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卡夫自由都市,中央堡垒。
除了魔王自称者盛男的私兵以外,很少有人能获准进入此地。但只要一走进去,就能立刻感受到与充满佣兵或亡命之徒那种热闹吵杂气氛的外头市区形成强烈对比的肃杀氛围。
逆理的广人被招待至一处名为「司令室」的房间,与左右著耗费他整个人生的庞大计画的魔王自称者进行一场会谈。
「客套话就不用了。」
那是一位身高中等,却有著老虎般强壮体格,嘴边蓄著胡子,令人印象深刻的男子。
他穿著让人联想到「彼端」军服的卡其色硬质服装,当然,那不是从「彼端」带来的衣服,应该是重现那种穿著的订制服装。
不少的「客人」对一开始的服装有所留念,偏好那种异世界的穿著。对于所有的「客人」而言,那应该是他们与原本的世界唯一的连系吧。
「不过呢,我总算直接见到你了,逆理的广人。」
相较之下,广人很娇小。先不论体格,他的外表就是一个小孩。
虽然长相看起来是十几岁出头,但那头夹杂著白发的灰发却给人一种奇异的老成印象。也因为那副容貌,他被称为「灰发小孩」。
哨兵盛男打量著访客的模样,剪开了一支新的雪茄。
广人的姿势一向都很端正,虽然那种端正指的是进行谈判者的端正姿势。
十指稍微交叠,放在大腿前段上,上半身微微前倾与对方说话。
「能受到您的赏识真让我备感光荣。我也一直很期待与有山盛男先生见面。」
「就说不用客套了。虽说我方长期受到你的照顾,但你应该不会认为我不知道是谁将武器输送给漆黑音色的香月吧。若不是因为那则情报,我根本不打算在这种时候与你见面。」
「……」
广人想起了最后遇见的香月身影。她是与自己同为「客人」的老朋友。当时提出的协助意愿也是毫无虚假的真心话。
某个远远超乎他预测的人物在那里杀死了香月。如果按照他原本的构想,香月一定能活著出现在这场谈判之中。
「这是当然的。不过军事企业就是那样的组织,您应该也非常清楚才对。客户有需求,就贩售武器。如果对立的双方都有需求,那就更应该这么做。」
「道理与个人的好恶是两回事。我的士兵被那家伙的游击战给杀了。不是人数的问题,他们所有人都是自由都市的家人。」
「确实如此。」
广人观察盛男表情的细微变化,寻找突破点。
一脸不开心,同时像是感受著哀伤的愤怒神情。
将士兵当成家人。从底层一路爬上顶端的军人。被「彼端」放逐,从一无所有培育出这座佣兵都市的男子。盛男看起来是个重视面子与正义的人,实则不然。
「──的确,如果没有我方提供枪械与后勤支援,水村香月小姐或许会放弃攻击欧卡夫的计画。但是策动她的另有其人。」
「是黄都吧。这点我知道。那些家伙终于开始觉得我们的存在很碍眼了。」
「如今水村香月小姐已被击败,欧卡夫自由都市就成了他们最大的威胁。下次黄都应该就会派出军队了吧。」
「……真让人不爽啊。香月大量铲除了我方的菁英。若以目前的战力打起来,欧卡夫会输。我方需要援军以阻止那种状况发生,而那批援军就是你的军队。无论情势如何演变,那都在你的计画之中吧。」
盛男两手交叠摆在桌上,瞪著广人。这种发展不算坏。
如果对方完全拒绝自己,连不爽两个字都不会说出口。那是道理与情感发生冲突时使用的词汇。尽管盛男绝非一位无情的男子,他仍能冷静地衡量两者孰轻孰重。
「当然,我一直都是为了自身的利益行动。就连欧卡夫自由都市都是我基于这点而利用的对象之一。不过我所说的自身利益,还包含了合作伙伴的利益。只要让我提供协助,我就绝对不会使您吃更多的亏。」
「具体来说呢?」
「这次就轮到你当卖家。我将『雇用全体』欧卡夫自由都市的佣兵。」
「……怎么可能。」
盛男惊讶地说不出话,虽然他早就知道「灰发小孩」累积了庞大的资本。
「你打算买下一整个国家吗?接受这场交易对欧卡夫有什么好处?」
「在往后的世界里,PMC产业不会有未来。倘若旧王国主义者继利其亚新公国之后也战败了,佣兵这种职业的需求会整个消失。而我将暂时接收这种需求──就是这么一回事。若要举出具体的好处……那就是与黄都的战争能在不损一兵的情况下结束。具体做法还请待日后的说明,不过与黄都之间进行有利于贵方的战后谈判的计画已正在安排。若你想知道更进一步的内容……那就是我会一并提供让你的士兵战斗的战场。」
「……战场?」
「是的,欧卡夫的佣兵是一群只能活在战场上的人。有山盛男先生也是为了守护他们的栖身之地,才会打造出这种都市。我保证一定会提供给你们战场。」
广人最后附加的这种提供战场的利益,是盛男「个人的」利益。
他是一位比起面子或正义,更重视家人的指挥官。那是某方面的事实。
不过他一点也不害怕因为战争而造成那些人的死亡。他所期望的是让家人生为战士,死也为战士。当他批评香月的战斗时选用游击战这个词,就显示了那种内心思想。
「──这个国家处于什么样的状况,我倒是很清楚。逆理的广人……像你这种高明的掮客应该有办法搞出什么大事吧。况且若是你公开了『那个情报』,我们两边都会完蛋。但我无法轻易信任你,你给我记住这点。」
