感到无聊了。

原本对特兰人而言,无边无际的草原才是他们的故乡,有不少令他们思念故乡的风景。他们手指着岸边,相互交谈说着什么。

注意到了席尔梅斯,布鲁汉把视线从风景中移开,抱着胳膊来到侧舷。

“你对风景没兴趣吗?”

“也不是,我觉得达鲁邦德内海的风景更好些。”

“真正的大海比草原更加广阔。是我到了这个国家后才知道的。”

“正如您所说。但是,不管大海如何宽广,也没法策马奔腾。我更喜欢草原。”

席尔梅斯稍稍发出苦笑。

“原来如此,的确是这样。又不能骑在鳄鱼的背上。”

岸边的芦苇旁溅起了水花。看见不可爱的鳄鱼的身姿,布鲁汉咂了咂舌,不久又哼唱起歌来。

我的心 在草原上

我的心 不在异国他乡

苍茫的蓝天覆盖着无边无际的原野

西鲁亚河的流水永不停逝

大概是特兰的民谣吧。这不用多问,席尔梅斯无言地侧耳倾听年轻人的歌声。终于要接近夏天的尾声了,可密斯鲁的酷暑似乎还要持续,从上流吹来的河风,带来了南方的热气。席尔梅斯的额头上,布鲁汉的脸颊上,都浮起了汗珠。

所有的水都聚集于内海

孤帆乘着白浪远去

令人惋惜的美好的草原

就此离别了 我亲爱的你

唱完歌,布鲁汉突然想起席尔梅斯还在,慌慌张张地行了一礼。

“不是一首挺不错的歌嘛。”

虽不如帕尔斯的歌谣那般洗练,可是其中包含了朴素的忧愁,席尔梅斯并不讨厌。

“在下冒昧了。我哥哥原本能唱得更好的……”

布鲁汉闭上了嘴。他的哥哥吉姆沙为帕尔斯的国王所用,兄弟之间的道路出现了巨大的分歧。布鲁汉已经放弃两人能再会的机会。

席尔梅斯眺望着对面的河岸。

我的心 在帕尔斯

我的心 并不在此……

他没有唱出声来。仅仅在心中歌唱着。

席尔梅斯正逐步成为密斯鲁事实上的独裁者。他的心驰骋于帕尔斯是将来应该会实现的。

密斯鲁人比普洛斯,脸上带着紧张的神情,走向席尔梅斯同他汇报。

“这里前方暂时要多加注意。”

“怎么回事?”

“我们马上要越过第一峡谷了,船会有所摇动。”

“是险要吗?”

“正是如此,河的宽幅将缩减至一半,相反,水位变深,流速加快。如果从船上掉下水的话,要游泳上岸非常困难。要靠船只来救援也相当难,可以的话抓紧能抓住的东西。”

席尔梅斯自信在骑马战、步兵战、攻城战方面不输给其他将军,然而到了水上战斗,他心里没有底。说起来,这是他第一次体验指挥、率领船队。

“一切就交给你了,要慎重啊。”

被席尔梅斯这么一说,比普洛斯的脸上浮现出奇妙的表情。席尔梅斯对这些事,与其说是敏感不如说是过敏。席尔梅斯明白自己不习惯在河流和水上作战,却没有轻视。这么想着的时候,席尔梅斯隐去了脸上的表情,装出一副迟钝的样子来。反正他没有让这个密斯鲁人活得久一点的意思。

船队进入了峡谷。两岸瞬时靠近了,天空变得狭窄,水声便得响亮。

“要说这是绝景,也真是绝景啊。”

老练的特兰战士阿德加,发出质朴的感叹声。

“还以为像那样一成不变的风景,要看上个十天二十天的,老实说正为此感到厌烦呢。”

“能这样说舒服话的,也只有趁现在了,阿德加。”

僚将巴拉克谨慎地说道。

“通过这片险要,离开下一片草原,就是敌人的地方了。我是知道的,巴拉克,所以才要趁现在高兴高兴。”

巴拉克皱起了眉头。

“我怎么也不喜欢这风景。因为走的河道,才能看见罕见的风景,如果是在陆路行走的话,不就是左右是绝壁的山道,列队细细长长地行军吗。”

“哎呀哎呀,巴拉克真爱操心啊。”

“你们才是,太悠闲了。要是从断崖绝壁上射来弓箭该怎么办?友军的船只在狭窄的水道上拥挤着,我们射出去的箭,大概也射不中。会变成什么惨样啊。”

接着,帕尔斯人扎伊德开口说道。

“喂,断崖上能看见人影。他们排成了长长的一列。”

“左岸也有……是密斯鲁的军装。”

“什么啊,是友军啊。可是,是哪里的部队?”

像是用手罩着额头,阿德加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踉踉跄跄地走了两三步。甲胄发出鸣响声,如朽木般倒了下来。立在额头上的,是插着黄色羽毛的粗箭。

“阿德加!”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愕然的声音,被轰鸣声给遮盖了。左右的断崖之上,用帕尔斯的风格来说就是离水面四十加斯(一加斯等于一米)的高度上。从那儿落下豪雨般的箭雨,巴拉克不吉利的预言给说中了。

站在离倒下的阿加德数步之远,帕尔斯人扎伊德的上身中了三支箭,发出响亮的声音倒下。接下来密斯鲁人乌尼塔的咽喉被射穿,落入河中。箭矢声与悲鸣声在断崖之间此起彼伏,相互反射。

“比普洛斯!”

席尔梅斯的声音,化作无形的长枪,刺穿了年轻的密斯鲁武将。身为南方军都督卡拉贝克的次子,是通报席尔梅斯,东纳巴泰和西纳巴泰军队联合发起进攻的人。

留着浓密的短胡子的比普洛斯,朝席尔梅斯投来视线。他双手抱紧帆柱,没办法自由地行动。

“直呼我的名字太无礼了。我可是南方军都督卡拉贝克的儿子……”

“无聊的男人。总在意这些无聊的事情。看看这副惨样。为什么同为密斯鲁军会攻击自己人?”

“……”

“回答不了吗。就是这个道理。一开始就想把我们引入这片死地吧。”

“不、不知道。”

比普洛斯的颜色与声音,都充满了冷汗。“我什么都不知道。首先,我明明就在这里,为什么要让我自己也被攻击!”

席尔梅斯的长剑已经出鞘一半了,他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在席尔梅斯长枪般的视线的另一端,比普洛斯已如半个死人一样。“原来如此,是有些道理。”

并非铭感于了比普洛斯的话。是他不认为,比普洛斯是会为了引诱他入陷阱而舍去自己性命的人。这么看来,比普洛斯是被自己的同伴给欺骗了。

“到这边来。”

“干、干什么……”

摆布着做出抵抗的比普洛斯,席尔梅斯攥住对方的右手腕。

“疼、疼疼疼。”

发出悲鸣的比普洛斯,身体被扭送着向前,席尔梅斯站在甲板上。降落的箭雨如甲板上的丛林般矗立着,掠过比普洛斯的脚。

“停下,住手啊,别射了!”

