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就尽快开始吧。虽然会让磁带启动,但会在之后再次重构话的顺序。用笔记下来的内容也会校正所以有误也无妨。因为录音什么时候都能停下来所以请不必在意,也感谢您要回答我无学的质问。我可能问一些没有关系的问题,还请见谅。
「我知道了。虽不知此话当讲不当讲,但我是第一次看见磁带。这个就是盒式磁带的随身听吗。真有型。」
谢谢您的夸奖。这是我父亲用过的东西。虽然我平时不会用,但每当进行重要工作的时候就靠它了。
「这就是所谓的用惯了的道具最顺手吗。我了解了。」
像这样就能把听到的话以物质的形式保存下来了,为求一种感觉上的奢侈,父亲是这么说的。和电子数据不同,也就是在追求一种『厚度感』。抱歉,我父亲的话题怎样都好啦。
「不不,这可能是波烈老师听了会高兴的话题。」
波烈?
「波烈是这所大学里引以为傲的教师之一。最为年轻。虽然您应该知道了,在我任职校长的这所乙姬岛海底大学里,虽有大学之名,却没有一名学生。虽然有拿着介绍函来的应试生的话就会对其进行测试,但自创始以来,没有一位合格的学生。」
一位都没有吗,那就是难关了呢。坚不可摧的难题。
「正是如此。连我都落败了呢。如果有能合格的高三学生的话,那就跟波烈一样了呢。虽不知此话当讲不当讲,波烈……,土金波烈今年十八岁。」
十八岁就成了大学老师吗。比跳级还要厉害。在逗留期间我务必想要见一面。这位老师是对复古的物件很了解吗?
「不,不是因此感到高兴……,嗯,直接向本人询问的话会容易理解些吧。我就不埋多余的伏笔了。接下来会向你介绍的,还请聊得开心。」
谢谢。顺着这个话题聊下去的话,现如今,在乙姬岛海底大学里,有几人常驻呢?虽然我知道在十人以下,但具体来讲呢。
「包含我在内共有六人。」
六人。
「觉得很少吗?」
是的。至少说不上多。
「虽然或有增减,但基本上都以这个数字为基准。过去做过类似试错的尝试,六人基本上是必要的最低限度的人数。」
必要最低限度……,是对于研究而言的,是吧?
「不对。是不正当不会发生的最低人数。」
…………。
「说成是不正当有些夸张。但是五人以下的话,无论如何避免,都容易发生相互商量或者相互勾结的事……,不是经常这么讲吗,成立团队合作之后,彼此间的羁绊过强,就会导致无法唤起彼此的竞争意识。虽然我们并非教育机关,但若成了单单关系好的团体的话,就连机关都不是了。」
羁绊过强看来也是个问题啊。
「确实是个问题。你想要吗,羁绊?」
我的话会想要吧。这要是这所大学的理念的话,恐怕我就不会在入学测试里合格了吧。但我说句实话,听您的话外音像是想要再减少人数吧?
「本校有一个理念或者叫理想的东西。创立当初的理想。但结果却并没有坚持下来。虽然说法很陈腐,但人不能靠自己一个人活下来。特别是在这样的海底。」
六人的话,是如何分配职务的呢?乙姬岛校长,还有之前提到名字的波烈?除提到的研究岗位之外,当然也有维持运营所必须的工作人员吧。
「比如呢?」
那个,比如做饭或者打扫、以及设施的整备,这些跟生活基础相关的部分,还有医生。
然后……,不如应对不法入侵的警备员。
「警备?没必要吧。在这样的海底,你说能有什么样的可疑人员会来呢。」
哈哈哈。
「刚刚提到的六人,全员都是研究岗。我在立场上,姑且也是其中之一。因为全员都有行医执照,所以没有必要再招医生。」
有句老话是说医者不自医,但既然全员都是医生,那就不必担心了。不过食物方面的话,大家都自己做饭吗?
「这里没有食堂。自己做饭……,也说不上。基本上全员吃的都是加热水就能完成的方便食品。再有就是使用电炉来做。」
电炉……,顺带一提,这里是如何产生电力的呢?是通过蓄电池吗?还是自行发电?