「……是的。」
「虽然我们来往很久,可是到头来我仍没见识过你自身的力量。你在这个世界开发了第一把枪,带来以这个世界而言五十年后才会出现的技术诀窍,不分势力对象做生意──就只有这样。你有办法用那些钱雇用比这个欧卡夫更多的军队吗?你有什么办法让我们一人不损地与黄都大军对决?你是值得信赖,可以让我将背后交给你的人吗?我希望你先证明这点。」
「……你说得对。或许展现我具有什么样的力量,能够办到什么事的那天终于来临了。」
广人望向堡垒的窗外。他可以从专门用来狙击的小窗俯视佣兵们在眼前的市区里来来往往的样子。
住在这个都市的居民约有半数为佣兵。盛男刻意将城市打造成这样。
「有山盛男先生,你真正的力量应该不是聚集于城市中的佣兵吧。而是从他们之中挑选出来,授与你在『彼端』学到的最新军事训练的私兵。那些至今从未对外展示过力量的士兵才是你的最后王牌。」
「……我训练自己的士兵是理所当然的事,那又如何?」
「包含佣兵……与那批私兵在内,我会独自一人制伏他们所有人给你看。」
「我刚刚就在想……你的脑袋正常吗?」
说到底,跨越合理法则的「客人」不一定拥有符合外观的战斗能力。甚至还有漆黑音色的香月那种以纤细的手臂轻松操作大量枪械,展现出眼睛跟不上之高速机动性的例子存在。
这位逆理的广人毫无疑问不是那种人。行为举止会显示出一个人的力量。别说身体素质,就连露出破绽与隐藏破绽的方式,他都比常人还差劲。
倘若盛男有那个意思,他在这场会议中随时都能砍下广人的头。
「当然,我不会伤害你的士兵。再怎么说你们都是我往后的结盟对象。我也不会使用刀械枪炮。这样的条件如何?」
「……我可不想只因为一场追逐游戏就把状况闹大。我既没有围剿追杀你的意思,也不想打乱那些家伙的生活。如果你真的要做,我会向士兵下令,要他们发现你之后小心地捉住你。请让我附加这样的先决条件。」
「求之不得,那就待会儿见吧。」
即使逆理的广人准备了什么制伏欧卡夫所有兵力的策略,要实行那种计画在事实上仍是不可能的事。
就像广人被带来这个房间时那样,有多名卫兵正在监视他,以便当他展现攻击的意图时立刻出手逮捕。
然而广人很清楚,对方再怎么样都不是一见面就不由分说攻击结盟使者的男人。如果真是那样,广人就没胜算了。
所以他提出的战胜对象才会是有距离的「他们」,而非眼前的「您」。间接暗示包含卫兵在内的盛男等人不是对赌的当事人。
广人使他们以为这场对赌在自已与佣兵们展开正面对决……或是趁隙发起挑战之前还不算开始。同时为了以示公平。广人也接受盛男的手下可以在不伤及自己的情况下进行逮捕的条件。
所以他才有机会进行准备。
他走进了走廊,打开行李袋。看到卫兵们稍微摆出警戒的姿态,广人微微一笑。
「不是武器啦。你们要再检查一次吗?」
「……」
当然,那不是武器。至于其用途,那东西乍看之下也
只像是一种通信机。
不过他也说了谎。只要在广人的手上,那东西就会摇身一变成为威力无穷的武器。
他用闲话家常的态度向站在后头的卫兵询问。
「……往监视塔的路是那边吗?」
「你想做什么?」
「呵呵呵,我看起来打算狙击吗?」
「……不,一点也不像。」
广人走在堡垒中,朝监视塔的楼顶走去。卫兵则是保持距离追著他。
广人没什么体力。要他走到远处的监视塔加上爬完阶梯是件有点困难的事。
「哎呀,真累人呢。各位每天都得这样上上下下吗?」
「……爬个楼梯就喘不过气的人,广人先生是第一位。」
卫兵嘲讽地笑了。他们可能没想到广人这么没体力。
「让各位见笑了。」
他看起来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只会说大话的男子。任何人应该都会看不起逆理的广人。
等到他站上可以俯视地面的监视塔塔顶,开始那场行动之后就不然了。
「……啊~啊~啊~啊~」
他压著喉咙,试了一下嗓音。接著拿起自己带来的道具。
那是逆理的广人转移到这个世界时,比起枪枝或车辆更想先获得的道具。
那个机械的构造非常单纯。金属线缠成的线圈连接包覆鸟龙翼膜的物体。里头具有磁石,可透过声音的震动产生电力。那股电流再经过通信矿石做成的扩大电路,传输至与输入机制构造颠倒的输出器。振动翼膜,从漏斗型的发声口吐出声音。
那叫做扩音器。
「──住在欧卡夫自由都市的各位!」
增幅过的巨大音量传遍了整座城市。
听到这阵从天而降的话音,众人不是大吃一惊,就是拿起武器警戒,纷纷望向站在监视塔上的男子。
「我的名字与长相,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就是盛男大人下令捉拿的『客人』,逆理的广人!请容我郑重向各位打个招呼!还请多多指教!」
他开场就表明了自己的身分,阻止了几个想先发制人,将其当成可疑人士处理的佣兵。在不伤及逆理的广人的前提下捉住他。那是盛男对他们下达的指示。
另一方面,监视广人一举一动的卫兵也因为这个原因而无法出手。