比普洛斯发出绝叫声。虽然是密斯鲁语,却是最简单的台词,结合当时的情况来看,非常容易明白。

“我是比普洛斯。南方军都督卡拉贝克的儿子。为什么啊,我明明在这里,

你们还要射箭?你们要是伤到我一丝毫毛,父亲会砍了你们的脑袋!”

箭雨停止了。如一瞬间通过的雷雨一样。

左岸的断崖之上,弓箭兵的阵列左右分开。一个人影走向前方,站在断崖的边缘。由于逆光的缘故,看不清他的容貌,甲胄上反射出炫目的光线,修饰着人影。

“比普洛斯,你这个愚蠢的家伙。这种丑态是怎么回事。就这样,你也好意思自称是光荣的南方军都督卡拉贝克的儿子。”

“啊……提尼普哥哥!”

比普洛斯喘着气说。他的喘息声,告知了席尔梅斯敌人的身份。是南方军都督卡拉贝克的长子提尼普。

“嚯,被你一声哥哥,真是光荣啊。虽然我更习惯你叫我,身份下贱的女人生的孩子。”

提尼普的身影,稍稍动了一下。

“那边的那位,是帕尔斯出身的客将军克夏夫尔吧。”

席尔梅斯的嗓音不亚于风声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

“有不少关于你的传闻。从在国都饲养的狗儿们那儿,口风松的商人那儿……”

提尼普的声音中饱含敌意。

“真是个够精明的人。但是,我没有和你培养友情的意思。在你威胁到密斯鲁国的将来之前,给我去死吧。”

提尼普冷笑说道,灵活地往后退了一步。多说无益,布鲁汉张开了弓,朝断崖上放了一箭。尽管箭矢的角度与风向不利,箭矢依然一瞬间贯穿了提尼普所站的空间。

“上!”

并非报复,而是最初决定好的。只见弓箭兵们再次编列好阵型,这次船队上落下火矢之雨。

席尔梅斯全身被恶寒所包围。

数百支火矢点燃了黄金色的火焰,朝船队射来将其包围。船帆上、甲板上、船楼上、船腹上。有什么东西竖立起来,是被箭矢刺破的薄薄的棉布袋子,油从里面飞溅出来。不一会儿,船上可到之处,都矗立着火柱。

“客将军,到这边来!太危险了!”

没有移动,不,牵着想动不能动的席尔梅斯手腕的人,是布鲁汉。因为席尔梅斯在甲板上睨视着断崖之上,映入敌人的眼中是“不为火矢所动的值得敬佩的身影”。事实却完全与此相反。

席尔梅斯的胸中翻滚着愤怒的感情。他失去了特兰人阿德加,帕尔斯人扎伊德,密斯鲁人乌尼塔,三名部将,而敌人连一丝微小的损失也没有。

密斯鲁没有需要警戒的特别的人才。席尔梅斯是这样认为的。像马西尼萨这样的小人物都能称之为“密斯鲁首屈一指的勇将”,因此其他人想都不用想便知道了。然而这只是观察了国都阿克米姆后得出的结论,然而在南方的边境,有着对机会虎视眈眈的危险的野心家。

席尔梅斯在布鲁汉的带领下,来到船楼背后的阴影处。待在这里不会受到火矢的攻击,然而船楼的上部大半被火焰包围,喷射出或白或黑的烟雾来。其他的船只也是同样,峡谷中充满了烟雾,形成了灰色的风,由上流吹往下流。讽刺的是,烟雾遮挡了弓箭兵的视线,提尼普终止了发射火矢的命令。

席尔梅斯的心肺仿佛要炸裂一般,感到眩晕的目光扫视着周围,立刻发现了身边的比普洛斯。他仿佛淋湿了的小狗般瑟瑟发抖。席尔梅斯用上了吃奶的力气拽着他的领子。

“比普洛斯啊,我知道你没有欺骗我。”

“这、这样的话……”

“同时,我也知道你真的是个废物。看见你兄长的一言一行后便明白了,用你当人质也没用。”

“……诶?!”

“这样一来,你只能是背叛了新王的逆贼的一族人。没有活下去的价值。”

发出“哇”的一声悲鸣,比普洛斯尽可能迅速地转过身去。然而,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巴拉克和帕尔斯人赛比克拔出了剑,站在旁边。因为满是烟雾而两眼充血,他一副婴儿想要哭泣的形象。席尔梅斯一比手势下命令,巴拉克和赛比克同时前进,同时刺出了剑,贯穿了比普洛斯左右胸口。

“为、为什么我会……?”

疑问与血泡同时吐出口中,比普洛斯的甲胄发出鸣响声,倒在甲板上。布鲁汉用特兰的直刀,刺穿了他的喉咙,给了他最后一击。

站在比普洛斯的角度上来看,他的确没有被杀的理由。他成了惨败的席尔梅斯一党人的泄愤之物而已。

在这期间,船上的火势越来越旺。不幸的比普洛斯断气的瞬间,席尔梅斯便把他给忘了。必须逃离这场火灾。众人环视之际,领悟的不是狼狈或恐惧,而是要把船队的损害缩减至最小,带回国都去。做不到这一点的话,席尔梅斯以“客将军克夏夫尔”这个伪名确立的霸权,将在不名誉中消失。正如密斯鲁人的俗语“沙漠中的降雪”一样,融化得无影无踪。

席尔梅斯压制住颤栗的声音。在自身错乱之前,用上全部精力下达指示。

“不要想着移动船只。让它顺着水流。这样一来,船只自然而然会往下流去,离开峡谷。在这之后,各船准备接岸,全员登陆,将军队重新编队,在陆地上进行反击,明白了吗!”

这是毫无水上战斗经验的席尔梅斯的指示,将军们大声地下达命令后,密斯鲁士兵纵横挥舞着小旗子,向其他船只传达命令。

席尔梅斯的船队开始乘着水流急速脱离峡谷。在火焰与烟雾之下,远离了敌人的陷阱。

“接下来就是火了。灭火!”

席尔梅斯怒吼着。他做的最坏的打算,是跳入河中逃脱死地。游泳前有必要脱去甲胄,他本身也并不擅长游泳,比起火焰,水要好的多的多。

话虽如此,糊里糊涂地跳入河中,很可能被挤在拥挤的船只中间给压死。何况水里有鳄鱼,等待着比起河马更容易杀死,更柔软的猎物接近。

有切断风的声响,三支箭朝着席尔梅斯射来。席尔梅斯反射性地亮出剑,将三支箭砍断成六支,落在甲板上。与火焰的恐惧、水流的困难相比,箭矢的威胁什么的,根本不在一个数量级之上。

稍微夺回了些冷静,席尔梅斯咬牙切齿着。陆地战的枭雄席尔梅斯,根本没设想过水上作战。只把船只当做运输军队的工具而已,认为战斗是抵达阿卡夏后才会打响。然而他的预定计划,因为敌方的先发制人,给烟消云散了。

“真是大意了,愚蠢的家伙……!”

