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天涯无限 第一章 使者与死者

网译版 转自 haruka666.lofter.com

翻译:Cannizzaro

时至辛德拉历三二七年,帕尔斯历三二六年,这一年的二月初,辛德拉国王拉杰特拉二世迎来了从邻国帕尔斯来的奇妙的客人。

帕尔斯引以为傲的军船“光之天使”到岸后慌慌张张地进行了交涉,急使一行人向国度乌莱优鲁跑去。

辛德拉的二月是凉爽的季节。王宫的主人国王拉杰特拉上午处理公务后,下午回到后宫与美女们一同享乐,但是接到“帕尔斯的使者来了”的报告时,他露出了不爽的表情。打开急使带来的箱子一看,他的表情变了。

“什么,这不是逆贼巴里帕达的首级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加斯旺特卿带来的。”

“原来国使是加斯旺特啊。”

“是,正是如此。”

“知道了,总之先去谒见室吧。”

“这个……”

“这有什么问题吗?”

“加斯旺特卿似乎身负重伤……”

“什么?”

拉杰特拉正在更换礼服,但他一脚踩到了自己的袖子,漂亮地摔了一跤。周围的宠姬们发出优美的笑声来。拉杰特拉也回以笑颜,匆匆忙忙地赶去谒见室。

“喂,加斯旺特,好久不……”

充满朝气的声音说到一半突然萎了。加斯旺特作为国使单膝跪地行了一礼,在其正装之下,腹部似乎用布包扎着,然而红色正渐渐从布料中渗出。很显然,加斯旺特已身负重伤。

“发生了什么?啊啊,你放松即可。亚尔斯兰他怎么样了?”

“亚尔斯兰陛下非常康健。”

加斯旺特开始说明。

乘坐军船“光之天使”前往辛德拉的成员们中,总队长是加斯旺特,船长是尤法内斯。女性成员有,奇斯瓦特的妻子纳斯琳,已故的特斯的三姐妹妻子,帕特纳、库拉、尤琳,派拉夫达事实上的妻子帕里萨特,女官艾莎,奇斯瓦特夫妇身边的小不点,以及女官长以下的“婆婆”女官。

男性成员有奇斯瓦特夫妇的长男艾亚尔。

最后还有辛德拉的将军巴里帕达。他作为囚徒被送还故国。

算上其余的船员和士兵,总计二百八十人登上了“光之天使”号。

这二百八十人中,理所应当在却不在的是法兰吉丝。她在亚尔斯兰一开始提出辛德拉之行后,便不失礼仪且果断地推辞了。

“前往辛德拉,与拉杰特拉王进行交涉的是加斯旺特卿。到了他国带领女性们的是纳斯琳殿下。有两位出色的指导者在,就没我什么用处了。”

亚尔斯兰只有答应她。事实上,亚尔斯兰明白法兰吉丝的想法。

与蛇王撒哈克决战在即,亚尔斯兰让身边的女性们暂时到辛德拉去避难。“不能只让身边的人去避难”,那尔撒斯生前曾劝诫过亚尔斯兰,然而经过亚尔斯兰的一番考虑后,他斗胆打破了劝诫。

那尔撒斯死后,亚尔斯兰时不时以发呆状态陷入沉思。给加斯旺特下达指示的时候,也喃喃地说着诸如此类意义不明的话。

“为什么没有孩子呢……”

“啊?”

“啊,啊啊,没什么。只是稍微想了点其他的事,对不起。”

亚尔斯兰的脸上浮现出带着阴霾的微笑。

那尔撒斯与亚尔弗莉德的遗体被送回王都叶克巴达那,放在夫妇用的棺材中下葬。他们与之前死去的四人,吉姆沙、特斯、古拉杰、萨拉邦特葬在同样的墓地中。一月末的国葬上,全员被追封万骑长的地位,此外那尔撒斯被授予终身宫廷画家,亚尔弗莉德被授予万骑长夫人的称号。

“加斯旺特。”

“在。”

“你不用说多余的话。只不过,拉杰特拉王问到的事,把事实告诉他。”

“遵命。”

做出回答后,加斯旺特开口问道。

“臣下斗胆,陛下,这包括那尔撒斯卿去世一事吗?”

“当然,也包括这件事。”

“可、可是,这件事让拉杰特拉王知道好吗?”

“要是他问到的话。”

亚尔斯兰的回答有其深意。加斯旺特咽了咽口水。

“我们说到底只是说出真相。至于信不信,就看拉杰特拉殿下自己了。”

那尔撒斯遗留下的策略与亚尔斯兰为人的相结合后,便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吧。宫廷画家殿下要是能再多活三年的话——加斯旺特不禁这样想到。

人们或多或少都因那尔撒斯之死而受到冲击。因为帕尔斯的政治、战争两方面的战略是由那尔撒斯谋划,亚尔斯兰决断,达龙等人执行的形式顺畅地进行。而现在这个形式崩坏了。因这次辛德拉之行,亚尔斯兰首次招来纳斯琳之时,他对她说:

“奇斯瓦特夫人纳斯琳殿下,我想拜托您来统率女性们。”

奇斯瓦特夫人差点儿把怀中的幼儿摔落在地。亚尔斯兰也急忙伸出手来。

“哎呀,真危险,真危险。”

“非常抱歉,劳烦陛下伸出御手,还请您宽恕。”

“哪有,是我不好。得更当心点将来的大将军才是。”

亚尔斯兰将艾亚尔放在膝上,再次提出辛德拉之行的依赖。

“万分感谢。然而,我仅仅是奇斯瓦特的妻子,是没有官职之身,要统率女性的话,法兰吉丝大人更……”

结果,法兰吉丝推辞了这一依赖。

“护送队长一职也得有劳加斯旺特了。”

“我,吗?”

“是的。事实上,我想把捉来的巴里帕达将军送还给辛德拉。无论哪个任务都十分重要。我想拜托加斯旺特。”

“是……”

忠实的加斯旺特很罕见地没有立即作答。终于要与蛇王撒哈克展开决战,他不愿离开亚尔斯兰的身旁。

“当然是这样。但是,既然目的地是辛德拉,我最信赖的就是加斯旺特了。能不能尽快完成前辛德拉的任务然后回来呢?”

因为亚尔斯兰低下了头,身为臣下的加斯旺特慌慌张张地接受下敕命。

前往辛德拉的陆路无法使用。加斯旺特一行人南下前往基兰,由此乘船前往目的地。奇斯瓦特与妻儿的告别稍稍有些生硬。只有自己的妻儿到安全之处避难,他感到很是内疚。

尽管没有在和其他的船只比赛,加斯旺特却不停地催促尤法内斯。一天也好,一刻也好,他想尽早完成敕命回到帕尔斯。没到吗,还没到吗,他一刻不停地询问。

尤法内斯叫谁看都说并非空闲之人,但即便是他也没辙。他内心想着,加斯旺特能不能像曾经的特斯一样晕船,好老实一些。

辛德拉的猛将巴里帕达仍被关在牢笼中。牢笼有能装下老虎那么宽敞,其中铺有坐垫,吃食也不是粗茶淡饭,但这些只是激化了巴里帕达的怒气与急躁。无事抵达辛德拉后,等待他的是作为叛乱者被处以死刑。

“可恶,加斯旺特这个混蛋,我会让你尝尝这种滋味的!”