「二者并用。虽然理想上是仅靠水力发电机就能覆盖所有,但一想使用电脑,就无论如何都会不足。无论在地上还是在海底,都一样会烦恼手机的电量不足。」
手机的话,是有信号的吧?
「当然在圈外。不过有在整理通信环境。如果您希望的话,稍后我会把WiFi密码告诉您。」
谢谢,帮大忙了。为了让潜水艇着陆而进行的船坞开闭或是自动排水,这些也都是在电脑的控制下吗?
「这是跟潜水艇一样的,原始的构造。在着陆地点的垫子同时也是开关。与其说是开关,不如说是按钮。潜水艇落地按下按钮的话,齿轮就会旋转让船坞关闭。船坞一旦关闭,就会联动让风道打开,单纯通过压力差来排水。」
把开关设计为垫子的想法真是一石二鸟。虽然在海里提到鸟有些奇怪。那需要上浮的时候就是相反的顺序咯?
「您理解得可真快。注水很简单。扭开设置好的阀门的话要多少水有多少。只要水位越过一定高度,仅载客两名的潜水艇便会缓慢上浮,按钮就会关闭。这么一来船坞就会打开。结果,足量的海水大量地从上方注入,把空气压回风道。」
的确很原始,但是有趣的设计。
「因为是我设计的所以不胜惶恐。本意也是为了尽可能节省能源……,毕竟电力被大量消费在其他地方。」?是用在用于研究的电脑上对吧?
「不,虽然这边也确实在使用电力,但有更耗电的……,非常抱歉。虽不知此话当讲不当讲,但刚刚就埋下了一个多余的伏笔。」
虽然我并不觉得多余,但确实话题走偏了。打扫工作也是自给自足吗?
「是的。自己的麻烦事自己解决,这是基本的礼节。不过,毕竟个人精力有限……,所以说,请不要期待客人休息室的客房服务。产生的垃圾会由我一并带到地上,交付给相关从业人员。必要的物资也在那时候采购。」
不觉得很费工夫吗?根据刚刚您讲的系统,每一次都要着陆和上浮,听上去会消耗大量的时间……。
「虽然费时间,但不费工夫。」
校长您不觉得自己的工作有些异于其他人吗?之前也前来迎接了我们……,迎接了我。
「因为我喜欢操纵潜水艇。正因为喜欢潜水艇,我才就任了这份工作。虽不知此话当讲不当讲,对我而言就像是日常的兜风。毕竟我是校长兼打杂的。也像这样担任宣传工作。」
非常抱歉,我没有这层意思。而且还占用了您不少时间……,会耽误到您的研究吗。
「还请不必在意,如果不偶尔这样跟外界进行交流的话就会与世隔绝了呢,虽然明明在海底。这也是因为过去的方针有误。」
何解呢?
「虽然学校这种存在多少有些闭锁……,虽不知此话当讲不当讲,但本校稍微有些封闭过剩。曾有过一段时期让存在本身对外界保持隐匿。」
是这样的啊。
「是的。老实讲,这份秘密主义至今都在产生影响。都到了身为校长的我在思考不得不进行改革的地步了。但是,虽不知此话当讲不当讲,前辈们并不赞成。」
如此批判前辈,没问题吗?
「我撤回此发言。也请校对原稿的时候帮忙订正一下。但实际上也经常有记者前来取材。所以明明不是什么秘境。」
听说这里被称为龙宫城呢。
「城指的是扁平的校舍吧?这里可不是什么名城而是无名之城。一种假想住宅。」
假想住宅,是吗?确实有种类似于预制板建筑的印象在。另一方面又像是宇宙基地。
「虽然从强度上来讲预制板无法承受海底的水压,但确实类似。最初乙姬岛海底大学的阵地,听说只有仅仅一个六角形区块。」
阵地。
「是的。这之后就像是攻阵游戏一样邻接的区块不断增加,如今成了……」
来的时候,我从上方貌似一共看见了十九个区块。
「眼神真好呢,不愧是记者。您这不就比我更熟悉这所大学了吗。是的,十九个。因为是平房,所以扩展到地下。即便有失龙宫城之名,却像藤壶一样感觉有些可爱。」
哈哈哈。我觉得这像是蜂巢一样。也有像龟甲的意见。
「您是这么说过的。不过嘛,身在山中不见山。习惯了的话,就会意识不到身处海底。」
因为没有窗户,所以也不知道外面什么样呢。不过,像这样子被封闭住的话,不觉得喘不上气吗?
