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天鸣地动 第三章 天鸣地动

邱尔克国都赫拉德并非帕尔斯的王都叶克巴达那这样极其繁荣的大都会。尽管如此,它也有着令人仰望的著名的十六层高的阶梯宫殿,人和家畜拥挤在宽广的市场中,松鼠或貂鼠的皮毛、水晶的工艺品、涂油蜂蜜的由荞麦粉做的面包、果干等并列排放着。应客人的需求将大大的岩盐团块用小刀削下,分成适当的分量来出售的是盐商。

卡尔哈那王对臣下是冷酷且严格的,但对民众而言算不上格外的暴君。现在稍稍降低租税的话,说不定会被称作名君。因为刑法严苛,治安相当好,官吏的不正当行为也很少,不管喜不喜欢,作为支配者是得到了许多敬意。

在严酷的冬日之前,秋日的收获祭在赫拉德着手准备起来。庶民的乐趣在于,比赛喝下今年新酿的酒、用小刀在岩盐上雕刻造型的展示,在花车上跳舞,这份热闹与热气能攀升至宫殿的最高层。

宫殿的一至十层完全被要塞化。但是,从十一层开始,不愧是符合宫殿的名号,空中庭院中的花朵们沐浴着阳光,喷泉制造出一弯彩虹。从窗外吹来凉爽的秋风。卡尔哈那王的家人和侍女,住在这远离地面的安全之处,过着一边对卡尔哈那王的情绪察言观色,俯视着地面的风景,给飞来的小鸟喂食,注视着山岭间消失的落日之光一边发出由衷的感叹的日子。

尽管连眼睑微微颤动程度的表情也看不出,卡尔哈那王的内心并不平静。为攻略培沙华尔城派遣出的三万士兵,一个也没有归还。先不提胜败,连进入持久战的汇报也没有。即便与辛德拉军进入苦战阶段,怎么说也不至于全军覆没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管怎么想,想象也是有界限的。卡尔哈那王选拔出一百名士兵,分为十组派去侦查。他下命令,其中五组骑马、五组步行,没有携带武器、穿戴甲胄,遇见敌人也不战斗,只顾调查,活着回来进行详细的报告。这份细致不愧是卡尔哈那,但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已经太迟了。

时间是十月十五日。

青玉色的晴空万里无云。秋日的凉风压制着冬日的冷气,阳光也祥和地温暖着大地。

加强阶梯宫殿警备的邱尔克将军叫比萨利斯克。他不是无能者。卡尔哈那王不会把宫殿警备工作交给无能者。但是,听到最初的报告,比萨利斯克的反应相当迟钝。

“天上有云出现了。”

“云?那又怎么样?”

比萨利斯克将融了黄油的红茶的茶杯放在桌上,盯着前来报告的士兵。

“这是异样的云……不,我认为或者是一大群鸟。”

“就算如此,并不是什么凶兆。”

比萨利克斯将军不情愿地起身。士兵们引起的无用骚动,若是让卡尔哈那王知道了,接受冷酷叱责的是比萨利斯克。

比萨利斯克想着在此之前先大声斥责士兵们一番,迈着大步子走出空中庭院,但是他急速停下了步伐。他嘴巴大张着不是为了大声斥责士兵们。

急速降下的云,发出令人毛骨悚然,撕裂大气般的声响。云不会发出声响。亦不是雷鸣声。知道这是厚重的拍打翅膀的声音,和狂乱的魔兽的叫唤声时,比萨利斯克将军感到背后阵阵恶寒。是具备了猿猴的脸、狼的牙齿、蝙蝠的翅膀的无数的在天空飞翔的怪物群体。

“你们在慌张什么?!迎击啊!”

本打算毅然地下达命令,不知不觉中他激动声音变了样。但是,没有士兵注意到这点。士兵们表露出敌意与恐惧,一边尖叫着,一边对抗着怪物。

尽管恐惧,士兵们也不逃跑,这要归功于卡尔哈那王严格的军纪。逃兵,不论是何种理由,必被处以死刑。相比之下,战斗直至死亡要好得多。

枪、直刀朝着天空刺击。形成一片铁制的死亡之林。这片森林,刺伤了下降中的怪物们的下肢与翅膀,血液飞散四溅。怪物们涌现出痛苦与愤怒的尖叫声。

士兵的攻击非常果敢,但缺乏秩序。只是单一的士兵忘我地挥舞着武器,没有下达组织性战法的人。处于下达指令立场的,正是比萨利斯克将军,但面对如此异样的敌人,他束手无策。

“别后退,别害怕,战斗啊!”

悲鸣与怒号的上方、中央,有着猿猴的面孔、蝙蝠的翅膀的怪物们在飞动。它们飞舞着上升、急速下降,发出叫唤声、着地、四处张望,向左向右跳跃、旋转。

邱尔克的士兵们,被怪物们的翅膀给扫倒,被利爪给撕裂。它们用牙咬碎颈部的血管,用脚将面容踢破。喷出的血液,成了红色的喷泉,使空中庭院的花朵都失去了颜色。

最初,士兵们都在头顶上挥舞着武器,但高举手臂并不停挥动相当的困难。士兵们的呼吸变得混乱,因疲劳而放下手臂的瞬间被袭击,受到了致命伤。

好几个大笼子着地了,有人影显现出来,可在当时,比萨利斯克没有注意的空闲。

在此之前,参与诸国政治、军事的人们,说出如下的话。

“邱尔克国本身就是天生的要害,不可能从外部侵入。”

“帕尔斯国靠着‘亚尔斯兰的半月形’纵断了邱尔克国内,但这是一次性的战术。”

“邱尔克国完全加强南北出入口的防守后,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今后,邱尔克会一点点地积攒实力,来威胁帕尔斯和辛德拉吧。”

但是,谁都没有设想过,攻击来自于天空。

国境的要塞起不到任何作用。在盆地、山谷修建的堡垒也没有用处。险峻的山岳也好,连帕尔斯军也咋舌的精悍的山岳骑马队,一切全是徒劳。他们是被从背后直击了心脏。

空中庭院中不断扩展的血腥的杀戮,多数的赫拉德庶民都注意到了,但他们只是一味地、茫然地望着高处进行的攻防战。

在战乱死斗的漩涡中,蕾拉也在。

蕾拉展现了她出色的战斗技术。挥舞着她擅长的棒子,击倒邱尔克士兵。她想着转身朝着头后部一击,却用脚将敌人铲倒。

与栖居在地底的时候相比,判若两人。沐浴着阳光,仿佛一个半死者恢复了体力一般。在奥克萨斯之谷,她不及法兰吉丝、奇夫,但这是因为对方的实力凌驾于蕾拉之上。这些士兵是远远及不上她的。

轻轻的,仿佛在舞蹈般,改变了立足之处。并非停留在一处等待敌人,而是奔跑、跳动、跃起,一个接着一个地打到邱尔克士兵。

尽管至今表现出巧妙的身姿,蕾拉的心中有一团暗云正蠢蠢欲动。她知道自己在战斗。甚至为此感到愉悦,但在内心的某处对为何要战斗,并不明白。一去思考此事,大脑便一阵激痛。因而,她不给自己有思考的空闲,不停地挥舞着大棒。

“怪、怪物们……”

比萨利斯克将军边用肩膀呼吸,边环视四周。在他脚边有三匹有翼猿魔,满身是自己的毒液,蹲坐着。看上去像是奇怪的石块。比萨利斯克满怀憎恨地踩踏尸体时,一个男人走向前来。

“一个人打败了三匹吗。挺能干的。”

是伊尔特里休。他透露着与此处不相符的喜悦。这位“特兰的狂战士”,对强敌的鲜血感到饥渴。两眼中溢出着肉食动物的喜色。

比萨利斯克将军作为屡次征战的武将,察觉到异样的敌人的力量。更为可疑的是,这个敌人,事实上,穿着着约四年前灭亡的特兰国的军装。没有时间考虑这是为何,伊尔特里休跃上前来。刀刃与刀刃猛烈地撞击、两者之间火花四溅。但不出十回合,胜败已定。

比萨利斯克断成两段的颈部喷出瀑布般的血液。像是被横向倾斜的脖子的重量给牵引着一样,他倒在亲自结果的怪物们的尸体之上。

“下一个是谁?谁来做我的对手?”