尽管巴里帕达非常强悍,但要杀光二百八十个船员和士兵也是不可能的事。在这之后一个人也无法驾驶这艘大船。巴里帕达计划的是以帕尔斯的女性或幼儿为人质,夺取这艘船。不过生性认真的加斯旺特看管之下,监视很是严格,牢笼也非常坚固。

“只要没有我在场,就绝对不能打开牢笼的门。”

加斯旺特如此命令道,连送饭时也将半月刀跨于腰间。巴里帕达毫无办法。

他本应该是毫无办法的。

在加斯旺特到船头与尤法内斯商量航路与日程之事时,骚乱突然发生了。

“牢笼里的辛德拉人吐血了!”

船员急急忙忙赶到后,看见巴里帕达的口中流血,露出苦闷的神色。由于加斯旺特和尤法内斯正在商讨要事,狼狈的士兵们反射性地打开了牢笼。其实是巴里帕达咬破了嘴唇,将血涂在了嘴巴的四周。

从牢笼中跳出来的巴里帕达,一脚飞踢将士兵给踹倒后,夺走了他的长剑。发出一声充满杀意与复仇之意的吼叫声后,巴里帕达躲开靠近而来的士兵的一击斩击,翻转过他的手腕。

以蓝色的大海为背景,士兵的首级落在甲板之上,发出声响。

士兵与船员加在一起,手持武器参战的有近两百名。在已故的古拉杰适当指导下,他们做好了针对少数人发动叛乱的准备,但是巴里帕达的刚强并非寻常。在加斯旺特得知情况赶来之前,已到七个男人被砍倒在地。

“巴里帕达!”

“哦,加斯旺特。”

巴里帕达发出血笑来。

“做了帕尔斯的狗的叛徒。至少让我杀了你,给鲨鱼做食饵。”

“别胡说八道,给我回到牢笼里去。老老实实地回到辛德拉去,接受国王陛下的制裁。”

“你才别胡说八道!”

巴里帕达转动肩膀,半月刀飞速地向加斯旺特砍去。加斯旺特展开身体,避开了猛烈的攻击。

“光之天使”号宽阔的甲板

上,辛德拉人之间的血斗开始了。本以为巴里帕达长时间被关在牢笼之中,腿和腰使不上劲,但是一旦他得到了解放后,很快便找回了他辛德拉屈指可数的猛将的本来面目。一边发出强烈的气息,巴里帕达一边纵横挥舞着半月刀,朝着加斯旺特逼近。他的双眼放出血光,露出的牙齿能看见利牙。

加斯旺特无声地拔出自己的半月刀。船在摇晃,当船抵达浪涛顶点的瞬间,巴里帕达蹬了一脚甲板,跳向空中。瞄准加斯旺特的头顶,迎面斩下。加斯旺特由下往上用他的半月刀划出一道弧线。他发出想要切断巴里帕达两脚踝的气势。

两把半月刀在巴里帕达两脚之间发生激烈的碰撞。火花灼烧着二人的眼睛,刀刃的声音将海鸟的鸣叫声撕破。

同时,船再次剧烈的摇晃起来。加斯旺特身体前倾摇晃着,巴里帕达下落在甲板上。完全摔倒在地的巴里帕达并未受到多大的冲击,就在他即将要一个转圈跳了起来时,顺手给了就在他身旁的帕尔斯船员的胸膛强劲的一刺。船员喷出悲鸣声与鲜血,倒了下去。巴里帕达看都不看一眼,便如同疾风一般朝着同胞袭去。

加斯旺特的半月刀闪烁着光芒,将巴里帕达猛烈的攻击于咫尺之前反击了回去。火花四射,刀刃的声音响起。两人的位置发生了交换。

“巴里帕达!你杀了连武器都没有的船员,是忘记了自己的尊严了吗。”

“帕尔斯的狗一副了不起的样子乱吼什么呢。要是生气了,来给他报仇怎样?”

“不,你得活着回到牢笼里,接受拉杰特拉王的制裁。”

“嚯,要让我活着吗。那么,就让我来杀了你!”

两把半月刀再次相互碰撞。五个回合、十个回合、三十个回合——在摇晃的船上的战斗,为双方带来反复无常优势与劣势。一次,落地失败的巴里帕达,大幅度晃动着,差一点要单膝着地。

加斯旺特不该对巴里帕达的不利而客气。他应该毫不留情地一刀刺去将对方杀死。可是,就在此时,一瞬间的记忆使他迷茫了。

加斯旺特想起,过去他自己被帕尔斯军给俘虏时,受到了公正待遇一事。他后退了一步,让巴里帕达重新站了起来。巴里帕达这边毫无宽恕与从容,疯狂地压上整个身体向加斯旺特砍去。

“哇啊啊啊,加斯旺特卿!”

尤法内斯如字面上那般跳了起来。

两名辛德拉人彼此以左手握着右手手腕,右手握着半月刀,化作一团越过船舷,落入了海中。

两名辛德拉人武将被碧海白波给吞噬。船上的帕尔斯人急忙来到船舷。

“准备放下小船!”

尤法内斯大吼着。

他们没有立刻放下小船,是有理由的。他们生怕小船随意随着浪涛而摆动,海中的人的头和身体会与小船发生激烈的碰撞。

“加斯旺特卿会游泳吗?!”

“这、这个……”

“大概会游泳的吧……”

实际如何,谁也不知道。不久之前死去的吉姆沙将军是个草原男儿,连靠近水边都非常讨厌。辛德拉人加斯旺特游泳的模样,女性们谁也没有见过,但是这次情况有所不同。

“啊,脑袋露出来了!”

尤琳大叫着。帕尔斯人们的视线集中于她手指指着的浪涛之间。浪涛之间突然浮现出一个脑袋来。人们发出欢呼声,可因为是对着“光之天使”号的反方向,并不清楚究竟是加斯旺特还是巴里帕达。

波涛的正中央,另一个辛德拉人的脑袋正激烈地摇晃着浮现出来。这一个是加斯旺特。

已故特斯的第二位妻子库拉,握起弓搭上箭。她瞄准了巴里帕达的脸,但是船在摇晃,脚下不稳。

“不能随便射箭,库拉。”

帕特纳制止了妹妹。

“我们的技术比不上法兰吉丝大人。要是射偏了,会伤到加斯旺特卿的。”

库拉稍微犹豫了一下,一脸可惜地放下了弓箭。

在摇晃的船只上,将在浪涛中沉浮的巴里帕达射杀。这的确是非法兰吉丝或奇夫做不到的技术。甚至连梅鲁连也可能会射偏。

“加斯旺特卿,别输了啊!”

