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佛连天空的星星都停止眨动的纯白冰原。
在延伸至地平线的寂静中,既无必须战斗的敌人,也没有能对话的朋友。
它静静地闭著眼睛。
(──战斗。啊啊,那是多么美妙的事。)
在这个伊加尼亚冰湖的外头,人类世界仍然争战不止。
在不知道多久以前,有另一只龙说过。人类的纷争相当丑陋,愚蠢。同种、同族之间互相伤害,证明了深藏于他们内心的邪恶。
露库诺卡并不那么认为。
非人生物无法理解。挑战自己以外的他者,凭藉自身持有的力量、智慧,贯彻自己的想法。那是多么伟大的事。
愿望、冲动、恶意、信念。不管是什么都好。
可以证明其自我内心的领域远远大过眼前的事实就行。
只要世界上所有的生命没有放弃那些想法,纷争就永存不灭。
即使在这片遥远孤独的冰冻世界之外,那种纷争也没有结束。
只要斗争的螺旋依然持续,总有一天会出现冬之露库诺卡的挑战者。
在反覆的永恒之中,总有一天会出现能与它一战的对手。
(总有一天。)
今天向它保证将会为它带来斗争的哈鲁甘特,何时会再出现呢?
那或许是明天,也可能永远不会再出现。露库诺卡要等多久,就能等多久。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就算如此。即使存在著些微的可能性,它的生命就不会空虚。
想要敌人,想要胜利,想要败北。
──它想要如同自己一直以来见识到的那些英雄,竭尽自己的一切战斗。
◆
「听好了,黄都二十九官是人族的最高权力者,是一群负责整个黄都运作的人。绝对不可以失了礼数,要像我教你的那样敲门再进去。」
「嗯,包在我身上吧!我练习很多次了!」
在夜晚时分的高级住宅区一间豪宅里,有对奇异的双人组正走在被照耀得明亮无比的回廊上。全身罩著长袍,宛如拖著脚走路的怪异男子;摇晃著栗子色的柔软头发扎成的麻花辫,踩著小碎步不停稀奇地左顾右盼的少女。
这对双人组是发现第五种词术系统的库拉夫尼鲁,以及「魔王遗子」魔法的慈。任何知道他们的身分的人,一定会对这种组合感到不可思议。
「你看,库拉夫尼鲁!这个雕刻好帅气喔!这刻的是什么?太阳吗?」
「你……!你这家伙,那是门上的雕刻吧……!你怎么可以弄坏!」
「咦?这不能拿下来吗?呃,这……」
门上的青铜雕刻是透过工术以一体成形的方式制造,不是靠人类的力气就能扭下来的。
「库拉夫尼鲁你拿著!」
「不要,你拿著。」
「参赛权会被取消啦!」
「赔钱啊!我才不管!」
两人交换著这种引来佣人注目的对话,并且抵达了目的地──黄都第七卿,先触的弗琳丝妲所在的房间。是拥立真理之盖库拉夫尼鲁为参赛者的人物。
「那个……您好,午安……」
慈战战兢兢地走入房间,放在背后的手中明显藏著某个东西。
库拉夫尼鲁对身旁少女的模样露出无语的态度,行了一礼。
「……好久不见了,弗琳丝妲。她是……魔法的慈。就如同我先前的联络,希望你能拥立这位慈为勇者候补。」
「呵呵呵呵!小慈妹妹?你很紧张吧?我是先触的弗琳丝妲。让我们好好相处吧。」
先触的弗琳丝妲是一位衣著奢华又穿金戴银,身材极度肥胖的女性。她对刚磨好的指甲吹了口气,带著微笑望向两人。
「别怕嘛~放轻松,要坐下也行喔。要不要我叫人上茶?小慈妹妹喜欢橙茶还是琥珀茶?」
「呃,我都……都想喝!」
「你在胡说什么?」
「没关系没关系!那就两种都上吧。库拉夫尼鲁应该不需要吧?就算你再讨厌跟人相处,只能隔著魔族与你对话也让我好寂寞喔~」
「就是说啊!库拉夫尼鲁好狡猾!」
「什、什么狡猾……才不是那样!这是与魔族远距离同步的技术!我毫无保留地向大众展示出这种独一无二的技术,让人们知道心术多么有用……」
「那种复杂的话题就不用提了,库拉夫尼鲁。进入正题吧,你们打算谈什么?」
弗琳丝妲保持著微笑,请对方进入下个话题。
「……谈御览比武的事。你需要拥立一位绝对不会输给其他候补的无双强者吧。当然,我并不想服输……不过──」
「……难道那位小慈妹妹比你更强吗?」
库拉夫尼鲁身后的慈两只手各端著一个送上的茶杯,想要轮流品尝茶水。不过她一下子就喝完了。
「是的。我没办法用我能想到的手段打倒她。」
「任何攻击都伤不了她,毒与火焰都无效。如果那是真的,那就让人不敢置信呢。呵呵呵呵呵!和『滥回凌轹』相比,不知道谁比较硬呢?」
「『滥回凌轹』最后还是死了。她或许是完成度很高的魔族……但我认为既然需要驾驶员,就具有存在弱点的余地。」
「小慈妹妹呢?你能确切肯定她真的一点也没有意料之外的弱点吗?」
「……你可以找找看。我把慈交给你。」
「咦?」
正在咬著配茶点心的慈吃惊地望向库拉夫尼鲁。
「应该让她待在你身边进行检测。在比赛开始之前你有充分的考虑时间。」
「既然库拉夫尼鲁说到这种地步,我想试试也无妨吧。」
「呃……我该做些什么呢?」
慈几乎听不懂她面前的对话。她今天之所以来到这栋豪宅,也只是被库拉夫尼鲁以讨论今后的行动为理由拉过来。
「别担心喔,小慈妹妹。只要来我家,你每天都能享用点心与茶喔。」
「……那倒是很让人开心啦。」
慈垂下了眼睛,看著手上的盘子。
「可以见到瑟菲多吗?」
「……你说女王陛下?」
「我想见那个孩子。我相信来黄都就能见到她……只要参加比赛,就能见到瑟菲多吗?」
瑟菲多。那是位于黄都顶点的女王之名,不是「魔王遗子」这种来路不明的存在可以晋见的对象──除非是勇者候补。
「是啊。只要小慈妹妹一直获胜就可以。」
「……!我会好好努力,弗琳丝妲!」
库拉夫尼鲁望著显露花朵般笑容的慈,心中思考著:
(……这样一来,我就不用当候补了。)
库拉夫尼鲁深知弗琳丝妲这个人的天性。比起多年老友库拉夫尼鲁或勇者的权威,她是个更信奉财力的现实主义者,而且也需要一位无敌的候补者。甚至「不惜将其他势力招为伙伴」。
她利用以这种方式得到的金钱进一步扩张自己的势力,转化成往后更大权力的基础。二十九官之中,也是有像她这种只为了自身的政治目的而利用勇者候补的人。