虽说广人使用能吓人的机器,却明显不是进行攻击行动。「客人」也无法使用词术。不可能攻击有著一大段物理距离的士兵。
「我事先做个声明。盛男大人发布捉拿命令时应该也一并告知过,但为求保险我再说一次。我向盛男大人约定,我将战胜你们所有人。并且以此为条件,换取与欧卡夫自由都市缔结同盟关系!虽然我说了这番大话……但你们真的会输给我这种人吗?输给看起来十分瘦弱,没有半点警戒心的我?就让我从这点开始说起吧。追根究柢……所谓的获胜,指的就是达成目的吧。那么所谓的落败,一般来说又代表著什么意义呢?」
他说了谎。盛男只要他证明自身力量,并没有承诺与其同盟。但反过来说,根据解释方式的不同,那段发言也能被他随意曲解。甚至还有著让发言的盛男本人认同那种解释的余地。
因此他在这么多人面前光明正大地如此主张,使那个约定彷佛已成既定事实,让他们相信只要广人获胜,双方就会缔结同盟关系。
「举例来说。既然诸位大多是士兵,可能会认为明确丧失所有权利的『死亡』是最一般化的败北形式。但有趣的是,在字面上表达争夺生死的『生存竞争』这个词汇所代表的意义中,个体的死亡与败北并非同义。」
他在演说中夹杂著夸张的手势,吸引众人的目光。
让他们集中精神于自己的话之中,减低那些以暴力为生的人们行使暴力的意志。
「虽然没有能赢过龙的生命体,但是人类在生存竞争之中明显战胜了龙。无敌的个体与最后的胜利者绝非同义词──这与我过去在『彼端』世界看到的情况是一模一样的。」
听众们仍讥笑著广人。把他当成不知死活现身于容易被弓箭瞄准的地点,突然开始胡说八道的奇特肉靶。这样正好。
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他们对自己「毫无兴趣」。透过盛男,刻意向所有人宣传自己是捉拿目标的用意就在于此。
「来谈谈我自己吧。我在这座欧卡夫自由都市待了三天的时间。身为了解『彼端』的人士,以及了解人类社会的人士,我对此地的了不起之处赞叹不已。在这座城市里,种族之间竟然没有任何藩篱!就连在『彼端』,人类与人类之间也会发生冲突争执。但在这里,人族与鬼族都能共同生活,并肩战斗,使用相同的货币交易!这座城市不但具有活跃的朝气,还有著自然而然的秩序!」
广人非常清楚──欧卡夫的秩序绝非来自半吊子的平等思想。那只是该地的自由主义与经济活动自然发展而成的结果。
大鬼与狼鬼原本就是在体能与精神层面远优于人类的战士。如果只在战时以佣兵形式雇用它们,就不必担负培养食人种族为常备军所带来的风险。将鸟龙军当成自家空军运用的利其亚新公国与欧卡夫自由都市之间,在这点上有著差异。
欧卡夫拥有的鬼族佣兵需求度很高,辗转于各地战场的它们也能轻易取得鬼族的「食物」。于是欧卡夫的鬼族就不会受到在其他人族都市的那种排斥。原因就只是如此。
不过广人利用了那个事实。当自己所属的团体受到赞扬,人就会自然地得意起来,降低警戒心。只要是有情感的人,谁都会渴望受到夸赞。
「──那么,请看过黄都的人思考一下。黄都又是怎么样的状况呢?别说接受鬼族,他们对魔王战争中负伤的士兵们有给予足够的补偿吗?那种依然故我的人族至上主义、贵族至上主义,能说是符合这个可透过词术与任何人沟通的世界该有的统治形式吗?『最初的队伍』之中的彼岸涅夫托是狼鬼。然而做到与『真正的魔王』战斗,还能恢复理智的伟业后,它却被迫隐遁于苟卡歇沙海。当黄都人谈论『最初的队伍』时,可曾提到秽地露梅莉这个名字?即使她不是人类,也应该是不愧对于任何人的伟大英雄啊!」
他停了一下。不必将话说个不停,而是要诱导听众意识的方向。
欧卡夫因为与黄都的关系恶化,陷入了危机。他们那群士兵也很清楚这种情势,所以就要利用那股敌意。身为肉靶的他将聚集于脚底下的数千士兵的敌意矛头导向了黄都。
「……是的,不用你们说我也知道自己也是人类。应该会有人心中存有疑问。说到底,我这种家伙哪有什么资格谈论多种族的共存共荣?我刚才提到……我打算谈谈自己的事。但你们应该会想,这个小孩到底算哪根葱?他怎么突然冒出来胡言乱语?这家伙该不会蠢到把这里当成教会的告解室,而且还没发现自己搞错了吧……?」
广人听到了听众之中传出稀疏的讪笑。将敌意转移至其他对象,再将纯粹的注目焦点拉回自己身上。
「请容我再次向各位打声招呼。或许有人在进行鸟枪交易时耳闻过逆理的广人这个名字。各位可知道你们每天所看到的这种武器是在什么地方制造的呢?是黄都吗?是已经毁灭的拿冈迷宫都市吗?还是哈奇那小州?」
他对一位卫兵招了手,要对方站到听众的面前。原本应该负责看管广人的卫兵无法抗拒这种话术与听众的注视。广人在此刻赋予了他监视自己以外的任务。
广人以手势示意他将手中的鸟枪高高举起。不是由广人自己,而是请被佣兵视为自己人的卫兵举起鸟枪的做法,在让他走进听众内心的过程中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关键。