他们只能以声音代替弓箭来应援。在波涛的漩涡之中,握着半月刀的手从海面刺了出来,却不知道是哪个人的手。

“啊啊啊……!”

船上发出了悲鸣声。因为出现在海面的是巴里帕达的面庞。加斯旺特是不是在海中成了尸体了呢?

“不,加斯旺特卿才不会被那种家伙给干掉呢!”

尤法内斯大叫着,却没有证据。

巴里帕达看似脸上露出了一抹冷笑。但是,他的表情立马消失了,随着他的面庞,上半身也浮了上来。他的胸口中央沐浴在阳光之下,闪耀着光芒。那是一把深深插入胸膛的半月刀。

加斯旺特漂亮地在海中的死斗中击败了巴里帕达。紧接着,加斯旺特的脑袋浮出了水面。

“噢噢,加斯旺特卿没事。太好了,小船,立刻放下小船!”

尤法内斯的命令被立刻执行了。一边受到浪涛的妨碍,众人一边将加斯旺特营救了起来。接着,把巴里帕达的尸体也捞了上来。

“加斯旺特卿,你没事就好。”

“巴里帕达他……怎样了?”

“他死了。”

尤法内斯的声音中既没有哀叹也没有悲痛。加斯旺特捂着腹部,但是捂着这块地方的手正被染成红色。加斯旺特叹息着说道:

“我没能遵守住陛下的命令。明明得让巴里帕达活着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比起这个还是赶紧治疗!”

不愧是巴里帕达,非常的勇猛,不会单方面地被加斯旺特给杀了。他的首级与躯体被切断,首级用盐腌保存,躯体被丢入海中。

一切说明完毕后,加斯旺特将亚尔斯兰的国书递给了拉杰特拉。

阅读完国书的同时,拉杰特拉喃喃地念叨。

“加斯旺特。”

“我恳求您允诺,陛下。”

或许是伤口裂开了,加斯旺特腹部包扎的绷带上浮现出的血红色,眼看着正一点点扩大。这看着像是死亡的地图。

“唉,医生还没来吗。要死再来就……”

拉杰特拉突然闭上了嘴。

“不好,差点说了不吉利的话。你放心,过段时间一定会好的。奇斯瓦特夫人殿下。”

“我叫纳斯琳。”

“真是辛苦了。”

话说回来,国书的内容对拉杰特拉来说可谓是惊天动地,他来来回回读了三遍。再者,从加斯旺特和纳斯琳那儿听完情况之后,即便是拉杰特拉也陷入了沉思。该如何决断此事,仅仅是考虑利害关系,也不容易得出答案来。

“要不要拒绝亚尔斯兰的要求,把这些人当作俘虏呢。可是,这样一来能得到什么好处呢?不是只为自己招来了不信任与怨言吗?”

这么想的话,只要把亚尔斯兰的国书收下即可,但是国书的内容才是问题所在。国书上说,希望在辛德拉的八十五处以帕尔斯人名义之下的芸香农庄能收留这些帕尔斯人。在拉杰特拉看来,就是八十五处农庄被帕尔斯人给夺走了。

加斯旺特是通过已故的那尔撒斯,得知了拉杰特拉的想法。

“陛下,请无论如何在我的性命还在时给予答复……”

仿佛每说一句话,加斯旺特的血就往外涌出一些。

拉杰特拉发出了一声哼哼声。

要是加斯旺特还很健康,就能暂缓此事,不管何时答复都行。在这期间事情也会有所改变吧。然而,加斯旺特处于如此严重的态势,必须得尽早给予答复。

在并不长久的时间中,拉杰特拉的迷茫如同纠缠着的丝线一般解不开。

“加斯旺特啊,帕尔斯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被密斯鲁军和马尔亚姆军入侵,陷入了苦境。”

加斯旺特遵循亚尔斯兰的指示,老实地做出了回答。话虽如此,密斯鲁军已经给击退了。

“土地买卖全都是合法的。这些证书便是证据。”

“额恩……”

拉杰特拉发出了呻吟。他有注意到芸香的输出,但没有连土地一同注意到。小麦和稻米的产地或许会多加留意,可是他没想到帕尔斯人会连芸香的产地一同买下。

“芸香的农园共计八十五处……是要把这些地方全交给帕尔斯吗?”

“交,这样的话……”

加斯旺特的声音和表情,因痛苦而扭曲。他拼上全力重整态度,保持住了礼节。

“只是希望您能允许帕尔斯人住在那个地方。”

“若是我允许的话,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尽早回到帕尔斯,向国王陛下报告此事……”

“加斯旺特啊,你是说,你要带着这个伤回帕尔斯?”

“是的,我必须得将陛下的答复带回王都。”

“别胡说了。这样的伤忍受得了航海路程吗。这伤两三个月都下不了病床啊。噢噢,对了。我会给你派专用的医师,在完全

治疗好前就慢慢地修养吧。”

“在下不胜感激。可是,首先,请您务必将答复告诉我。”

加斯旺特微微一动身体,鲜血便滴落在地。拉杰特拉陷入了被逼迫的情势。

他往左后方看去。曾是卡迪威妻子的萨莉玛正端庄地侍候在一旁。拉杰特拉决定与她三月订婚、五月正式册封他为王妃,但还未向外界正式宣布。因而,现在萨莉玛的身份是辛德拉史上第一位女性国王顾问。

感受到拉杰特拉的视线,萨莉玛跪着前行,低声私语说出国王想知道的事。

“正如加斯旺特卿所言,不管哪份文件都准备得天衣无缝。八十五处芸香的庄园已是帕尔斯人的了。”

“不能解除合约吗?”

“支付款也已经付了,单方面解除合约的话,会有损辛德拉国的信用。”

萨莉玛明着说道。

拉杰特拉左看看,右看看,盯着天花板,终于举起了双手。

“哎,我知道了!是我输了。我承认八十五处芸香园是你们的东西。但是,我可不允许让帕尔斯拿走。”

纳斯琳不给一个坏笑,不舒心。她微笑着行了一礼。

“我发自内心地感谢您的厚意。”

另一方面,加斯旺特也想微笑,但他做不到,他认真地回答道。

“这样一来,我的任务便完成了。我发自内心地感谢拉杰特拉陛下的公正。”

“对对,我是个公正的男人。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

像是闹情绪似的,拉杰特拉往下方看去。

“你说点什么怎样,加斯旺特?”

“…………”

“喂,加斯旺特,喂。”

拉杰特拉提高了音量。

“陛下,叫医生!”

萨莉玛冷静的声音中带着激动。

“恩,对,还没来吗,在干什么啊!”