(若只是为了弗琳丝妲的企图心而被她利用,那也还好。但是这场御览比武……本身就很危险。一切都是为了进入下一个时代的事前准备。互相夺取性命的真业对决,应该就是用来排除黄都眼中的特异分子──那些超凡存在而设下的计谋。)
为了生存下去,库拉夫尼鲁就不能让自己被卷入那种计谋之中。
至少他与慈不同,并不是真正无敌的存在。
◆
「……『灰发小孩』将手伸进了御览比武。」
黄都中枢议事堂,会议室。在主要支援者齐聚的这个房间里,绝对的罗斯库雷伊开口说道。
金发红眼。迷倒所有人民的俊美脸庞上,此时没有露出给人民看的那种笑容。
「而且他不仅是推派勇者候补,还是将整个欧卡夫自由都市都当成『勇者』──这种勇者的解释方式超出了我们的设想。」
在这个黄都已经无法停止御览比武准备工作的时期,「灰发小孩」展开了行动。
他以巧妙的情报操作制造出企图利用微尘暴作乱的旧王国主义者这个威胁,再透过交涉手段与口才说动欧卡夫自由都市,自行消灭了旧王国主义者。
利其亚新公国、微尘暴。黄都接连面对必须优先处理的事件,导致了无可避免的结果,最后演变成这种局面。打从一开始,「灰发小孩」的目的就是动用整个国家的力量参加御览比武。
「罗斯库雷伊,我们没必要接受。那些家伙可是黄都的外敌。」
立刻开口回答的是戴著深色眼镜的褐肤男子。他是黄都第二十八卿,整列的安特鲁。
「若是接受这个要求,对方就会得寸进尺喔。在我们必须将心力放在御览比武的这个时期,整个黄都就会被『灰发小孩』蓄意侵入。」
「……『灰发小孩』与丹妥那家伙勾结也是一件令人担心的事。得到欧卡夫这个盟国的女王派,会对我们造成多少妨碍呢?」
这位有著宛如铁丝的瘦长身材与暴牙的男子是第九将,凿刀亚尼其兹。
是在黄都与旧王国主义者的战场上,与丹妥共同担任防卫任务的将领。
「可是话说回来,亚尼其兹,监视丹妥避免他受到敌方策反不就是你的责任吗?为什么让他这么轻易就与使者接触?」
「……我有仔细盯著喔。但是对方看准了丹妥紧急撤退的时机,在路上进行接触。如此一来我也没辙了,毕竟当时监视人员也正在撤退。安特鲁先生的意思是你就有办法吗?」
「别再说了,亚尼其兹。」
罗斯库雷伊制止了亚尼其兹的挑衅。
「……但以那个状况来看,他说的没错。『灰发小孩』就是算准在丹妥部队撤退时接触。」
他不过是「展示」了连战斗都没参与的欧卡夫军队,就迫使旧王国主义者与丹妥的部队做出反应。可以视为他对黄都内部的派系势力图有完整的掌握。
安特鲁伸出中指扶了扶深色眼镜。
「不过,至少我们已经确定了他往后的动向。不该认同他以勇者候补的身分参加大会。欧卡夫已被『漆黑音色』以非正规战斗方式消耗相当多国力。必须以对我方有利的条件进行交涉。」
「──那是……」
戴著薄片眼镜,给人犀利印象的男子回答。第三卿,速墨杰鲁奇。
「不可能的事,我们找不到能逼迫对方做出更多让步的要素。就如安特鲁所说,那是可以靠战斗打赢的对手──然而我们不能攻下那个国家。我方没有多余的财力『统治』攻陷后的欧卡夫。让哨兵盛男继续统治欧卡夫是绝对的必要条件,这点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当然明白!我说的是必须提出替代条件,阻止对方以勇者的身分介入……!如果认可扭曲解释的行为,难保其他二十九官不会使出什么手段喔!」
「──哪有什么替代条件可想。就是因为认可他们以勇者身分参战,我们才不必对介入托吉耶市战场的欧卡夫施以财政补贴。让我再说一次,我方已经没有多余的财力了。御览比武的举办费用,伴随而来的破坏所产生的损失。对利其亚的复兴支援,对各个微尘暴受灾都市的灾害给付。对方看透了我方的应对能力,才会强行提出那种要求。掌管财政的我只能回答你三个字,『不可能』。」
如果只是打仗,以超过对手的兵力正面对决是最好的方法。
因此黄都动用个人英雄对付利其亚新公国与微尘暴,有个比纯粹的战力考量或隐蔽性更重要的理由──英雄「很便宜」。
支付给个人的酬劳金额再高,与动用一整批军队的费用总额相比仍是微乎其微。在施行御览比武这种大规模重点政策,还得排除敌对势力的情况下,他们必须这么做。
安特鲁扶著下颔,努力思索其他的办法。
「……那就拖延与欧卡夫的交涉,保留到御览比武结束后再行讨论。如此一来……不行,这就是对方自称勇者候补的原因……是这样吧。」
「没错。只要未确定的勇者候补存在,就『无法举办』御览比武。即使像新公国的事一样,直接铲除『灰发小孩』或哨兵盛男。我方也将被迫承受统治毫无半点资源的欧卡夫自由都市所造成的庞大负担。安特鲁,现在我们需要的意见不是接受与否,而是接受之后的应对方案。」
除此之外,欧卡夫自由都市的状况与被攻陷的利其亚新公国或托吉耶市不同。欧卡夫自由都市从成立之初就是反应身为「客人」的哨兵盛男思想的都市。那是一座建筑于荒芜的岩山上,除了军事优势以外不存在任何资源的佣兵产业都市。占领下来也没好处,因此他们即使输掉也不算真正的败北。
「……让他们移住到黄都吧。」
罗斯库雷伊这么说道。他的额头靠著交叠的双手,陷入沉思。
「给予欧卡夫本国的人黄都市民权,补偿放弃佣兵产业的损失,让他们从事劳动工作。既然对方希望以勇者身分参与御览比武,应该也能接受解散军队的条件。欧卡夫依旧交给哨兵盛男统治,让『灰发小孩』与丹妥一起行动。」
「那种做法……罗斯库雷伊,不就是敞开大门邀请敌军进来吗?」
「而且也不可能完全禁止佣兵业吧。我们无法阻止他们以个人身分缔结契约。」
「……当然,我不认为光靠这样就能完全抑制威胁。重点是将他们的势力切割成本国与黄都两组人马……并且将『灰发小孩』这个欧卡夫目前唯一的资金来源于实质上挟为人质。」
杰鲁奇皱紧了眉头,说道:
「……也就是反过来攻击欧卡夫的财政面。对方可以进入我们国内,相对地就不能筹措用来进行组织性战争的资金。『灰发小孩』的资产与欧卡夫的国库……既然御览比武的结束时间还无法确定,这就是一场体力的较劲。」