席尔梅斯怒骂着自己。他从没听说过南方军都督卡拉贝克的长子提尼普是如此厉害的家伙。比普洛斯生前一直轻视他哥哥,是再明确不过的。别人也好,他自己也好,都被提尼普给欺骗了,没有看透他的雌伏。比普洛斯因此得到了报应。下一个得到报应的应该就是席尔梅斯了吧。

这可不是开玩笑。

透过逐渐淡去的烟雾,看见了断崖,席尔梅斯突然注意到一件事。如果这场奇袭是为了将席尔梅斯骗出国都的陷阱的话,“阿卡夏被东西纳巴泰军队袭击”或许也是虚报吧。

席尔梅斯立刻打消了自己的疑惑。东西纳巴泰联合攻击阿卡夏的报告,是从比普洛斯处得来的。席尔梅斯对比普洛斯的才干评价甚低,毫不在乎地杀了他,因而并不认为会被他欺骗。比普洛斯的演技做不到,煞有介事地让席尔梅斯相信他的话。

那么纳巴泰进攻阿卡夏一事是事实吗?这样一来,原本该保卫阿卡夏进行防御的提尼普,又是如何进出第一峡谷,对席尔梅斯的船队发动奇袭,实现这一表演艺术。

整理思绪之际,船队正快速地往下流驶去。然而是以船尾在前,船首在后,被强力推动而行。

要完全控制船只是不可能的。船帆在强风的驱赶下往后,相互间无法保持适当的距离,认为离得太近时,发生了无法回避的撞击。大型军船的船首发出鸣响,小型军船上的士兵悲鸣着摔倒。被火焰包围的帆柱倒了下来。

在大混乱中,第一峡谷向下流吞吐出军船的队伍与大量的烟雾。

布鲁汉踏着摇摇晃晃的步子,靠近茫然站在原地的席尔梅斯。

“敌人没有追上来。像是要回避追敌过深。”

席尔梅斯表情苦闷,点了点头。看来提尼普是无机可乘,一点也不可爱的敌将。

“己方的损害情况如何?”

“船只的半数都沉了。”

“没有沉没的船只,大半也都是这副丑态。将各船死伤情况调查一下,和我报告。”

水势终于缓和下来,最后一艘船脱离峡谷时,损害情况的报告陆陆续续传来了。五十艘沉没,七十艘受损,死伤者超过了三千人。

“是我太小看密斯鲁人了吗……”

仔细一想,这一路下来顺利过头了。尽管他没有因此骄傲,可在得意的绝顶旁边,一定是断崖的缺口。

席尔梅斯正因为明白此事,才佯装出征,暗中领军返回国都阿克米姆,镇压了夏加德的暴动,并斩杀了他。因此,他完全掌控了阿克米姆,没有必要担心无人留守,席尔梅斯正式地往南方阿卡夏进发。

这是否是个陷阱呢?因为有比普洛斯这个人质在,他才安心的。让他

没想到的是,提尼普是可以心平和气地看着弟弟被杀的男人。

提尼普至今为止,担任了好几个要职,仅是毫无非议地完成任务的程度,并未听说树立大功。是欺骗了整个密斯鲁国,使他们放松戒备的策谋家。这么一来,便和帕尔斯的“蹩脚画家”是同一类人了。

席尔梅斯大致得出了以下的结论。

东西纳巴泰联合进攻阿卡夏之事,实际是存在的。南方都督卡拉贝克可能因年老与负伤,卧病在床。长男提尼普利用了这一情况。将关系不好的弟弟以“急使”的名义,追放至遥远的国都。此后与纳巴泰对战,或是击退敌军,或是将父亲积攒的宝物赠与对方,双方讲和。不管是何种过程,完全保全了阿卡夏后,将军力的一部分北上进军至第一峡谷,对来自国都的军队先发制人,发动奇袭。

卡拉贝克是否还活着呢?

尽管比普洛斯受父亲之命逃出阿卡夏,也有可能是在他离开之后死去。这样一来,是伤势过重而身亡,或者说,难不成,是提尼普亲手了结了父亲。

“难不成,吗。”

席尔梅斯的脸颊上,落下自嘲的阴霾。父与子、兄与弟、叔父与侄子之间的相互残杀的例子,他自己不正在体验吗。

没有经历血族间相互残杀,弄脏自己手的,只有“安德拉寇拉斯的野种”亚尔斯兰而已。这也是因为,亚尔斯兰没有帕尔斯旧王家的血脉,也非贵族出身,而是不知何处的无名之人的孩子。岂止是提尼普杀害了父亲,可能最初纳巴泰的进攻都是他策划的。父亲负伤失去指挥能力,弟弟又不在的话,能支配阿卡夏的只有提尼普。

正如提尼普自己所说,在阿克米姆有好几个他的眼线。根据这些情报,提尼普建立了作战计划。“客将军克夏夫尔”是异国人,这点对提尼普十分有利。

基于席尔梅斯在密斯鲁国权利的正统性,在于拥立了八岁的新王这一点,这也是因为他有武力的背景。最初的失败是无可奈何的,再次输于提尼普的话,席尔梅斯的权利不一会儿便会倾覆。与他得到手时一样快。

下一场战斗,无论如何都要赢,具体要如何行动呢?已经明白第一峡谷的上游,完全是提尼普的势力圈。仅仅为了这个目的,造成了巨大的牺牲——失去了四十名,自组建假面兵团一来,跟随他的忠诚的特兰勇士。

为了获得必胜,必须把提尼普这个老狐狸,引到第一峡谷的下流来。但是,要怎么做?以新王名义下达敕命,把他唤至国都阿克米姆?根本不可能。提尼普只会公然地对新王挥舞起叛旗。冷笑着对敕命置之不理而已。没有必要特地告诉对方,自己没有对策吧。

忍耐住焦躁心情的席尔梅斯,下定决心做出了决断。河流来到平原地带,流速慢得叫人受不了。找好地点下船,换骑马。跟着他的只有,布鲁汉、巴拉克等五十人而已。是原有一万骑的假面兵团,最后的幸存者。

船队的指挥交予帕尔斯的将领弗拉曼达斯,席尔梅斯策马于密斯鲁肥沃的平原上。

穿过国都阿克米姆的城门,席尔梅斯没有归宅,直奔王宫。总之,得确保新王与王太后的人身安全。彻夜策马赶路,身体应是相当疲惫,实际上并非如此,他一丝睡意也没有。

宰相古立惊讶地迎接席尔梅斯,听完他的话脸色都变了。

“你、你准备怎么办,客将军?”

古立一味地询问席尔梅斯。他是没有席尔梅斯在背后以武力作为支援,自己便无法做出决定的男人。尽管有管理处理行政问题官员们的能力,能派的上用处,在紧急时刻却靠不住。

“这样一来,便不能随意离开阿克米姆了吗?”

喜爱野战的席尔梅斯流露出不快感,但是他重新考虑了一番。当然,国都阿克米姆的城墙,是密斯鲁国最高、最厚、最坚固的。基于这城墙,加以巩固,以新王之名往四方下达“讨伐逆贼提尼普”的敕命。提尼普聪明的话——这一点已经被充分证明了——从阿卡夏归还后,应会巩固第一峡谷以南的势力圈吧。之后会演变为持久战。

“可、可是,提尼普攻来的话呢?”