拉杰特拉冲着侍从大吼,看着侍从急急忙忙飞奔出去后,又将视线落在加斯旺特身上。

“医生马上就来了。振作一点。要是被当作是我谋杀了你,可吃不消啊。”

说出口后,拉杰特拉很罕见地反省了。这是个太过恶劣的笑话。

“在下不胜感谢。我得赶快回帕尔斯,将拉杰特拉陛下和萨莉玛大人的厚意……”

这是加斯旺特的极限了。

加斯旺特的身体摇晃着向前倾斜,面朝下倒在了地上。纳斯琳面色惨白地抚摸着他的后背。

“加斯旺特,喂,加斯旺特,振作一点!”

拉杰特拉跳下王座,向加斯旺特跑去。他捧起他的脸看了看。加斯旺特的脸上虽没有痛苦,脸色却早已是死者的模样。

“仔细想想,这家伙也是我的青梅竹马呢……”

拉杰特拉、萨莉玛、卡迪威三人玩耍之时,受世袭宰相马赫德拉之命送来点心,事后负责打扫卫生的便是加斯旺特。萨莉玛也曾分给他点心过。

发出一声叹息,拉杰特拉看着加斯旺特的遗体。

“我在即位之前就想要这个男人……身体虽然以这种方式给我得到了,但心却被亚尔斯兰给拿走了。”

萨莉玛督了拉杰特拉一眼后,走到了加斯旺特的身旁。她跪在地上,温柔地抚摸着他的额头。

“他曾是个诚实的人。让我们郑重地为他下葬吧。”

“恩,恩。”

因为萨莉玛的声音中饱含着情感,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加斯旺特的遗体于当日火葬,骨灰放入壶中归还帕尔斯人。看着悄声无息的纳斯琳的背影,拉杰特拉与未来的王妃私语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把这些帕尔斯的女人们扣留下来,会如何?”

萨莉玛冷静地回答道。

“会以不义之王的污名被记载于史册流传下去。”

“有,有这么严重……”

“这是与亚尔斯兰王维持着同盟关系,同时堵上了加斯旺特姓名的请求。如果违背,绝非什么好事。”

“额,恩。”

“相反,信守承诺的话,会赢得义气之人的名声。说起来,信守承诺也没有任何不利之处,请陛下切莫做出不像聪慧的陛下会做之事。”

“恩恩,的确是这样。”

在富有技巧的煽动与正论的结合下,拉杰特拉听从了萨莉玛意见。

“等一下,要是这样的话……”

拉杰特拉被别的事激起了欲望,开始考虑。

“邱尔克军全部都涌入帕尔斯的话,邱尔克本国不是空空如也吗!”

忽然间欲望之光在拉杰特拉的双眼中,如同星光一般闪烁着光芒。要是征服了邱尔克,北方的威胁便得以解决。还有可能压制住大陆公路的支路。邱尔克本身作为山岳国家,拥有好几处资源丰富的盆地与溪谷,是一个美味的猎物。

玫瑰色的云雾在脑中环绕了一周后,拉杰特拉恢复了冷静。这位“辛苦王”绝非是无能亦非是邪恶之人。只不过是俗气的欲望稍稍强烈了一些罢了。这份欲望与俗气使得他被帕尔斯的诸位将军讨厌,不过反正是在那尔撒斯的掌心上起舞,既然这样,同意他这么干就是了。

拉杰特拉完全佩服于萨莉玛的见识,和她开始谈论起政治、战争两方面的事。

“那么请容许我表述想法,现在进攻帕尔斯除了危险之外还毫无益处。他国的动向不清,袭击培沙华尔的怪物的身份不明,迪马邦特山的喷火仍在持续着,我认为只会一味地损失兵力。”

萨莉玛的话句句在理。

“那邱尔克怎样?”

“我并不推荐。现在还处于二月,对辛德拉士兵而言过于寒冷,更何况,山岳国家的邱尔克很有可能会发生雪崩。随意让士兵去送死,会招来遗族们的怨气。”

虽说做出了这样的安排,萨莉玛对帕尔斯是充满了好意的。

翌日,萨莉玛偷偷地与纳斯琳会面。

“你们帕尔斯人被分到八十多处地方居住很不方便,也觉得很无依无靠吧。”

萨莉玛说的是事实,纳斯琳也坦率地点了点头。

“因此,我有个提案。把你们正当权利下拥有的土地面积合算起来,统一租借给你们。”

“是借用吗,而不是转让?”

“按法律来说,土地是归收购了的帕尔斯人所有,但是外国人购买的土地到了关键时刻没有补偿被国家没收也是常有的事。我们考虑到名誉和友情,提出借给你们九十九年的建议。”

纳斯琳考虑过后,接受了萨莉玛的提议。关于芸香的生产,由辛德拉人来做,帕尔斯人的居住地则统一起来送给他们。文件的准备委托给了尤法内斯。老实说,比起拉杰特拉,萨莉玛更值得信赖。

拉杰特拉唤来普拉贾将军,命令他让三万士兵准备好随时出动。

“臣遵命。只是……”

“只是什么?”

“出征的目的地是何方?邱尔克,或是说帕尔斯?”

若是邱尔克便得做好山岳战的准备,若是帕尔斯则得做好平地战的准备。他是考虑到这一点才做出询问的,然而拉杰特拉的回答听上去有些不负责任。

“现在还不知道。”

“哈?”

“不,不,第一考虑是邱尔克。帕尔斯是我们的有好国,没有做准备的必要。”

看来有必要和萨莉玛多谈谈。拉杰特拉如此想到。能与她同床共饮是喜悦至极之事,可是目前的阶段来看,“恐妻王”的称号已经不时浮现在眼睛深处了。

不久便迎来了出港的日子。

纳斯琳以下的女性们留在辛德拉,搭载着加斯旺特骨灰的“光之天使”号踏上了驶往基兰的归途。

一名士兵也没有留下。留在辛德拉的男性只有艾亚尔。她们相信拉杰特拉与萨莉玛的约定,将自身交托给了他们。这也是亚尔斯兰的指示。“就算留下一万士兵来护卫,只要辛德拉军派出两万士兵,说到底也是守不住的。要相信拉杰特拉殿下,不要留下一兵一卒。”

像是轻浮之人的尤法内斯也为加斯旺特的死而深感哀伤,而且想到亚尔斯兰伤心的模样,他连话都没了。总之,就这样,帕尔斯与辛德拉之间的关系,进入了新的一个阶段。

时间从拉杰特拉和加斯旺特在辛德拉交谈往前回溯一个多月。帕尔斯历三二六年一月。

帕尔斯的大领主之一的卡泽鲁恩,迎来了不愉快的新年。他是位富豪,同时也是个光吃不做的人,比常人更为喜好女人和没酒还有奢华,另一方面,非常讨厌麻烦事。

他的领地在稍稍偏远的地方,这五、六年间,卡泽鲁恩在政治和军事方面都毫无作为。鲁西达尼亚军入侵帕尔斯的时候,他躲了起来等待势头过去,王太子亚尔斯兰正式举兵之时,他不情不愿地仅仅派了一千名步兵跟随形式。亚尔斯兰公布奴隶制度废止令时,他鼻子里出着气地拖延,解放王终于忍无可忍派千骑长拉萨达前往,在这之前他什么都没干。他只是在形式上遵循废止令,不光明正大地进行人身买卖,曾经的奴隶们的待遇依然没变。