渴求着血液的魔人咆哮着。伊尔特里休自身,在光天化日之下,沉醉于被一国军队之势的敌人所包围,挥舞刚剑的快感中。只有在无垠的苍穹之下策马、武剑、射箭、讨伐敌人、掠夺财宝,才是特兰的勇者。天空被周围的山岭包围,显得狭小,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管怎样,与黑暗的地底简直是天壤之别。

没有多久,空中庭院中的最后一名邱尔克士兵倒下,夸耀胜利的有翼猿魔们发出嘶鸣,向不幸的猎物们的身体聚集而去。

注视着狂喜地啃食人肉、豪饮人血的有翼猿魔们,伊尔特里休由鼻腔发出声来。

“可恶的恶鬼们,只有不用担心吃食是唯一的长处。可以在战场现场调配,不用替他们担心。”

但很快便无法如此从容了。啃食完邱尔克士兵的尸体,有翼猿魔们盯上了一般庶民。原本来说,他们没有手持武器、穿戴甲胄,很容易被杀害,特别是女性和孩子的肉,“非常柔软美味”。

“接下来,他们会怎么做呢……”

伊尔特里休边思考,边由空中庭院走向宫殿内部。

在这座宫殿内,有一名邱尔克的年轻人,仿佛被狂气驱使着一般挥舞着剑,从楼梯上跑下。一口气跑到最底层,跑了三百多阶台阶,朝着惊讶的狱卒长突进而去。这个年轻人是加拉伊尔。

“啊、你是?!”

这是狱卒长最后的一句话。他握住左腰际的直刀刀柄的瞬间,加拉伊尔的直刀掀起一阵风,击中他的左颈。

加拉伊尔从这个浑身是血,仅有一丝呼吸的不幸的男人右腰上,夺走了钥匙串。

“母亲!我回来救你了!”

加拉伊尔一边叫着,将钥匙串弄得叮当响,打开了一扇又一扇沉重的门。惊喜的犯人们从好几个牢门内涌出。令人讽刺的是,成群的犯人拥挤着加拉伊尔,使他的行动延迟了,但他终于打开了关着家人的牢门。

“我是加拉伊尔,来救你们了。”

幼小的弟弟妹妹们欢呼着向哥哥扑去。母亲无言地慰劳儿子的辛苦,只是点点头。但是表兄拜斯恩的母亲的声音,吹散了加拉伊尔的欢乐。

“加拉伊尔,我为你平安无事感到高兴,但拜斯恩他在哪里?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我的儿子在哪里?”

加拉伊尔没能正视叔母的脸。怎样才能把真相告知呢。在帕尔斯的山中,因为意见相左而刀剑相向,杀害了和亲兄弟一般一同长大的表兄之类的话,他根本说不出口。

“加拉伊尔,发生了什么,你倒是说啊。”

被满脸惊讶的母亲问到,加拉伊尔良心发现地塞住了耳朵。

“拜斯恩、拜斯恩,他在山里和马一起掉下山谷,死了。我是想救他的,但山谷太深了,我没办法……”

叔母的脸上失去了血色,跌跌撞撞倒了下来。加拉伊尔的母亲搀扶着她。将目光避开这一幕的加拉伊尔,颤栗地站在原地。他看见了难以置信的景象。是手持着剑,向他逼近的卡尔哈那王的身姿。

“侮辱亡父名誉的背叛者!去死吧!”

卡尔哈那王的剑并非单纯的装饰品。剑柄装饰着宝石,剑刃在他还时一介将军之时已吸取了众多人血。

面对令人恐惧的斩击,加拉伊尔以一纸之隔的距离避开了。卡尔哈那王身着国王的正装服饰,袖子过于长且宽松。若卡尔哈那王身着军装,至少加拉伊尔的左肩会被击碎。

加拉伊尔进行着忘我的反击。必死的刀刃被轻轻地反击回去。刀刃的鸣响还没结束时,沉重而猛烈的再反击向他袭来。承受着反击的加拉伊尔的姿势被击溃了。

“要被杀了……!”

心灰意冷的加拉伊尔面前,一个人影飞了出来。一声短暂的绝鸣,带着热度的血液落到脸上。加拉伊尔看见,两臂展开的母亲保护着她的儿子,被卡尔哈那王的大剑劈开的模样。

“母亲!母亲!”

加拉伊尔悲痛地吼叫,不知是否传入母亲的耳中。她倒在地上的瞬间,看见儿子脸上浮上微微的笑容,然而她嘴角溢出血泡来,再也不动了。

“混蛋,暴君!”

现在对加拉伊尔而言,卡尔哈那王不仅是杀父仇人,更是杀母仇人。没有闲暇思考刚见识过的卡尔哈那王的剑技,在自己的剑中饱含激情,踩着地板砍向卡尔哈那王。

刀刃相交有七八回合。

“菜鸟!”

冷笑着的同时,卡尔哈那王将加拉伊尔的剑横向打飞,剑插入墙中。加拉伊尔发出绝望的悲叹,此时一个充满力量的男人的声音响起。

“国王亲自杀害了臣下的母亲吗。”

伊尔特里休看着卡尔哈那王沾着血的刀,一副厌烦了的模样。即便是这个魔人,面对眼前的景象也感到扫兴。

“邱尔克必须灭亡!灭亡之后,成为新特兰帝国的基石!”

发出怒嚎的同时,伊尔特里休的刚剑画出一道闪光。接着,这次轮到卡尔哈那王吃惊了,必杀的猛击将他的剑响亮地回击回去。与此同时,卡尔哈那王尽他所能,迅速地跳开,将碍事的王服右手袖子卷了起来。

“嚯嚯,这真是……”

伊尔特里休念叨着。他的脸上浮现出彪悍的喜悦神色。

“看样子比刚才那个家伙要棘手些。有趣。太有趣了。”

“卫兵!”

卡尔哈那王向舔着嘴唇的伊尔特里休投去憎恶的视线怒吼着。因为猛击被反击回来,他一瞬间便清楚了对手的实力。

“卫兵们,你们在搞什么,赶紧给我过来!”