「都不是。我所制造的枪,不是在这块大陆生产的。那么是『彼端』吗?也不对──是的,我就用这件事向大家介绍我的身分!我叫做逆理的广人!花费六十九年的岁月,打造了第三个世界!那是各位所不知道的世界!」
惊讶与疑惑的低语声如水波般在听众之中传了开来。
广人从一开始就规划好煽动的流程。事先潜入欧卡夫的暗桩利用欢呼声煽动听众,诱导受到控制的注目焦点集中于广人身上。
「就在世界的尽头!在大海的另一端!我建造了小鬼的国度!各位请看,它们就是我的伙伴!」
以这句话为信号,潜伏于此的集团站出了人群。只要用大衣遮住脸,它们看起来就像是身材矮小的小人。那是混在交易工作人员中的小鬼集团。广人的计画早在这天以前,早在他来这里谈判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听众露出困惑的情绪与警戒的神色。目睹被认为早已灭绝的小鬼出现在眼前,这是理所当然的反应。不过,广人需要让某种决定性的证据深深烙印在他们的眼中。不安与激昂之间的情绪震荡,更能使人们将听到的言语牢记于心。
这是一种危险的手段,必须在敌意复活前予以扑灭。
「各位!你们相信吗!相信人们可以穿过潜伏著深兽(kraken)的远洋,越过世界的尽头!相信已经有人找出那条航线!相信被当成低等生物的小
鬼拥有能生产枪械这种高技术需求武器的文明!相信它们如今有著统一的文字!相信它们组成了国家,组成了社会……可以和我这种人族和平共存!──当然,你们一定可以相信!因为你们已经看见了那样的社会!」
他握紧拳头,以强烈的眼神俯视群众。
逆理的广人是认真的。
若无法真正相信自己所说的话,就无法使他人信服。
「你们应该明白!鬼族与人族是可以共存的!鬼族有著远远超乎人类想像的优越力量!更重要的是,无论是你们,甚至是黄都,都曾多次将自己的性命交付给小鬼制造的武器,因而得救!你们都应该已经亲眼见过许多的证据!我再说一次!这座欧卡夫自由都市,是一座了不起的都市!」
后头传来有人走上监视塔石阶的脚步声……哨兵盛男来到了这里,准备阻止演说。
广人之所以刻意挑选这座远离司令室的监视塔,就是让盛男即使察觉这场演说的意图也无法立即介入制止。然而盛男的敏锐直觉与迅速行动仍超越了广人的预估。他很可能在演说开始时就出发了。
(而且还不是指派部下,而是亲自前来。他不是靠言词就能敷衍过去的对象。)
这下子就必须修正几个事先准备好的演出。广人继续说道。
「──然而,黄都此刻却威胁著这块土地!他们企图扬弃盛男大人打造的共荣秩序!但是我愿意在这个时刻帮助各位!是为了利益?没错!为了明哲保身?没错!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不打算提倡什么理念或和平!不过我向各位保证一定能得到成果!我会像拯救过去被全世界排斥的小鬼一样,一个不漏地救助各位!我逆理的广人与小鬼大军,往后将成为各位的伙伴!遵照我与盛男大人的约定,向各位提供力量!」
够了──监视塔的木门大开,盛男从里头走了出来。
一如他的计算,对方就在自己提到盛男名字的同时到达。
「放下扩音器。」
盛男姑且冷静地提出要求。雪茄的青烟随风摇曳。
自己不可能以暴力胜过他。只要盛男有那个意思,他随时都能以短刀砍下广人的脑袋。广人将扩音器从嘴边拿开,走向对方
「好啊,我明白了。这东西有点重,你可以帮我拿著吗?」
盛男丝毫没有松懈,但还是伸出手准备接过扩音器──广人却用力握住那只手,随即朝扩音器大喊:
「我在此保证将与欧卡夫永结友好!」
那是引诱对方伸手让他握住的陷阱。
听众之中爆出了欢呼声。这次不是来自他安排的小鬼暗桩,而是人们自然发出的欢呼。如雷贯耳的掌声久久不已。
盛男一脸苦涩地瞪著广人。而他也以认真的眼神注视面前的眼眸。
「你这家伙……!」
「就像我一开始对您说的,我绝不会让您吃亏。」
只要盛男有那个意思,他随时都可以杀了广人。但现在已经不行了。
即使是魔王自称者盛男……正因为是魔王自称者,他就是一位以人民信任为依归的为政者,绝对无法忽视人民的意向。
广人吸了一口气,再次对群众提出呼吁。
「……欧卡夫自由都市的各位!我和盛男大人做了约定!只要我获胜,我、我的军队、我的武器,全都会成为各位的力量!我向你们保证,我将会创造更进步的文明与发展!还请各位务必协助我逆理的广人获胜!但是这绝对不代表各位的落败!」
他放下了扩音器,直接以自己的声音大喊。这是一种演出。
注意力已经完全放在他身上的听众耳中仍能清楚听见那个声音。
(插图011)
「为了让我获胜,更重要的是为了让各位获得胜利!让盛男大人获得胜利!请支持逆理的广人!还请各位务必协助逆理的广人,赢得这场胜利!」
掌声响起。虽然这阵掌声比盛男现身时温和,却依然明显地表达了对广人演说的支持。
他深深一鞠躬,转身望向只能待在后面眼睁睁看著事情如此发展的盛男。
「……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是的。正如我所说的,我已经战胜在场所有人了。」