「换气到底还是有的。不仅在船坞,所有的区块里都有风道。所以并没有从外面看上去那么密闭。空气时常在进行循环……,在这里就叫做鳃呼吸了吧。在库房里存有大量的氧气瓶。」
是为非常时期准备的吗。
「是的。日常食用的食物也基本上是方便食品。虽说是假想住宅,但在地面上发生大灾难的时候,会成为一时内到海里避难的地点,这里也在进行类似的实验。」
这是乙姬岛海底大学的研究主题吗?
「啊,不,不对。是我的话里有语病。这一主题是其他大学的,灾害领域的研究者提供的,并非我们的专业。」
那么果然是海洋资源的研究呢。抱歉,明明我什么都不知道,只靠一腔热情就到这里来了。
「也没什么关系,非要追根溯源的话,是我方在秘密进行研究。要我来回答的话,我们的研究跟海洋资产也没关系。跟海洋生物也没关系。之所以建在海底的理由是因为容易整备研究条件……,但我稍微没什么自信说,我们正在进行的研究能配得上记者先生您的好奇心。虽然说成是发掘稀有金属也挺好的,但在这种意义之下,也完全不稀有。」
由于六位都是医生,所以我大概察觉到你们的研究处于理科领域,但即便我偷偷观察了一下设施,也没什么头绪呢。
「听了您会失望的。会说明明来到海底这么偏僻的地方却是这种事。」
您是在煽动我吗?
「怎么会。奇怪呢,在这么下去会有些装模作样,我就挑明了吧。我们在这里着手研究的,是癌症的治疗方法。虽不知此话当讲不当讲。」
2
癌症的治疗方法。
在乙姬岛海底大学的第一会议室里(尽管这座研究设施按功能性排除了食堂这种没用的区域,但看上去还不至于连会议室都被排除在外。而且既然有第一的话,也就有第二吧)进行的面对面采访的当中,被乙姬岛校长如此轻易地挑明,让我游走在笔记上的笔反而停了下来。虽然我有在反射性地努力不做出如此露骨的反应。
「虽不知此话当讲不当讲,但您很失望对吧?」
乙姬岛校长耸肩说道。
她慢条斯理地直指核心。
「就像是打开了玉手箱之后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呢。」
玉手箱……。
「不,我完全没这么想……,这难道不是很重要的研究吗。说是对人类而言最重要的研究之一也不为过。」
虽然口吻像是在帮腔,但这是毫无疑问的事实。毕竟这一时代里,两个人里就有一人得癌。也有种说法是说,只要能够确立完全的癌症治疗方法的话,拿下诺贝尔奖都不在话下。所以说,我不会失望,不可能失望。
但是,我也无法否定跟我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我擅自预想过,在如此与众不同的大学里,在与众不同的场所里所进行的研究,肯定是更加与众不同的吧……,尽管嘴上说着海洋资源是正解,但我心里却想这很平常。尽管不是因为龙宫城才这么想,但比如在研究浦岛效应或者巨龙,我是这么期待的。我也是真不可喜呢。
「是因为不能把癌症研究放进报道里吗?不,实际上,虽然有许多取材的申请,但一旦知道了研究内容,大家就都撤退了。恐怕是癌症离自己太近不够有趣,成不了娱乐。」
