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帕尔斯历三二六年二月半,帕尔斯国内流传起奇妙的流言。
“安德拉寇拉斯三世陛下依然健在!”
这样的传言。
流言乘着早春的微风,侵蚀了帕尔斯的农村地带。
“就算现在说他还健在哪。”
“也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事呀。比起来,现在的国王大人要好多了。”
“是吗?前任国王陛下很厉害啊。”
“那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啊。”
“现在的国王也没有输过呀。”
“比起这种事,好了,赶紧准备一下银币。明天种子商人说好了要来收款的啊。”
“知道啦。”
安德拉寇拉斯三世事实上是蛇王的事,农民们并不知道。要是他们知道了,怎么可能如此轻松地交谈呢。
“安德拉寇拉斯王,健在!”
这个流言终于传到王都叶克巴达那时,在王宫的文武官员发笑后脸色苍白。
“怎么可能!不可能的事!”
“简直是无稽之谈。正如你所说,是愚蠢的话题。”
“比如蛇王让他复活了,什么的……”
“别、别说了。”
“我劝你别小看了哦。”
蛇王撒哈克的名字一说出口,便产生动摇是帕尔斯人的常态。甚至有人急急忙忙像密斯拉神献祭祈求守护。
在此还有个差点昏倒的人。是王墓管理官菲尔达斯。他为前国王举行了葬礼,看见了已死的安德拉寇拉斯王的面容,见证了棺材被埋入地里的工作,还盖上了土堆。在这之后,王墓被不知何人挖掘,尸体被盗窃,他的脸色一片苍白。也就是说,他知道安德拉寇拉斯王已死,这回听到了,“安德拉寇拉斯王还活着!”这样的流言,没法做到冷静。
菲尔达斯几乎混乱,飞跑到亚尔斯兰王身边。
那时亚尔斯兰,虽然说还记得安德拉寇拉斯王尸体被盗一事,却忘记了关于菲尔达斯的事。因为已经不是关心此事的时候了。
听完了耶拉姆的汇报,亚尔斯兰移驾至谒见室,菲尔达斯被卡塞姆和士兵押着,同时哭喊着“请饶恕我”。亚尔斯兰一开始惊呆了,接着感到过意不去,他宽慰了菲尔达斯,保证他无罪。
事实上,菲尔达斯是无罪的。他留着喜悦的眼泪回去之后,亚尔斯兰和宰相还有翼将们到会议室碰面,进行只有他们知道的秘密会议。
“盗取安德拉寇拉斯王的遗体,就是为了这个啊!”
帕尔斯国的首脑部终于意识到了这件事情。忽然间意识到盗取尸体的理由,这听起来不合乎常理,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宫廷画师大人是不是知道了这件事呢。”
“有可能。但是,那样的话他为什么不说?”
“因为就算说了我们也不会信的。”
“的确如此。”
达龙、奇斯瓦特、克巴多抱着手腕。
到了三月下旬,辛德拉使节团回来了。去时为了女性们休息了几天,回来时尤法内斯只在基兰住宿了一晚,骑着不习惯的马匹来到叶克巴达那,向亚尔斯兰王呈上拉杰特拉王的誓约书。
“加斯旺特呢?”
亚尔斯兰问完,尤法内斯露出要哭出来的表情垂头丧气的。亚尔斯兰看见这些就明白了。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
“……是吗。”
“是这样,他死的非常壮烈。让辛德拉人都为之钦佩……啊,有一个例外。”
例外是谁,亚尔斯兰知道,因此没有询问。加斯旺特的骨灰被郑重地埋在那尔撒斯和特斯等人的墓地中。叫后代的人们来看,现在的阶段,被称之为十六翼将的幸存者只剩下十位数了。
领主卡泽鲁恩的城馆,暂时成了“安德拉寇拉斯王”的行宫,原本的主人反成了食客的模样。
“亚尔斯兰那家伙一开始就公布了他没有王家血统一事。”
“正是如此。”
“真是个聪明的家伙哪。”
“反正是死了的那尔撒斯的奸智吧。”
“哼,我就是说采用了这个奸智很是聪明啊。要是他隐藏了此事,我们就可以揭穿这点,给他一个打击,但是从一开始就公布的话,就会成为那又怎样的事。尽管是个可恶的家伙,但不完全是个蠢货。”
在蛇王等人享用奢华的食物与美酒之时,被命令守夜的士兵们,一边跺着脚抵挡寒冷,一边悄悄地聊天。他们原本是奴隶,要是被发现在工作中说话,是要被鞭打的,不过他们现在是自由民。他们无法忘记一时得到了的自由。
“我们到底会怎么样啊?”
“输了就没命了啊。不管怎么说,敌人集齐了达龙、奇斯瓦特、克巴多三人哪。”
“不是这个,是赢了之后。”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担心赢了之后干嘛?”
“你才是,不担心吗。虽然我们以前是奴隶,但不是多亏亚尔斯兰王做了自由民吗。”
全员突然面面相觑。
“……是啊!要是我们赢了……”
“是反过来要重新变回奴隶了吗。我就是担心的这事。”
全员都沉默了。华丽的歌舞乐曲传到了他们耳中。安德拉寇拉斯王身姿的男人,把酒杯斜得和浇一样,毫无停下的意思。本该是官邸主人的卡泽鲁恩,被远离了,怨恨地用勺子在料理中搅拌。
“尊师啊。”
“在……”
尊师的本名是什么,古尔干曾经想过,但看来蛇王似乎也称呼他为尊师。
“到朕下达指示前,别让别人知道朕与眷属之间的关系。”
“……”
“你知道其中的含义吗?”
“是,在下的愚见,陛下始终都是被幽闭了的安德拉寇拉斯,与眷属之间没有关系。”
“是啊,接下来呢?”