回答他的是沉默。

卡尔哈那王原本是以勇出名的武将。凭借策谋与调略夺得王位,此后便居住于阶梯式宫殿,向诸位将领下达指令。他人没见过他亲手执剑的样子。

但是,他私下秘密地勤于练剑,作为一介战士的体力与技术,与最盛时期丝毫没有衰退。是为了应对叛乱与暗杀所做的准备。

伊尔特里休挥动大剑,血滴滴下。“觉悟吧。不管是谁,都没有来救你的空闲。”

伊尔特里休迈着大步,死亡的步伐朝卡尔哈那王逼近。卡尔哈那王无言地重新握好剑。他从未与伊尔特里休碰过面,并不知道这个狰狞的草原战士为何人。只能从用语上知道是特兰人。但是,要篡夺他王位的人,是绝对不能原谅的。卡尔哈那王的袖子飘动着,与伊尔特里休的大剑发起碰撞。三回合、五回合、十回合……

作为伊尔特里休的对手,坚持了二十回合以上回击的卡尔哈那王,是非常值得称赞的。然而曾经的勇者终于也屈服于伊尔特里休的猛悍之下。

伊尔特里休的大剑,描绘着闪光朝卡尔哈那王的右肘痛击,击碎了骨头。血液喷出的同时,右手保持着握着剑的姿势,垂落了下来。因为国王服饰的厚重,避免了完全被切断,但也失去了防御的手段。卡尔哈那王无言地睨视着伊尔特里休,即便胸口的中央至后背,被一剑刺穿也不倒下。

“没有祈求饶命。即使死了也不肯下跪。是一个值得我去杀的家伙。”

伊尔特里休将大剑抽出,卡尔哈那王两眼睁着,发出沉重的声响,仰面倒在地上。无声的,身体四周红色的池子蔓延着。

“把这家伙的首级挂到城门前,但不要把尸体丢给猿猴们。没有葬礼也没关系,找个地方埋了吧。”

伊尔特里休看着加拉伊尔,年轻人抱着母亲的遗体,一个劲地发出悲叹。伊尔特里休咂了咂舌,手持大剑走向室外。耀眼的阳光令他眯起眼睛。

“王者的资格,是要冷酷地差使臣下,让他们畏惧自己。”

有如上的这种说法。若遵从这种说法,比起亚尔斯兰或拉杰特拉,卡尔哈那作为王者的的资格要远胜于他们。然而,在三人之中,最先死去的是卡尔哈那王。

帕尔斯的宫廷画师对恶友说过,“卡尔哈那王可能出乎意料地会早早被打倒。”但是这也基于“由于冷酷、严格的对待,因而臣下发起反叛”的预想。若是加拉伊尔杀害了卡尔哈那王的话,那尔撒斯的预想便完全猜中了。杀人的一方是伊尔特里休,这一点那尔撒斯的智慧,换而言之是人类的智慧所不料想不及的。

伊尔特里休走出地上一层,吓破胆的卫兵们打开了大门。拥挤在门外的庶民们,屏息后退。伊尔特里休对他们而言,就是宣告卡尔哈那王之死的时候。

“难、难道是……亲王伊尔特里休殿下?”

一个男人叫出声来,伊尔特里休有种奇妙的感觉。因为不是邱尔克语,而是明亮的特兰语。

“我的确是伊尔特里休。你是什么人?为何知道我的名字?”

“噢、噢噢……”

男人喘着气。年龄大约在三十岁后期。穿着粗糙的毛皮做的衣服,浑身上下都是旅途中沾染的尘土,但是身体紧绷着看上去很强健的样子。

“真的是亲王伊尔特里休殿下。我忍着活到今天也算是值了。”

伊尔特里休将男人招进门内,暂时关上了门。

“行了,报上你的名来。”

“我叫巴修米尔。是亲王麾下将军中不起眼的一位。四年前在培沙华尔一站中负伤,失去了意识,等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就一个人在各地流浪。”

被称作“狂战士”,被忌讳地叫做“魔将军”的伊尔特里休,对故国特兰和同胞的思念之情很深。与其这么说,他认为这是作为人的象征。

“嗯,我对你的名字有印象。你辛苦了,都怪我作为王者不中用。原谅我。”

“这说的是什么话。这么点辛苦,和亲王的辛苦比起来,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的。是在太阳神的指引下,才能再次相遇,因此请务必让我随行,供您使唤。拼上我这条特兰人的性命。”

收到旧部的忠诚,比收到美女或美酒,更令伊尔特里休陶醉。他牵起跪在眼前的男人的手,让他站了起来。

“当然。我就实现你这个愿望,从今天开始为我所用。”

“噢噢,真是荣幸之至。”

“你就做新生的特兰国的将军吧。但是,别辜负了我对你的期待。特兰不需要无能者。”

“这才是亲王。不肖在下会向您证明我的用处的。”

“好,那么我命令你。把邱尔克主要的文官集中到这间房间来。反抗的家伙就斩了。”

“小的受命。”

行了一礼后,巴修米尔踏着欢快地步子退出了房间。这时伊尔特里休以他的方

式在试探巴修米尔的才能。他要如何使邱尔克士兵听从于他,又如何集中文官,把他们带来。结果令伊尔特里休感到满意。并没有等多久,接到巴修米尔的命令后,有近百名文官集合,带领伊尔特里休前往地下的国库。

“虽然是个山岳国家,储存的东西倒是不少。”

伊尔特里休以掠夺者的目光,环视着财宝。从绢之国到帕尔斯,各国的金币银币堆积在好几个大箱子中。黑貂皮、银狐皮、山羊皮等高价的皮毛类堆积成山,又有不计其数装着高价草药的壶平列排放着。

“喂,管理国库的责任人是谁?”

廷臣们互相张望,然而没多久,一个非常随便、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与其说走,更像是被周围的人挤出来的样子。

“是、是在下。”

“叫什么名字?”

“查、查曼德。”

“是查查曼德还是查曼德?”

伊尔特里休揶揄地说,但很快抹去了笑容,将大剑的剑鞘顶着地板。

“你叫哪个名字都无所谓,我命令你。留下国库内一成的财宝,剩下的都分给将兵和庶民们。”

“是、是要打开国库吗?”

“你有异议吗?”

“没、没有,可是,如果开放了国库的话,今后的预算该如何是好?”

因为作战完美地成功了,伊尔特里休的心情格外的好。若非如此,查曼德的头颅和身体要在此处永别了。

“不用担心。帕尔斯的国都叶克巴达那,有这里的十倍多的金银财宝,多到要溢出来一样。再过不久,你们便要溺死在金银的大海中了。”

伊尔特里休哄笑起来。他作为胜利者,不管到何处都要贯彻特兰的作风。认真地掠夺,慷慨地分配。

“宫殿的地下,还储存了可供闭门不出十年量的粮食。大麦、小麦、荞麦粉、腌制的肉食、熏制的鱼……”

“鱼?邱尔克人吃鱼吗?”

特兰人不吃鱼。三百年间,在不同的环境下纺织着历史,即使是过去的同族,饮食习惯也出现了差异。

“嘛,没关系。又不是要我吃。把一半的食物分给贫穷的人。我只要酒就行了。”

“……”

“回答呢?”

“明、明白了。”

事实上,查曼德只是宫廷书记官的一员,并不是什么重臣。但因为奇怪的发展,不知在何时成了文官的代表。是吉是凶,他不断变化的内心,是伊尔特里休无法察觉到的。

“巴修米尔。”

“是的,亲王。”

“事实上我有一件事很在意。”

伊尔特里休向旧部询问的是有关有翼猿魔的事。被当作是“食人的猿妖的头头”之类的,不便他统治邱尔克。

“在下有一个提案。”

“赶快说。”

“是,把那些拍打着翅膀的猿猴们,集中起来送到他处去。”

“他处?是哪里?”