虽然乙姬岛校长像在开玩笑一样这样说道,但我姑且也算是新闻业界所属的新人记者,能从中嗅出几分讽刺。虽然绝对没有什么有趣的疾病,但若说到绝症难症,也有所谓的期待难治之症的风潮。这一定和在与病魔作斗争的电视剧里隐瞒具体的病名一样,都是底部逻辑相通的风潮。虽然无论是作为发信方,还是作为受信方……,癌症都无疑是难症,但是从有应对方法来讲,它绝不是不治之症。尽管两个人里就有一人患癌,但这并不意味着两个人里就有一人会死。而且比什么都重要的是,其应对办法自身就是研究的成果……。
虽然父亲的死因不是病死而是交通事故,但也是对于满溢浪漫的怪盗而言平凡的死法。但是,正因为平凡,正因为是经常发生的事,才不能延缓努力预防交通事故。
「六个人都在组团研究癌症吗?」
由于被误认为对癌症不感兴趣是新闻从业者的败北,于是我就这样继续推进话题。不过要说兴趣盎然的话,我的取材主题可彻彻底底的是另外一个,不能把这茬给忘了。
「是的。严格来讲我们被分成了两班。A班和B班。每班分属三人。」
「是为了唤起竞争意识才分成两个团队的吗?」
「您可真够敏锐的。两个班级各自设有班长,从事相反的研究内容。简单来讲,以扑灭癌细胞为主题的是A班,以与癌细胞共存为主题的是B班。」
扑灭与共存。原来如此,是相反的呢。
但是,即便听到现在,这也不是什么例外的研究。倒不如说是基本中的基本。重视生命质量的临终治疗,也在老早前就成了主要疗法了。
(但是,这可不是什么没趣味,也不是缺乏趣味性……)
空空如也的玉手箱。
设置在海底的迷之研究设施、没有学生的国立大学、交通手段的杜绝、少数精锐的研究者……,把诸多条件聚集在一起的结果揭开盖子一看,居然真的是难以反驳的癌症治疗研究中心,或多或少叫人有一种被泼冷水的感觉。
就像是从梦里醒来一样。
不是被拉回地面上,而是被拉回现实。
因为我从最初开始就是以另外的目的潜入这里的,所以属于『或少』这部分,但我也能理解至今为止放弃企划的记者们的心情。通过人脉联系上的学术杂志,也是知道这一点,才没有在至今为止的版面上介绍过,也没对来取材的我讲说可以的话请务必把报道发表到我家。
不过嘛,最后这件事可能是因为我笔力不足……。
即便是围绕医疗相关的研究,比如研究没有治疗方法的传染病,或者更加妄想一点,比如开发出崭新的克隆技术,为了追求这些的『浦岛太郎』而把玉手箱递出来,那自然极具效果。
自然也会苍老。
(……正因如此)
正因如此才会有违和感。
要是现在摆在面前的『真相』就是真正的真相的话,我觉得叔叔就不会卖关子,在警察厅十七楼的时候就顺着话题告诉我了,而且更重要的是,这里也应该不会遭遇怪盗的袭击。
作为梦与浪漫的象征,体现娱乐精神的庶民英雄,怪盗理应不会盗走治疗癌症的资料或者试验药。不然他就不是怪盗而是商业间谍了。虽然我对父亲完全没个好评,但要说在这半年间我从模仿父亲的行为里哪怕能知道一件事的话,那就是这个人是一个极为愚蠢的浪漫主义者。
以最初的工作『达·芬奇的浮世绘』为代表例,这个人基本上只偷盛有梦想的东西。他不应该会对空空如也的玉手箱这种现实中的替代物出手才对。所以说在这所海底大学里,一定有什么存在。至少在十五年前曾经存在过。
说不定之所以现在成为了正经的研究设施,就是因为父亲把宝物盗走了。
把梦和浪漫盗走了。
因此迷之研究所成了一般的研究所。
「这么一来,虽然话说得有些迟了,但这里就是医科大学了呢。我应该在听见全员都是医生的时间点上反应过来才对。但是,既然是研究治疗癌症的话,难道不能够在地上完成吗?为何非要到海底设施里来?」