“那就如他的意,到平原上去,我会带领骑兵扫灭他的军队。你不用担心,宰相阁下。”

迪吉雷河的河口至第一峡谷之间,是广阔肥沃的谷仓地带。在那里压制住的话,就不会失败。虽然不知道提尼普如何擅长运用他的奸智,总归没法堵住迪吉雷河的河流吧。

席尔梅斯总算让古立安下心来,再三嘱咐,要确保新王和王太后的人身安全后,离开王宫。虽然不是最安心,但留在王宫里,没办法指挥军队。

回到客将军府邸,终于感受到了积攒起来的疲倦。给密斯鲁士兵、帕尔斯士兵、特兰士兵的指挥官各自下达指示,喝了密斯鲁产的难喝的茶后,帕尔斯商人拉万带着一脸不安的表情来了。

“怎么,你以为是百万大军攻了过来吗?”

“不是,没这样的事。这个世上,能动员百万大军的,只有绢之国的皇帝而已。”

“这似乎也仅限于保卫国境与稳固国内。放不下宝物罢了。”

“嘛,绢之国的国境线非常的长。那可真是一个广阔的国家……有这样一种说法,把国境线全部连接起来的话,会比大陆公路来得更长……”

“听上去挺有趣的。以后慢慢地讲给我听吧。如果有以后的话。”

“哈,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一脸无辜的拉万,席尔梅斯就来气。

“别给我装傻。你明明去过好几次阿卡夏,从来没提到过,提尼普是这么一个狠角色。”

“雷神息怒,雷神息怒。”(*くわばら为避免雷击时念的咒语)

帕尔斯的商人同时卷缩起脖子与肩膀。席尔梅斯的脸上浮现出微笑,以危险的目光审视拉万。此前他都没有真心地怀疑过拉万,是否太过天真了呢?

“拉万,你做了不少商品买卖的生意,其中也有情报吧。”

“是、是,正如您所说。”

“我以一百枚金币向你买了情报之后,你恬不知耻地跑到提尼普面前,再以两百枚的价格把我给卖了,有这个印象吗?”

“完、完、完全没有的事。商人有信用才能敛财……您看上去像是累了,我先告退。”

席尔梅斯没有阻止慌慌忙忙退下的拉万。通过拉万的态度,他有一种直接斩杀也挺好的想法,但“随他去吧”的想法占据得更多。眼下要考虑如何应对提尼普,无暇在意拉万。

“……然而,效忠于我的人都死了,伊莉娜,卡兰,查迪……也传来了沙姆的死讯。我真是个瘟神。现在活着的人又会怎么样呢……”

考虑到菲特娜和布鲁汉,席尔梅斯痛苦的感受,还差几步就抵达了恐怖的领域一般的深刻。自己将永远得不到安宁,不停持续着孤独旅行的生涯吗?在帕尔斯也好,率领假面兵团进攻辛德拉时也好,现在在密斯鲁也好,都功亏一篑……

“不,不能泄气。我不是仅凭一代人的力量,建立了密斯鲁的新王朝吗。”

赶走疲倦,席尔梅斯开始寻找孔雀姬菲特娜的身影。仔细想想,自从与她相遇以来,席尔梅斯一直按照她的希望在行动。往坏处想,仿佛被她给教唆了一样。

与席尔梅斯结为夫妇的伊莉娜公主,从不干涉有关军事或政治上的事。只是一味地以能和席尔梅斯在一起,感到快乐,喜欢手牵着手一起散步,站在阳台上眺望赫拉德的街市与山脉,倾听席尔梅斯所说的话语,热情地点头。

然而伊莉娜为之叹气的,是姐姐米莉兹娅内亲王的事。作为马尔亚姆王国尼古拉斯四世的长女出生,在鲁西达尼亚军来袭之际,展现了不屈的抵抗。双亲投降后被杀害的时刻,她带着盲目的妹妹逃离王宫,来到面朝达鲁邦德内海的阿克雷依亚城,坚守城池,坚持了长达两年的抗战。因为内应的出逃,城池被攻落,她让伊莉娜乘船出逃,自己从塔楼跳下,沉于内海中。

“米莉兹娅姐姐,真的是一位伟大人。因为有姐姐在,阿克雷依亚城才能坚持了两年。”

听了妻子的话,席尔梅斯想到一件事。如果米莉兹娅是男人,成为马尔亚姆的国王统帅军队的话,马尔亚姆可能不至于亡国。

席尔梅斯有着就算撕破他的嘴,也无法与妻子诉说的秘密。席尔梅斯就在侵略马尔亚姆的鲁西达尼亚军队中,作为当时的王弟吉斯卡尔的顾问,提供军略方面的信息。有时,也亲自率领军队,与马尔亚姆军交战,或者掠劫地方的城镇或村落。

他至今为止,流亡于鲁姆、马雷达尼亚、加拉提亚、扎鲁菲、卡扎鲁、达斯塔德等诸国,讽刺的是,没有前往鲁西达尼亚。因为他认为,与其他诸国相比,没有杰出的地方,也没有值得学习之处。然而,再次来到曾停留过的马尔亚姆,居然是在鲁西达尼亚军发动侵略的时候。

如果这时,席尔梅斯举剑为马尔亚姆而战,可能会诞生一场英雄美谈。然而,鲁西达尼亚做好了举国进行民族移动的觉悟,知道了他们甚至有征服帕尔斯的念头时,席尔梅斯没有踌躇,选择走上

复仇鬼的道路。利用鲁西达尼亚军,将帕尔斯夺于回自己的手中。

老实说,这时候的席尔梅斯已经忘了小时候遇见的伊莉娜公主。紧追马尔亚姆军时,听到“盲目的公主”传闻,才想起来。

“如果她没事就好了……”

抱着与自己所做之事相矛盾的想法,席尔梅斯使马尔亚姆全土被鲁西达尼亚占领,推进了侵略帕尔斯的计划。将宿将卡兰拉到自己身边时,鲁西达尼亚的王弟吉斯卡尔非常高兴。这之后,在帕尔斯的街道上,遇上落难的伊莉娜一行人时的惊讶之情……

与席尔梅斯肌肤相亲睡在一起的女性,突然间坐起身来,动作非常粗鲁。

“怎么了,菲特娜?”

“因为我感受到了席尔梅斯大人,在想着不知何人的其他女人的事。”

看着像在闹别扭一样的菲特娜,席尔梅斯惊于她的敏锐,同时感到“果然,这个女孩与伊莉娜不同”。

“是已经死了的女人。”

简短的回答后,席尔梅斯也坐起身来。菲特娜在一瞬间内,双手手腕环上席尔梅斯的脖颈。然而,这个动作中,有撒娇的成分,却缺乏慈爱。这是伊莉娜心中最为充沛的情感。对无论何时都在将伊莉娜与菲特娜做比较的自己,席尔梅斯无法抱有好感。

菲特娜没有继续缠着他,应席尔梅斯的要求,拿来葡萄酒。他们所谈论的话题,是与色香无缘之事。

“既然有第一峡谷这种叫法,就应该存在第二峡谷和第三峡谷咯?”

席尔梅斯微微点头。

“嗯,的确如此。而且,因为是从下流开始算起,为此命名的不是纳巴泰人,而是密斯鲁人。”

“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不预先告之席尔梅斯大人呢?”