“眷属以及邱尔克军交给伊尔特里休率领,陛下说到底只率领帕尔斯人的军队,形成讨伐逆贼亚尔斯兰的形式。”
“就是这样啊。暂时让伊尔特里休胡闹一番,看看他的本领。你不觉得好玩吗。”
“也有可能出现损害。”
“哼,邱尔克兵什么的,全军覆没了也不可惜,眷属们要造多少有多少。”
蛇王丢下一句无情的话语。尽管是他人之事,古尔干仍然颤栗不止,蛇王红色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你叫古尔干吧。”
“是、是,没有比您能记得我名字更令人高兴的事了。”
蛇王的双眼紧紧盯着趴在地上古尔干。像是用眼睛的力量压住了古尔干似的,身体动也动不了。
“尊师哪,把朕的意思说给古尔干听。”
尊师行了一礼后,和古尔干说道。
“给你派一个特别任务。这也是陛下对你的信任。”
古尔干浑身颤栗。他十分感动,同时感到深不知底的恐惧。这位大人物绝对不会原谅背叛他的人吧。
“率领一只眷属,入侵叶克巴达那,日日夜夜引发骚乱。”
“……是、是。”
“别让亚尔斯兰那混蛋熟睡。还有,让叶克巴达那的市民们质疑亚尔斯兰的治安能力。”
“完全按您的意思去办。”
“如果可能的话,再杀亚尔斯兰手下的一两个人。不用勉强也行,光这样对那个软弱的家伙也是有用的吧。我想看看你的手段。”
“小、小的惶恐。”
古尔干立刻朝着叶克巴达那飞奔而去。但是,他辞退了带上眷属。因为他让他们知道,独自一人更派的上用场。
Ⅱ
如饿狼一般对叶克巴达那虎视眈眈的诸多势力中,最先发起行动的是邱尔克军。翻越冬日山岳的三万士兵,乘着从东方吹来的早春微风,入侵了帕尔斯的平原地带。
与辛德拉军不同,邱尔克军非常耐寒。他们冲散残雪,比起大陆公路更乐意选择通过山道西进。因此,帕尔斯军很难注意到敌人的入侵。
就这样,在辛德拉的使节团还未归国的三月半时,邱尔克军突然在距离王都叶克巴达那东边二十法尔桑的地方出现。这也就是骑兵行进四、五日的距离。
“干的挺漂亮的啊。”
克巴多手握着大酒杯,夸赞着说道。的确,邱尔克军到目前为止的行动,很值得一看。
但是,进出平原应该收起他们令人瞠目进攻方式。他们应该缓缓地迫近叶克巴达那,但是他们的行动太平凡了。
现在亚尔斯兰的统治圈收缩到了以叶克巴达那为中心,五十法尔桑为半径的距离。索雷玛尼耶和扎普尔都放弃了,只剩下原本帕尔斯国土的一成大小。
“虽说是为了战略,但一路赢下来却成了这样也是奇妙啊。”
伊斯方这么说后,土星摇动着尾巴表示同感。
帕尔斯的农民们,在各自的村子设立野战工程,安装栅栏,将其要塞化,暗暗地藏起了粮食。甚至,往井里投毒让敌军不能喝水——传出这样的流言,让敌人不得不忍受干渴。要是真的投毒,到时候为难的还是帕尔斯人。
在会议上,亚尔
斯兰一边痛感将军们人数少了许多、寂寞了不少,一边做出宣告。
“我们没必要打败所有的敌人。”
亚尔斯兰的表情柔和,内心却有着难以动摇的坚定,这在达龙看来非常的耀眼。
“至少,邱尔克军和马尔亚姆军互不相容。只要他们对立,就是万幸的事了。”
亚尔斯兰又接着说道。
“邱尔克军有伊尔特里休在。马尔亚姆军有席尔梅斯在。要是这两位枭雄能两败俱伤,那就再好不过了。”
“您说的事,但是……”
“比起让他们相互厮杀,不让自己去杀了他们,心里不舒服?”
“被您看穿了呀。”
达龙的脸上绽开了颜笑。
“加斯旺特卿还未归国,辛德拉那边的动向如何?”
“单纯只是有这种可能性,但是……”
奇斯瓦特非常慎重,但也可能单是讨厌拉杰特拉而已。
“耶拉姆卿,你来说明给大家听。”
“是,那么,在下献丑了。”
耶拉姆毫不怯场地面向诸位将领,开始说明。
若是辛德拉军从东边入侵,肯定会与魔军产生冲突。双方都会有损伤,如果对辛德拉军有利,魔军对叶克巴达那造成的压力便有所减少。万一对魔军有利,它们便为了帕尔斯击退了辛德拉军。
“不管是哪种情况,对帕尔斯都没有坏处。考虑到辛德拉国王拉杰特拉的为人,他不会做出牺牲往西方进攻,他会先观望一下事态。因此,我的判断是,这次没必要考虑辛德拉的动向。”
诸位将领发出“嚯”的一声,看着耶拉姆,引得面露红晕的年轻人露出微笑。他努力消化已故师父所教授的内容的模样,唤起了人们的好感。
解决了四、五件案件解散后,奇斯瓦特叫住了达龙。
“那尔撒斯有个好弟子啊。在还未将一切传授给他就去世,真是遗憾,不过如果顺利地培养下去,不会输给他国的军师们。”
“要是把一切都传授给他,可就不得了了。”
“什么意思……不,是这样啊。”
两位猛将苦笑起来。是因为那尔撒斯的绘画。要达龙来说,一定是这样的。
“那尔撒斯没一开始教他画画实在是太好了。”
之后只有亚尔斯兰和耶拉姆留了下来。
“克巴多在喝的是什么?”
“没有确切的名字。是克巴多卿自己想出来的东西,在似乎是往夜光杯里放入冰块,麦酒和葡萄酒按七比三的比例兑入。”
“好喝吗?”