“是帕尔斯。”

伊尔特里休皱起了眉头。

“把它们送去他处是个好主意,但是帕尔斯是我的猎物。我的本意也不怎么想让它们到处破坏。”

“亲王,请好好考虑一下。那群猿猴们,无论怎样都是妖魔鬼怪之类。并非正经的士兵。这次能占领赫拉德,终归是依仗着亲王出色的指挥。让它们出征,是战胜不了帕尔斯的强大兵力的。另一方面,即便帕尔斯战胜了猿猴们,多少也得受点损失吧。”

“哼,如果不顺利呢?”

“如果不顺利的话,亲王也没有任何损失。这就是在下的愚见,您意下如何?”

伊尔特里休重新审视了巴修米尔一番,发出了哄笑。

“好,我很喜欢。我本来就身无一物。就算失败了,也没什么好失去的。差点要把这点给忘了。巴修米尔!”

“在!”

“这是卡尔哈那那家伙的剑。怎么说也是称之为一国之王的剑。我将这把剑授予你。你从现在起担任新特兰的上将军。”

“感、感激不尽。”

一边因感激而颤栗,巴修米尔一边用双手接下递出的剑。上将军是特兰贵族以上的身份的人,才能拥有的称号。

“接下来,巴修米尔,我们来谈谈今后的事吧。”

“喂、喂,等一下。”

魔道士格治达哈姆叫出声来。唾沫从他的嘴角冒出,滴落下来,看上去非常激动的模样。

“什么啊,你这家伙也在啊。”

为了监视他而同行的魔道士的存在,伊尔特里休给忘得一干二净。

“帕尔斯该怎么办?你忘了你原本的职责了吗?!”

“帕尔斯吗。帕尔斯放在邱尔克之后就行了。嘛,就明年春天之后好了。”

“我、我才不允许这样的事呢。”

“根本不需要你这家伙的许可。”

“呜、呜……”

格治达哈姆瞪大了愤怒的眼睛。巴修米尔手握剑柄,伊尔特里休抬手制止了他。

伊尔特里休根本就没把格治达哈姆之流当作对手。尽管漂亮地压制了阶梯式宫殿,还未完全掌控赫拉德全市。等把赫拉德握入囊中后,再叫山谷、盆地之地所在的要塞、城寨归顺于他,将山岳骑马队进行再编队,不得不为进攻帕尔斯准好准备。至少得花上半年的时间,就算了早早完事,由于担心雪崩的情况,也无法出动山岳骑马队。

“不满意的话,你自己来干怎么样?”

“什么?”

“带着有翼猿魔前往帕尔斯就行。去妨碍公路的修复、杀光参与工事的人,让帕尔斯全土陷入恐惧之中就挺不错的不是吗。非常愉悦啊。”

“……”

“既然你们这群家伙要以蛇王撒哈克的属下的名义来行动,到了和人类们决战的时刻,就不得不担任魔军的指挥。现在稍微积累些经验不好吗。”

格治达哈姆支支吾吾的,踌躇地往身后看去。有一个男人穿着和格治达哈姆同样的灰色衣服,散发着阴气沉默着。伊尔特里休也注意到了他的存在,但他选择故意无视。不管怎样是和格治达哈姆为同类的魔道士,他不想和他们亲近。

“我不去。”

面对格治达哈姆无言的询问,那个叫古尔干的男人冷冷地回答道。

“可是,稍微想一想,不是也挺好的嘛,古尔干。”

“格治达哈姆,你教育伊尔特里休的次数不少,可是忘记了职责的人不是你吗。你的职责是监视他。”

“话、话虽如此……”

“如果你要放弃你的职责,那由我来担任。”

“嚯嚯,我的监视官一职的交班吗。”

伊尔特里休发出一声冷笑。

“这样也好。格治达哈姆是吧,你那张萧条的脸我也看腻了。率领有翼猿魔们赶赴帕尔斯,去烧毁一两个村子或镇子吧。在这段时间内,我会对邱尔克士兵加以锻炼,如你们的愿去进攻帕尔斯的。”

“……”

“即便如此,也提不起干劲吗?什么嘛,你只会说说而已啊,那么被你的同志那样说了,也是无可奈何的是呀。做出点实绩来给他看看,让他闭上嘴巴怎么样,格治达哈姆。”

“……古尔干,我果然,要去。”

格治达哈姆吼叫般地宣言说。

古尔干昏暗的眼睛中,燃烧着对同伴的愤怒和轻视的鬼火。他背过身去,隐藏起脸上的表情后,如吐口水一样说到。

“我不会阻止你的。随你去。”

“好。就随我去吧。”

格治达哈姆挺起胸膛,瞪了古尔干一眼,又看向伊尔特里休。

“那么有翼猿魔的一半数,让我带去吧,要是你哭着说士兵不足,我也很困扰,剩下一半就留下吧。”

“喂,我等着你的吉报。”

回答他的不是古尔干,而是伊尔特里休。格治达哈姆立刻兴奋了起来。

“古尔干那家伙,一直狗眼看人低的样子,摆出一副有能者的脸面来,那个伊尔特里休可不简单。”

格治达哈姆遵从蛇王撒哈克,作为热烈期望蛇王再临的使徒,应该失去了作为人的情感。但是,奇怪的是,在和伊尔特里休一同行动的时间中,愤怒和欲望的情感似乎开始出现了起伏。在蛇王撒哈克的完全的复活的面前,他想以他的实力为帕尔斯造成损害,让古尔干来后悔不已。

伊尔特里休的脸上表现出淡淡的赞扬的笑容,非常享受魔道士同志之间的争执。

古尔干有其他的想法。但他没有说出口,不经意地将视线从伊尔特里休和格治达哈姆处移开。

十一月五日。

达龙再次离开王都叶克巴达那,被派遣到索雷玛尼耶的镇子上去。他是自愿外派,去指挥大陆公路的修复。

“才休息了没多久,真是抱歉,达龙。”

面对对臣下过分关心的年轻的国王,达龙如此回答到。“不,我没有绘画这样高雅的兴趣,活动身体更适合我。”加斯旺德和派拉夫达——旧名为冬▪里加路德——两位将军作为副将与他同行,另外还有作

为杂役的卡塞姆随行。虽说率领了两万士兵,全都是步兵。载货车上堆积着的,尽管是武器,是被称作破城锤和云梯的工程用兵器。攻城用兵器能转而作为土木工程的工具。目送他们离去的叶克巴达那的庶民们,想到“战士中的战士”不是去战斗而是赶赴去参与土木工程,感到有些可惜又有些好笑。

在索雷玛尼耶,官员代表法拉库尔喜悦地迎接一行人。抑制住旅人们的不满和抗议,已经是精疲力尽了。达龙将国王亚尔斯兰的布告传达给人们,指示说今后尽可能使用海路,工程作业现在开始了。

“这个时候要是萨拉邦特在的话……”

达龙的内心发出一声叹息。在九月遗憾而死的萨拉邦特,不仅擅长土木工程的指导监督,更是鼓舞民众气势的达人。开朗、豪放的同僚的死,无可替代的人才的丧失,达龙深感心痛。

另一方面,达龙之名在大陆公路诸国之间,以最强的战士闻名遐迩。这样的他接受国王的敕命,来加入公路的保护。仅凭这一点,索雷玛尼耶的人心开始安定下来。

但时间不长。不,是短得过头了。

这是第二天六日的事情。

“修复公路什么的,怎么会如你们愿呢。”

人们的头顶上传来声音。并非住在天界的诸神或天使的美丽的声音。在转眼间扩大开来的黑云中,响彻的是魔道士格治达哈姆的,诅咒一样阴沉沉的声音。四只有翼猿魔吊着大篮子,站在里面凝视着地上。在他的眼中,映入了指着天空慌慌忙忙骚动着的人们的身姿。格治达哈姆两眼中寄宿着,对杀戮的喜悦,和对人类污蔑的红色光芒。

“急速下降!把人统统杀光!”