「而且不管我相信还是不相信,都不得不与你结盟呢……没办法了,反正我也不是会坚持无聊自尊的人。」
魔王自称者盛男,他果然是一如广人期待的男人。
在往后的战斗中,他的人望一定会成为不可或缺的力量。
「接下来呢?不伤及我的士兵,有利的战后谈判。你应该有十足把握吧。」
「当然有。我准备利用与黄都北方方面军对峙中的托吉耶市旧王国主义者。」
「难道你打算与他们联手?如今微尘暴已被摧毁,那些家伙也撑不久了。」
「不对。」
广人仍然维持著笑容。他总是充满著自信,若非如此就无法带领人民。
「基其塔•索奇。」
广人打了个响指。一个矮小的影子从塔顶入口处的上方跳下来。
「……是小鬼啊。城市里面姑且不论,没想到这家伙还能潜入我的堡垒。」
「幸会,盛男大人。」
就连盛男这种身经百战的战士也没有察觉这个小鬼的存在。
「向您介绍一下。这是第一千零一只的基其塔•索奇。是我最信赖的参谋……事前准备已经做好了吧?」
「当然。现在处于只要等那边行动的阶段。」
基其塔•索奇露出得意的笑容。
逆理的广人是不具备任何暴力手段的男子。但是,他仍然有办法战斗。
他转头望向盛男,轻轻地阖上双手。
「我随时都能摧毁他们。」
◆
北方方面军正在与旧王国主义者进行对峙。司令官之名为黄都第二十四将,荒野辙迹丹妥。
(──真让人不爽。)
这个伊玛古北部平原是摆下阵地的绝佳地形。东有宽广的运河。前方──托吉耶市的方向有茂密的森林。背后的南侧有伊玛古市,不愁缺乏补给物资。这里是有害的虫类、野兽都很少见的乾燥台地。只要控制著此处,伊玛古市就不会被攻陷。
……但,正因为如此,他强烈感觉这种布阵的便利性反遭到利用了。
森林的另一边,以托吉耶市为据点的旧王国军至今仍不断从黄都无力管辖的边境招兵买马,人数持续增加。由于直到前几天为止,名为微尘暴的大型灾害威胁著黄都本国。黄都必须将大军留在该地,暂时无法期望他们派出军队增援。
(真让人不爽。我怎么可能靠自己的军队一直撑下去。难道得一点一点派出少量兵力消耗对手吗?王城比武大会、微尘暴……那些家伙每个人……都在讲什么勇者、什么微尘暴之类的胡言乱语。难道只有我在关注现实的问题吗?)
率领这支北方方面军的将领是第二十四将丹妥,以及第九将亚尼其兹。若只是要箝制敌人,这样的战力应该十分充足──这点毫无问题。黄都军与旧王国军之间的装备与士兵精良程度都有差异。然而,既然以微尘暴而非军队攻击黄都本国的计画失败,可以确定他们很快就会采取行动。旧王国那边也需要尽可能在有利的局势下结束与黄都之间的战争。而要举出他们在这种情况下会盯上的目标,那就是身为前线主力,与旧王国军对峙中的丹妥部队。
(我还撑得下去,但光是这样还不够。为了获胜,必须彻底击溃对方──无止尽地拖延战事,只会对我方士兵及有待收回的领土托吉耶市造成负担。)
黄都对古马那交易站那个微尘暴的通过地点指派兵力协助避难,却不对几乎可以肯定即将爆发交战的这里派出增援。丹妥认为那是举办王城比武大会所造成的用兵方针僵化。
据说第六将哈鲁甘特甚至还拋下武官的身分,跑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找「真正勇者」的候补者。实在让人傻眼。
(援军不会来。但再过几天基鲁聂斯就会有所行动了。在前线指挥作战的是那个摘果的卡妮雅……得先观察那家伙的战术再做决定。)
听说摘果的卡妮雅是一位肌肉天生极度壮硕,力气强大与基鲁聂斯不相上下的女中豪杰。如果这场僵局是她刻意为之,那么她就是一个连智谋都不能小看的对手。
伊玛古北部平原易守难攻。
旅行商人通行用的狭窄道路必须穿过低地的森林。而可以绕过森林的西侧湿地则是蛇龙的栖息地,连黄都军都不免会遭受莫大损伤。
限制大军自由机动力的森林与伴随遭遇蛇龙危险的湿地区域。丹妥难以将原本用于防卫黄都的庞大兵力运用于此地。
尽管如此,当发生意外状况时,他还可以轻松退守伊玛古市。这么一来他就能支撑很长一段时间。
然而,那么做将对市民造成不小的负担,伊玛古市对黄都议会的支持度恐怕也会因此下滑。当问题连累到人民时,他们往往会翻脸不认人。
在这个即将举办王城比武大会的关键时期,
丹妥绝不能扯黄都的后腿。
就在他思考到这里时,回到司令部的传令向他进行报告:
「团长阁下。虽然斥候部队尝试突破森林,却造成三人阵亡,一人重伤。森林中藏有陷阱与老练的游击兵,以现况很难突破该地。」
「……这样啊,这可以视为整座森林已经要塞化了吧。我明白了。将回营的士兵全部移交给司令部。整理状况之后把情报分享给所有人。」
虽说丹妥从对这场僵局感到焦躁的士兵中募集志愿者前往侦查,结果仍然一如他的料想。不知道这次的四名牺牲者是否能抑制其他士兵的急躁情绪。
(强行突破会造成大量牺牲。虽然不是不可能那么做,但也足以使我方对积极的行动感到犹豫。)
直接烧掉道路周围的森林恐怕是最快的手段。然而敌人也很清楚丹妥无法随便做出这种举动。