“他本人说很好喝。”
“那么,以后试一下好了。对暑热的季节来说,可能是个好东西呢。”
克巴多辞退了大将军的地位,但是接受了王国给予的特权。特权是无论何时,在国王面前都能喝酒。“陛下真是非常的聪慧”,克巴多的心情非常愉悦。他是一个奇妙的俗人,对美酒和美女着迷的很,然而对金钱和地位看的很淡。
那尔撒斯死后,帕尔斯的诸位将领为了克服丧失感和哀伤,经常发笑。特别是达龙和耶拉姆两人,然而有时像是故意为之,也实属无奈。
“粮食的情况如何,耶拉姆?”
“准备了有五年份。”
“是吗,等会儿详细地说给我听听。”
“是。”
那尔撒斯在战斗中对粮食很执着,经常被亚尔弗莉德嘲笑,不过到了四面楚歌的情况时,其重要性终于为人所理解。事实上,不可能固守城池五年之久,“五年份的粮食”是为了让己方安心,让敌人心急。让敌人不敢随随便便攻来。顺带一提,因为安德拉寇拉斯三世遵循的是自己外出进攻他人的主义,对粮食的储备不怎么关心。
王都叶克巴达那的城司克巴多在城垣上放了把椅子,手握大大的夜光杯,双脚搁在城墙较矮的地方上,悠然地欣赏着城外的景象。他的部下们东奔西跑,一个接着一个给厚脸皮地长官做汇报。
“迪马邦特山的方向,有一片像是云的东西涌了过来,正在向这儿靠近。”
“地上情况如何?”
“是,在同样的方向,有一大片尘土向这儿接近……兵力约有三、四万的样子。”
“不要慌。”
王都叶克巴达那的城司克巴多,举起装有无名之酒的酒杯,豪爽地咬着里面的冰块。
“交给梅鲁连吧。”
克巴多指着王都的东边,约半法尔桑远位置的某片树林。是一片白杨和榆树混杂生长的树林。树林中看不见一兵一卒。也看不见刀光剑影。
达龙和奇斯瓦特并排着登上城墙。他们收到了邱尔克军进入视野的报告。就在三人注视着的时候,尘土正逐渐接近。敌我双方都在探查对方的状态。
“敌人的布阵状态如何?”
“就如我们所见那样。”
克巴多把握着夜光杯的手伸出城墙外。达龙和奇斯瓦特重新眺望了一遍城墙外的景象。
“大体上是有个阵型……”
“有伊尔特里休在吧。但是他是个不善攻城的特兰人。他之前进攻培沙华尔,结果也没能攻下。更何况,要是伊尔特里休不在呢。”
“还没从空中攻来呢。”
“他们是不是计划着光包围我们,等蛇王的眷属抵达之后,从空路两方同时攻击我们。”
“这么说的话,就没必要特地等着他们了。”
诸位将领说话的时候,亚尔斯兰和耶拉姆一同登上了城墙。连厚脸皮的克巴多也从椅子上起身,行了一礼,亚尔斯兰对着他回了一礼。
“我想试一试那尔撒斯留下的一个策略。”
没有人对年轻国王的提案有异议。除了画画以外的事,即便那尔撒斯已逝,他们依然对他有着深厚的信赖。
这一夜,在城内外相互间瞪视中过去了。
翌日,发生了让邱尔克军指挥官大为吃惊的事。
紧闭着的东门刚打开,帕尔斯军便从城内冲了出来。黎明拂晓,晨雾未散,人声与马蹄的轰鸣声迭出,“全军出击!”的吼叫声响彻四方。
由于没想到帕尔斯军会率先攻来,邱尔克军立刻陷入了混乱。
帕尔斯军的阵头,驾驭着黑马、身着黑衣的骑士,举着反射着黎明阳光的长剑,跃入敌人之中。
达龙的长剑从下方刺穿、击碎邱尔克士兵的下颚,穿过口腔抵达大脑。
就这样大幅度地挥动长剑,绝命了的敌人的身体倒在地上,发出声音,扇起尘土。
接着,挥舞着巨大战斧的邱尔克骑士,带着他的马匹一起朝着达龙砍去。要是完全吃下这击,长剑必断无疑。达龙压低身体,躲过了如旋风一般的斩击后,翻转过他的手腕,刀刃由下往上飞驰。邱尔克骑士的手保持握着战斧的姿势落在地上,悲鸣划破天空。
“伊尔特里休,在的话快出来!”
三个敌人被泥泞的土地给埋葬,达龙发出呼号声来。
“躲在自己人的身后,这样也算是特兰人吗?!”
达龙在悲鸣与刀鸣中侧耳倾听,但没听见任何回应。
在离达龙一百步左右远的地方,宫廷乐师正在鲜血的漩涡之中。
“我以亚希女神的名义发誓……”
奇夫的脸上浮现出优雅却无情的笑容。
“为所有的敌人唱响死亡之歌!”
他的剑尖刺穿邱尔克骑士的咽喉后,他驭马跃起,砍下左边两人和右边一人。
“奇夫卿,亚希女神何时成了战争女神了?”
“这种质问对女神太失礼了吧。”
“为何失礼?”
“因为她是只为守护我的女神啊。”
“原来如此。”
达龙耸了耸他宽厚的肩膀,往头上望去。叫人不悦的声音正逐渐布满天空。活生生的云团——有翼猿魔的大军正往城墙逼近。
Ⅲ
耶拉姆以血海为目标,驭马飞驰着。马匹发出激烈的嘶鸣后,如同奇夫的弓上射出的箭矢一样,猛得往前一冲。
耶拉姆已经击倒了两个邱尔克士兵,但是第三个人有些棘手。使用邱尔克式的山岳骑马术,让耶拉姆从左至右暴露在斩击之下。
耶拉姆从右边用上全力,扫开刀刃之后,驭马往左转,开始跑动。
“你要逃跑吗,小子!”
敌人怒号着。
“你这么认为吗?”
耶拉姆喃喃地说完,把剑插入剑鞘,手握短弓。他一边骑马急速跑动着,一边拿出箭矢,转动上身的同时射出箭矢。箭矢贯穿了敌人的眉间。
与此同时,有翼猿魔的大军正在通过林子的上空,然而,就在此时,
“射箭!”