下一瞬间,格治达哈姆便打了自己的耳光。

从事土木工程的工人们集中起来,用手触碰地面,将土地掀了起来。不,是掀起了藏在薄薄的沙土上的布。出现的是完全武装的士兵,和朝向天空的弓弩的阵列。身着黑衣的人,其斗篷飘扬着,抽出腰际的长剑挥舞着。

“发射!”

达龙号令一下,合计有两千发的工程用的弩箭一齐发射。如暴风般的声响压彻天地。沉重的、而且锐利的箭矢,还涂膜了芸香。

急速下降的怪物之群,被上升的箭矢的网给包围。腐烂掉落下来的,令人恐惧的绝叫声在耳边回响,声响从空中溢出如雪崩般涌向地面。伴随着这个声响,身上插了数支箭的有翼猿魔,发出沉闷的声音掉落下来。

第一阵齐射之后,覆盖了天空的怪物群,一下子减少了一半。格治达哈姆的大篮子,发出声响倾倒了。

“哇啊,哇啊啊啊……!”

发出狼狈和恐惧的声音,格治达哈姆紧紧抓着倾斜了的大篮子的边缘。面对想都没想过的情况,格治达哈姆没有任何应对之策。因为高歌着难攻不落的赫拉德,一下子被攻下,格治达哈姆认为,从空中发动奇袭有着绝对的效果,不可能有应对之策。

预测到敌人会从空中发动奇袭,仅凭设想到奇袭,公然地进行公路修复,引诱魔军前来等待着发动作战——这样的事态,格治达哈姆没有预测到。先不提作为魔道士的力量,作为军队的指挥官,不论是知识还是经验或是能力,都远远不足。

“可恶,设下埋伏太卑鄙了!”

就在他因预测失误而发出骂声的瞬间,与发出的奇怪的声音一起,篮子摇晃起来。一只咽喉被弩箭射穿的有翼猿魔,放开了网绳,头朝下掉落在地。又是一只掉落下来。

“哎、哎,居然会变成这样。恶毒的人类混蛋们,现在好好看着,蛇王大人的作祟是存在的!”

叫唤着诅咒的话语,格治达哈姆与失去浮力的大篮子一起掉落在地。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掉落在柔软的沙地之上。格治达哈姆好不容易从倒在沙地上的大篮子里爬出来。有一个人站在他的面前,拔出了剑。“哎呀,你就是指挥官吗。看上去可不像啊。”

是派拉夫达。自从他成为帕尔斯的廷臣后,便剃去了下巴上的胡须,但头发和嘴唇上的胡须依然是纯白色的。尽管只有三四十岁,在因怒气与憎恶而疯狂的格治达哈姆的眼中,映出来的只有老人的模样。魔道士拔出有着波浪状刀刃的短剑后,发出奇怪的声音向他袭去。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是他最后的行为。

派拉夫达的剑插入格治达哈姆的左肩,从右腰际拔来。剑光将魔道士倾斜着一劈为二,刀刃碰撞的声音都未发出便分出了二者间的胜负。保持着手握短剑的姿态,一个一分为二的尸骸摔落在血泥之中。

格治达哈姆煞费苦心在暗中活动,见证了蛇王撒哈克的复活,却没能看到蛇王支配世界,令大地充满黑暗与恐惧的光景,就为异形的邪神殉教而亡了。

这样一来,身穿暗灰色衣服的魔道士呼唤召集的七名弟子之中,古迪、普拉德、阿尔赞古、比德、桑杰、格治达哈姆,这六名从大地上消失,仅剩下古尔干一个人。

派拉夫达不会知道这件事,他将格治达哈姆一劈为二后,脸上浮现出后悔的神色。因为听见像将东西割裂的刺耳的声音,他转过头去后看见,手握朝下的血刀的达龙,踩踏着怪物们的累累尸体,朝他走来。看见魔道士惨烈的死相后发出赞赏来。

“漂亮的斩击。即便是人类以外的东西,也没有复活的办法了。”

“……达龙卿,我可能太过着急了。”

“让他活下来,坦白说出在谋划的事,会比较好,你是怎么想的吧?”

达龙察觉到了派拉夫达心中所想。

“没有后悔的必要。倒在这里的男人也好,他的同伴们也罢,是绝对不会坦白的。因为看错了这一点,我们已经失去了一位重要的同僚了。”

不用说,指的是萨拉邦特的事。加斯旺德也赶了过来。

“你立下功绩了呀,派拉夫达大人。这些家伙的一党人,在陛下登基之前,就盯上了他的性命,是帕尔斯的仇人一样的存在。又干掉了一个,真是可喜可贺的事。”

“你能这么说,真是太好了。”

一边对原是异国人的僚友的关心表示感谢,派拉夫达再一次审视了魔道士的尸骸。对于堂堂正正战斗而死的敌人,自然而然地心生敬意。然而这一回,他只感到不悦和不祥。话说回来,魔道士们以何为目的进行杀人和破坏,这一点派拉夫达果然是无法理解。

邱尔克国内一瞬间内王位易主,这点辛德拉国王拉杰特拉二世全然不知。并非身为诸神的他,自然没有知道的理由。

眼下,将帕尔斯的三万枚金币占为己有,凑到了出兵培沙华尔城的一部分费用,使节达龙透露说,如果今后能保护好帕尔斯的农民的话,费用可以由他们来负担。看样子在帕尔斯国内发生了非同寻常的大事件,在一段时间内,与帕尔斯之间的关系,无论是外交层面还是军事层面,辛德拉掌握了主导权。

现在把目光转向邱尔克,以攻略培沙华尔为目的南下的邱尔克军队,在到达目的地之前就全军覆没了,损失了三万兵力的邱尔克国王卡尔哈那,在一时间也不会随意发动军事行动了。不管他是再怎么冷酷严厉的又有能的独裁者,不得不孜孜不倦地压制军队与民众的不满。要补充兵力,给遗族们补助。税金的负担过重的话,更会招致对国王的不信任。竭尽全力压制民众的不满的话,今后连邱尔克国内的安定也变得危险起来。

“这么看来,我辛德拉在不远的将来,要散发出彩虹色光辉了。不,是王者的品德很好地反映在国运之上。”

拉杰特拉陛下心情极佳地承认了,然而自认为明君的他,立刻进行了反省。

“不行不行,这种程度就洋洋得意可不行。因为诸神会为明君设下许多的历练。目前不能放松,继续加油努力吧。”

拉杰特拉为自己设下三个课题。第一,精准地查明帕尔斯国内发生了何事。第二,关于使邱尔克军队全军覆没的怪物们,也要精确地探查出它们的身份。第三,让莎莉玛和卡德菲斯正式结婚,眼下给予卡德菲斯“邱尔克临时国王”的称号,签下于辛德拉有利的诸多条约。

“总而言之,今年将会以一个好年来结束。诚实的努力才是最应该获得回报的东西。”