「只是因为我喜欢操纵潜水艇而在海底能做到。这能成为答案吗?」
「请告诉我更加符合世俗观念的。」
「这种环境容易集中精力是真的。毕竟没人前来打扰。而且,虽不知此话当讲不当讲,土地租金也非常低。」
这回答就像是掀开裹尸布后发现没有皮肉一样,太过露骨。就像在问到企业理念的时候,用赚大钱来回答一样太过直截了当。虽然是这么个理,但话也太直白了吧……?还是说用不加掩饰的话语,在掩饰什么?毕竟租金再怎么便宜,运行成本也不会便宜到哪去……,不太懂啊。
这位校长是在隐瞒围绕在大学里的真实吗,还是说根本就没有真实。毕竟是第八代校长,也说不定是完全不知道十五年前发生的事或者更之前的大学实情。
就像是我在不知道父亲正体的情况下,度过了幸福的童年时代一样……。
「也可以把在海底运营研究设施这件事自身说成是一种临床试验。就跟之前提到的一样,我们和其他大学也有这样的联合实验项目。」
即便是这种台词,用挑刺的眼光来看的话,也像是在暗示我们大学不是与世隔绝的秘密结社一样。记者的话,无论用什么来解释言语都说得通。如果我是不良记者的话,仅靠至今的采访,就能塑造出一个邪恶组织来。
正因为有这份自觉,才不得不慎重。
「假如也能在海底生活的话,人类的生活圈就能一口气增加三倍以上,真是有意义的实验呢。」
虽然我觉得自己说的话即便素人都知道,但总之我还是这样接话道。
「是的是的。人类会回到似母亲的海中。不觉得很不错吗?」
由于月面移居计划这种太脱离现实,反倒是这边的故事满载梦和浪漫。不过嘛,在实际进行研究的人们眼里,这也不过是现实中的现实吧。就像始终追逐梦与浪漫的怪盗的脚步的我,返还宝物也不过是单纯的工作而已。
「……话说回来。既然乙姬岛校长自己也是研究员中的一人的话,那能说一说属于哪边吗?」
「我是在A班。」
「A班的班长。」
「不对,班里的班长是其他人。尽管是如此少的人数,也要分散权力才行。」
虽说是为了避免不正当或互相勾结而制定的少人数制度,但连这部分都考虑到了啊……,该说成是警戒心格外强吗。虽然一方面是要唤起竞争意识,但却给人一种过剩讨厌闭锁空间里的关系失和或者派阀纷争的印象……,这也是我过于臆测了吗?
「那么,请在能说的范围内,告诉我关于A班的研究内容吧。稍后我也可以向B班的某位进行采访吗?」
「自然可以。现时点下A班和B班哪边的研究更为优先,把这个交给读者判断听上去会很有趣。」
校长提出了一个危险的企划。强行把癌症治疗娱乐化了该怎么办啊……,早点思考与病魔斗争或者尊严死之间该做何选择,这个设问自身并不算坏,但仅仅因为病名太正经太贴近实际,也许就会因此引来投诉。
果然这位校长不怎么老于世故。
「刚刚提到名字的波烈隶属B班,所以正巧呢。虽不知此话当讲不当讲,但请听听年轻一代的意见。」
「谢谢。……土金波烈是最年少的老师吗?」
「是的,正是如此。」
「那么,最年长的又是哪位呢?毕竟这所大学的历史意外地很久远,我也想听听过去的往事。」
往事。进一步讲,十五年前的往事。
虽然身为优秀的研究者,又是复古狂热爱好者的波烈老师让我的记者之魂熊熊燃烧,但作为二代目怪盗,比起校长我理应更加重视详细了解这里的老学究。
嗯……,不对,好像不是复古狂热爱好者来着?