梅鲁连在下达命令的同时,自己也取出弓箭,朝着空中的一处射出弓箭。空中鸣响着惊人的叫唤声,喉咙被射穿的怪物如石头一般坠落。
有翼猿魔没想到,居然从后方遭到了箭矢的攻击。它们惊讶地发出奇怪的声音,在空中胡乱地翻滚。
地上的帕尔斯士兵们,进行了三次齐射后,和之前一样披上了土黄色的布匹,
隐藏起自身。
在猛烈的憎恶与复仇心的驱使下,有翼猿魔的大军在空中转变方向,从空中下降袭向帕尔斯士兵们。但是,下方并非平原而是树林。有翼猿魔们无法自由自在地飞来飞去。尽管如此,它们再往下降后,树木之间布满网绳。而且当它们翅膀被挂住慌慌张张时,揭开布匹的帕尔斯士兵,射出精确瞄准的箭矢。
在有翼猿魔们狂乱的天空之下,有两骑帕尔斯骑士驱马飞驰着。他们是伊斯方和奇夫。
他们驱马跑上短小的斜面后,面对着有十人左右的敌人。
敌人中有三人架着弓,由于奇夫与伊斯方的接近太过突然,他们失去了射出箭矢的机会,很是狼狈。剩余七人做好了白刃战的准备,低低地架着长枪和满是刺的长棍,勉勉强强迎击嗜血的亚尔斯兰派的二人。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迟了。留着浓密的黑色胡子的壮汉挥起了长枪,伊斯方的长枪猛的击中对方盾牌的中央,马背上的敌人往后方倒了下去。
奇夫吹了一声口哨后,将另一个敌人水平架着的长枪挑开,当即击穿了对方的咽喉,将对方从马鞍上解放出来。
第二个敌人拼命地朝着奇夫的脸刺去。奇夫动了动头,躲了过去后,用自己的长枪刺穿了对方脸部的中央。他挥动了一下长枪,把血滴从上甩落。
“啊,美丽的亚希女神啊,虽然是个寒碜的男人,若您能接受信徒的供仪,是我无上的荣幸。”
奇夫恭恭敬敬地仰天行礼后,再次驱马飞驰。
这一天的战斗尽管有着战略上的意义,但在战术上没多大的意义。帕尔斯军向邱尔克军展示了自己的强大,今后邱尔克军的战斗意识能有所减少就好。
就这样,帕尔斯的诸位将领,不停地在各个城门之间来回进出回转,贪婪地吸允着邱尔克军的鲜血。
奇夫往左右两侧射出箭矢,还了十几匹马自由之身。
“好马要配好主人,如朋友般驰骋平原……”
奇夫的四行诗做到一半不得不停止。
“你没箭了哦。”
敌人嘲笑着快速朝他接近。奇夫督了一眼空空如也的箭筒,耸了耸肩。
“你这家伙没有胡说。”
接着他重新握好弓箭,告诉对方说。
“不过,我还有弓在。”
奇夫轻轻地避开,猛然落下的斩击。他优美地调转马头,转过身后,用右手握着的弓最坚硬的部分,朝着敌人的后脑勺砸下去。
敌人往前一冲,摔落下马。奇夫看都不看一眼,拉住敌人马匹的缰绳,靠了过去。他拿去挂在马鞍上的箭筒,说着“去吧”,轻轻地拍打了一下马的脖颈。接着他用着敌人的箭矢,再次往左右两侧射出箭矢。
达龙暂时提早撤回了城内,但又立刻出了阵。这次他手握沉重、巨大的戟。
达龙的戟先是击穿了第一个人的胸甲,敌人的伤口与嘴中喷出血来,被抛在地上。第二个人大喊着挥下直刀,戟水平一闪划过之后,敌人的右手手腕和首级被割飞。
血腥为形成漩涡,尘土被染成红色,纷纷洒落。
第三人看似躲过了对准脖子而去的突击,但是迎面吃了枝刃一击,首级被割了下来。
帕尔斯的诸位将领们看似在大杀特杀,但他们没有忘记观察敌人的动作。邱尔克军只是拼死应对帕尔斯军的猛攻,全军没有完全统一起来。恐怕是因为伊尔特里休并不在场,他们看穿了这一点。那样的话,他究竟在何处谋划着什么呢?
一阵喊声响起。克巴多终于来到了阵头。令人惊讶的是,他的嘴里仍然咬着冰块。
克巴多转眼间追上了逃跑的敌人。他没有与之交锋的意思,追上敌人后大刀一闪。敌人的首级发出异样的声音,喷出血液,从肩上被击飞。保持带着头盔的模样,敌人首级一边喷出血雨一边落在地上。
看见这一幕骇人的景象,邱尔克军颤栗了。他们面色苍白、面面相觑,看下一个挑战克巴多的是谁。
那位克巴多挥了挥大刀,将血滴洒落后,发出雷声般的声音。
“你们听我说。快逃吧快逃吧。”
“……”
“我比起杀人更喜欢喝酒,证据就是,酒能喝,人血没法喝。”
一边这么说着,克巴多把大刀越过肩头挥舞,邱尔克骑士从头顶到下巴处,连着甲胄一起被迎面割下。
派拉夫达也在这附近奋战。原名叫冬·里加鲁德的男人是第一次和邱尔克军交战。
派拉夫达的左脚与马镫一同抬起,用力地踢了敌人的脚。敌人发出痛苦与愤怒的喊叫声,却失去了挥下佩剑的机会。乘此机会,派拉夫达从敌人身边挤了过去,给第二个人用力的一击。刀刃在甲胄的侧面制造出裂痕,邱尔克骑士一个跟头从马上栽倒。
第三个敌人从派拉夫达的左前方跳出,朝着他砍下。由于迎击态势不利,派拉夫达避开了刀剑的交锋,他低下头,把马首往右调。敌人的斩击砍了个空,派拉夫达就这样往右边飞驰。敌人一边发出怒号一边追击。
派拉夫达不停地往右绕道后方,不知何时从敌人的左边出现,刺出了剑。敌人还未能很好地理解究竟发生了何事,就这样永远地落在马下。
Ⅳ
三位万骑长骑马靠拢,看见伊斯方接连斩杀了六、七个敌人。
“这儿就交给那个男人吧。”
“伊斯方的实力也长进不少啊。”
“让我想起了那家伙的兄长了哪。”
伊斯方的亡兄夏普尔,与克巴多之间的关系很差。由于那个克巴多不知为何,说出了一句感伤的话语,达龙和奇斯瓦特交换着视线,苦笑起来。
不一会儿,便决出了胜负。帕尔斯军向邱尔克军展现了自己的强大,同时确认了伊尔特里休不在敌阵。要是伊尔特里休来指挥,即便邱尔克军打败仗,也不会是这样难看的惨败。
“帕尔斯万岁!”