因为他这样一个人物

,本该没有登上解放王亚尔斯兰的故事的余地,然而终于时间到了三二六年,他毫不知耻地登上了舞台——与其这么说,更像是被押着后背与屁股,滚上了舞台。

卡泽鲁恩是个五十岁的肥胖男人,拥有一身不健康的油脂,还不停地狼吞虎咽,一日行不满百步,因为酗酒脸色发黑。几乎他所有的内脏,都处于发病的前兆。

“卡泽鲁恩什么的,没收了他的领地吧。”

宫廷里自然有持这样意见的人,不过亚尔斯兰苦笑着没去管他。原本新王就是宽大到“天真”的人,但也有其他的理由。卡泽鲁恩不仅身体不健康还没有孩子,被认为活不了很长时间了。

“再过不久便会死的吧。等他死了再没收领地就行。也没什么好勉强的。”

亚尔斯兰如那尔撒斯流那样想着。再说,亚尔斯兰为重建荒废了的国土非常忙碌,没空去管卡泽鲁恩的事。

亚尔斯兰十九岁,既年轻又健康,臣下和民众都很自然地认为“陛下的治世还有四、五十年”。在此期间,帕尔斯不光能得到重建,也能达到先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时期的繁华吧。人们这样期待着。

有少数的例外在,卡泽鲁恩就是其中之一。他对夺走了他们的特权,解放了奴隶们的亚尔斯兰恨的不得了。话虽如此,他没有谋反的胆量和力量,只是沉溺于美酒与美女,与极少数的熟人说说年轻的第十九代国王的坏话。

那一晚非常寒冷,山间的城馆外大雪纷飞,但是卡泽鲁恩在有上等的葡萄酒,温暖的壁炉的私人房间中,与五名美丽的女奴隶们寻欢作乐。

“真是叫人羡慕的生活哪,卡泽鲁恩。”

一个粗壮的、沉重的、充满力量的声音揶揄到。这个声音强劲到其余音要将人压倒。卡泽鲁恩摇摇晃晃地走了一两步,往微暗中望去。

“说,说什么胡话。说起来,对我不用尊称的家伙究竟是谁啊?”

一边用他不灵活的舌头做出反击,卡泽鲁恩同时开始感到不安。他听到过这个声音。说起来,声音的主人到底在哪里。

“是谁,快出来。”

卡泽鲁恩喊叫后,女奴隶们向主人投去不安与怀疑的眼神。卡泽鲁恩用他喝了酒摇摇晃晃的脚踏在地上站了起来。

“呀”,卡泽鲁恩发出了丢脸的叫声。灯火的阴影中出现了一个雄伟的人影。

“国、国王陛下,安德拉寇拉斯陛下……”

“为了你还记得朕一事,郑得谢谢你啊。那么你该体现出作为臣子应有的态度吧。”

卡泽鲁恩的双手平放趴在地上。事实上,他的腰使不上劲,站不起身来。安德拉寇拉斯王四年前从塔上坠落而亡,作为王太子的亚尔斯兰继而登基。这明明是帕尔斯官方发表和记录在案的事……

卡泽鲁恩将女人们赶走,颤抖着跪在已故的国王面前。

“朕没有死。亚尔斯兰那小子让人以为朕死了,在此之前一直监禁着朕。”

“啊……诶……额,您被监禁着吗?”

“朕都说了。你都在听些什么啊。”

与卡泽鲁恩的不像样子相比,安德拉寇拉斯的声音中响彻着不耐烦的情绪。

就卡泽鲁恩来看,安德拉寇拉斯还活着一事,没让他的精神活动变得饱满,只是让他显得很是狼狈。更何况,真正的安德拉寇拉斯死了,蛇王撒哈克占有了他的身体什么的,他完全想象不到。

“那么,就这样让朕一直站在这儿吗?”

“怎、怎么会呢。请到这儿来,请来。立刻为您准备美酒与美女。”

“蠢蛋,谁也别叫。”

“是、是、是。”

卡泽鲁恩原本就被安德拉寇拉斯王所轻视。听了对方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理由的话,将会演变为与亚尔斯兰王开战的事态。

“你这儿能调动多少人数的兵力?”

安德拉寇拉斯王=撒哈克没有出声,用仿佛将人看穿似的眼神看向卡泽鲁恩。悠闲的日子已经结束了,卡泽鲁恩不得不放弃一切。不管怎么说,被问到手中有多少兵力,不可能是和平的话题。

“陛、陛、陛下,您走到如此偏远的地方来,是不是被监禁在这附近……”

“这种事怎样都好。你有亲人和朋友吗?”

“有、有。”

“将他们能调动的兵力集中起来,最多能有多少?”

“额……四,阿不,五万吧。”

“五万吗?”

安德拉寇拉斯王稍稍有些不满地咂了咂嘴。

“算了,有五万也好。卡泽鲁恩啊。”

“在,在。”

“尽可能快地将五万兵力集中起来。这样一来,朕就可以带着这些兵力公开身份,将篡位者亚尔斯兰从王座上赶下去杀了。”

“…………”

“当然不会让他轻易地死去。篡位的大罪,得让他活着被剥皮。朕会给你准备一个好位置观看的。”

“是、是……”

近乎愚钝的卡泽鲁恩也不禁浑身颤栗起来。

这之后大约过了三天,邻近的城主大约有二十名,来到卡泽鲁恩的城馆集合。其中以卡泽鲁恩的亲人与朋友为主,其中也有借了他钱没还不情不愿来访的人。有人对夜间的秘密集会抱着“到底是何事”的想法,但想的不够严肃。做事怠惰、喜爱游戏还是大胃王卡泽鲁恩,不可能做出什么无法无天的事来。于是乎这些人,

“安、安德拉寇拉斯陛下!”

聚在一起弯下了腰。

“不、不应该是驾崩了吗……”

“朕好好地在这儿活着呢。卡泽鲁恩,说明给他们听。”

于是卡泽鲁恩面向亲人与朋友,开始说明事情的经过。不用说,是从安德拉寇拉斯王与蛇王撒哈克那儿听来的话。但是,前言不搭后语的声音与话语,一点说服力也没有,反倒给领主们带来了疑惑。

“难不成卡泽鲁恩那家伙,找了个与先王长得很像的人,对亚尔斯兰王计划着谋反吗。可是,这个男人不可能有这样的胆量与头脑……这么说,这是真的事?”