“因为对密斯鲁人而言,这是理应知道的事,觉得没有必要特意告之。”

一边如此回答,席尔梅斯再次感受到,对于这个国家,自己是异国人的身份。

喝下葡萄酒,席尔梅斯舌头深处感受到的奇妙的违和的味道。一瞬间,他甚至怀疑是否被下了毒。并非如此。菲特娜没有做出特意需要辩解的口吻,说明道:

“很不巧,帕尔斯的葡萄酒卖完了。所以今夜选了密斯鲁产的上品。”

席尔梅斯默默地点头。战事的情况不如意,连喝葡萄酒都无法如意。尽管只是件小事,他不得不自嘲起来。

“席尔梅斯大人。”

菲特娜柔软的掌心,触碰上席尔梅斯的烧伤疤痕。明明是非常舒心的感受,却更加增进了席尔梅斯心中的违和感。

“虽然情势复杂,但是您的话,一定能获取胜利。您是我看上的人。到底是何人,竟然能妨碍到您与我的事?”

菲特娜甜美地低语着。这个女孩正在做着美梦。席尔梅斯是如此感觉的。建立在鲜血气味上梦。我只不过偶然遇见了这个女孩,对她而言,其他的男人是不是也一样呢。

敲门声响起,席尔梅斯出去一看,是表情紧张的布鲁汉前来报告。

“有船队从第一峡谷发起突击。数量,大约有两百艘。”

席尔梅斯站了起来,迅速地转动大脑思索。船只的数量为两百艘,那么士兵的数量在一万五到三万之间。当然,这与船的大小有关,不过能够抵抗。他迅速地换上军装。

走出客厅,剩下不多的部将迎接着“客将军克夏夫尔”。是布鲁汉,巴拉克,弗拉曼达斯,赛比克。

“他们上岸了吗?”

“没,他们只是乘船不断地前进。”

身为密斯鲁人的部将夏卡帕的声音中,蕴含了隐藏不住的动摇。是为同为密斯鲁人要互相残杀,感到不安。席尔梅斯无言地走出客厅,跨上马背。部将们跟着他,接着士兵们也跟着他,到达了迪吉雷河的岸边。

席尔梅斯见到了梦中才有的光景。乘着迪吉雷河的河流,勇敢的船队,由南向北,切断波浪正在前行。然而在现实世界中,完成这一壮举的,并非席尔梅斯,而是提尼普。

就在不久之前,还是毫无名气地保卫边境的男人。隐藏于父亲卡拉贝克的名声之下,无论作为行政官还是将军,都看似平凡无奇,到了四十岁仍然给人以是“卡拉贝克的长男”的印象的男人。现在,他凭借自己的实力,正在粉碎着名为篡夺密斯鲁国的席尔梅斯的野心。

席尔梅斯绝对要打败,这个仿佛将阳光遮挡住的黑云一般的密斯鲁人。

沿着河岸展开的步兵部队,仅仅是目送提尼普的船队离开,一支箭都没有射。看见这副场景,席尔梅斯怒气冲冲。步兵队的指挥官驱马前来,在马上呵斥。

“为什么不攻击?!”

“您、您问为什么,那不是我们自己的船队吗?”

白色的船帆,黑色圆形,黄金色的新月。的确是密斯鲁军队的标志没错。尽管是提尼普率领的“叛乱军”,由于古立和席尔梅斯没有发表第一峡谷的败战,守卫河岸的部队无法掌握实际情况,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岂止如此,河岸附近的居民络绎不绝地出来看热闹,孩子们跳起来朝着船队挥手,军船上的士兵们回应着他们,笑得非常愉快。还有跟着军船沿着河岸奔跑的孩子。这样一来,守卫河岸的部队,训斥着出来围观船队威容,疯疯闹闹的孩子,总之,完全没有战斗的样子。

“让他们上岸,这样一来……”

特兰士兵打头阵,将他们践踏于马蹄之下。提尼普的船队,无视席尔梅斯的愤怒与焦躁。白底黑圆的船帆之外,还树立着其他青色或黄色的三角形旗帜,不光是扬帆行驶,同时划着船桨,往国都前进。

忍受不了的席尔梅斯,命令直属部队,朝船队放出火矢。命令立即被执行了,然而船队也进行了反击。

这场火矢交战看着有利于陆地一侧。几十枚船帆被火焰包围。敌人接二连三地切断船帆,只靠着船桨继续前进。船队的上空,船帆如火焰鸟般翱翔,呈现出令人瞠目结舌的光景。

被席尔梅斯有效的策略所攻击的提尼普的船队,终于突入了国都的河港。提尼普在此使用了辛辣的手段。让士兵们排列站在,被火或者箭矢所伤的军船的船舷,一齐大声呼喊。

“客将军克夏夫尔是帕尔斯人。你们觉得让帕尔斯人来支配密斯鲁国也没关系吗?密斯鲁国是密斯鲁人的,迪吉雷河的河流正如同密斯鲁人的血液与汗水!这样眼睁睁地让帕尔斯夺走,你们是怎么想的?有心之人不分你我,拿起武器起来抵抗吧!”

提尼普的煽动,最初效果并不显著。密斯鲁军队与帕尔斯军队是习惯了邻国之间的关系,也进行过好几次的混战。然而,占据密斯鲁人口大部分的农民,并没有特别怨恨帕尔斯人。互相之间有通行交往与贸易往来,密斯鲁人中有到帕尔斯人开的店里买东西的,也有雇帕尔斯人干活的。

可是,不知是谁先察觉到这么一回事。如果与帕尔斯人为敌,便能夺取帕尔斯人的财产,为平日的不平不满找到发泄口。而且,无论制造出多么狼借的场面,也不会受到苛责。

“干掉帕尔斯人!”

“我以前就有被帕尔斯的无良商人给欺骗过。”

“他们低价收购我亲戚家的小麦。”

“他们因为我借钱,把我家房子给收了。”

“帕尔斯的工商业者做的都是豆腐渣工程。”

真伪难辨的叫喊声引起连锁反应,形成暴风制造出漩涡来。密斯鲁人手拿棒子或切肉的菜刀,捡起石头,朝着帕尔斯人的家或者商店蜂拥而至。他们把大门砸开,翻入围墙,打破房门。帕尔斯人们发出悲鸣,寻求救助,四处逃窜。有敢反抗的,立刻被暴徒之群围攻一顿猛揍。

“放火!烧光它!”

回应兴奋的声音,点着了的布匹、装油的壶在空中飞舞着。

街市的各处都燃烧着火光。不知是哪位密斯鲁人,往帕尔斯人家中投了火把。为了响应这人的行动,必定有火上浇油的人。由红至黄,颜色各异的火焰如不吉利的宝石,装饰着街市,烟雾乘着晚夏的风,飞舞而去。

响起了玻璃和陶器破裂的声音。愤然从家中跑出的帕尔斯人,不一会儿便遭到乱棒的殴打,浑身是血,被掩埋于人群的海浪中。

“这家伙,不是当铺的玛马雷克吗。”

“一直贪图利益,真是活该。”

“喂,这里叠着好几十个银制的盘子。”

“这是我抵押在这里的东西,还给我。”

“明明连证据都没有,别说这种厚颜无耻的话!”