亚尔斯兰骑着马,在欢声中出城。耶拉姆骑着马向他靠近,利索地做出报告。年轻的国王举起手来,赞扬将兵们。将兵则以掌声和欢呼声来回应他。
亚尔斯兰厌恶地望向人类和有翼猿魔的尸体堆积成的山丘,但是他下达了一个命令。从有翼猿魔的尸体中,找出幼崽的尸体。
“陛下他即便对方是怪物,也怜悯他们的幼崽,是想要将它们埋葬吧。”
“可是,我不记得有看见过像是幼崽的家伙。”
“找找看吗?”
“心里不痛快啊。”
士兵们一边发着牢骚,一边在成堆的尸体中搜索着。结果判明,有翼猿魔中没有一只是幼崽。
第七位,也是最后一位魔道士古尔干,正悄悄地藏匿于帕尔斯王宫的一角。他那阴郁且残暴的模样,宛如食肉的深海鱼。王宫依然保持着未被修复的状态。
“有一半是废墟啊。”
一声冷笑后,古尔干如同蝙蝠一般使他暗灰色的衣服飘动着。在王宫侍奉的人数,只有安德拉寇拉斯三世时代的三分之一。
“如果……如果,能通过我的手成功刺杀亚尔斯兰那混蛋的话,将会得到何种程度的荣华富贵啊。”
古尔干的心中激动万分。他的哥哥伊格里拉斯失望之极且意外死亡,不过现在想想真是个可怜的家伙。世间若是不承认自己的才能,就用实力把整个世界给推翻就好。
古尔干突然贴住墙面,躲藏在黑暗的阴影中。因为他感到了人的气息。那人是尽管没用却在王宫内四处奔走的卡塞姆,他看见快步超越他的年轻人,和他打了招呼。
“啊,耶拉姆卿。”
耶拉姆转过身来一看,是卡塞姆。明明天不热,却在用手巾擦脸,擦去没有沁出的汗液。
“有何贵干?”
“啊,不不,我一见到您的身姿就下意识叫住了您。哎呀,您辛苦了。”
明明是自己叫住的对方,卡塞姆却把天聊死了失去了继续谈话的机会。耶拉姆因为用完了半弓的箭矢,正好回到城内补充箭矢。
“噢,耶拉姆卿,情况如何?”
这次响起的是一个厚重的、刚刚进入老年的男人的声音,在阴影中古尔干的双眼散发出妖异的光芒。因为那是宰相鲁项的声音。
“你辛苦了,稍微休息一下吧。”
“不了,今天的战斗就像是训练一样。向陛下汇报后,我还要出城。”
“可别勉强自己哦。”
“我会注意的。”
“可话说回来,在王都的上空,能看见蛇王的眷属……”
鲁项叹了一口气。卡塞姆充满敬意地侍候在“伯父”的身后,但是此时插嘴说道。
“什么嘛,这是一时的事啊。再说,以我们帕尔斯的强大,没有正面交战还能战胜的家伙。”
“你认为对方会正面与我们交战吗?”
“哈,这个么……”
卡塞姆没有军事方面的见识。他只好低下了头。
鲁项和耶拉姆继续交谈了两三句后,朝着相反的方向分别。古尔干一瞬间陷入了迷惑。耶拉姆手持短弓和短剑,但鲁项赤手空拳。而且,要是古尔
干跟在耶拉姆身后,将亚尔斯兰葬送,这个功绩实在是太巨大了。蛇王和尊师可能不会发自内心地高兴。在此,选鲁项就满足了。
鲁项虽是文官,却有着贵族的喜好,掌握了大致的武艺。鲁项手握剑柄,紧张地环视四周。
“伯,伯父大人,您怎么了?”
卡塞姆问道。他对武艺的了解比沙漠中的水分还少,但不知为何却隐约感觉到一股寒冷的气息。于是乎,他做出了过敏的反应。
“各位,快出来,保护宰相大人!”
他没有丢下鲁项逃跑,值得敬重,但是黑漆漆的身影,如同飞翔一般从空中袭来时,他下意识地缩起了脖子。
刀刃掠过他缩起的脖子飞了过去。一声呻吟声响起,古尔干投掷出短剑,鲁项护住了自己的面部。短剑仅仅是插在他左手的盔甲上,然而这是涂了毒的短剑。鲁项自己拔出了凶器,但却倒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声响。古尔干矫健地捡起了凶器。
事关战斗,卡塞姆一点用都派不上。尽管他发自内心想为“伯父”鲁项报仇,可他连短剑的使用方法都不知道。
“伯父大人,伯父大人,振作一些。”
央求地晃动着倒下的鲁项的手,卡塞姆的手上沾上了大量的鲜血。
“我的……侄子啊。”
“在、在、在!”