在他们一头雾水时,一个巨大的声音轰响起来。

“你们对亚尔斯兰的治世满足吗?”

领主们面面相觑,安德拉寇拉斯以他厚重的声音继续说道。

“比如说奴隶制度废止令,人身买卖废止令。在此之前,主人杀了奴隶也不会受到责罚,可是现在可不行了。不是连用鞭子鞭打都给禁止了吗。”

领主们的确有所不满,听完这话点了点头。

“你们都是出生高贵的人,举止沉稳、温文尔雅……”

演说中带着讽刺之意。

“但是,这样下去的话,没有继承英雄王凯·霍斯洛血脉的人,没有资格却继续坐在王座上,在其之下,奴隶出身的人当宰相,可能反过来压迫你们。你们祖先代代流传下来的领土被没收,财产被拿走,为了生存你们得去工作。这样也没问题吗?”

对领主们来说,不可能没问题。其中一个人鼓起勇气,开口发言。

“话、话虽如此,我们的武力并不强,士兵也很弱……”

“让朕来指挥的话,羊仔群也能成为狼群。”

安德拉寇拉斯放出话来。他身上有着足够被称之为“狮子王”的豪毅。这个声音有着把领主们的猜疑心粉碎的力量。二十多名领主觉悟了。

“我要追随陛下。”

“无论如何请驱逐篡位者,再一次登上王座。”

“我等在此立誓效忠于您。”

原本多多少少就对奴隶制废止令感到反感,没有继承英雄王凯·霍斯洛血脉的亚尔斯兰登基,使他们没法释然。他们立刻兴奋了起来,每个人都赞扬安德拉寇拉斯王,活跃地贬低亚尔斯兰。但是,他们很在意躲在安德拉寇拉斯背后的两个男人。非常壮实的特兰人战士和身着暗灰色衣服的美青年。后者对前者说道。

“伊尔特里休呀,杀吧杀吧统统杀光。陛下对你的豪勇赞许有加。没必要多虑。”

“是是……!”

自尊心极强的特兰的武人,简简单单的和美青年行了一礼,领主们用奇异的眼神望着他们。

“可是,有一点非常可惜。”

“嚯,说说看。”

“如果在场有违背陛下御意的人,就把他给五马分尸。我是这么想的,但是连一个这样大逆不道的家伙也没有。这有些稍稍叫人不满足哪。”

二十多位领主们从灵魂的深处感到颤栗。他们落得只能相互拥抱在一起的境地。伊尔特里休要是认真的话,让所有领主的脑袋和身体分家根本不用数到一百。

安德拉寇拉斯王发出一声哄笑。

“伊尔特里休呀,你的直刀是为亚尔斯兰一党人而挥舞的。现在稍稍见点血光,也不会有多少愉悦。”

领主们全员都赞成安德拉寇拉斯王的意思。

身着暗灰色衣服的人将紧紧裹着的帽兜脱下后,露出了他仿佛闪耀着光满一般的美貌。他用青灰色如宝石般的眼睛注视着弟子。

“好久不见哪,古尔干。”

“啊

、啊……尊师大人。”

古尔干的口中涌现出欢喜的声音。

“我一直在等着与您再会。但是,这样的奇迹究竟是如何……”

“只要拥有蛇王撒哈克大人的秘术,便是易如反掌的事。你还没必要知道。”

“是。”

“话说回来,古尔干啊,除你以外的六人怎样了?”

“非、非常丢脸。”

古尔干恐惧起来。他内心对糊里糊涂死去的同伴感到鄙视。

“你没必要这么恐惧。不管怎么说都是被亚尔斯兰一党人给杀害了的吧。是他们不够成熟,自作自受。这么说,幸存下来的只有你吗,古尔干?”

“是、是。”

“你也还得继续修行啊。但是,不管如何你来迎接我了,得夸夸你。能成为我后继者的只有你了。到目前为止是这样。”

最后一句话,古尔干没有听到。自己将成为尊师的后继者!这是古尔干的梦想,终于要实现了。古尔干拼命压制住即将爆发的喜悦。

“老实说,我想让再三妨碍我们的亚尔斯兰麾下的家伙去死。”

“您说的是。”

“特别是那个叫法兰吉丝的女人。她是个绝世美女哪。做我的侍女足够了。”

古尔干的脸颊抽出起来。

“尊、尊师大人,那个叫法兰吉丝的女人是我哥哥的……”

“这和我没关系。”

“……是。”

尊师笑了。

“放心吧。这个想法,我早就放弃了。我是为了督促你更进一步专心修行,才这么说的。那个女人,就这样吧,当作女奴隶献给蛇王大人吧。”

他的口吻仿佛已经将法兰吉丝纳入手中一样。

“我变身化名为拉万,在密斯鲁之时,有想过让名叫菲特娜的女人做女奴隶候补,但那家伙不行。她会扰乱蛇王大人的后宫,扰乱世界的。”

这话听上去不像是自己才是扰乱世界,甚至让世界陷入混乱的男人会说的话。

“……我已经等了三百多年了。这一刻终于要来了。古尔干啊,你也辛苦了,最多还有十年。而且你的同辈们几乎都死于非命,能实现活着觐见蛇王大人的只有你了。为你自己的幸福感恩吧。”

“一切都多亏尊师大人的引导。”

“哼哼,油嘴滑舌的家伙。那么,跟我过来。”

尊师转过身去,古尔干跟着他一起转身。

安德拉寇拉斯王在那间房中。就看上去的,他的双肩没有蛇。是不是藏在了甲胄之下了呢?

“虽然你已经知道了,令人不胜感激,蛇王撒哈克大人现身了。”

听了尊师的话后,古尔干浑身颤栗。这是作为使徒的充满邪恶的喜悦和与此同样强烈的恐惧相结合的产物。

“跪下,我的弟子啊,感恩戴德得聆听陛下的御音吧。”

古尔干跪拜在地上。无形的重力压在他的双肩之上,连呼吸也为之痛苦。

“你就是古尔干吗?”

蛇王的声音在古尔干的耳中轰鸣着。他无法抬起头,只是感到冷汗从皮肤中沁出。

“你的事朕都听说了。你似乎为了朕做了不少事。总之,你会得到好报的。”

“古尔干哪,允许你当场回答。还不赶快感谢。”

被尊师催促后,古尔干使劲磕头。

“万、万分的感激不尽……”

除此之外,他再发不出声来。当他好不用意从嗓子里挤出点声音来时,房间的角落里响起了别人的声音。是在场的领主们中的一人在用僵硬的声音大喊着。

“我、我要回去……!”

安德拉寇拉斯像是故意的,缓缓转过身,面对着那个男人。

“你是谁?”

“我是希恩达德的领主,科尔卡恩。”

“你为何拒绝?”