提尼普麾下的“叛乱军”杀到了王宫。守卫的是密斯鲁士兵,进攻的也是密斯鲁士兵。在大门前,两者发生了冲突。刀枪的火光闪烁着,产生了十几名死者,一想到都是自己的同胞,双方都举起了盾牌,仅仅相互推挤着。马背上的提尼普没有错过这个机会。大声地喊道:

“我们不杀密斯鲁人。只要你们缴械投降,就赦你们无罪。如果你们不愿放下武器,那就把矛头对准帕尔斯人吧。拿下簒夺者克夏夫尔者,按你们意思给予恩赏。”

一触即发的紧张事态中,

产生了破绽。一声坚硬的金属声响起,是一名密斯鲁士兵把长枪丢在了地上。

第一人做出范例,其他的士兵也陆陆续续地效仿他。不仅是长枪,连盾牌也丢了,堆积起好几个小丘来。

就这样,席尔梅斯没有经历战斗,便失去了一万名士兵。

因为有着他的名为篡夺密斯鲁一国的雄壮的野心,他杀害了前王荷塞因三世,直到拥立八岁的新帝都很顺利。然而,他对于密斯鲁人而言,是意料之外出现的异国人,他所支配的只有王宫,得到密斯鲁人民民心的时间太过短暂。就结果而言,对提尼普来说,是给予了他实行充分做好准备的计划的绝好机会。

占据王宫的提尼普,召唤理所当然的宰相古立。

“唯唯诺诺地做帕尔斯的仆从的堕落的家伙,把密斯鲁国给卖了。你的罪过,万死不辞。”

宰相古立吓到昏厥。提尼普以讥讽的目光看着他,命令士兵把古立搬到椅子上。

“……虽然我是想这么说,但是我明白,主导这场政变的人并非是你。而且,国政这样继续耽搁下去,也是件麻烦事。就把你名不副实的宰相地位还给你,发誓今后好好效忠,就免你的死罪。”

“真、真的吗……?”

“我不骗人。领我去新王陛下那儿。”

古立的脸上稍稍恢复了一丝生气,走在提尼普等人的前头,带领他们前往王宫的内部。在起居室中没有看见新王母子二人的身影,立即展开了搜索。

王太后吉尔哈涅抱着八岁的儿子萨里夫,藏在庭院的一角。被从有翼狮子的雕像阴影下被拽出来时,王太后的声音中奏响了悲痛之乐。

“请救救我们……请救救我们。请不要杀了我和孩子。如果不行的话,至少留我儿子一条活路。他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啊。”

提尼普脱下甲胄,夹在腋下后,行了一个下跪礼。

“国王陛下,王太后陛下,你们原来在这里,看样子是没事。臣等也算能安心了。”

“……”

“两位陛下,我的部下会保护你们的。不会让别人碰两位陛下的一根手指。请安心。如果有什么需求的话,无论什么都请说出来。”

母子二人表情半信半疑的,被带回了起居室后,提尼普站起身来。

“接下来,还有最棘手的事等着要处理啊。客将军克夏夫尔那里,情况如何?”

“已经完全被三千名士兵给包围了。”

“敌人的数量呢?”

“大约有一百名帕尔斯人,五十名特兰人。”

提尼普稍稍撇了撇嘴角。

“这样还输的话,要被贻笑大方了。好,先试着进攻看看。不要因为他们人少就轻视了,被他们攻个出其不意啊。”

提尼普策马来到客将军府邸。这成了开始攻击的信号。密斯鲁士兵们一齐张开弓箭时,随着锐利的羽毛划过空气的声音,一根箭矢射中了提尼普的甲胄又弹开了。是从建筑物的二楼,布鲁汉射来的箭。

“攻破大门!”

这之后,完全成了白刃战,从被攻破的大门中,密斯鲁士兵突入,特兰士兵和帕尔斯士兵迎战。剑与剑、枪与枪、盾与盾,相互碰撞,发出奇异的响声。

特兰士兵战斗的方式凄惨至极。挥舞着直刀斩下,手握长枪突刺,手持盾牌殴打。

“反正特兰人也是无家可归的,就死在这里吧!”

“不忘了特兰人的骄傲!”

人血飞溅、首级滚落、手腕从空中飞过。连被砍倒在地的特兰士兵,浑身是血地趴在地上,还挥动着直刀横扫密斯鲁士兵的脚踝或脚跟。

密斯鲁士兵怯场了。他们应是胜利者,要胜利得活下来得到恩裳,不然就亏了。被装作阵亡士兵的特兰士兵给杀了,实在是太不值得的蠢事了。

“后退!后退!”

不知是谁如悲鸣发出叫声时,密斯鲁士兵的死亡人数早已超过了一百五十人。与之相对的,特兰士兵死了还不到二十人,只不过大多数身上都沾满了自己和他人的鲜血,呼吸如火焰一般,心脏发出狂乱拍打大门一样的声音。

“远远围住,射杀他们!”

如此叫喊的密斯鲁士兵,仅是一瞬间之后,便被特兰士兵投出的直刀,贯穿了咽喉,渐渐地转过身倒了下来。空着手的特兰士兵,抢过倒下的密斯鲁士兵手中的长枪,琅琅报上名来。

“我是特兰人巴拉克。喝着露西亚河的河水长大的我,要把你们这群家伙统统杀光。”

左右两侧同时有密斯鲁士兵跳出来。巴拉克在高处大笑,将水平握着的长枪左右挥扫。贯穿了左边密斯鲁士兵的喉咙,枪柄的前端击碎了右边密斯鲁人的锁骨。下一瞬间,巴拉克发出洪亮的笑声后倒在地上。他的背后深深地插入了好几根密斯鲁的长枪。

席尔梅斯自己也演绎着激斗的场面。剑挑起风,鲜血乘着风,在空中流动。

如果说密斯鲁人们需要一个感情的宣泄口的话,席尔梅斯也一样。再加之,他处于弱势,对方人多势众。没有留情必要也没有这个余力。

席尔梅斯击碎了站在他对面的男人的面容。头部成了一个满是血渍的团块,飞了出去。从左边而来的,挥舞着棍棒的男人的右腕,由手肘被砍下。那人发出绝叫声。一脚踢走保持着握着棍棒姿势的手腕,一个转身,席尔梅斯将从左边而来砍击的男人的躯体,从左至右分成两段。那人发出悲鸣声来。席尔梅斯身体一闪,避过前方新突进而来的男人的斩击,一个前倾,刀刃斩入了对方的颈部。

几乎是一瞬之间,四个人倒在血泥地中。因为胆怯而往后退。席尔梅斯比他们速度更快地展开肉搏。剑光一闪,两个脑袋飞向空中。抓住刺出的长枪,一把拉过来,将长枪原本的主人一击刺杀。以多数人包围一个人的密斯鲁士兵们,脸上失去了色彩。

“厉害啊。”

提尼普发出钦佩的感叹来。他几乎已经打倒了所有的特兰士兵。

“用弓箭把这家伙射杀掉。”

“在这场乱斗中?我不知道,我们国家里还有这样使用弓箭的达人。”

提尼普冷静地观看着战况。又一个密斯鲁人化作血肉的团块摔倒在地。又是一个。再有一个。为了席尔梅斯一人,已有数十人被杀,接下来会被杀死的人数,也无法估计。

“客将军克夏夫尔卿!”