这是鲁项第一次称呼他为侄子。卡塞姆陷入了不合时宜的喜悦,好不容易清醒了过来。
“在,我在,您有什么要说的。医生马上就来了。”
“我的侄子啊,亚尔斯兰陛下就拜托给你了……那位大人太过温柔了。我就担心这一点……”
声音停止了。
“伯、伯父大人,振作一点,振作一点……!”
鲁项断气时,魔道士正手握沾着鲜血的短剑,在走廊内急速跑动着。
“成功了!我把鲁项杀了!”
魔道士古尔干因狂喜而忘记了自我。
鲁项是自亚尔斯兰举兵以来,侍奉年幼的王太子,完美地监督、管理旗下的势力。连对亚尔斯兰不满的领主和贵族还有侯爵们,都对鲁项心服口服。
古尔干把这位鲁项给杀了。
想着蛇王和尊师会给自己怎样的赞赏,古尔干对新世界的光辉感到目眩。在黑暗的世界中,位于世界第三的人,是我……
“是谁在那儿?”
一个美丽的女性的声音响起,声音中有着贯穿古尔干邪恶的锐利。
“法兰吉丝!”
古尔干的眼中,映入了赶来的女性的微暗身影。
卡塞姆使出浑身的力气发出声音来。
“这个男人杀了宰相阁下!”
一听见这句话,法兰吉丝敏捷地转过身体,往后方跳去。一瞬之差,沾着毒液与鲜血的短剑划破空气。在此期间,法兰吉丝拔出了剑。
古尔干本应该逃走的,然而渴求鲜血的短剑使魔道士醉心、自满。
“你也想变成尸体吗?!”
发出廉价的威胁后,古尔干来到法兰吉丝的面前。法兰吉丝的脸上,带着激烈的决意。是要杀了古尔干的决意。
古尔干以舞动似的动作朝着法兰吉丝迫近,袭来。古尔干当然还记得她是自己哥哥的恋人,不过现在他对于她是亚尔斯兰的党羽,毫无伤感之情。
“古尔干!”
法兰吉丝发出喊叫的瞬间,古尔干踢了一脚地面。双眼燃烧着熊熊烈火,嘴角流淌着口水——古尔干在空中飞舞着向法兰吉丝袭来。
霎时间,空气发出了嘶鸣。一道细长光芒,横向刺入古尔干的脑袋。
古尔干摔倒在地上,短剑从他的手中飞出,发出冷淡的声音的同时,徒然地在地上打转。
“耶拉姆吗?”
“法兰吉丝大人,你有受伤吗?”
手持短弓的耶拉姆,一边喘着气一边跑过来。
耶拉姆射出的箭矢,从古尔干的右耳射入,贯穿了头盖与大脑,箭尖从左耳冒出。他自然是当即死亡。
法兰吉丝走到古尔干的尸体旁后,用她修长的手指,合上了他仍然睁开的双眼。
“这样一来,我的过去全都消失了。”
她只对亚尔斯兰说过自己的过去。亚尔斯兰没对任何人说过他听到的事。甚至连耶拉姆也没说。因此,耶拉姆没法理解法兰吉丝话语中的意义。
“来人哪!蛇王的眷属出现了。宰相阁下被杀了啊!”
卡塞姆仍在怒吼着,半哭着晃动着鲁项的尸体。
“伯父大人,伯父大人,请振作一点。”
Ⅴ
从战场赶回行凶现场的亚尔斯兰,单膝跪在鲁项的身旁,握起他冰冷的手。
“犯人呢?”
“耶拉姆卿击杀了。”
法兰吉丝回答说。
“是吗,耶拉姆,干得好。”
诚实、稳重的鲁项之死,给亚尔斯兰带来巨大的哀伤。亚尔斯兰亲征时,留下守卫王都,率领多数文官处理日常政务的,就是鲁项。
“尽管朴素,但是一根粗壮的柱子,倒了。”
亚尔斯兰深深叹了一口气,鲁项至少是想在生前看见亚尔斯兰的新娘,这点不会有错。
“哎呀呀,又是葬礼吗。”
符合鲁项为人的,朴实的葬礼,在小官吏暗暗的牢骚中举行了。
这之后,亚尔斯兰命令奇斯瓦特做鲁项的继任。奇斯瓦特虽然大吃一惊,推辞了任命,但是他忍受不了亚尔斯兰失落的表情。
“就算是鲁项,也非各种小事都亲力亲为。身为宰相者,只要对庭臣公正,在遇到危机时,能保持冷静和做出正确的指示就行。平日里的信赖感与人望才是最重要的。”
“陛下……”
“这样也不行吗?”
“就按陛下您的心意。”
奇斯瓦特做出了这样的回答。和达龙接任大将军时一样,要亚尔斯兰来说,他们是一群令人讨厌不起来的臣下们。
“只不过,在下对理财并不通晓。”
“金钱方面的事,交给帕提亚斯就好了。他是王国会计总监,但也兼任了副宰相。”
只有一点,奇斯瓦特从亚尔斯兰处,获得了亲自率军打仗的许可。不管怎么说,奇斯瓦特是武人世家出身。
刚当上宰相,奇斯瓦特立刻给梅鲁连下达了某项命令。
“不需要出动大军。只是需要你把扎普尔城的物资库给烧了。”
“是烧了吗?”
梅鲁连叮嘱道。他想说,有点太可惜了。奇斯瓦特发出了苦笑。
“虽然有点可惜,但就烧了吧。你需要带多少人?”