这座森林是经营林木业的伊玛古市持有的财产。如果黄都军打算烧森林,就必须考量到往后数年的损失赔偿。第二十四将丹妥得担起这个责任。
另一方面,旧王国主义者没有那种桎梏。对方随时都能烧掉这道绿色防护墙。只要做好准备,他们就能从正面发动攻击。
(应该前进牺牲森林,还是后退对伊玛古市造成负担呢?既然不管怎么做都躲不过指责,最好就速战速决……只不过……)
只要撑到黄都派来援军,丹妥就可以维持著对这块土地的控制,同时派别动队避开湿地区域绕一大圈包围旧王国军。那也是黄都期许丹妥尽到的责任。
──如果援军在敌军有所行动之前即时抵达,丹妥也就没必要冒险妄动。但那种希望反而将他困在原地也是事实。
「……报告!团长阁下!有一支看似欧卡夫自由都市的军队正朝这边过来!」
「欧卡夫?」
「规模两千!目前正在卡米凯路行军中。」
丹妥急忙摊开地图。欧卡夫自由都市应该是由第二十七将哈迪进行压制。他们受到哈迪派出的漆黑音色的香月的攻击而受到不少损害,理应无法有所行动。
不对,最重要的是他们为何特地朝丹妥的阵地而来。即使他们有攻击黄都的打算,也有很多其他更值得攻下的要地可选。
「该死的佣兵……他们打算与旧王国主义者会合吗……?立刻召集各分队的队长,退回伊玛古市!」
「您打算放弃这个平原吗?」
「没错!按照那群家伙的行进方向,他们打算从侧翼切入这个战场!一旦我们的退路被堵,与伊玛古市之间的联系遭到切断,这个台地就会变成让我们曝尸荒野的棺材!再不撤退,我们所有人都会完蛋!」
以欧卡夫军的位置计算,还有时间让全军撤退。而且他们与旧王国军之间有座阻隔双方的森林,敌军应该也无法突袭丹妥的后方。
然而,到头来他还是被逼著只能选择后撤。
难道哈迪的策反行动被抢先一步了?倘若欧卡夫自由都市的援军在旧王国主义者的算计内,他到底被敌人玩弄到了什么程度?
丹妥咬牙切齿地想著。
(──真让人不爽。)
◆
「没错。」
阵地的前线指挥官,摘果的卡妮雅露出如往常般的笑脸,点了点头。
即使士兵们看不出那是不是真正的笑容。因为就算身处腥风血雨的战场,她的表情也从来没变过。
「欧卡夫军的目的是什么呢?」
「可能想拿击败黄都军的成果当见面礼,前来投入我方吧。无论如何,他们目前不是敌人也不是友军……」
卡妮雅粗壮的手臂转动著宛如厚实菜刀的剑。
她对这场战斗有股预感。预感告诉她那不会是双方性命相搏的激战,而是带来胜利的蹂躏。
「不过,倒是可以拿来利用。」
「如今敌人已经开始行动,我方现在也该出动了。」
「是的,穿过森林吧。」
旧王国军将精锐部队安置于森林中,藉此阻挡黄都军的侦查。
那是在等待丹妥军队后退的那一刻。占据台地制高点的黄都军以为他们看清楚了森林的全貌。然而如果只从伊玛古市的方向观察森林,那就必定存在死角。那是以潜伏于托吉耶市的黄都谍报部队的视点也无从得知的情报。
「……就从开好的道路过去。」
浓密茂盛的森林在面对托吉耶市的方向被挖出一大块空间。
阻挡侵入者的密林只有在那一带受到集中砍伐,并且利用森林东侧的运河将木材运出去。那是卡妮雅制造出与黄都军的胶著战况时,著手准备的策略。
如果森林地带不宽,骑兵队的机动能力就不会受到限制,也就能迅速调动大军。她计划穿过这个空隙区域,从后方全速打击逃跑的黄都军。
他们不会活著抵达伊玛古市。
「走吧,基鲁聂斯大人一定会很高兴的。」
「是!」
于是,卡妮雅率领骑兵部队打头阵,大军轰隆隆地开动。
聚集于托吉耶市的士兵大多是一群不入流的乌合之众,然而卡妮雅的手下并非如此。所有人都是过去待过中央王国正规军的勇猛战士。而且他们处于一个意志的统领之下。
「跟著骑兵部队!我来证明前方没有伏兵!」
在卡妮雅的战吼激励之下,军队纷纷发出了「哦!」的回应。
宛如暴风压境的马蹄声踏乱了大地。全军涌向了位于敌方视觉死角的森林空白地带。卡妮雅驰骋于战场上,笑容越来越深。
如此庞大的军力已经迫近至几乎可以触碰到敌军背后的位置,敌方将领却对此浑然未觉。卡妮雅想像著敌人发现己方战术的败北,死于混乱之中的模样。
「来吧,来吧,来吧。第二十四将丹妥。交出你的首级,我要你的首级!」
她全速冲上山丘。当然,并没有部队埋伏于森林外。面对从侧翼靠近的欧卡夫军,丹妥应该会选择以付出最少牺牲的方式行动。他原本就处于退路畅通无阻的状态,不可能安排需要赌命断后的部队。
当制造出胶著战况时,那个地形就变得只对她的军队单方面有利,就像是有人特别设计好似的。
……突然之间。
卡妮雅脑中浮现了一个疑问。
(……这是设计好的吗?)
就在此时。
伴随著一阵不是来自马匹或士兵,而是另一种东西制造的恐怖地鸣声,后方响起了惨叫。
与卡妮雅一同冲锋的士兵一个个拉住了马,转头望向己方的部队。卡妮雅是最后看到那个景象的人。灾害发生了。
宛如巨龙的洪流滔滔不绝地从运河涌出,使留在低地的士兵全部没入水中。
──就像事先设计好似的。
原本应该能阻挡洪水的林木已被卡妮雅自己砍掉了。
「怎么可能……运河的堤防被破坏了!」
就在跟随卡妮雅的大军通过低地的同时,东侧运河的堤防被破坏了。为什么?