满足了的拉杰特拉,带着煞费苦心得到的十个邱尔克将领的首级,满是伤痕、担惊受怕的百名俘虏,坐着牛车回国都去了。

巴里帕达的拔掉俘虏舌头的提案,最终被驳回了。他以反正俘虏说不了辛德拉语为由。

再次又要重申,拉杰特拉是人类而并非神明。因而,把邱尔克国的事推迟了。如果他知道邱尔克的国都内发生了何等的事情,一定会拥立卡德菲斯,命令巴里帕达率领大军,趁乱攻入邱尔克吧。无论怎样思考,比起伊尔特里休,卡德菲斯更拥有继承王位的正统性,邱尔克人也是,比起在空中飞舞的食人猿猴,更加支持本质是人类的王族,这点是不会错的。

对邱尔克国内情况毫不知情的拉杰特拉,选择了慎重的,而且是看上去最好的方针。就算是帕尔斯宫廷画师,对拉杰特拉所采取的方针,大概也认为是正确的。

“若是能得到毫发无伤的培沙华尔要塞,在那里为莎莉玛和卡德菲斯举行盛大的婚礼的话,就再完美不过了。满月也总有缺失的日子,欲望还是少一点的好。”

就这样凯旋回归国都乌拉优尔的拉杰特拉,完全忘了,国内市场上芸香买卖的生意被帕尔斯人给占据着的事。

邱尔克国王卡尔哈那死后,头部与身体切断分离开来。头部悬挂在阶梯式宫殿的门口示众,身体被埋葬在宫殿内的地下牢房的一角。

赫拉德的庶民们还未得到官方的公告。然而,卡尔哈那王被杀害、枭首,阶梯式宫殿被人占领,在其上方飞来飞去的魔兽,等等的流言以比弩弓的箭矢更迅速的势头,在市场内横行。

市场内和路上看不见人影,家家户户紧闭门窗。父亲在离门较近的地方准备好了棍棒和绞肉的菜刀,母亲在里屋用双臂环抱着孩子,等待魔之时刻过去。成为征服者的特兰人伊尔特里休,在阶梯式宫殿的最上层。向巴修米尔下达了什么命令之后,坐在王座之上,一杯又一杯试喝着运来的酒。他不觉得杏仁酒或者大麦酒,比特兰的马奶酒更好喝。

咂了咂舌放下银制的酒杯,酒杯滚落在地,滚到了一个人的脚边。伊尔特里休以醉眼望向那人,是一脸憔悴的加拉伊尔,无力地低着头跪在他面前。

“喂,你这家伙,有什么事?”

“是,反正卡尔哈那已经死了,我想获得许可离开你的身边……”

“哼,那么,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带着家人一起回到家乡去。是距离国都步行五日远的山中,养养山羊平平静静地……”

对方话说到一半,伊尔特里休挥了挥手。

“是嘛,明白了。硬要阻止没有战斗欲望的人也没用。随你去吧。”

“非常感谢。”

加拉伊尔深深行了一礼后又站了起来,伊尔特里休伸手叫住了他。

“稍微等一下。喂,查曼德。”

查曼德屏息赶了过来。让魔人来使唤并非他的本意,然而,因为并非死于报应的卡尔哈那王也绝非好服侍的君主,他以一个官员的作风毫不犹豫地做了决定。

伊尔特里休命令查曼德,把装满了金币的木箱搬过来,又对加拉伊尔说。

“双手能拿多少就拿多少走吧。”

“这、这样的东西,我拿去……”

“是恩赐,不用多虑。”

“是,在下感恩之至。”

一转眼,加拉伊尔拿好了金币。他虽然不想要这样的金钱,再拒绝的话,会激怒伊尔特里休的。伊尔特里休固执地坚持特兰风格的礼仪,加拉伊尔深入骨子里明白。比起惹他生气被砍掉脑袋,接受金币也是为了双方好。

双手拿了尽可能多的金币,加拉伊尔留下了祝福伊尔特里休成功和健康的祈福之语后,离开了。古尔干偷窥到了这一幕。

“……没想到,对一个人类,居然要使用两次。格治达哈姆这个没出息的家伙,让我浪费多余的功夫。”

他手握着玻璃的小瓶子。

“但是,正因为他是个坚韧的男人,才能成为蛇王附身的对象。光荣的日子就在眼前,这点程度的功夫,也是没办法的。”

古尔干紧紧捏住瓶子后,动作近似恭敬地放回了怀中。再次重新偷窥起伊尔特里休的身姿。

对格治达哈姆,古尔干狠狠地责备了他的疏忽,然而对伊尔特里休的刚勇和霸气很明白。绝对不允许失败。只要有可能,尽早抓住绝对性的机会。

这个时候加拉伊尔到蕾拉的住处拜访,同她告别。

“蕾拉大人,我们要就此告别了。”

“……啊啊?”

蕾拉把沾了血的棒子横放在双膝上,做在大理石的横条长椅上。

“你要去哪儿?有目的地了吗?”

“带着弟弟妹妹,回到亡父的故乡。这阵子多让你费心照顾了。”

“虽然我没记得有怎么照顾过你。”

蕾拉的脸色是近似苦笑的表情,加拉伊尔差点就看入迷了。

“不能让弟弟妹妹过的不幸。回去路上小心点。然后把我们的事情都忘了吧。”

“……好,我会这么做的。”

“你身上有钱吗?”

“有,伊尔特里休大人给我了足够的钱。”

“是嘛,那赶紧走吧。别待太久的好。”

蕾拉把背对着加拉伊尔。年轻的邱尔克人对着她的后背行了一礼,自己也转过身去。吸了一口气后,快速地离开了。

“……那个女人也是,必须得让她再喝一次吧。”

在阴暗处看见这一切的古尔干思索着,立刻摇了摇头。

“不,那个女人的话,再度服药可能会承受不住。如果那个女人有奇怪的举动,就交给伊尔特里休来办吧。”

“报告。卡尔哈那王的家属,已经全部杀了。”

脸色稍稍铁青的巴修米尔前来报告。

“好的,辛苦你了,把尸体统一安葬吧。”

伊尔特里休毫不做作地回应说。

“虽然是可怜,他们也只能埋怨生为王族的命运。”

事实上,伊尔特里休准备,若是卡尔哈王那的遗族中有美女,就让她活下来,但结果令他甚是失望,为了以防后患,便将他们全都处理了。

“巴修米尔,现在我们要立刻支配邱尔克全国。有军略上的想法,就进言吧。”

盆地和山谷中已经查明了的要塞和城寨,一个一个去攻陷的话,需要花费多少时间,是没法知道的。对魔道士格治达哈姆说“半年”,是因为太过麻烦才如此回答,实际上需要花上比这个好几倍的时间。

伊尔特里休的年纪还在三十岁前半段。骑马游牧民族没有精准记录生日年月的习惯,根据自身或周围人的记忆,或者棒子上刻下的记号,大抵能知道年纪。

如果支配邱尔克一国是最终目的的话,花上十年二十年也没关系,然而伊尔特里休不能从容不迫地慢慢准备。他的直系先祖们,都在五十岁前后死了。原因是过度的饮酒,伊尔特里休本人似乎也将如此。

“吵闹的小家伙格治达哈姆,总算是消失了,但是……”

相对的,别的魔道士出现了。这个男人古尔干,比格治达哈姆看上去更为阴险狡诈,魔人伊尔特里休表现得如魔人一样感到厌倦。

被呼唤了,格治达哈姆就会有所回应,然而古尔干对此却无言地置之不理。威胁他靠近他的话,则会无声地离开。即便当场看不见他的身姿,也能其他地方感受到古尔干的视线。

“亲王,那种不足为道的家伙,没必要当一回事。我们无视他,不管他持什么态度,推进平定邱尔克的进度就行了。”

巴修米尔的劝解,伊尔特里休虽然首肯,但心里忍不住地不痛快。

“万一有什么事,在下会替您斩了那家伙。”

“不,这个由我来解决。你只要和我一起考虑,各地的城寨的事,怎样集中兵力,让他们服从。”

伊尔特里休的双眼中寄宿着强烈的光芒。他迈出了新的一步。

帕尔斯国王亚尔斯兰的圆桌之间中,这一天诸将军也在热烈地交换着建议。

“话说回来,事态继续这样下去,不,是更加恶化的话,就不得不放弃索雷玛尼耶以东的国土了。”

“东边的国土,不就是要失去全体的三分之一了吗。”

“而且大陆公路也完全无法使用。”

“不仅是国土。民众该如何?这一回因为在住客和旅行者面前,击退了妖魔们,对国家军队的信赖再次复活。但是,要对应所有的奇袭太难了。”

“不管怎么说,都需要花费大量的钱,一定是没错的。”

“那么,国库方面,没问题吗?”