“光轴德族有百来号人就够了。”
“那么就拜托你了。”
扎普尔城本就是帕尔斯的根据点。现在虽然被新马尔亚姆军给占据,但他们从城墙内的设施到上下水道、秘密通道全都知晓。
两天后,梅鲁连在阵头高举轴德族的黑旗,带领精选出的一百名骑兵,往扎普尔城进发。
新马尔亚姆国王吉斯卡尔,也觉得这一天不够精彩。
十八岁的时候获得了“鲁西达尼亚的王弟”的称号,自从成为政治和军事的最高责任人以来,他就一直辛苦个没停。先不论善恶,他是有野心,性格认真的人,不管何事都不偷工减料。完成了谁也不敢想象的征服帕尔斯的大业,一年后失败,与政敌波旦抗衡,总算是把马尔亚姆弄到了手中。光这些,他就比别人多辛苦了十倍。
尽管现在在帕尔斯再征服的路上,但因为是被银假面教唆,他的欲望并未如燃烧一般窜起。他的年纪也已经四十一岁了。
“安德拉寇拉斯王,健在。”
报告在帕尔斯国内到处流传,终于传入扎普尔城之时,吉斯卡尔正与五、六名美女共浴。与其说是好色,不如说“这样程度的事,做一做也无所谓吧”。
“安、安德拉寇拉斯?!”
因惊愕与恐惧,吉斯卡尔瞬时感到一阵目眩。安德拉寇拉斯不是于亚尔斯兰登基的同时死了吗——偏偏还是和吉斯卡尔的兄长伊诺肯迪斯七世一同,从高塔坠落而死。
事实上他还活着,还被亚尔斯兰监禁着什么的。
吉斯卡尔慌慌张张地从宽阔的浴缸里跳出来,穿好衣服跑去办公室,银假面和贵族们正等着他。吉斯卡尔感到,他似乎能看见假面之下讽刺的表情。
“陛下,没必要恐慌。”
“银、银假面吗。可是哪……”
“您忘记了吗?我可是逮捕过安德拉寇拉斯的男人啊。”
吉斯卡尔沉默了。这的确是事实。
“等一下!”
柯里恩提公爵发出了声音。和其他的大部分贵族们一样,他对银假面也没有好感。
“不管如何,没有必要再去和帕尔斯的事情扯上关系了。在我们离开本国的时间,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先回一次国如何?根据间谍的报告,密斯鲁军从西边向帕尔斯入侵了……”
“既然盯上了同一个猎物,就一定会有事情发生。”
席尔梅斯冷淡地说道。
“我有
一个想法,如果密斯鲁军从西向到往叶克巴达那前行的话,应该会通过扎普尔城的南边。”
被银假面注视了一圈,一同人都低下了眼睛。
“他们通过之后,让埋伏着的士兵从背后发动攻击的话,肯定会胜利。不放心的话,我来指挥给您看。”
“……额,恩。”
吉斯卡尔记起了自己成为安德拉寇拉斯的囚徒的事。接着,即便有着数以万计的兵力保护着他,他仍然感到不寒而栗。那个男人,比银假面更加可怕。
寒风中,轴德族的黑旗,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偷偷靠近扎普尔城。打头阵的梅鲁连,脸上依然是一副不高兴的表情,用目光扫射四周。
妹妹亚尔弗莉德的仇报了。但是,他的心情无法放晴,果然是因为仇敌是僚将吉姆沙的弟弟。如果吉姆沙还活着的话,事情会变成怎样呢。有时这个问题会笼罩着他的内心,每次都得出不同的答案。
没有注意到轴德族的逼近,心情无法平静的新马尔亚姆国王吉斯卡尔,在私人房间唤来了席尔梅斯与重臣卡里耶罗。
凡·卡里耶罗子爵。上一次入侵帕尔斯的时候,他辅佐蒙菲拉特将军,骁勇善战。他是旧鲁西达尼亚军的幸存者之一。与波旦抗衡时,也站在吉斯卡尔这边,做出贡献,从男爵晋升到了子爵。
“卡里耶罗啊,你怎么看?”
“您是指,安德拉寇拉斯王还健在一事吗?”
“是啊。”
“安德拉寇拉斯王已经死了。没有死者复活的道理。这一定是冒牌货。”
吉斯卡尔点了点头。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然而他的脑子突然卡住了。打着不可能活着的前国王的旗号,到底是什么人,要做什么事呢?
“是要夺取帕尔斯国的支配权。”
做出反应的是席尔梅斯。吉斯卡尔皱了皱眉。
“这种事我知道。我在意的是,把已经死了的安德拉寇拉斯拉出来的念头。就算是冒牌货,要不是长得特别相似,就骗不过贵族们和庭臣们。”
“那么就是长得特别相似的冒牌货吗……”
“是本尊。”
席尔梅斯平淡地断言,吉斯卡尔感到像是全身的水分被蒸发了一样的感觉。
“这件事和亚尔斯兰完全没有关系,要是这么说您觉得如何?”
“非常有可能,但是帕尔斯内存在着这样的势力吗?”
“那就是拥护安德拉寇拉斯王的一党人啊。”
Ⅵ
席尔梅斯的断言动摇了吉斯卡尔的内心。亚尔斯兰的确深得民心,但另一方面,经常在国内树立起无言的敌人。他们对亚尔斯兰没有王家血统一事,一直很不满意,另外又因奴隶制度废止令,利益受到了损害,对他怨恨得不得了。
他们没有对亚尔斯兰发生叛乱的主要理由有两个。首先,有达龙和那尔撒斯在,他们没有打赢僭王亚尔斯兰的胜算。第二个是,没有强力的叛乱指导者。即便有一两个领主掀起反旗,达龙一个人就能把他们击败。因此,他们——讽刺的是——忍受着亚尔斯兰的宽大,表面上装得老老实实的样子。
然而,现在情势改变了。
安德拉寇拉斯还或者的话,自己就是正义的。现在要是犹豫,到了日后,安德拉寇拉斯夺回王座之时,别说得不到奖赏,可能反过来被肃清。
要赌就赌会赢的马。
卡泽鲁恩暂时做了领主们的盟主,可是那样的无能之人,无论何时都可以换掉。等了许久的机会,终于到来了。
不知安德拉寇拉斯的真实身份是蛇王的领主们,多多少少带着些欲望集合在一起后,他们的兵力超过了三万,到了五万,终于集到了八万。是能够与亚尔斯兰相匹敌的兵力。况且亚尔斯兰的军师那尔撒斯已经死了,这边的总帅是豪勇、雄伟的安德拉寇拉斯王。一定会赢的,不可能会输。
就这样反亚尔斯兰阵营急速强大,另一方面,从西边入侵的新马尔亚姆军的国王吉斯卡尔决定了今后的方针。
“……山间残雪还很多,雪崩的危险也很大。因此,暂时等待季节过去,到了四月十日,全军向叶克巴达那进发。”
这是个有理可依的命令。席尔梅斯也好,诸位将领也罢,一定程度上有所不同,也只得同意。就席尔梅斯来看,不应该给予失去那尔撒斯的帕尔斯军哀痛悲伤的时间,发动急袭。
“那尔撒斯之后,我要亲手解决达龙。接下来就是亚尔斯兰。”
亚尔斯兰并不是最后一个。席尔梅斯隐藏起扭曲的笑容后,表面上老老实实地听从吉斯卡尔,等待春日的来临。
某个晚上,席尔梅斯躺在被窝中,饱受失眠之苦。好不容易睡魔来访,睡了片刻,因为厚重的男性的声音,他睁开了眼睛。一个声音响起了。
“……太让人失望了啊,殿下。”
“……呜呜。”
“您本应该恢复帕尔斯正统的王朝,让僭王亚尔斯兰活着被大卸八块,成为大陆公路的霸者。”
“……谁,你是谁?”