「最年长的是……,土金老师吧。他是刚刚提到的我们A班的班长。」
「诶?土金老师不是最年少的吗?而且应该属于B班才对。」
「最年少的是波烈老师。A班班长土金土块教授,是波烈的亲生父亲。由于是独裁团队,比起问我,从他那里听闻A班的研究内容更为妥当。」
波烈为了追逐身为研究者的伟大的父亲的脚步,踢开数个橄榄枝,前来尊敬的父亲工作的这所海底大学就职。
校长是这样告诉我的。
原来如此,那就……,只能可喜呢。
3
在结束向乙姬岛校长取材之后,虽然有过踌躇,但我还是告诉了她我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当然不会暴露怪盗真身。也肯定要隐藏身为怪盗的真正目的的返还宝物。不过,我不得不要将自由记者徒野道足前来取材的理由,不是为了让国立乙姬岛海底大学的研究内容举世皆知,而是这里被怪盗弗拉努尔盯上了这件事讲出来。
含蓄点来讲这个话题也并不太令人愉快,要是隐瞒能行得通的话继续瞒下去我也不会(跟父亲犯下的罪行比起来那样)内疚,但反正之后东寻坊叔叔会对乙姬岛校长进行问询,暴露是迟早的事。
所以就在这个时间点上坦白吧。我有自负说有关大学的方针或者校舍的特征以及研究内容,已经不需要取材了,所以这时候即便坦白了也无伤大雅。就算是为了构筑信赖关系,也得在叔叔之前,我自己说明为好。
虽然我感觉自己像是忘了什么……。
「说起来,您很在意为什么侦探会同行来取材对吧。而且,或许也在意为什么警察会来访。」
我按下随身听的录音停止按钮之后,这么开口道。这之后就不是取材了,而是缓和气氛的对话哟,我一边展示出这样的态度,一边说着相关话题。
「是的呢。既然没有来到这里,那她就不是您的助手吧。但实际上,警察一方来访的理由,我其实有头绪。」
「是这样的吗?」
我一边想着名侦探担任助手这种身份诈称的方法说不定很有意外性,同时也在思考如果校长心里有谱的话那我之前一番纠结不就是在自寻烦恼了吗,但,乙姬岛校长所说的头绪,是完全离题的东西。
虽然离题,但是重要的要素。
「在教师之中,有人过去在职场里犯了错。正因为犯错了,才被挖到了这么偏僻的地方来。肯定是与这位人物密切相关的调查吧。因为说是由于证据不充分而以不起诉的形式释放了。」
「请让我整理一下。在这样的闭锁空间里,还有犯罪者混入其中吗?」
除我以外的?
这可没听说过。
也许是停止了随身听之后成了非正式的谈话,她才能这么若无其事地说出来,但在你这台词之前,我想要先听到那句台词啊。
那句虽不知此话当讲不当讲。
「没有犯罪者。因为没被起诉。因为证据不足。至少是证据太少。」
一副相信疑案从无表情的乙姬岛校长说道。虽然是医生,但您是法学部毕业的吗?证据不充足这种话,一般而言比起证明无罪更像是司法的败北,但听上去这告发更加吓人了啊。
「……可以讲出来以作参考吗,是哪位,犯下了什么错?」
「这就很抱歉了。毕竟是个人情报。正因为生活在一起,所以才要尊重个人隐私。」
所以说这时候就该说你那口癖了呀。
一边说着东拉西扯的话,一边又通过欠缺荒唐无稽的极为正经的研究内容,让人稍微扫兴了之后,又投下了非常不得了的爆弹。但在另一方面,我也秉持着不会对以不起诉处分告终的人类戴上有色眼镜看待,这是新闻从业者的原则。
所以说就不再深究了吧。在这一场合下。
我就以装作没听到告一段落吧……。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的话,刚才的话题我就不会记下来了,还请放心。毕竟可不能助长先入为主的观念。虽然算不上让你看见我奇怪反应的歉意,但那几位刑事们前来的理由,并不是为了他。」
「可不能说成是他哟。也有她的可能。」
果然这个小伎俩骗不过校长。
我还想着能不能特定出性别来呢。
「是我失礼了。」
装傻混过去之后,「实际上现在,这所大学被小偷盯上了。」我带着依依不舍的情绪步入了正题。
「我因为其他事件追迹到了这个小偷。在取材的过程中,乙姬岛海底大学的存在也浮上了水面。借此机遇有了兴趣,我才像这样前来取材。而恐怕警察们,是为了逮捕小偷才来的这里。」