被宰相鲁项这么一问,王国会计总监帕提亚斯,转向年轻的国王开始叙述。

“快速精确地查询过了,我可以自信地回答,国库内还有多余。被鲁西达尼亚军抢夺走的财宝几乎全部拿回来了。宫廷开支缩减到了前朝的十分之一。而且,多亏这三年气候的恩惠,谷物和葡萄酒的出口也增长了。”

前朝,也就是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的治世,宫廷开支,也就是国王私生活花费的费用,是一笔巨额。为了王妃泰巴美娜,安德拉寇拉斯王不惜千金一掷。即便如此,安德拉寇拉斯王没有造成使国家灭亡的浪费,也没有课以重税使人民过着艰苦的生活。让掌管财政的大臣来说:

“现在稍微抑制军队的支出,就更好了。”

先不管有着这样秘密的愿望。

总之,帕尔斯是一个财富丰富的国家,因而,刺激着以鲁西达尼亚为首的诸国的野心。

奇夫不在,环视圆座之后,亚尔斯兰注意到了这点。可能为了消遣出去旅游了。

“蛇王撒哈克终于要复活了,如果为帕尔斯的大地带来灾祸,防止这一切是我们的责任。”

亚尔斯兰与其说是对着诸将军说,更像是在告诉自己。

但是,另一方面,连接大陆公路东西两边的交易之路不得不关闭

。另外,对民众的生活带来不好的影响,得极力去避免。保证双方的满足下,必须确保基兰港的安全。从王都叶克巴达那到基兰港之间的城镇,已经采取了铜墙铁壁般的防守姿态,万一这条通道也不能使用的话,又该如何处置呢?

爱操心的亚尔斯兰想到了这一层,那尔撒斯淡淡地回答他。

“索雷玛尼耶与基兰之间,原本就有街道,之前没怎么使用过。”

这些街道大部分在山中,不够宽阔,驿站和桥梁也十分匮乏。但是进行重建,准备好旅途设施,加强防御的话,会有非常值得期待的成效。

“这样一来,叶克巴达那和基兰,基兰和索雷玛尼耶,索雷玛尼耶和叶克巴达那,三点结成了形成三角形的三根线。活用这三根线,便可确保人员和物资的运输。”

“真是妙案啊!”

眼中放出耀眼的光芒来,亚尔斯兰拍打着膝盖,接着发出了叹息声。

“可是,我也是大意了。自从赶走鲁西达尼亚军的三年中,本应该做好这项工作的。这样一来,现在也不用慌忙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在这三年中,为了恢复原状、国土再建不得不花费时间和精力。也多亏如此,王都叶克巴达那的繁荣几乎恢复到了过去的水平,依靠解放了的奴隶们,耕地比以前至少增加了一成。这些事不是很好的成绩吗。”

“嗯,欲望太强也不好。对了,人手问题怎么办?”

亚尔斯兰质问道。

“你准备怎么办?”

摆出一脸作为师父的面孔,那尔撒斯盯着亚尔斯兰看。亚尔斯兰接受了他的视线,回答道。

“在索雷玛尼耶以东,得让因妖魔而无法进行耕作的农民们一起工作,赚到金钱。收到了现金,他们一定会合作的。”

诸将军瞪大了眼睛,那尔撒斯那副师父的面孔松懈下来。

“这真是,变成了陛下来试探我了。其实早就有想法了吧。真是服了,比这更好的计策,我也没有了。这件事先放一边,需要调查一下街道的情况,要派哪位将军前往基兰港?”

“请务必派在下去!”

用响亮的声音报上名来的是“双刀将军”也是大将军的奇斯瓦特。这一阵子不能离开王都,除了处理书面文件外,只有训练士兵程度的活动,强健的身体忍受不住了。

“身为大将军的人,和比自己官职低下的将军们争功,是在难以服众。”

达龙的脸上浮现出那尔撒斯风格的笑容来。奇斯瓦特对此进行了反驳。

“我并非要和他人争功。身为大将军,应该在清楚国土的每个角落的基础上,率将领兵。和你不同,我还没去过基兰港呢。”

“基兰吗,真叫人还念呐。”

亚尔斯兰回想起,大约在四年前,出生后第一次看见大海的情景。被安德拉寇拉斯三世夺去兵权,事实上等于被孤身放逐的亚尔斯兰,然而有达龙、那尔撒斯等七人,违背王命来跟随他。在基兰也发生了许多事,得到了忠诚的海上商人古拉杰的支援,才能光明正大地以王都为目标再次进发。

突然,特兰出身的吉姆沙发言道。

“陛下,有一件事想请求您。”

亚尔斯兰微笑着说。

“真稀奇。请求吗。说来听听吧。”

“是,在下想跟随大将军奇斯瓦特卿,一同派往基兰去。”

吉姆沙无视了,诸将军吵闹着说,那样的话在下也要去。

“我,不是,在下是于大陆的内陆出生长大的,从来没有见到过大海。因为是私事,所以非常恐……额,恐……”

“惶恐。”

加斯旺德像前辈一样告诉他帕尔斯的词语。

“在下惶恐,但是想借此机会看一看大海,请允许在下陪伴大将军一同前往。”

吉姆沙值得敬佩地行了一礼。

“大海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喃喃说着的是派拉夫达,他想起了从鲁西达尼亚到马尔亚姆的海陆上吃尽了苦头。

“嘛,只是看看的话,也没什么不好的。”

一向谨慎正直的特斯,也是一副含糊不清的口吻。从培沙华尔经由卡威利河出海,到基兰的航海途中,他作为男人的威严被粉碎了,因而对大海没什么好印象。顺便一提,特斯的三位妻子,帕特纳、库拉、尤里,这一天并未进宫。

“达龙和那尔撒斯来了没有。”

被年轻的国王呼唤到,暂时来到走廊的两人回到了室内。

“奇斯瓦特想去基兰。吉姆沙也是。想听听你们的想法。”

达龙瞅了那尔撒斯一眼。

“就按陛下的意见。”

那尔撒斯谨慎地回答。

就这样决定了,大将军奇斯瓦特亲自率领军队,从索雷玛尼耶的街道行军至基兰。副将为吉姆沙,还有法兰吉丝和梅鲁连。兵力为骑兵五百人,步兵两千五百人,合计三千人。

大将军直接指挥的兵力数量虽少,然而目的并非战斗,说到底只是调查现状,确认需改善的地方。没有必要率领大军,也能早早完成行军准备。

“可是,被撒哈克一党给破坏的地方,这一次需要修复。必要是有必要的,但总有一天会经费不足。”

“关于这一点有根本的解决方法。”

回应着梅鲁连的话,那尔撒斯喝了一口红茶。

“他们的大本营是迪马邦特山。留三万或五万的兵力配置在公路上,将极少数的精锐送往山中。只要杀了蛇王撒哈克,魔军自然就消失了。”

赞同和自荐的声音在诸将军中间沸腾着。

“这个不行。”

令人意外的是,亚尔斯兰摇头了。

“为什么?”