「就是这样。我不认为只靠佣兵产业支撑的欧卡夫自由都市会预见这次的状况而事先累积财源──然而『我方』早已规划好御览比武相关的预算。没错吧,杰鲁奇?」
「是的,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
「……既然我们双方互相封锁了战争手段,胜负就得取决于御览比武吧。」
安特鲁也只能一脸苦涩地点了点头。
「虽然需要进行一番琢磨,但或许也只能实行罗斯库雷伊的计画了……毕竟在金钱问题上,我们也无能为力。」
「状况对我们充分有利。」
背负著绝对之名的罗斯库雷伊做出如此的断定。
「只要在黄都战斗──他们就无法获得人民的力量。」
超出预测的威胁太多了,而且他们也没有可以毫无限制使用的力量。即使如此,在和平到来之前,他们也没有为了秩序竭尽全力以外的选择。
──黄都。连威胁世界存续的修罗都被其掌握于手中,企图以人类力量控制世界,最大也是最后的人族国家。
◆
(……欧卡夫的行动出人意料呢。)
在同一间议事堂里,有另一个人对欧卡夫自由都市的动向抱持不同的意图。
独自待在室内,等待通信机传来联络的第四卿,圆桌的凯特正在思考。
(以引开罗斯库雷伊那群人注意的结果来说,这样不算坏。让罗斯库雷伊与「灰发小孩」相争,而由我创造全新的主流派系。从根本上改变整个历史。)
他已经决定好拥立的候补──穷知之箱美斯特鲁艾库西鲁。
即使与其他的英雄相比,甚至是与冬之露库诺卡或星驰阿鲁斯相比,它都是超出规格的存在。
它能无穷无尽地重现「彼端」的技术。那不只是个体战力方面的优势,而是他自己的势力在军事层面上得到了利其亚新公国的空军也无法企及的优越地位。
美斯特鲁艾库西鲁的存在不晓得推进了这个世界的时钟几百年的光阴。
(魔王,可恶的「真正的魔王」。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你停滞发展。我会让世界见识到崭新的技术、崭新的知识……见识谁也不曾梦想过的真正力量。)
那种改革与自称改革派的杰鲁奇与罗斯库雷伊所构思的废除王权统治计画有著根本上的差异。凯特期盼的是规模更庞大的长期改革,是使这个世界至今仍存在的匮乏与争端变得毫无意义,具有无法预测之可能性的未来。
(我会消灭世界上的所有恐惧。)
过了一会儿,通信机接收到了讯号。
『凯特,你这个臭小鬼!派个人来接我!我被黄都的士兵包围啦!』
凯特的思考被强制打断了。
「唔……」
那位发出声音的老妇人正是轮轴的齐雅紫娜。色彩的伊吉克如今已死,身为让美斯特鲁艾库西鲁诞生于这个世界上的制造者,她被视为世上最可怕的魔王自称者。
「你已经到这么近的地方了?为什么不早点联络!」
『美斯特鲁艾库西鲁说它想早点看到黄都嘛!本来以为黄都那些失智的家伙八成不会发现我们,没想到那些人偏偏在这种时候特别认真!』
「怎么可能不会发现!听好了,在我抵达之前千万别动手!要是杀了人,拥立美斯特鲁艾库西鲁的事就泡汤了!」
『麻烦死了!别让我等太久喔。换你接,美斯特鲁艾库西鲁!』
『哈、哈哈哈哈哈哈!凯特,好久不见啦!』
「随便啦!在我抵达之前乖乖等著!知道了吗!」
以性格最暴烈文官出名的第四卿立刻著手准备动身。
必须在他们做出什么行动之前,前往迎接对方。
「这群人……每个都有够难搞……!」
◆
早上。住在黄都尖塔中的星驰阿鲁斯睁开了眼睛,轻拍翅膀飞到窗边。它感觉到有人来访。
底下的白色城市此时还没苏醒。
「…………是谁?」
一个具有敏锐感官能力的人才有办法听见,宛如嗫嚅的细小声音回答了它。
「──赛阿诺瀑,无尽无流赛阿诺瀑。」
阿鲁斯微微地偏头。尖塔正下方的存
在,是黏兽。
那是一般来说不会与阿鲁斯这种鸟龙对话的种族。因为黏兽害怕鸟龙。
「赛阿诺瀑,谁啊……」
「我们在沙之迷宫见过面吧,我还记得那件事。」
「……喔,沙之迷宫。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阿鲁斯这才终于想起了那个微不足道的记忆。
迷宫这个称号,不过是根据人类的标准冠上去的。即使位处酷热的沙漠中央,对于能不受地形或狼鬼集团妨碍直接抵达该地的阿鲁斯而言,所谓的沙之迷宫连被称为迷宫的价值都没有。
「我是透过你才知道『真正的魔王』的死讯。既然来到了黄都,我认为至少该来向你打一声招呼。」
「……不用麻烦…………反正黏兽的招呼……我也记不住……」
「你对骇人的托洛亚有什么看法?」
听到这个名字,阿鲁斯露出了反应。虽然那只是让它微微抬起头的程度。
「应该被你杀死的魔剑怪物据说已经来到了黄都。他有可能打算在御览比武中『报仇』。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是冒牌货。」
阿鲁斯小声地,但又十分确切地如此断定。
「…………若想报仇,大可立刻来杀我……为什么他不那么做……?既然做不到…………他就与真正的托洛亚不同,是个弱小的家伙……」
「他有可能很强喔。」
赛阿诺瀑淡淡地回应。
「他可能认为双方若是认真厮杀起来,这个城市就无法幸免于难。」
「……如果我和你打起来,也会变成那样吗?」
阿鲁斯望著底下的小小黏兽。虽然它对与强者之间的战斗没什么兴趣,但这位赛阿诺瀑一定很强。它很清楚这点。
赛阿诺瀑以伪足翻开它携带的书本。
「这可就难说了。要不要现在试试看?」
「…………」
比起没有表情变化的阿鲁斯,黏兽的情绪更难从外表判断。即使打开了书本,也无从判断它是不是真的把视线放在书上。
「…………太麻烦了。」
「哼,真可惜。我没事了。」
赛阿诺瀑沿著来时路往回走,准备离开这座塔。
「最后我想问一件事。」
赛阿诺瀑边走边对阿鲁斯问道。
「你知道魔王的死讯吧。为什么你可以如此断定?」
「…………」
「难道你……」
──就是勇者本人吗?