一边暗中强调自己是因为奇怪的大学的取材才来的这里,我一边「那位东寻坊警部,在警察厅里专门负责追踪盗窃犯。这是不会错的」装作不经意地挑明了我和叔叔打过交道。反正从在客人休息室里的反应来看,我们之间是熟识这件事怕是暴露了。
「被小偷盯上了……?为什么您会知道这种事?是已经说过了要在这样子的海底盗走什么吗?」
即便你这么茫然地问我,我也很难回答。要问为什么的话,因为是我发出的预告函,但要把这话从嘴里说出来,也颇为荒谬。
会发送犯罪预告的小偷什么的。
正当我想说「关于这个请直接询问警部」,把麻烦事全部扔给值得信赖的恩人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不禁暗道搞砸了。我忘记叔叔想要看见乙姬岛校长听到消息的瞬间反应了……,但现在才想起已经晚了。要考虑关心各种各样的事,让我的脑子只顾自己了。虽然是警部们率先到达,但却是我先来谈话,所以是他们把采访(询问)的优先顺序让给了我,但这样一来,从形式来看我完全是恩将仇报了。
尽管因为立场的原因,让我挑明来这里取材的契机是因为怪盗弗拉努尔,但现在来看,有关这里被盯上的事件说明,本来还是应该交给警察为好。要扔麻烦事的话不把到现在为止的全部扔出去可不行。
但至少我得作为叔叔的代替,来观察乙姬岛校长的反应……,我知道这会被认为是我在明知故犯。
「虽然没有被公开发表,但出现了一封预告函。」
说的像是被情报管制了一样。但实际上是被各大新闻社无视。
「而且,在预告函上好像这么写着,要返还盗来的宝物。返还过去从这所大学盗走的珍宝……,虽然我也不是知道得很清楚。」
我一边在后面添上一句表达我所知有限的话,一边观察乙姬岛校长对这一事实作何反应。这里要是看不出来什么微表情的话,叔叔对我的信赖可要大幅度下降了。甚至还可能受到跟虎春花一样的出入禁止处分。
这可是很憋屈的处分。不是因为出入禁止,而是因为和虎春花一样。
拜托了,来个容易理解的反应吧……!给我碰巧想到十五年前被盗走的『玉手箱』吧!
「返还盗走的物件……?虽不知此话当讲不当讲,真是个奇怪的小偷呢。」
但是乙姬岛校长的反应,非常的暧昧。
「是在过去,这所大学有被盗过什么东西吗?在我继任的时候,并没有听说过类似的话题。不过能事先从您这里听说这件事真是帮大忙了。要是被巡警们突然询问的话,我说不定会失态呢。」
我对你无仇无怨,而且恐怕父亲给这所大学添了很多麻烦所以我非常羞愧,但是乙姬岛校长,刚刚帮助了你的我现在可是十分无助。不过这也无可奈何,既然如此,我就把可能性赌在看似跟我相处得好的叔叔其实对我的信赖度没有多么深厚上吧。
「既然校长都没有听说过,那么果然是骗局呢。本来也有这封预告函是恶作剧的说法,实际上也没有这里被盯上的证据。只是文中指名『龙宫城』而已。」
「那说不定是其他地方呢。我不觉得被称为『龙宫城』的设施在日本里只有我校。而且,在采访中我也曾这么说过,谁会非法入侵这样子的海底呢。偷东西即是如此,更别提返还了。」
唯一称得上是好事的,恐怕也就是她完全把这场没有录音也没有拿出笔记记录的谈话当做是杂谈了吧。没有看破这才是我来到这里的真正目的,也会让之后的工作变得容易。
虽本应如此,但她最后以「说到底」为开头,说出了仿佛要颠覆一切的话。包含采访在内,这是最能刻在我心头的一句话。
「我决不能容忍,现在以恩人自居把过去偷走的东西还回来的行为。此话我绝对要说在前面。」
4
通过墙壁上挂着的内线电话联络后,乙姬岛校长为我约好下一个采访对象是最年长的A班班长土金土块。她作为优秀的宣传担当,从头至尾都尽心尽力。取材一定会成功吧,从表面上看的话。虽然怪盗弗拉努尔(二代目)的活动意义,已经不剩多少了。
不……,别把自我肯定感降得这么低啊。
当父亲是犯罪者的事实暴露出来的时候我的自我肯定感就已经触底了,再往上也下不到哪儿去了。
「可以在设施内摄像吗?当然需要刊登的照片会在事前交给您检查。」
「请随意。虽然不知道十年前怎么样,但本校已经不是机密事项了。本校是开放的大学,虽然实际上开放了的话就会被水淹没。时间允许的话我还想给您带路到第二会议室但……」
「没关系的。您告诉我的路线我都记在脑子里了。」