有人呼唤着,然而他的声音被乱刃与乱枪交错的鸣响与悲鸣声给压过。

在屋子的二层,孔雀姬菲特娜正与提尼普的间谍对峙着。菲特娜信任这个男人,打算饲养驯服这个黑人宦官努恩卡诺。

“努恩卡诺,你……”

“请您原谅我,孔雀姬。”

黑人宦官低下头。再次抬起头时,他的双眼中,布满了哀愁的阴霾。

“隐瞒您,是一件令人伤心的事。”

“哦,是吗,你这张嘴倒是挺会说话。”

“我说的是实话。会认认真真差遣我的,也只有您了。”

“你怨恨着密斯鲁吧,努恩卡诺。”

“啊啊,我并非圣人,只是一介凡人。被当作野兽般追捕,被当作家畜般买卖,被弄成不男不女的身体。能不怨恨吗,不怨恨能活得下去吗?”

努恩卡诺握住瘦骨嶙峋的双手,立刻又无力地松开。菲特娜追问道:

“你也怨恨我吗?”

“我对孔雀姬既不冤也很恨。才没有倒了大霉这事。我只是让您获得了您应有的待遇罢了。”

听见呼唤菲特娜名字的声音。是席尔梅斯在寻找她。

“那么,你对席尔梅斯大人呢……”

“啊?席尔梅斯是谁?”

“不,是我搞错了。我想说的是客将军克夏夫尔。”

尽管菲特娜糊弄过去了,然而席尔梅斯的名字似乎已经深深刻入了努恩卡诺的脑中。

“……那位大人,原本就是帕尔斯国的人。只要他肯回帕尔斯,应该不会再被追责的。”

“是你真正的主人说的吗?”

努恩卡诺愕然地回头。席尔梅斯就站在他后方,十步之远的地方。努恩卡诺在一瞬间做好了死的觉悟。但是席尔梅斯对他似乎没有任何兴趣,口气随意地问他。

“只要回帕尔斯去,就不追究罪责,是吧。”

“这、这样一来的话,万事也能圆满地了结。”

“宽大到叫人不可思议啊。”

“先不提您的意图,您确实把密斯鲁国内搅得一团乱。虽说作为报酬有些失礼了,主人吩咐我,给您一千枚金币。”

“一千枚金币?”

席尔梅斯笑了起来。是严冬中的沙漠般的笑声。干固的、冰冷的笑声。努恩卡诺脸上的安定感消失了,警戒心浮现起来,然而席尔梅斯的回答,超乎了他的意料。

“那我就收下了。”

这时倒吸一口气的是菲特娜。

“不管是在帕尔斯,还是在别处,只要是旅行就需要费用。而且,不管住在哪里,我都没有农民的忍耐与商人的才干。哼哼,真是适合我的报酬啊。”

“……就给您两千

枚吧。”

努恩卡诺的额头至脸颊,满是冷汗。席尔梅斯一副很无聊的样子,喃喃地说。

“这真是谢天谢地了。这样一来,便能在市场找个小角落,经营一份小本买卖了。”

面对着努恩卡诺,席尔梅斯地下巴动了动。

“我和菲特娜有话要说。把地方给我让开。”

黑人宦官直率地退了出去。

“席尔梅斯大人。”

“菲特娜,你好像很不满意啊。”

“那我就直说了。我非常的失望。只不过是一千枚或者两千枚金币,您就接受了努恩卡诺无理的要求。”

美丽的双眸中,燃烧着火焰。并非炙热的情爱的火焰。

“你希望我这么说是吧?‘我不需要这么点小钱,我要的是密斯鲁国。’”

“嗯,正是如此。看来您心里明白的啊。既然如此,您为何还接受努恩卡诺的要求……”

“帐子的背面隐藏了弓箭兵。现在也是如此。不只是二三十人的程度。就算是我,也没法斩落所有的箭矢。”

菲特娜的声音变得响亮而尖锐。

“那样的话就让它去吧,不也是挺好的吗?这是英雄的死亡。我不认为您是吝惜生命的人。”

“英雄吗。”

席尔梅斯的咧嘴像是在笑,却没有发出笑声。相反的,席尔梅斯以干固的声音告诉她。

“菲特娜,不,孔雀姬,你非常适合密斯鲁女王的王座。”

“您也适合国王的王座……”

“不,对我来说已经是过去式了。”

席尔梅斯率直地回答说。他不认为提尼普是超越人世的英杰,然而要打败并赶走那个提尼普,将密斯鲁一国收入囊中,他却做不到。

席尔梅斯重新审视着菲特娜,从甲胄的内侧取出一个银色的东西。是过去菲特娜给他的,手环的另一半。

他和这个女孩的缘分,曾浓郁且激烈却不够深刻、不够长久。菲特娜应该在密斯鲁活下去。即便去笼络提尼普也无所谓,进入重建后的后宫也行……无法逃离对伊莉娜的回忆的席尔梅斯,没有束缚菲特娜的资格。

菲特娜直视着席尔梅斯,伸出了柔软的手臂。手罩在席尔梅斯的手掌上。取走了手环。

菲特娜选择的是后者。冰冷的视线越过席尔梅斯的脸庞,扫过室内半周,落在其中一点上。

是落在现在成为了国都主人的提尼普的身姿上。

“总算出来了。真令人敬佩。是做最后的寒暄吧。”

提尼普肩膀宽阔,体型肥硕。有着矮矮胖胖体型的中年男子,慢慢地摇了摇头。

“我没有和克夏夫尔阁下对战的意思。因为看上去就不会赢。”

“既然没有单打独斗的意思,为何要报上姓名?”

“我有个提案。”

“提案?”

席尔梅斯歪曲的嘴角上,吐露出扭曲的笑容。

“提案是吧,说的真好听。在密斯鲁,你们把劝告投降叫作提案?”

“比起你的密斯鲁语,我的帕尔斯语要好上许多。换一种语言吧。说到底,我只是提出一个提案。不会叫你投降。刚才努恩卡诺也说过。”

“给我两千枚金币,叫我滚蛋,是吗?”

提尼普注视着地上散乱的尸体,灌入鼻腔的死尸腐臭味让他面露不快的表情。

“我想和你做一个对我们都有利的交涉。再这么打下去的话,即便成功讨伐你,不用想也知道,我的人也要再死上几十个。你的野心已经溃败了。不要做困兽之斗,赶紧离开密斯鲁吧。”

“是将我追放吗?”

“是撤退。”

两人的视线相互碰撞着。席尔梅斯发出如物体猛烈碰撞般的声音,开口说。

“我可是杀了你弟弟的人哦。你没有为他报仇的意思吗?”

“你说比普洛斯吗?完全没有。他只是运气不好罢了。”

席尔梅斯正视提尼普,后者完完全全接受了他的视线。

“我一直被父亲忽视。比起我,父亲爱的是弟弟。”

“经常能听到的故事。”

“就是,是经常能听到的无聊的故事。然而,持续了四十年,即便不是英雄人物,也有了制定计划、等待时机的心思。”

提尼普指着大厅的门。

“走,走吧。我不会派人追你的。我不喜欢被人叫作卑鄙小人。”

“好吧。”

席尔梅斯挥落剑身上的血滴,毫不做作地把背对着提尼普。就像是在诱惑提尼普,从背后发动斩击一样。

提尼普稍稍眯起眼睛,抱着胳膊沉思。沐浴在斩击之下的瞬间,对方回过身接下这一刀。于是他脸上摆出明白这一点的表情。门开门关后,提尼普松开胳膊,叹了一口气。

“让那个男人活着,总有一天还会再出现的吧。重整军势,领军出现。而且,一定会将两千枚金币丢在我们的脸上。”

“让他活下去没关系吗?”