「最初的队伍」的幸存者没有问完这个问题。
◆
黄都旧城区。微尘暴那件事结束后,骇人的托洛亚就顺其自然地暂住于位于这块区域的工人区,自发性地帮忙搬运货物之类的粗重工作。
由于他没有正式的市民权,无法确定是否能长期待在黄都。而且光是他那种超乎寻常的身材与吓人的装备,就一直让市民感到畏惧。
「啊,这不是骇人的托洛亚吗!好久不见了!」
「……」
从旁边传来的声音让托洛亚有些不耐地停下脚步。
大方地与恐怖故事般的存在打招呼的那个人,看起来就像迷了路不小心跑进旧城区的贵族小孩。但他毫无疑问就是黄都二十九官之一。最年轻的第二十二将,铁贯羽影的米吉亚鲁。
「……是米吉亚鲁啊,你放著政务不管吗?」
「武官在这种时期很闲啦,与旧王国和欧卡夫的战争全都没了。所以,我才想来找一找托洛亚。」
「我是什么稀有植物之类的东西吗?」
米吉亚鲁毫无顾忌地在货车四周转来转去,望著上面的货物。
「你今天做什么?搬货吗?背著魔剑搬?」
「只是运送药品而已。还包含隔壁区域诊所的份,等一下会绕点路。」
虽然装满药瓶的马拉货车完全不是人族拉得动的,托洛亚却能拖著车在广阔的黄都里到处走,连喘都不喘一下。可见其体能异常优越。
「……所以我事先声明,我可没时间陪你聊天喔。」
米吉亚鲁初次遇到托洛亚的那天就邀请对方参加御览比武,并且受到了拒绝。但因为他之后仍然会像这样随性地前来拜访托洛亚,不禁让托洛亚开始怀疑起这位少年是否真的是黄都的最高官僚。
「咦~稍微休息一下嘛……」
「──你是骇人的托洛亚吗?」
有个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一群凶神恶煞堵死了巷子。这一大批人马各个手上拿著弩或短剑、槌子之类的武装,甚至还有两辆马车。
米吉亚鲁以露骨的厌恶态度询问对方。
「……你们是什么东西?」
「我就是骇人的托洛亚。」
在米吉亚鲁多说什么之前,托洛亚就迈步迎上前,站到货车或米吉亚鲁受到危害时能立刻处理的位置。
「你们也找我有事吗?」
「我们是『日之大树』。这一带的人委托我们做民间自卫队那类的工作。所以我没也没办法推却善良市民们的委托……你这家伙整天背著那种武器到处乱晃,吓到很多黄都人呢。而且竟然敢冒用骇人的托洛亚的名号。」
「……」
那些指责全都是事实。即使在停留于黄都的期间,托洛亚仍是魔剑片刻不离身。守护这些魔剑,就是托洛亚如今的存在理由。
「而且你好像没有市民权吧?虽然从那副长相来看也是没办法的事。所以我们才会代替黄都议会那群做事慢吞吞的家伙来赶走危险人物。」
「──除非他有议会的许可。」
米吉亚鲁两手插在口袋里,瞪著武装集团。
「即使是非市民的人,也可以获得滞留三个小月以上的许可喔。第四条第二项『战时伤病者的紧急避难』。托洛亚有好好工作,也没有在黄都留下的犯罪记录。你们没有强制执行权。」
「小鬼给我闭嘴。听清楚了!我们是在跟那个混帐讲话,不是在讨论什么法律还是许可的问题。现在我们就是应市民的要求来到这里。既然如此,我们双方最好就和和气气地解决这件事,是不是?」
叼著菸的男子脸上笑容变得更深。「日之大树」那群人手中的武器明显不只是对著托洛亚,还包含了他背后的诊所。
「……只要我离开,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即使在过去的生活里,看到他那身模样而来找麻烦的流氓也不少见。虽然他并不打算放弃追踪星驰阿鲁斯,但也能等御览比武结束,对方离开黄都之后再说。他已经决定当自己的存在造成必要以上的骚动时就老实地离去。然而──
「你以为能这样就算了吗?把魔剑交出来,全部都要。」
「……什么?」
「这家伙真是脑袋不灵光啊。我的意思是交出背上的魔剑,你就能安全离开不会吃到苦头啦……我知道喔。你或许是冒牌货,但那些真正的魔剑吧?」
(……他们是从哪得到的情报?)
托洛亚心中提高了警戒。如果对方相信他是死而复活的骇人托洛亚,根本不可能挑战他。反过来说,若断定他是冒用托洛亚之名的冒牌货,应该不可能认为假托洛亚会持有真正的魔剑。
「日之大树」与至今找托洛亚麻烦的那些流氓不同。
「我说啊!这里有第二十二将在!我就是第二十二将!」
被当成空气的米吉亚鲁大声地主张自己的身分。
「在我的面前……别惹这种事吧。我感觉自己被小看了耶。」
「就是小看你啦,铁贯羽影的米吉亚鲁。我们的上头可是有『勇者在』。你们这群二十九官……拜托我们来黄都,我们才特地过来这里呢。知道吗?」
(是为了己方的勇者候补抢魔剑啊……他们之所以敢诉诸武力,原来是背后还有够硬的靠山。)
他早就明白自己被包围。托洛亚现在最注意的,是防止货车上的药瓶被打破,以及避免波及到城市与市民。
(凶剑赛耳费司克,神剑凯特鲁格,姆斯海因的风魔剑……没什么困难。)
下一秒,箭矢从旁掠过了托洛亚的头。他以最低限度的动作举起魔剑的剑柄撞开那支箭──是只有柄的剑。箭矢没有打中药瓶,飞到了屋顶上。
「啊哈!不小心射出去啦!抱歉喽!」
拉弓放箭的粗野集团成员毫无愧疚之色地喊著。叼菸男子则是露出一如预期的笑容。
「喂喂!别动粗喔!……骇人的托洛亚。赶快交出魔剑就没事啦。这条街要是烧起来,你也会伤脑筋噗──」
下巴被打碎了。咬断的半截香菸飞舞在半空中。
砝码般的投掷物体从脸的正下方直接击中了他。铁贯羽影的米吉亚鲁。第二十二将以野兽般的伏地姿势滑进了武装集团之中,攻击行动已经结束了。
「──就叫你别无视我啦。」
在周遭的人意识到这场突袭之前,下一颗砝码从米吉亚鲁的指尖飞出,再次响起了两道破空声。位于他左右两侧之人的肩膀与腰部同时被打碎。
「如果无视我
,就会变成这样喔。」
虽然「日之大树」防备著托洛亚,却没预测到这场突如其来的攻击。不知道在这个集团中,有多少成员知道黄都第二十二将米吉亚鲁是最喜欢杀进战场的武官呢?