在采访过乙姬岛校长的这间第一会议室里,之后会有东寻坊叔叔和警察官结伴而来。所以说,我的下一场采访会在其他房间。
「真了不起。由于没有走廊,各个房间的形状也大体相同,所以很容易迷路。我都会偶尔迷路。不愧是记者。」
虽然掌握房间布局是怪盗而不是记者的能力,但这话就不会说出口了。不管怎么说,我也不能再给接下来要接受刑事询问的校长添负担。
以上都是借口,我其实是想赶快进行下一场采访,早一分一秒都好。除了想要听十五年前的事以外,我也有种难以和乙姬岛校长面对面的心情。尽管非常的任性,但只是移动时间的一瞬间也好,我想要一个人呆着。
总而言之,最后再次低头说一声「感谢您的配合」之后,我走出了第一会议室。明明是因为其他事才不得不真的把头低下来。
一边打开合上相连的门前往第二会议室,「不过她说的也没错」,我一边做着多余的思考。
多余?不对,这是与我的活动定义息息相关的事。
我并不是为了乞求原谅才到处返还宝物。即便如此,被那么干脆的从正面宣言「我决不能容忍,把东西还回来的行为」,还是让我觉得像是自己的全部存在被全盘否定了一样。虽说连怪盗弗拉努尔活动再开的消息都不知道的乙姬岛校长应该是没有这种意思的……。
虽然我把怪盗的浪漫这种笨蛋至极的东西当做生涯的父亲认为是愚笨的犯罪者贬得一文不值,但返却怪盗这种活动,说不定也是与浪漫相似的华而不实。在悄然夺走我的犯罪动机这一点上,比起雇佣大量的警卫,这位粉发校长发挥出了更加有效果的防卫效果。
干得不错。
这世上可没有简单的工作。
不过,跟知道了父亲犯罪者身份后出逃的弟弟或病倒的妹妹不同,我可是很大胆的。和年少组不同,遗憾地保持了精神正常。不对,即便被说了那样的话,我还在顽固坚持返还宝物,说不定这就是我不正常的证据,但还不能在这里放弃一切。
如果能整理完像不良债权一样的遗物,把盗品博物馆搬空,至少能拯救被任命为馆长的艳姐姐。但,也许结果我最想救的,其实是我自己。
(搬空……,空空如也的玉手箱。)
正当我成功地把思考拉回工作上的时候,我到达了第二会议室。是不是最短距离我就不知道了。尽管掌握房间布局不在话下,像这样的路径探索就不是我专长了……,毕竟没有走廊,如果选择的最短路径很奇怪,会经过没有关系的其他人的私室就麻烦了。
总而言之,切换到记者模式,我敲了门之后将其打开。既是这边区块的门,也是那边区块的门……,刻意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让对方知道我的来访。
「失礼了。我是之前介绍过的记者徒……徒野……」
报上名字的我刚一进门,我那类似年轻人的烦恼就被吹飞了。被眼前的光景吹飞了。
不,我是带着一定的觉悟才进来的。
在A班班长,大学最年长的土金土块先生是乙姬岛校长所说『不是犯罪者证据不充足的不起诉处分』的教师的可能性不为零的情况下,我还是提前带有一些即将对其采访的紧张感为好,所以我做好了心理准备。做好了比泪泽虎春花还要难搞的心里准备。
实际上,没有人在怪人程度上能胜过虎春花。
但这是单人的情形,组合技就不在这个限制下了……,在第二会议室等着我的,不仅是土块教授一人。在绅士气派的稍痩男性的膝盖上,坐着一位跟高中生差不多年龄的女子。
「你好,徒野。我从校长那里听说过了哦。以这种姿势来见你是我的失礼……,失礼之极的失礼,但正如你所见,也不能让她闪开。我是A班班长,土金土块。虽然不知道你是怎样看我的,但别看我这样,我今年已经五十六岁了。请多多指教。这位是我女儿波烈。」
「初次见面。我是父亲的爱女土金波烈。是B班职员里的乖宝宝哟。Happy-go-lucky。抱歉我任性地跟来了,因为我最喜欢父亲了。」
「……我是道足。二位如此客气地跟我打招呼,让我心生惶恐。」
别说相互勾结了,这二位简直是超乎形容地紧贴在一起。明明我那么注意,却还是像迷路到私室一样。而且还是那种非常私密的空间。想让我听听看A班和B班两边的意见,虽然乙姬岛校长是这么说的,但跟她希望的一样,看起来对海底大学最年长和最年幼的学者的采访,要合并到一起进行了。可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