“我不是说过了吗,要让他活着。如果他死在遥远的他国,就是再好不过的事了。比起这个,努恩卡诺。”

“您有何贵干,提尼普大人?”

“你今后不得不要一边监视古立,一边处理国政。我能够期待你之后的表现呢。”

“小的愿尽绵薄之力。”

“聪明的回答。”

浅浅的一笑后,提尼普将视线移至菲特娜身上,表情缓缓地发生变化。

阿克米姆的海港,面向北方的大海,连接与西方诸国的海陆。席尔梅斯过去的忠臣查迪含恨而亡时,他的爱人帕莉萨特扒着浮板而逃离的,正是这座港口。正要出航的帆船“拉比亚娜号”,乘降用的渡板发出粗鲁的鸣响声。两个男人骑着马,踏着渡板跑上了船。

“这艘船是去哪儿的?”

发出询问的是,右半边脸上留有烧伤痕迹的,三十岁出头的男性。看见跟随着他的年轻男性,手握腰中的直刀,船长将怒吼咽回肚子里去。

“去、去马尔亚姆的。给马尔亚姆王国运去小麦和棉花,回来的时候运回羊毛和橄榄油……”

“马尔亚姆?你确定吗。”

“我、我不骗人。”

“那么让我们上船吧。会付你合理的船费的。”

脸上有烧伤痕迹的男人,将五、六枚金币,丢在船长的脚边。是预付金。

“马尔亚姆吗。哼哼哼,诸神的恶作剧有些过头了,看样子到时候收拾起来会很麻烦。”

现在的马尔亚姆的国王应该是吉斯卡尔。是过去鲁西达尼亚的王弟。这一事实,席尔梅斯于八月二日从拉万的口中知晓。他忍不住失声大笑起来,现在能令人失声大笑的反而是席尔梅斯了。

脸上有烧伤痕迹的男人,也就是席尔梅斯,忽然急忙地转过身呼喊年轻男性的名字。

“布鲁汉。”

“是,我在这里。”

“我接下来要去马尔亚姆。我已经决定了。怎么样,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布鲁汉瞪大了眼睛。无法立刻做出回答的模样,回头看着席尔梅斯。

“如果你不跟过来,也没关系。我会给你一千枚金币,去你喜欢地方找个立足之处吧。我对你而言,已经不再能实现你的梦想了。”

年轻的特兰人武将,听完席尔梅斯的话后,用力地摇头。

“不,不论到哪里,我都伴您左右。若是死了,也就死了,只要活着就绝不改变。就将生死交给太阳神来定夺吧。请无论如何带上我。”

“真是个闲不住的家伙。明明知道跟着我,也没什么好日子。你同胞们,都因为我死了。要下船的话,就趁现在。”

“到现在再说这样的话,实在是有些令人难为情。我一旦决定了跟随的君主,至死都不会变心。”

“这样啊,我明白了,跟着我一起来吧。”

席尔梅斯仰起头看向上方。他看见船帆在海风的吹动下,鼓得大大的。时间已经九月过半。抵达马尔亚姆大概要进入十月之后了吧。

马尔亚姆的国王吉斯卡尔,刚过了四十。他原本就是身材魁梧,有着一张可靠的面容的男人,然而正式继任王位之后,感觉更显仪容大方。

十几岁时便引起女性的骚动,也经历了不少情感游戏,然而没有过度。他对政治十分有兴趣,十五岁时向父王提出参政的愿望。当然,那时参与的并非马尔亚姆,而是鲁西达尼亚的国政。

兄长伊诺肯迪斯一心信仰国教依亚尔达波特教,不止一次丢下世俗的事物,进入修道院潜心修行。说他无欲的确是无欲,但是父王不会允许,心不甘情不愿地继承了王位。

对吉斯卡尔而言,一看见对国政毫无兴趣的兄长,忍不住地燃起一腔怒火。得知国外的情况后,便不愿被固定在鲁西达尼亚贫穷的国土之上,他对国家的热爱逐渐衰退。不管如何树立富国强兵的政策,王兄只会一边喝着糖水一边毫无主见地首肯。

吉斯卡尔并不讨厌战争。说起来,若他讨厌战争,就不会考虑去侵略帕尔斯国、征服马尔亚姆国。两国不幸的原因,是为了满足

一个人类的追求,对吉斯卡尔这个人而言感觉挺好。不管已故的琼▪波旦如何呼喊“歼灭异教徒”的口号,他也成不了战争的总指挥者,只能逞口舌之快。再者,席尔梅斯虽没有使马尔亚姆旧王朝覆灭的念头,他参加征服马尔亚姆的行动,为的是讨吉斯卡尔的欢心。

只是,吉斯卡尔追求的是战争的实际利益,不会如波旦般进行无意义的虐杀,也不同席尔梅斯那般陷入热烈的激情之中。最后杀害波旦一事,的确涵盖了憎恶的情感,更重要的是,让他活下来会成为一害。

现在,吉斯卡尔作为新马尔亚姆的国王,尽量避免无意义的战争,鼓励建设国家。原本准备掠夺富饶的帕尔斯,最后留在手中的只有马尔亚姆。这里比起故国鲁西达尼亚要好得多,他这样一边告诉自己,吉斯卡尔一边推进着建设国家的事宜。

就这样整顿好马尔亚姆国国境内的情况,专心于使国家富饶起来,以一介明君之名终其一生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然后,在吉斯卡尔的胸膛中,仍残留着名为野心的火山山脉,时不时地进行一次喷发。这个时候,他便用美酒、美女、狩猎、餐宴等力量来努力地消去自身的欲望之火。

征服帕尔斯国这一壮举野心,曾几何时成功过。攻略了那个绚烂的“大陆公路之花”叶克巴达那,居住于王宫的一隅。经过了一年的光景,因为现在的帕尔斯国王亚尔斯兰,吃了屈辱至极的大败仗,被他们施以恩惠饶了一命,如放走一介盗贼般将他追放。

前半段如美梦,后半段如噩梦的在帕尔斯的体验,吉斯卡尔仿佛已经忘却。实际上无法忘记。他如今依然健壮,就如此这般身为一介小国国王等待老去,他的霸气无法得到发泄。今后,不知是否还有同样的机会。再次于帕尔斯的土地,将鲁西达尼亚,不,是新马尔亚姆的旗帜竖起。

暂时停止手上的政务,吉斯卡尔走到室外的阳台上。一边感受秋风的吹拂,一边环视着国都伊拉克里奥的街市。尽管是繁荣热闹之地,与叶克巴达那的繁荣无法比拟,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吉斯卡尔猛吸入一口空气。自己的一生中不是还有机会吗。对啊,只要还有机会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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