「混帐东西……」
「你搞什么鬼啊!」
他跳进了武装集团之中。无数的拳打脚踢往米吉亚鲁的身上招呼。流氓们忘了原本的作战计画,反射性地将武器指向少年。
「──凶剑赛耳费司克。」
楔形金属片所形成的暴风雨从侧边袭来,打飞了所有凶器。
……那东西或许看似只有柄的剑。不过这把柄以上的剑身能分裂成无数的楔子,透过磁力进行操控的魔剑之名为「凶剑赛耳费司克」。
「哈哈哈。」
面对初次目睹的魔剑之力,米吉亚鲁笑了出来。
随后,他展现绝佳的弹性站起身,跨坐于下巴被打碎,正在痛苦呻吟的叼菸男子身上,对他使出四次肘击。一连串的动作如行云流水,毫无犹豫。
「还想打吗?」
「噗,咕喔。」
「哈哈哈哈哈。说什么听不懂啦~你们呢?」
米吉亚鲁用那张沾著对方鲜血的脸扫视了周围的「日之大树」成员。他一出手就打碎了叼菸男子的下巴,集团的核心人物就此无法做出进一步的指示。
「……」
「真是一群脑袋不灵光的家伙呢。我是说你们可以安全离开不会吃到苦头啦。现在还能当成单纯的打架事件处理。你们自行决定吧……想怎么做?」
米吉亚鲁直起上半身,两根指头上发出咻咻的破空声。那是宛如用线连著两颗砝码的独特武器。
「撤、撤退了。喂!」
「混帐……要是首领在,凭你这种臭小鬼……」
流氓们一个又一个逃走,旧城区的巷子恢复了宁静。
「哈哈哈哈哈!」
米吉亚鲁抹了抹别人溅在他身上的血与鼻血,伸展手脚躺在地上。
「哎呀~好久没有这样啦!」
「……米吉亚鲁。」
托洛亚蹲在他的身边。多亏了他,托洛亚无须拔出更多魔剑就让整件事落幕。也没有对城市造成损害。即使如此……
「你太乱来了。」
「哈哈,为什么这么说?」
米吉亚鲁以高级上衣的袖子擦掉鼻血,却又流出了新的鼻血。
「……我很生气嘛。竟然要你……交出魔剑。那可是恐怖故事的……骇人的托洛亚拥有的魔剑耶。」
「……」
他是黄都二十九官,还打算拥立骇人的托洛亚参加御览比武。
那么做,或许代表著让托洛亚守护至今的魔剑将会为他人所利用。
「米吉亚鲁。虽然这时候问不太好……不过你有没有让我也能获得市民权的方法?我想立刻拥有市民权。」
「哈哈。」
米吉亚鲁听懂他的话中意思了。
「不过就是打一场架……没必要觉得欠我人情喔。」
「或许是吧。」
杀了星驰阿鲁斯,夺回席莲金玄的光魔剑。在那之前,他的人生不是他自己的人生。他必须成为从地狱复活的死神,以这个身分战斗。
所以,他不会那么想。
「……不过,那么做或许比较轻松。」
◆
黄都的市区不是只有地面上的一层。二楼以上的建筑物之间也会以木材或钢铁材质的踏板相连。旧城区尤以为甚,造成该地出现层层相叠的混沌景象。
(托洛亚没事了啊……暂时是如此。)
有个人站在伸到半空中的铁踏板前端。是一位穿著深茶色风衣的小人。
他所俯视的旧城区街景被铺得到处都是的踏板遮住了一半以上的面积,不过那天蓝色的眼睛甚至能将地面沙粒的扰动看得一清二楚──而且是每一颗沙粒。
「……难道你在担心骇人的托洛亚吗?」
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他以左眼隔著肩头望了过去。虽然就算不那么做,他也可以辨识出接近之人的身形与步伐,甚至是心跳声。那就是戒心的库乌洛眼中所见的世界。
走上阶梯的是以绷带缠住双眼的森人女子。她名为韬晦的蕾娜。
「真有趣,这件事还满好笑喔。」
从此人是否有在身上藏著武器与接近之前的举动来看,库乌洛已明白她没有敌意。因此只问了个简单的问题。
「──有何贵干?」
两人并非素不相识。库乌洛与蕾娜过去曾是同属于世界上最大的谍报公会「黑曜之瞳」的特务。据说在库乌洛脱离组织后,于魔王时代末期统率公会的黑曜雷哈多死亡,组织也跟著瓦解。
「别那么冷淡嘛。你有没有再回来这里的打算啊?」
「……『黑曜之瞳』吗?统率已死的谣言难道是假的?」
库乌洛瞥了蕾娜一眼。指尖的动作、心跳声的变化、出汗状况、绷带底下的瞳孔。
「不是骗人的呢。现在的『黑曜』是谁……大小姐吗?……那就好多了。」
「……库乌洛……拜托别那样。老实说真的很恶心。」
「你我是老同事。没必要客气吧。」
那是有著天眼之名的能力。超视觉、超听觉、第六感、联觉。戒心的库乌洛同时具备各式各样的特殊感官能力。透过详细感觉到的生物反应,不必等对方回答就能得到问题的答案。
「……就像你说的。『黑曜之瞳』还活著。大小姐继承了统率留下的遗志,努力地维持组织。现在我们需要你的力量,需要『黑曜之瞳』最强男人的力量。」
「看来你们真的在伤脑筋呢。」
库乌洛露出了苦笑。
「若非如此,就不会问这种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
身为「黑曜之瞳」的一员,双手沾满鲜血的过去对库乌洛而言是难以遗忘的记忆。他在发现自己真正的期望不是制造出堆积如山的尸体之前,绕了好大一段路。
「即使是如此,曾经身为我们伙伴的你也有必要尽到一点道义。不是吗?『黑曜之瞳』接下来……会在黄都展开作战行动。能够最先得知我方动向的人,库乌洛,是你。」
「……你想问的是我会不会把情报泄漏给其他组织吧。」
小人两手插著口袋,仰望稍微靠近地面一点的天空。
「别担心,那种行为对我有什么好处?不过是能赚一点没什么了不起的零用钱罢了。虽然我不打算回到你们那里,但也不打算跟黄都站在一起。无论跟随哪一方,你们都只会要我做些无聊的工作。」
「你逃出了托吉耶市,身上应该有著协助黄都以作为报偿的义务。」
「在微尘暴那件事后就两不相欠了。你觉得黄都会把能够看清楚部队配置与二十九官所在地的眼睛一直放在身边吗?那些家伙之所以挖角我,是避免旧王国利用我的些微可能性……他们应该打算利用完我之后就尽快把我打发走吧。」
他感觉著侧腹上的伤。虽说已经几乎痊愈了,但那是击败微尘暴的同时被箭射穿的伤口。
「不对。可能还有些家伙打算确实地除掉我呢。」
当时射杀他的不是黄都,是「黑曜之瞳」。在击败微尘暴的那一刻,他们为了除掉能观测之后状况的「眼睛」而下了杀手。同时还在作战中安排了一手,纵使万一未能杀死「黑曜之瞳」最强的男人,也能让库乌洛对黄都起疑。
当然,库乌洛不可能得知如此错综复杂的谋略全貌──不过……
「杀我的是黄都的士兵。」
「太好笑了。你好像在观测微尘暴的任务中受了伤被搬走呢。下手的是黄都那些认为已经用不到天眼的家伙吧。」
「是啊。从行动方式与身上的装备来看,只有可能是黄都士兵。没当场毙命就费我好大一番力气呢……就算如此,我还是看到了那些家伙的长相。」
无论狙击手待在多远的位置或是躲进死角,他都看得到。反过来说,在被射中前就看不到。知道库乌洛当时感官状况的人只有一个,就是他自己。