“亚尔斯兰王将鲁西达尼亚军从帕尔斯赶了出去。这份功劳很大。就算是解放奴隶……”

科尔卡恩的声音永久的停止了。伊尔特里休无言地拔出腰际的大剑,斩击一闪而过,科尔卡恩从头顶到锁骨给斩了下来。

血腥的气息在室内四散。跟随安德拉寇拉斯的人们,看着伊尔特里休点了点头,接着,咆哮声再次响起。

“跟随朕,打到僭王亚尔斯兰吧。你们会恢复过去的所有特权,得到新的利益。全员在朕的麾下,为这个世界而祝愿吧!”

他踏过倒在地上的科尔卡恩的尸体。

领主们这次真的是一个例外也没有,跪拜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帕尔斯国第十九代国王亚尔斯兰,从暂时停留的扎普尔城回到王都叶克巴达那。大败了入侵的密斯鲁军,直到击败自称为国王的提尼普为止都很完美,然而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们失去了宫廷画师那尔撒斯和他的“妻子”亚尔弗莉德。先不提帕尔斯的艺术,对帕尔斯的政治、战略两方面的战略来说是一个大打击。

“退回叶克巴达那去。”

亚尔斯兰做出宣言后,诸位将领面面相觑。他们隐隐约约心中有所预想。

“您是要放弃扎普尔城吗?”

大将军达龙提醒道。从不分散兵力的方面来说,当然应该这样做。虽说扎普尔城是与马尔亚姆之间的交通要道,可要是马尔亚姆攻过来的话,也没有死守的理由,不如说东边的邱尔克才是危险的存在。

“邱尔克、马尔亚姆、密斯鲁聚集在叶克巴达那前。到那时,他们是合作起来一同进攻呢?还是说,将他国的军队看作新的敌人,相互争夺呢?”

亚尔斯兰望着诸位将领们。

“我想和诸位将领们一起,在叶克巴达那的城墙上,看一看这副光景。”

过去,因为席尔梅斯使用秘密通道,叶克巴达那被鲁西达尼亚军攻陷,现在秘密通道已被封锁。

“没想到陛下也变坏了啊。”

达龙笑了。像是被他传染了一样,其他的将领们也笑了,不过不是发自内心的笑。这当然是因为那尔撒斯死了。

“兵马不用说,物资也尽数运出,连一粒小麦也别留下。”

“遵命!”

诸位将领齐声回答。但是,耶拉姆继续说道。

“抓到的特兰人,好像是叫布鲁汉,要如何处置那个人?”

诸位将领的视线集中在耶拉姆的身上。布鲁汉是杀了耶拉姆师父那尔撒斯的席尔梅斯的心腹,又自白说是他亲自杀了亚尔弗莉德。

“梅鲁连在叶克巴达那。我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把他护送回去吧。”

“了解了。”

耶拉姆知道自己得从那尔撒斯的死中走出来。但是,他也知道,这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还有亚尔弗莉德。

“要是和她关系更好一点就好了……”

耶拉姆说出了自古以来,人类说了千万回的话。

亚尔斯兰无言地将手搭在耶拉姆的肩上。两人的心中都浮现出了师父那尔撒斯的面容。

平安无事回到叶克巴达那之后,克巴多、奇斯瓦特、梅鲁连前来迎接。梅鲁连的表情看着正处于要喷火的前兆。

宰相鲁项恭恭敬敬地前来迎接亚尔斯兰,行了一礼之后,向君王询问了密斯鲁军中是否有美女战士,然而年轻的国王只是一味地摇头,让宰相灰心丧气。

“你叫布鲁汉吧。”

亚尔斯兰向囚徒说道。

“你可能觉得这是伪善,但是我不想看被俘之人被杀。如果你希望的话,在场的人中选一个与之决斗也行。”

虽然亚尔斯兰这么说了,可以选择的对象有,达龙、克巴多、奇斯瓦特、奇夫、伊斯方、派拉夫达、梅鲁连……比布鲁汉弱小的人一个也没有。硬要说的话,除亚尔斯兰之外,身为女性的法兰吉丝,和年少的耶拉姆可能看着弱小一些。但是,事实并非如此,不光是布鲁汉,只要身为战士都知道。

“陛下,让我来决斗!”

梅鲁连带着强烈的表情站了出来。

“这家伙是我妹妹的仇敌,我会堂堂正正地击败他给您看的。请务必为我下达命令。”

这样一来便没有其他将领出场的机会了。

“虽说是一决胜负……”

奇斯瓦特歪了歪头。

“他一条腿的肌腱被割断了啊。”

“胜负得公平地进行。我会把一只脚用锁链锁住。”

在诸位将领之中,身手最为敏捷的梅鲁连,要封住自己的特长。亚尔斯兰无法阻止这一点。

“就按梅鲁连卿说的去做。”

“感激不尽。”

梅鲁连行了一礼之后,命令士兵把囚犯用的铁锁链拿来。锁链上有用双手罩住一般大小的铁球。特斯生前如使用细绳般使用它,将成群的敌人扫平。

决斗决定在王宫的后院举行。是一个有一百加斯长宽(一加斯约一米)的方形的草坪。由于亚尔斯兰非常节俭,草坪没有经过修整,但作为相互厮杀的场所足以。

被带来的布鲁汉突然问道。

“你们知道一个叫吉姆沙的男人吗?”

“吉姆沙?!”

尔斯的诸位将领哑然了。从仇敌的口中冒出了万万没想到的男人的名字。

“你似乎是特兰人,可是你和吉姆沙是什么关系?”

奇斯瓦特问道。

“……是弟弟。”

“弟弟?!”

“吉姆沙有弟弟吗?”

少言寡语的吉姆沙,没说过关于家人的事。说说类似“家里有老爸老妈在”,也实属正常。

另一方面,梅鲁连是众人皆知的,亚尔弗莉德的哥哥。吉姆沙的弟弟杀了梅鲁连的妹妹。讽刺的是,生前,吉姆沙与梅鲁连的关系还不错。两人都有着彪悍的掠夺者的资质,为人冷漠。

“吉姆沙卿作为帕尔斯的将军死了。”

达龙告诉他后,布鲁汉猛地抬起头来,又立刻面向了下方。他保持着面向下方问道。

“他是个什么死法?”