砍伐森林的事实没有任何泄漏的道理。至少没有泄漏给黄都军。
(……是谁?谁干的?不是黄都军。)
不可能是黄都军。因为从山丘上可以看得很清楚。
有群人埋伏于高地,一个个杀死背著涌入的洪水四处逃窜的士兵。
那是身材矮小、动作迅速,从未见过……至少在这几十年来未曾看过的种族。
小鬼现身于森林中,杀害她的士兵。陷阱、战斗技术、集团战术,在各方面都属菁英的游击兵遭到低等的小鬼单方面地屠杀。
「……救出行动较慢的人,谁有意见──」
「……卡妮雅大人!那个……那个是什么?」
参谋没有回答她,只是指向了山丘。那里有个东西望著卡妮雅。
异形之物正等著他们。
宛如它早就知道卡妮雅的部队即将出现。
「──任何人。任何人都有成为英雄的资质,具有那种身体。」
它看起来像是巨大的狼,然而那身散发苍银光辉的毛皮证明它不是自然生物。
那个存在缓缓转动头部,看著年轻的新兵。
「那名男子的腿部肌腱有著了不起的爆发力。如果只看脚力……他拥有接近绿带的多门托的实力。」
士兵们不待指示就已经拉弓瞄准那只狼。那毫无疑问是危险的存在。
狼没有动,看起来像在评价那些人。
「…………那边的那位……你不适合当弓箭手。从肱肌的分布来看,你的手臂适合上下活动,使用垂直挥下的招式──例如当剑士。」
「砰」的一声,弓箭击发的声音响起。怪物摇晃了一下身体。
然而就只是如此。野兽将牙齿咬住的箭矢丢到地上,继续说著。
「……否则你就只能达到这种程度。」
「我来干掉这家伙!」
卡妮雅转动著巨剑,低声说著。
而怪物带著看不出感情的眼神,回答:
「真遗憾你们采取敌对行动……反正结果都一样吧。
我先报上自已的名号。」
「啪」一声,巨大的背部打开了。
那是难以从其优美的野狼外观想像,也无法以言语形容的变化。
空洞的躯干内源源不绝地冒出无数手臂。
「我叫欧索涅兹玛。」
那些是以金色的线与肌腱拼接上去,各自拿著锐利医疗器具的……苍白人类手臂。
「是混兽。」
◆
旧王国军才刚溃败没多久,欧卡夫军的使者就与荒野辙迹丹妥进行了接触。接触行动非常迅速,简直就像他们早已经预测到黄都军的撤退路线。
「……这是怎么回事……!」
丹妥本以为那是拖住撤退行动,以利敌军从侧翼发动偷袭的陷阱。但既然旧王国军已经瞬间溃败,对方就明显不属于丹妥所认为的势力。
「欧卡夫行动了!旧王国军垮了!简直莫名其妙!」
「……幸会,丹妥阁下。」
使者沉稳地打开话题,他的身边有一位小鬼陪伴。
他名为逆理的广人,是让鸟枪流通于这个世界的「灰发小孩」,也是底细不明的「客人」。
「逆理的广人……!你到底……有什么企图!是欧卡夫派你来的吗!」
「不。这与欧卡夫无关,只是我个人的想法。我希望对丹妥阁下提供帮助才会来到这里。」
「……你觉得我会相信那种话吗?你无端介入这场战争,只因为帮了我就想要卖人情?那就是你们侵略黄都的藉口吧……!」
「丹妥阁下,请您仔细思考一下。」
广人十指交叠,微微探出上半身。
「黄都本国会怎么看待这个状况?他们应该期望丹妥阁下一直维持托吉耶市之间的胶著战况,在微尘暴的善后处理结束后,再从本国派出援军压制该处。而目前这个结果……您不觉得看起来就像丹妥阁下背著负责压制欧卡夫的哈迪将军,擅自与欧卡夫自由都市进行交涉,找来佣兵当援军吗?」
「我会说从那种状况判断,一切都是你们设计好的!你以为我没办法现在立刻逮住你们,逼你们为事实真相作证吗!」
「──我不是在谈论事实,而是在谈论『有没有解释的余地』。为什么在这场艰难的战局之中,对丹妥阁下的支援被延后处理?北方方面军的另一位将领……第九将亚尼其兹将军正待在后方的伊玛古市吧?为什么不是他成为负责人站上前线呢?」
「……」
「丹妥阁下是不希望以勇者进行改革的『女王派』吧。这次的人事安排,我认为很可能打从一开始就是筹备王城比武大会的改革派所下的指示……迫使你败退至伊玛古市,削弱你的地位与话语权。丹妥阁下也应该早就察觉到了。」
──微尘暴事件的处理与应对单一灾害的事件不一样。那是一场隐含多重意图的「军事作战」。
黄都本国很晚才能派出援军,是出于必须处理前所未见的大灾害,微尘暴的正当理由──但因为这个理由正当充分,也能藉此堵住批评黄都将过剩的兵力分配于防卫本国的声音。
如果只要箝制旧王国主义者,靠丹妥的军队就够了。但若是摘果的卡妮雅在这场战斗中利用地形实现她的计谋,状况就很难说了。
「改革派可以轻易地诬陷您,指控您为了眼前的胜利而雇用欧卡夫。包含这个原因在内……我们打算避开黄都,直接对女王与丹妥阁下提供帮助。」
「……」
看著无法给出回答的丹妥,广人举起手掌,比向站在他座位旁边的小鬼。
「让我介绍一下。它的名字叫基其塔•索奇。我在与托吉耶市交易时廉价派遣造船工人,同时高价收购木材以操作市场。这一切都是基于它的构想。那一场隔著森林形成的胶著战况,不过是摘果的卡妮雅帮忙执行了它脑中构思的蓝图罢了。」