「我在那天──已经看过『所有进出阵地的士兵长相』。杀我的那些家伙没出现在阵地里。应该当成其他派系打算趁著观测作战除掉我吗?但如果视我的天眼为威胁,他们怎么会认为暗杀能成功呢?」
「……实际上那场暗杀就差点成功吧。你也不像以前一样能把四周看得那么清楚了。」
「你想试试看实际如何吗?那家伙……瘴疠吉兹玛也说过。他说『我的天眼衰退了』。那可是与你们同为『黑曜之瞳』的吉兹玛。我要问喽,蕾娜。想杀我的人……该不会就是你们吧?」
蓝色的眼眸正面望向蕾娜。心跳、反射、呼吸。
──只要提问。无论多么擅长伪装自我的技术,即使是「黑曜之瞳」,一切真相都会被挖掘出来。那就是天眼。
「……」
蕾娜那没有被绷带遮住的嘴角浮现浅浅的笑意。
「『我不知道喔』。」
库乌洛也明白那句话的意思。他所见到的
蕾娜反应既非肯定也非否定。
「……是啊。大小姐不可能特地把知道作战内容的家伙派到我的面前。况且,只要你是『黑曜之瞳』,就算我推测错误……你也无法保证那件事没在你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
「你的本事没退步呢,戒心的库乌洛。一点也看不出退出第一线很久了……我个人还是希望你能回来。这几年来我们少掉太多伙伴了。」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可能回去。我已经不会变成从鬼(corpse)。」
库乌洛伸出食指碰了碰自己的脖子。
「被带来这里时已经注射过血清。既然我曾是『黑曜之瞳』的成员,黄都也会非常小心谨慎地确认我不是从鬼。那应该是早就该知道的事吧。」
「那也无妨。即使不是从鬼……『黑曜之瞳』仍需要你……不对,没有成为从鬼反而更好。大小姐应该会这么说才对。」
「她果然与雷哈多不同呢。」
他垂下了目光,以多了几分温和的表情低语。
库乌洛还待在组织里时,大小姐的年纪尚小。如今她变成什么样子了呢?库乌洛有股想见证她的成长的心情。
「……再见了,请好好照顾大小姐。」
「库乌洛。」
蕾娜喊住那个转身离去的背影。
「你打算继续留在黄都吗?」
「……别担心,我不会待太久。只不过……」
铁制与木头的踏板复杂交错。没人知道最强的其中一人就在这个旧城区的角落。不知道那位连六合御览的勇者候补名单都没有列入,不属于任何势力的修罗正在此地。
「这里有不错的剧院。」
◆
不见天日的森林里,有人在此处宅邸的某个房间听著戒心的库乌洛的对话。
那是由装在蕾娜身上的通信机所发出,只能单方面接收的声音通讯。如果是双向通讯,即使不发出声音,呼吸声与动作的声音也会被天眼识破。
(……库乌洛大人。)
千金小姐将受话器放回桌上,并且垂下那长长的睫毛。她的肌肤在黑暗之中更显皎白,宛如夜空中的明月,衬托出她的美貌。
她是黑曜莉娜莉丝,是率领世界上最大谍报公会「黑曜之瞳」残余势力的年轻血鬼少女。
她的身边站著一位年老的小人妇女。
「没有成功除掉库乌洛是在下的一大失误,大小姐。」
负责照顾莉娜莉丝起居的女管家,清醒的芙蕾是公会设立之初就待在这里的老成员。
她也是提议趁著微尘暴事件暗杀库乌洛的提案者。在那个现场射杀库乌洛的人,正是他们「黑曜之瞳」透过纳入其控制的黄都二十九官──第十三卿埃努的指挥系统送去的野战部队。
库乌洛的天眼能力已经衰退了,只能专注观察一个目标。芙蕾正确地推估他的能力状况,以此为基础订立了暗杀计画。但由于库乌洛重新取回全盛时期的力量,以及刚好身处该地的骇人的托洛亚,导致她的计画遭到破坏。
「如果接受血清治疗的事是真的,那么即使以大小姐的力量,恐怕也难以控制他……他应该取回与全盛时期相同的天眼之力了。只要他『有那个意思』,我们的动向就会完全被看透。」
光是靠近就能将受到感染的生物纳入支配之下,经由空气进行传染的血鬼。只要这个谜底没被发现,莉娜莉丝的特殊能力就是无敌的。反过来说,可以看穿秘密的戒心的库乌洛正是那股力量的天敌。
莉娜莉丝握紧摆在大腿上的双手,低声说道:
「库乌洛大人说……他不会干涉我们。」
「那是谎话。他不但遵照黄都的作战,至今还留在黄都,可以视作黄都握有他的弱点。大小姐,我非常能理解您不希望怀疑过去的朋友……伙伴的心情。然而库乌洛已经不是『黑曜之瞳』的成员了。」
「……」
对从未离开组织见识外头的莉娜莉丝而言,库乌洛至今仍是她的英雄。就像至今依然有人相信「最初的队伍」是最强之人,或是绝对的罗斯库雷伊在多数人民心目中是最强之人一样。
「请不必担心。我会负起责任确实地杀死库乌洛。即使有什么万一,也绝对不会让大小姐置身于危险之中。考虑到库乌洛的性格……他被黄都掌握的弱点很可能不是物品或情报──而是人物。既然如此我一定会找出那个人,将其纳入我们的手中。」
「拜托──」
莉娜莉丝突然站起身。她望向芙蕾的眼神中带有异于责备的神色。
「请不要那么做……这是为了我们好。」
那是具有某种畏惧情绪,但又十分肯定的眼神。
「库乌洛大人并不是真心与我们敌对。只要知道这件事……只要知道他相信我们。我就明白……蕾娜的交涉结果是正面的。」
「我们差点杀死他,双方的关系不会更糟了。」
「……芙蕾大人,您可曾见过库乌洛大人『动怒』的样子?」
「他动怒的样子?」
芙蕾回想著库乌洛的脸。随时都是一脸阴沉、不悦的表情。像在瞪视他人的眼神。
不过他是一位总是以平淡的态度完成所有交办工作的男人。从未见过他显露在真正意义上的激情,或是极度的悲伤。
「经您这么一问……虽然我认识他很久,却一次也没见过他生气。」
「我见过。库乌洛大人的怒火并不是来自于自己的性命受到危害。既然事情已经牵涉到库乌洛大人……我可以确定。真正有危险的人……空手触摸刀刃的人……是掌握他弱点的黄都。」
「……」
只要他眼睛的力量衰退,黄都可以随意操控库乌洛的机会多的是。但既然他在那天取回了力量……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芙蕾大人,我们知道他已取回了天眼之力。至少黄都并不知道那个事实。他们一定还以为──自己仍抓著他的缰绳。」
「您的意思是黄都迟早会控制不住库乌洛,自取灭亡。」
「……是的。」
芙蕾没打算深入探究莉娜莉丝的想法。她只是为对方的内心感到担忧。
(……应该避免与库乌洛变成决定性敌对关系的说法确实有几分道理。但是……大小姐对失去同伴的恐惧仍没有消失。)
莉娜莉丝的策略对敌人及背叛其信赖之人展现出彻底的无情,却无法拋弃除此之外的对象,危险将由此而生。