“您忘了吗,真是无情。我们父子两代人是为了您尽忠效力的帕尔斯的庭臣。”
席尔梅斯几乎叫出了声。
“卡兰!是卡兰吗?!”
“您想起来了吗。我那不肖子查迪也侍奉在一边。”
“查迪!”
尽管是个单纯粗鲁的男人却十分可爱。记起他被席尔梅斯叱责后,缩起巨大的躯体惶恐不安的样子,即便是席尔梅斯的脸上也绽放出了笑颜。
“好久不见了,殿下。”
“查迪,你还活着啊……”
席尔梅斯下意识提高了音量,就在此时他意识到了。
查迪不可能还活着。在这之前,卡兰也死了。他暂且闭上双眼,又再度睁开。
“……是梦吗?”
从床上抬起上半身,席尔梅斯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水。尽管布鲁汉没出现在梦中,席尔梅斯对他们,有忍不住的内疚。至少得到密斯鲁一个国家的话,能有些面子,可连这点程度的事也失败了。就算被说了“太失望了”,也没有可以反驳的话。
“天亮了吗?”
念叨着离开床铺时,席尔梅斯听见了这世上最可怕的一句话。
“着火啦!”
用火矢让粮食库失火的,当然是梅鲁连率领的轴德族。
“想等雪化了,往叶克巴达那进发是吧,我可以不会让你们如愿的!”
梅鲁连冷笑一声。明明看穿了窝在扎普尔城的敌人的意图,难道帕尔斯军会袖手旁观吗?梅鲁连发自内心憎恨,杀了宫廷画师,骄傲兴奋的新马尔亚姆军和银假面。
按照奇斯瓦特的指示,烧了新马尔亚姆军的粮草后,梅鲁连打算就这样带着乱军冲入火战。要是能击杀银假面和吉斯卡尔中随便哪个,就算牺牲自己的生命也不足为过。
火矢群如同有自我意识一般,朝着粮食库的要冲之地袭去,卷起深红与黄金色的火焰。随着灰色与黑色的烟雾的飘动,扎普尔城南方的小溪谷被照得通亮,白雪融化。
在这一带布阵的新马尔亚姆军,由夏拉克斯、帕尔迪萨努斯、特里玛鲁奇奥、梅加梅特乌斯几位将军率领着。他们不是从鲁西达尼亚来的占领者,原本就是马尔亚姆人。
他们承认吉斯卡尔为国王,缓和与鲁西达尼亚人之间的关系,可是关于这次出兵帕尔斯的战意低下。帕尔斯与马尔亚姆原本就是友好国家,而待在国王近侧带着银假面的男人又阴森可怕。
“在这场战斗中死了就太蠢了。”
“就算不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故乡。”
“马尔亚姆和帕尔斯原本关系就不差。”
就在他们低声私语的时候,而且是眼看就要起床之时,被毫不留情地奇袭,他们做不到有条不紊地应战。他们被火焰到处追赶,被箭矢射中,除了逃跑别无他法,逐渐被打败。
梅鲁连的马匹身边挎着两个,三十六支箭矢一组的箭筒。
“银假面!席尔梅斯!你躲在哪里?!”
尽管马体稍有些重,但梅鲁连准备用光所有的箭矢,驾驭着马匹。
新马尔亚姆军冲了出来。他们看穿了帕尔斯军只有少数人。有半数的士兵在用水和雪灭火,剩下的一半发出呐喊声朝着帕尔斯军冲了过去。
“敌人数量很少!包围起来杀光他们!”
帕尔迪萨努斯抽出剑、发出怒号,他看见一道锐利的光划过,从马上一个跟头栽了下去。梅鲁连射出的箭矢,插在了他的额头上。
无情的轴德的弓箭,或高或低发出杀戮的欢声,用八支箭使八个人摔倒在雪地与泥地上。此时梅鲁连收起了弓箭,拔出了剑。与敌人在眼前展开肉搏。
敌人朝着梅鲁连砍下他的半月刀。轴德族长将斩击反击了回去,就这样斩在敌人的手上。敌人慌慌张张收回了手。同时梅鲁连倒拿着的剑,从敌人颈部左下至右上扫过,几乎割下首级。喷出鲜血落马的是梅加梅特乌斯,不过梅鲁连不认识他。
“好,再放一把火!”
虽然内心觉得太浪费了,梅
鲁连还是严厉地下达了命令,用马蹄冲散新马尔亚姆军。三千新马尔亚姆军,在黎明前的微暗与猛烈的烟火之中,无法确定敌人准确的数量。甚至连国王吉斯卡尔也被慌慌张张的侍从给唤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