“勇猛果敢,是特兰人的骄傲。”

奇斯瓦特说完后,梅鲁连发出激烈的声音。

“你要是没有想知道的事的话,做好不逊于兄长的死的准备吧。如果你小子赢了,就让你自由。”

“梅鲁连卿,别擅自决定。”

“不,就这样吧,奇斯瓦特卿。就按梅鲁连卿想做的去做吧。”

这不如说是亚尔斯兰的缺点。尽管他杀了亚尔弗莉德,但亚尔斯兰为单方面的处刑而犹豫,再加之听说布鲁汉是吉姆沙的弟弟,便缺乏了果断。梅鲁连看穿了这一点,决心靠自己的手来做个了断。

奇怪的决斗开始了。一方为了给妹妹和她的丈夫报仇,另一方堵上了特兰人的名誉,双方都拖着一条腿,握起了剑。

最初,梅鲁连主动挑衅。他挥动连铁甲也能割破的斩击。布鲁汉的刀刃发出响亮的声音,将斩击还击回去。他又立刻反向一击。这回梅鲁连翻转手腕,在胸口截住并扫开了这一击。他朝着布鲁汉的咽喉刺去。

一边吐出白色的气息,两人的持续了三十个回合的对峙。技术和动作看似互不上下,然而在剑势激烈方面,梅鲁连压制着对方。梅鲁连都不闪开布鲁汉的突刺,用左手的盔甲抵挡,他朝着布鲁汉右肩反击砍去时,胜负决定了。

布鲁汉想开口大叫,但不知为何闭着嘴。他紧紧地闭着嘴。

“不好,阻止他,他要咬舌自尽!”

克巴多的声音晚了一秒。红黑色的液体从布鲁汉的口中溢了出来。达龙和奇斯瓦特都没来得及阻止。

“你逃跑了,混蛋!”

梅鲁连发出激烈的声音。他提着带血的剑,站在布鲁汉的面前。剑起,剑落。一击之后,布鲁汉的首级便落在了广场的草地上。

梅鲁连将沾满血的剑插在地上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

亚尔斯兰从椅子上起来,走到梅鲁连的身边,抱住了他的肩膀。

“你亲眼见证了他的死,梅鲁连。”

梅鲁连的眼中第一次渗出了泪水。

在距离扎普尔城四百法尔桑(一法尔桑约五公里)西北方的山中,有五万新马尔亚姆兵布阵于此。是国王吉斯卡尔亲自率领的,由旧马尔亚姆人与鲁西达尼亚人混编的部队。

比其他都要大,用最上乘的毛毡所制作的帐篷,便是国王的大本营。其中有开会用的圆桌、书桌、放置书籍的箱子,灯火。尽管非常的简洁朴素,但他和七位美丽的宠姬在一起,与她们寻欢作乐的帐篷另有其他。

帐篷的主人吉斯卡尔,在炉火暖和的帐篷中迎客。客人是带着银色假面,身着甲胄的男人。除他以外还有一个人影,是他的亲信奥拉贝利亚。他老老实实地侍奉在角落,但这与他的性格不符,是因为银假面的男人散发着阴森可怕的气息,实在没办法。

吉斯卡尔一脸茫然。因为他从带着银假面的男人席尔梅斯那儿收到了不得了的报告。

“你是说你杀了那个混蛋军师?!”

“我是这么说的。”

席尔梅斯冷淡地断言道。吉斯卡尔咽了口口水。他尽管做出了观察席尔梅斯的脸色,这种不像是王者会做的事,然而还是不清楚事情的真伪。

“倒、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只不过是趁他大意了,带着少量的兵力待在城内时,把他给杀了罢了。”

席尔梅斯伸出了右手手腕。军服的袖子被染上了红色。

“这是他的血。如果你想问问味道的话……”

吉斯卡尔皱了皱眉。

“别做没用的事,收回去吧。”

席尔梅斯把右手手腕收了回去。左手手腕隐隐作痛。这是亚尔弗莉德弄出来的伤。席尔梅斯觉得被女人弄伤是耻辱,因此对谁都没说受伤的事。

“银假面把帕尔斯的军师杀了?!那个那尔撒斯死了……?”

吉斯卡尔的心中很是骚乱。当然,这个野心家只做马尔亚姆一国的国王还不满足。

要是那尔撒斯不在了,帕尔斯军便不足为惧。现在撤军岂不是失去了千载难逢的征服帕尔斯的好机会吗。不应该附着这个银假面的意思吗……

可是,吉斯卡尔如一个野心家一样陷入了迷惑。在吉斯卡尔率领军队,辛辛苦苦征服帕尔斯之时,要是被银假面从背后所杀,实在是惨不忍睹。说起来,他是能背叛自己祖国的男人,也会坦然自若地往吉斯卡尔背后捅刀吧……

“终于做到了,太好了。给你记一大功,我发自内心的赞扬你。”

总之,他说了一些并非发自内心的话。

驱马前往再度回来的侦察兵,大声地报告道。

“向国王陛下报告。扎普尔城没有人,帕尔斯军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吉斯卡尔有些失去了冷静。

“真的吗?没有弄错吧?”

“没有弄错。”

士兵这么明确说出后,吉斯卡尔的迷惑越发的深。虽然他对席尔梅斯不怎么怀疑,但这会不会是帕尔斯军的陷阱呢。

“那么就没有慌张的必要了。慎重得考虑一下要如何做。”

“磨叽什么。”

席尔梅斯毫无礼节地冒出这句话。

“现在帕尔斯军失去了可靠的宫廷画师,正朝着王都叶克巴达那撤退绝不会有错。就应该趁机在背后一口气把他们给击垮。即可下达出阵的命令。”

吉斯卡尔摇了摇头。

“可是,翻越了冬日的大山,士兵已经累了。先进入扎普尔城,慢慢地修养一番吧。”

席尔梅斯赫然大怒。吉斯卡尔那混蛋,是想和宫廷画师有同样的命运吗。

这时,侍奉在一边的奥拉贝里亚战战兢兢地开口说。

“总、总之,先占领扎普尔城入城吧。不管是去还是归,都需要一个根据点,这样来看,没有比扎普尔城更合适的场所了。在还未被他国的军队夺下前,先把扎普尔城夺回来。”

“恩,就这样。堪称是个妥当的策略。明天就开始准备吧。”

“哼。”

席尔梅斯假面之下的嘴扭曲着。让他来说,只是翻过了山都没进行战斗的新马尔亚姆军感到疲劳什么的,简直是笑死人了。帕尔斯军即使失去了那尔撒斯,也能靠着叶克巴达那的城墙再战三年。

席尔梅斯离开了令人不快的房间。连像样的礼都没有行一个。

“布鲁汉……”

叫出口后,席尔梅斯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环视着身周。能回应他的人,自然一个也没有,只有寒风呼啸着吹过峡谷。

“……已经死了吧。”

他在心里喃喃地念叨着。

卡兰、查迪父子,沙姆,还有布鲁汉。对席尔梅斯尽忠的男人们,全部于这个世上消失了。付出了这样的牺牲,他又得到了什么?

“虽然吉斯卡尔那混蛋说话招人厌……没想到,说的可能倒是事实。我只是一味地给周围的人带来不幸……但是。”

席尔梅斯的眼中放出异样的光芒,眺望着西北方向的山岭。寒风吹至的群山被白雪所覆盖着。

“但是,杀了那混蛋宫廷画师,总算是解了一部分心头之恨。这次轮到亚尔斯兰那混蛋掉落不幸的深渊。在这之后谁知到呢。”

席尔梅斯突然感到寒气增加,再度眺望向群山后,慢慢地往自己的帐篷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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