(我们要使世界重新回到战乱时代。那才是「黑曜之瞳」能生存的时代。所以得带著全体伙伴走到那一刻……为了投身战乱而必须生存下去。大小姐一直怀有这种矛盾……因此,我不能让她背负那种负担。)
「黑曜之瞳」。在暗影之中牵引阴谋之丝,企图使时代走回头路的组织。其中枢核心笼罩在许多层秘密之下。
然而戒心的库乌洛知道,那个中枢不过是区区的一位少女。
(……如果有必要,我会亲手将库乌洛──)
◆
那个房间非常狭小,连一根蜡烛的光都能隐约地照出轮廓。
看起来简直就像一间告解室──事实上,这里在改装之前确实是如此──正面相对的两张椅子与摆在中间的圆桌。除此之外,这个房间没有任何东西。
「……关于那个御览比武,议会似乎打算以真业对决的形式进行。」
「哦……那还真是不得了。」
坐在库瑟对面的老神官名为空之湖面的马丘雷。除了仍与库瑟这种男人有往来以外,他是一位仁慈有智慧,值得敬爱的前辈。
「怎么会在这种时代搬出真业对决?那应该是贵族之间的决斗,或是古时候的王位争夺……给那类行为使用的落伍野蛮规则吧。」
「……正因如此,他们才更要使用这种规则。对人民而言,勇者的现身是一件不下于真王于绿之时节归来的大事。既然如此,沿用与当时同样的形式规则,在人民面前展现力量的想法也就相当合理。」
「黄都议会疯了……这是从各地招揽英雄,让他们找到的勇者将那些人全部杀光吗?」
「虽然不想承认……不过人民应该也很期望看到那种事吧?规模如此浩大,以真业对决形式进行的王城比武大会,数百年来不曾有过,往后数百年也不会有。这是个缺乏力量的时代……人心渴求著力量。期望目睹英雄流血,与期待见到战胜一切的勇者,两种想法都是一样的。」
武器、战技、词术。这会是一场每项技术都是真材实料,不得手下留情,比赛的双方赌上自己的一切进行的战斗。包含性命在内。
真业对决的规定就是如此。这个世界确实有过需要那种仪式的时代。然而……
「……先等一下。万一勇者在那个比赛中死了,那该怎么办?辛苦准备的展示表演不就白费了?」
「你觉得他会死吗?那可是打倒『真正的魔王』的『真正的勇者』。」
「其他人可能会这么认为,但……我不会。活著的人都会死,任何人都无法免于一死。」
「──那么,你也可
以这么想。」
即使知道没有其他人在听,老人仍压低了声音。
「议会根本没找到什么勇者。不是勇者一路战胜对手,而是将赢家当成勇者。」
「怎么可能?」
尽管库瑟一笑置之,但那却不是有凭有据的否定。
在脑袋的运转速度上,他从未认为自己能快过马丘雷。
「若是如此,我或许也有胜算呢。」
「……你现在还有机会抽手。『教团』可以撤销对你的推荐。」
他明白这位老神官是真心担忧库瑟的安危。
一旦败北可能会死。即使万一真的获胜,也显而易见地会被卷入更危险的阴谋。
……但,问题在于库瑟已经看到这场比赛产生勇者之后的发展。
利其亚新公国、旧王国主义者、欧卡夫自由都市……现在的黄都将可能威胁其既有权威的组织逐一解体。下一个就轮到「教团」了。这就是为何黄都提供的援助显然逐渐减少,民众不满的矛头慢慢指向「教团」,对词神只剩下不相信的原因吧。
勇者。代替没能拯救受到「真正的魔王」威胁之世界的词神,在真正意义上拯救众人的现实偶像出现了。
黄都之所以请「教团」挑选比武的参赛者,或许就是要让勇者在大众的面前击败「教团」的象徵。
「我……是认真的喔。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会输。老师应该知道吧?我身边有娜斯缇库。」
「你最好想清楚。面对绝对的罗斯库雷伊时,你也能那么说吗?如果黄都说的没错,『真正勇者』确实存在呢?」
「嘿嘿嘿……那种家伙或许真的是无敌的英雄吧。我毫无胜算。」
库瑟露出轻浮的笑容。
如果他不在表面上装成那副德性,就没办法一直当「教团」的杀手。
也没办法一直维持无敌。
「不过──那些人在吃饭睡觉时,仍然是无敌的英雄吗?那些家伙的朋友和家人,也都是无敌的英雄吗?睡著的家人呢?朋友呢?」
除了库瑟以外,没有其他能看见娜斯缇库的存在。白色的死亡天使具有可以抹杀任何存在的权利。
而且,恐怕只有库瑟能使用那种战斗方式。
因为他是个对自己身为最强一事毫无自负与自傲的男人。
「再说了……我可能还有个师弟呢。」
他的天使除了他以外谁都不救。即使在巡逻时偶然地获得救助库诺蒂的机会,库瑟还是没能救回自己的恩师。
阿立末列村的屠杀事件被当成从「最后之地」跑出的怪物所为──但是库瑟知道那起事件的真相。
笔记中有著造成屠杀事件者的名字,不言的乌哈库。
那是库瑟未曾谋面,并且属于「教团」的屠杀者同类。
「……我感觉能在御览比武遇到那家伙。」
「……库瑟。」
「若『教团』消失,会有多少孩子得流浪街头?我……不敢想像。如果非得有人来做,那就是我吧。因为我是无敌的。」
老神官低下了头,收回了原本想说的话。
过了一会儿,他艰难地挤出这段话:
「…………库瑟,拜托你……拜托你──」
他们的小小救赎,就是希望不要再失去更多东西。
希望崭新的时代不要到来。
「杀了勇者吧。」
以御览比武为目标展开行动的势力数量众多。然而他们是其中最弱小,力量也逐渐衰退的组织。
即使如此,为了让他们的同胞能在往后的世界生存下去,除了眼睁睁看著自己被巨大无比的时代洪流冲走以外别无选择的他们……此刻也必须采取行动了。
「教团」即将使出最后的策略。
◆
建筑之间填满了田野,修剪整齐的行道树立于道路两旁。这里是距离黄都不远的大都市,几米那市。
在两排行道树之间,有一批由巨人牵引的重型货车所运送的巨大货物。
「喂,小心点搬啊!」
如此大喊的是那群巨人中个头显得特别大的一位。就算以巨人的标准来看,他与其他人相比,看起来也宛如大人与小孩。
「这是很贵重的东西!转弯时别撞到建筑啦!」
市民当中一定有人注意到了。
这位比塔还高的男子正是赛因水乡的无敌英雄──地平咆梅雷。
「唔哇,好厉害喔……」
目睹梅雷那种走在路上就十分引人注目的威风模样,那位少女不禁如此感叹。
少女是已经灭亡的拿冈迷宫都市幸存者,远方钩爪的悠诺。
(……地平咆梅雷。那个梅雷真的要参加御览比武啊……)
她此时结束了黄都交办给她的任务,在回程路上暂住这座城市一天稍作休息。
同行的柳之剑宗次朗住在别家旅店,不过她打算趁著出外采买时帮懒散的宗次朗买些红果当点心。
不过当悠诺亲眼目睹如此令人畏惧的英雄,不管她愿不愿意,都唤起了她内心的自觉。
(我──要杀了宗次朗。)
……在故乡毁灭的那天劈开迷宫机魔(dungeon golem)的宗次朗,有办法砍死今天她遇到的梅雷吗?