「──站在旧王国主义者的角度来看,打算趁著微尘暴造成黄都援军迟到,迅速分出胜负的想法是非常自然的事。事实上,那片阻碍行军的森林对他们而言只会碍事。我只是尽快帮助他们『想到』如何移除那个障碍。呵呵呵。」
基其塔•索奇扭著丑陋的嘴角,发出别有深意的笑声。
「战术这种东西啊……越是从自己的脑中迸出来,就越容易掉进陷阱呢。」
「……」
「您意下如何?您的军队毫发无伤。我方的小鬼军队都是由它锻炼出的优秀士兵,后头更有欧卡夫自由都市的军队。这一切全都可以借给您使用。」
「你、你打算……唆使我造反吗?还是想要恐吓我?」
他的外观只有十岁出头。唯有那头夹杂白发的灰发给人老成的印象。
这个男人毫无疑问很弱。比摘果的卡妮雅弱,比荒野辙迹丹妥弱。
即使如此……这个男人──
「好了,您打算怎么做呢?决定权在您的手上。」
「别瞧不起人了。我……我可不是会出卖黄都的无耻之徒。我完全没有引爆内乱的打算。」
「既然如此。我就准备一条两者皆非的道路吧。那就是解散欧卡夫自由都市的军队,将其完全置于黄都的旗下。而达成这场谈判的功劳将献给丹妥阁下。」
在这个丹妥被视为自作主张与欧卡夫进行交涉的状况下,只有一条道路能让他躲过责难的矛头。那就是欧卡夫自由都市完全「丧失其威胁性」。
「莫名其妙。这么做能让你们得到什么好处?」
「黄都在徵召勇者吧。二十九官正在寻找人选。」
又是勇者。怎么每个人都只关注那种东西。
真让人不爽。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充满了让丹妥看不顺眼的事物。最让他感到不爽的,就是自己也逐渐被卷入那股潮流。
「然后……如果勇者并非单独一个人的话会怎么样呢?任何人不曾确认过『真正的魔王』的死状。如果我们主张有人手握大军,以其兵力打败『真正的魔王』呢?」
「怎么可能有那种事……!你没见过能以恐惧使任何人发狂的『真正的魔王』的力量吗!越是弱小,数量聚集越多,越勇于面对,就越容易在疯狂中自相残杀。你没见过那种死亡之力吗!勇者只有可能是个人!这是小孩也能明白的事!」
「然而谁也没办法证明这点。我在谈论的是『有没有解释的余地』。若勇者的背后有国家撑腰,对黄都或对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人而言,那个国家的人民能算是敌人吗?」
「……王城比武大会。你们的目标也是王城比武大会?」
「我打算把它当成勇者派去参加比武大会。第一千零一只的基其塔•索奇。就是它接受小鬼大军与欧卡夫佣兵的支援,打倒了魔王。他们是同为命运共同体的英雄──」
丹妥的额头浮现豆大的汗珠。
那种说法不只意味著王城比武大会的参赛权利。
只要欧卡夫自由都市可能与勇者有关连,黄都就无法对他们动手。至少名义上不得不如此。如果一切的状况都是为了走到这步所做的安排。逆理的广人。这个男人从一开始盯上的就是王城比武大会的参赛权。
「我要两个参赛名额。」
「……两个……!」
「是的。我希望您推荐一位容易沟通,您也好控制的黄都二十九官。像您这样聪明的将领,应该可以至少想到一个那样的人物吧。我要请您与那位人物拥立两名人选。」
利用各种有形无形的情报煽动旧王国主义者,迫使他们走向毁灭。
让欧卡夫的士兵一滴血也不流就结束战争。
协助欧卡夫自由都市与黄都缔结有利的和平协议。
并且……准备了全新的战场。
逆理的广人做到了他所有的承诺。
「广人。」
一个巨大的影子一声不响地落到营地里。那个东西看起来像狼,但谁也没见过那种型态的野兽。外头没有传来通知威胁入侵的警报。谁都没有注意到它。
「你还在谈啊?我这边已经处理好了。」
「这样啊,你每次都帮了我大忙呢。欧索涅兹玛。」
「……我不是在帮你,我们之间不过是对等的互助关系。」
……不知不觉间……
丹妥已经无法当场杀害这位脆弱的少年了。
在他的注意力被谈判内容吸引的时候,少年已将两股强大的力量召集到身边。如今的丹妥又能办到什么?拥立它们为勇者候补,藉此换取解散欧卡夫军的功绩以洗清嫌疑。他有办法立刻想出比逆理的广人的建议更好的解决方案吗?
「两个名额,它们就是我的勇者候补。」
战术家(tactician)。小鬼。第一千零一只的基其塔•索奇。
医师(medic)。混兽。善变的欧索涅兹玛。
──以及……
「你这家伙……你这家伙……逆理的广人!你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面对站起身拍桌大怒的丹妥,广人摊开了双手。
他背负著如今置于其支配下的所有军
队,露出完美的微笑。
「那该由你来决定。」
此人具有封锁听众的所有选择,举世非凡的演说与交涉才能。
此人能一眼看穿对方内心,知晓敌人的一切需求与恐惧。
此人孕育无人所知的国家,使其发展超越人类文明。
他是运用异世界的法则,扭曲所有旧法则的文化侵略者。
政治家(statesman)。人类。
逆理的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