达龙代表诸将军发问。

“迪马邦特山比克巴多侦查的时候,变得更加的危险。我不能把你们送往那样的地方去。”

“冒昧地说一句,我们并不怕死。敌军不必多说,能实现打败蛇王撒哈克的愿望的话,那便是光荣的战死。”

伊斯方脸颊泛着潮红说出他的主张,但是亚尔斯兰摇了摇头。

“你们不怕死,这一点我知道。但是,我害怕你们死去。我已经失去了萨拉邦特。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人了。”

圆座上的众人一同安静下来。亚尔斯兰的声音扎上全员的心头。

“非常感谢陛下。但这样一来,就没法和蛇王战斗了。”

那尔撒斯以稍稍严肃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牺牲是必定会有的。我们会想出最好的办法来,把牺牲降低至最小的程度。陛下最大的任务是,完全打败蛇王撒哈克,给帕尔斯带来永久的和平。另外一点就是,要能忍受住因此而产生的牺牲。”

亚尔斯兰没能出声回答,只是咬着嘴唇,视线望向远方。

“解放王的圆桌会议”的出入是自由的,可以暂时退席,直接出去也没关系。也有过没有什么事就散会。当然只有限定的人可以,“宰相鲁项的侄子”卡塞姆等人连接近都不允许。卡塞姆做梦也想坐在国王陛下身边,获得能参与圆桌会议的身份。

达龙中途退席,来到阳台来吹吹凉风,那尔撒斯站到了他的身旁。

“宫廷画师大人,关于大将军赶赴基兰一事,你怎么看?”

“老实说,我想保留加斯旺德、吉姆沙、派拉夫达三名战力。”

“因为他们是异国出身?”

“换个角度来说,他们对蛇王撒哈克,没有那种不合情理的恐惧感。你和在懂事之前就……”

“一有什么事就说,‘蛇王来了’,被大人给吓唬着。”

两人相视一笑。想起了是在十岁还是九岁的时候,两人身上罩着黑色布从黑暗的地方跳出来,大喊“我是蛇王!”,把王宫中的侍从们吓了一大跳的事情。两人并排站着,被已故的巴夫利斯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这是亚尔斯兰出生之前的事了。

亚尔斯兰对奇斯瓦特等人交谈道。

“到了基兰,替我向古拉杰问好。如果不是他的话,我在基兰可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属下明白了。”

“古拉杰的旗舰是‘光之天使号’,是连绢之国都没有的,出色的船只。我希望有一天能乘坐这艘船。不知道乘坐在上面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特斯应该乘坐过,和他的三位妻子一起。”

克巴多坏笑了一下。特斯像是要反驳什么,但看见亚尔斯兰的视线假装清了清嗓子。

“乘船的感觉,没什么不同的。船的大小还有,归根结底,要看浪头的大小。”

“特斯乘坐的那次情况如何?”

“嘛,那一次妻子们是都活蹦乱跳的……”

对特斯而言,这是难得的不简练的回答。

雷鸣声传达至他们的脚边。当然,没有这样的自然现象。大地发出咆哮,强烈的摇晃朝他们逼近。

地板跃动着,桌子飞了起来,正想着诸神的神像倾斜了,便发出声响来倒了下来。墙壁上产生了龟裂,圆柱上出现了裂纹。在飞舞的粉尘中,响起了异样的声音,大

大小小的碎片从头上掉落下来。天井开始崩塌了。

“陛下,危险!”

发出喊叫声的是达龙,但他不在亚尔斯兰的身边。通过地板感受着大地的轰鸣,达龙想方设法地接近君主。

离亚尔斯兰最近的是叶克巴达那的城司特斯。他猛扑过去,罩在国王的身体上。

“请原谅我的无礼,陛——”

话未说完,一大块大理石落在了特斯的身上。

梅鲁连一下子抓住妹妹的脖子,几乎是把她丢着撞出去的。亚尔佛莉德在地上滚了两三下,撞到了不知什么人的身上。

“你干什么啊,哥哥。”

亚尔佛莉德生气地要站起身来,被她撞到的人抓着她的双肩压住了她。

“太危险了,别动。”

声音的主人,亚尔佛莉德不用看脸也知道。是宫廷画师那尔撒斯。一瞬间亚尔佛莉德脸上浮起了潮红——这个场合并不合适——安静地待在宫廷画师的怀中。但是,突然间,她变了脸色,灵活地从怀中挣脱,拿来了自己的方巾,反过来罩在那尔撒斯的头上。

“喂、喂,你这是做什么?!”

“保护你的头脑啊。也就是保护陛下的头脑啊。”

天井的崩坏似乎停止了,诸将军的喊叫声四起。

“陛下没事吧?!”

“各位都没事吧?”

纷纷扬扬的粉尘还在室内飘动,不久便安定下来。

“别把粉尘吸进去!会伤害到嗓子和肺的。”

在亚尔佛莉德的头巾中,响起了那尔撒斯的声音。

“特斯、特斯,坚持住啊。”

亚尔斯兰的声音令众人愕然。在飞扬的粉尘之中,有好几个人影开始行动。在可以行动的时候,大地的动荡也渐渐缓和下来。

“陛……下……”

一边咳嗽,达龙越过瓦砾的小丘。黑色的衣服变成了灰色,被什么碎片给击中了,从右额头到脸颊,垂下一条红色的血的纽带。

又是一次地板的跃动,瓦砾的小丘倒塌了。达龙并未停下脚步,卷缩起长长的身躯,倒在了地上。幸亏,余震没持续太长时间。达龙站了起来,诸将军也相互确认平安无事。

“停止了吗……?”

“不,现在还不能大意。”

身经百战的诸将军们,也无法同天崩地裂在同等条件下战斗。小心翼翼地起身,从瓦砾的缝隙中爬了出来。

“天井有崩坏的可能。陛下,赶快到外面去……”

进言之后,达龙闭上了嘴。亚尔斯兰跪在地上,拼命地将他所信赖的武将的身体拖出来。特斯从背到腰被大理石的圆柱压着,他的口中冒出了红色的东西。

“各位,请帮我一把。”

诸将军以尽可能的速度,赶到亚尔斯兰和特斯的周围。克巴德和奇斯瓦特还有达龙,协力一同抬起了圆柱,把特斯的身体拉了出来。

“脊梁骨断了,并非只有一个地方。”

颇懂医术的法兰吉丝,检查着特斯的身体情况,沉痛地做出宣告。

后头部断裂了,肋骨破碎,刺破了肺。特斯吐出的血掺杂着粉尘,成了不吉的红色粘液,形成了小小的沼泽。

“特斯,不要死!”

年轻的国王紧握他的手,在他耳边喊叫道,特斯微弱地睁开了眼睑,从中泄露而出的不是目光,是死亡的烟霭。他的嗓子发出了一次呻吟。

就这样,帕尔斯国王,继萨拉邦特之后失去了第二位叶克巴达那的城司。与此同时,也是失去被世人称之为“解放王的十六翼将”的第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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