悠诺之所以想送宗次朗去参加御览比武,就是为了将他引入死地,替那股连她自己都无法确定的感情复仇。
(不只梅雷,还有第二将罗斯库雷伊、星驰阿鲁斯。或许……还有我这种程度的人无法摸透,更加恐怖的怪物……)
悠诺无法踏入那种满是修罗的漩涡之中。
那一定是没有真正的勇气就无法挑战的比赛。
「……啊。」
不晓得她伫足在那里多久,悠诺突然回过神来察觉眼前的状况。
被重型货车撞到的粗壮行道树从根部断裂,眼看著就要倒在悠诺身上。
「哇,啊……」
她发出难堪的声音。
──死定了,要死在这里了。她晚了一步才体会到这个事实。
「喂,你没事吧?」
但,结果并没有变成那样。巨大的手抓住了行道树。
监视著运输状况的地平咆梅雷以与那巨大身体不相称的敏捷动作解决了这场突发事故。
他轻轻地将被撞倒的行道树放到道路的另一边。
「别发呆啊!人类很弱的!随随便便就会死掉喔,哇哈哈哈哈!」
「谢、谢……谢谢你……」
张大眼睛的悠诺愣愣地向对方道谢,然而传说的巨人似乎已经没把心思放在她身上了。
梅雷只是半开玩笑地训斥著害平民遇到危险的运输队巨人。从那种态度来看,今天降临到悠诺头上的这场难以置信的危机,对他而言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是怎样啦。」
悠诺茫然地望著运输队远去的身影,却因为突然从背后向她搭话的少女声音而停下了脚步。
「姊姊,红果。」
「咦?」
「从袋子掉下来了。你还好吗?」
那是一位穿著绿色服装的森人小孩。那对清澈的美丽碧眼正仰望著悠诺。
「你看,都沾上泥巴了。虽然洗一洗还是能吃,但人类不喜欢这样吧?」
「……抱歉。刚才发生太多事情,我没注意到。谢谢你。」
原本装在袋子里的三颗红果全部掉到地上,泡在昨天下雨造成的泥泞中。
「这下子得重买才行了。如果是给我自己吃还好,但这是要拿来送人的……」
「哦……」
少女看似不感兴趣地望著悠诺。
接著从她手中的袋子里掏出三颗红果递了过来。
「给你吧。」
(插图014)
「咦?这样太不好意思了,你只是经过而已,我不能收下啦。」
「可是现在再往返市场会很麻烦吧?刚才那个意外的责任也不在姊姊的身上,巨人那种粗线条的家伙真的很会惹麻烦呢!我讨厌巨人!」
「但这是你花钱买的红果吧?」
「……你看起来像这样吗?」
不知道为什么,少女露出了个促狭的笑容。
「这点小事我一点也不会放在心上啦。毕竟我『什么都办得到』。」
◆
欧卡夫自由都市位于远离黄都的山岳地区。虽然居住于城市里的佣兵人数众多,却鲜少有人能直接与身处中央堡垒的哨兵盛男见面。
然而就在这天,骸魔枪兵造访了那个房间。
「你就是斩音夏鲁库吧。事情我大致都听说了,先放轻松随便坐吧。」
「说什么放轻松,我早就无命一身轻了──来谈谈御览比武的事吧,哨兵盛男。」
夏鲁库没有接受盛男的邀请入坐,而是靠著门口旁边的墙壁直接交谈。
「我还以为没有哪个家伙想拥立我这种魔族,不过看起来还真的有。我拿到了『漆黑音色』退场后空出的名额。虽说还在契约期间,但很抱歉我得离开欧卡夫了。」
「……可以啊,士兵想找寻自己
的战场是他们的自由。如果顺便刺杀我,还能当成一大功劳喔。」
「别开玩笑了。我不打算站在黄都那边,也不打算站在你们这边。打从一开始,我想要的就只有勇者的情报……我想知道杀了『真正的魔王』的勇者是什么人。」
「你的意思是那个人可能就是你吗?」
「我认为──打倒『真正的魔王』的勇者自己也一定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所以才没有出面报出名号。听起来很合理吧?」
「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盛男点燃了雪茄。即使是他这位从魔王死去到现在,一直隐瞒「真正的魔王」相关真相的当事人,仍对勇者的真实身分毫无头绪。
既然「真正的魔王」的相关证据有被留下来,这世界的某处也应该存在「真正勇者」的证据才对。无论此人如今是生是死。
活在地表上的所有人都盼望著那一个真相,却谁也没找到。
「斩音夏鲁库,你为什么来欧卡夫?」
「我说过了吧,是为了得到勇者的情报而来。」
「你穿梭于调查『最后之地』的各个势力之间……除了人族国家黄都。之所以没有将接受魔族的佣兵都市欧卡夫当成第一选择,应该有什么理由吧?」
「……真的要我说吗?」
盛男露出了苦笑。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那种未来可能也挺有意思的。」
夏鲁库有可能从一开始就知道欧卡夫不会遵照契约交出「最后之地」的情报。也许会像香月一样,有著必须与欧卡夫一战的可能性。
「算了吧,这个话题没什么意思。」
「顺便问问……你为什么没有亲自走一趟『最后之地』?」
「……」
「你能杀死香月,就算踏入那个地狱也应该能存活。即使有人想封口,我也不认为他们有办法胜过你的长枪。」
哨兵盛男是以超凡的「客人」之身建立起一整个国家的魔王自称者。他比当事者更清楚身为一位战士会有的心态。
「……你害怕吗?」
「或许……是吧。」
夏鲁库并没有以诙谐的口吻回答。
「我可能在害怕。」
很可怕。正因如此,他才必须知道勇者与魔王的真相。
◆
同样在欧卡夫自由都市的市区里,有位男子拜访了一栋充满商家事务所的建筑物。
「哎呀,我曾经好几次在新闻取材的过程中差点死掉呢。」
那是一位身材矮小圆胖,背著木箱的男子。此人似乎话很多,一进门就打开了话匣子。
「不过这次可是最恐怖的呢,比战场还恐怖。虽然最近才开始有实际的感觉,但这个世界不久前竟然有那种东西活著啊。光凭这点就让我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了呢。」
「……辛苦了,四十万雪晴先生。」
待在木制旋转椅上的少年坐著道了声谢。
此人看起来像年仅十三岁的少年,然而那种判断标准不适用于「客人」。尤其是对以「灰发小孩」之名出名的他──逆理的广人。
黄昏潜客雪晴向基其塔•索奇承接的调查「真正的魔王」任务,是逆理的广人为了获取与欧卡夫自由都市交涉的材料,因而提出的委托。
「但没有必要再做更深入的『真正的魔王』或勇者的调查……第一阶段的目的已经暂时达成了。」
「啊,这样真的好吗?只要广人先生点头,我本来打算趁机顺便调查『真正勇者』耶。」
虽然对那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无法解开的谜团,他的声称看起来像在说大话,但也代表了他有著一定的自信。黄昏潜客雪晴也是一位被世界放逐的超凡记者(journalist)。
「──根本没必要特地陪他们玩什么御览比武吧。只要弄清楚『真正勇者』身分,把人与证据一起丢过去,就能将御览比武连同那些家伙的企图一起摧毁。或是广人先生直接拥立那号人物就行了。我觉得这样比较省事。」
「那种做法对我来说不太好呢。」
广人露出了苦笑。虽然雪晴长年以来都作为他的眼线在这块大陆四处奔走,但这并不代表雪晴掌握了广人计画的全貌。
「那么做不就会造成黄都『垮台』吗?我们之所以策动欧卡夫、利用御览比武……是为了进行比那种做法更温和的渗透喔。」
「您又来了。政治家口中的那种话不就是侵略的另一种说法吗?」
「雪晴先生,侵略没什么好处喔,因为那只会减少支持者。我的目的终究是──」
……在这个世界,有人想要实现那个目标。
实现那个简直让人觉得不可能的理想。
「──达成快乐的结局。必须让所有人在最后都能受益呢。」
令地表一切生命感到恐惧的世界之敌,「真正的魔王」被某人击败了。
那位勇者的名号与是否实际存在,至今仍无人知晓。
在恐惧的时代落幕的此刻,必须选出一位那样的人物。
──目前,拥有修罗之名的存在共有十六名。
柳之剑宗次朗。
星驰阿鲁斯。
世界词祈雅。
静歌娜斯缇库。
地平咆•梅雷。
黑曜•莉娜莉丝。
骇人的托洛亚。
穷知之箱美斯特鲁艾库西鲁。
戒心的库乌洛。
绝对的罗斯库雷伊。
冬之露库诺卡。
无尽无流赛阿诺瀑。
不言的乌哈库。
斩音夏鲁库。
魔法的慈。
逆理的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