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五章 徒野军靴

1

同胞。

小波烈这样称呼我。虽然非常的意外,但是我对她怀有类似于同类相厌的感情也是事实,然后虽不是本意,这个单词也是对我而言的最大的提示。

同胞。

一般而言,我们会把这个二字词语跟『伙伴』『团队』或者志向相同的『同志』看作同一种意思来使用。这些都是有些夸张的近义词。但在医学上,有一种稍微更严密的,字面般的意思。

就是意味着兄弟姐妹。

特别是小波烈这么用过之后我就想到了这一点。骨髓移植的HLA配型几率,也是同为同胞的更高。大概是有四分之一的概率配型相合来着?我是碰巧在写文的时候,感觉用平假名写成『兄弟』略有不足,完整的写成兄弟姐妹又稍显多余,所以要不采用如此有古风的二字词语呢,我有印象自己在捐献骨髓登记的时候这么想过。

说到底,我和军靴,以及风乃,在严密的角度下算不上是同胞。因为三人的生母各不相同。所以我们这里的『同胞』,并不是指从同一个肚子里出生……,而是指全员都是犯罪者的孩子。

我和小波烈说不定是同胞。

但是,我和军靴则不是同胞。

因为志不相同。

2

「!!」

在军靴总算往我这边看的瞬间,我的背后发生了爆炸。仿佛将我击倒的冲击来袭,我好不容易站稳了脚步……,爆炸?回头一看,金库的墙壁上被豁开一个大洞,像瀑布一样从那里不停地涌入海水。看起来不止是金库的墙壁,连外层的六角形区块的部分都被破坏了……,不,如果是从密闭的金库内部发生爆炸的话,不会达到如此的冲击。

爆炸是在外部发生的。

是被鱼雷打中了吗?

「不要这么惊讶嘛,兄长。只是预先设置好的炸弹现在被启动了而已。」

坐在金库的门里,一边摆动因为朝向我这边而露出的脚,乙姬岛校长……,不对,徒野军靴这样说道。已经不再说『虽不知此话当讲不当讲』了。放弃了演绎乙姬岛校长汤烟。

没有炫耀地脱下特殊面具……,这种把戏,演技派演员是不需要的。虽然有通过染发来让时尚风格接近的变装,但像这样放弃表演了之后,我就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直到如今的如今为止都一直认为他是位女性呢。

仿佛是歌舞伎里的男旦一样。我这样想到。

有种不属于装束的灵气缠身。

如果把我当作『无声无息』的黑幕演员的话,那么两兄弟就可喜的成为对照了。不过嘛,千变万化的方面则是军靴遥遥在上。这家伙在幼儿园里,被安排表演树木角色的时候,就读完了植物图鉴,能化作任何一切植物,让老师们瞠目结舌。能化妆成男女老少任何人物的怪盗弗拉努尔的才能,看样子是集中在了次男身上。无论是装尸体,还是装校长,都易如反掌。

真是的,什么叫『我们有在哪里遇见过吗?』。

揣着明白装糊涂。近二十年间我们都成长在一起的吧。

「爸在过去也是这样的吧?这样子破坏了金库。不像哥哥一样,在奇怪的地方上下功夫。」

「……父亲不会使用炸弹的吧。」

「口口声声『父亲父亲』的多见外啊,哥哥。」

军靴笑道。

毕竟是我的弟弟,他的笑容富有魅力。如果父亲不是罪犯的话,作为演员会获得多么大的成功呢。采用之前的说法的话,这是艺能界的损失。

无视弟弟的揶揄,我说道:

「即便同为破坏金库,父亲使用的应该也是通过氧气生锈的方法。」

这是在这间金库里接受的讲课。授课人是已亡的土块教授。

「有氧气的话也能造炸弹吧。身为儿子不超过父母可不行,哥哥。」

「…………」

他用来设置炸弹的时间应该是要多少有多少吧。虽然也要看他是从什么时候替换成了乙姬岛校长的身份,在我们到访这里之前。

「……真正的乙姬岛校长,乙姬岛小姐……,被你杀掉了吗?」

「别这样啊,哥哥。我又不会做这样的事。真正的乙姬岛小姐呢,只是收到了匿名的度假礼物。被邀请享受大三岛的神秘之旅。」

就在附近啊。对于度假而言的话……,反正要调虎离山的话就送夏威夷旅行当礼物算了吧。不,本人近在咫尺的话,才更方便上演即兴演出吧。

正在这时,脚下也灌满了冰冷的水。虽然小波烈把『溺死』加到了土块教授的第五个死因里,但是也许意外的在那之前,就会被『冻死』了吧。无论如何,看起来这座金库,也要像船坞一样成为水槽了。

「那现在你是正准备杀掉我吗。杀掉有血缘连接的哥哥。」

「你还把我当弟弟看让我很开心哟,哥哥。把我这个舍弃一切逃走的家伙还当作弟弟。」

「我是还这么认为的。你这个愚蠢的弟弟。」

因为坐在金库门的凹陷处,军靴的脚还没有被海水浸泡,不过这也只是五十步笑百步。

虽然想要开展家庭会议,但现在的形式却像是被强行卷入到一同自杀中……,会有设施里的某人听到刚才的爆炸声前来营救的吗?虽然那声音几乎能让冬眠中的熊吓一跳,但是,假如有谁赶过来也对此无能为力。

因为金库的门被锁死了。

无论是小波烈还是虎春花都打不开。因为在电脑被撤走之后,滑稽地用人力来作为替代的人类……,演绎出电脑的演员,如今已然罢工。

不会打开的大门。

「愚弟?说的真狠啊,哥哥。不过我也觉得你是个够狠的哥哥,所以彼此彼此吧。毕竟我们两个都把可爱的妹妹当作犯罪的帮手。但是,这么一看的话,风乃才是最有犯罪者才能的人。局限在电子的世界里的话,就没有她打不开的门。无论是何等坚固的密码,在她眼里都像是午睡前的游戏。」

「我很震惊呢。明明对我就完全断绝来往,对风乃则暗中偷偷的取得联络。」

「毕竟我是个妹控。」

「是个口风紧的『女儿』呢。也是个糟糕的『女儿』。如果不考虑时差的话就是熬夜在脚踩两条船同时跟两位爸爸交往,前程一片黑暗呢。」

「但是托她的福,也让爸爸们得救了。」

若非不在意,军靴也可以让我无法进入金库。虽然在为了弟弟给妹妹打电话的时候,不让显示『正在通话中』,我迅速挂断了电话,但结果,是否开门都在军靴的一念之间。如果他把我依照风乃的指示而输入的密码当作错误来处理的话,我是毫无办法可言的。

不仅如此,如果打开门是为了和我一起共赴死的话……,不,他看上去没这意思。在我稍微移开目光的间隙,军靴开始脱下乙姬岛校长的衣装。

难不成他是想要开展寒水游泳大会吗,但在衣装之下的,是潜水服。从小学生开始,一到有游泳课的时候,这小子就会穿着泳装上学……,今天没有忘记带内裤吧?

他也从门扉内部的深处,取出了氧气瓶和护目镜……,换言之,他之所以用设置好的氧气炸弹炸出一个洞,是为了制作出一个出口。虽然在不自觉间以哥哥的担心认为他在这样子的深海里用水肺潜水是认真的吗,但他还从更深处拿出了像航空服一样的耐压服,所以还算准备齐全。更显得只带了背包和相机包,一副假装出游一样的我像个傻子一样。

「这扇门里面不是意外的很宽敞嘛。等你出去了,我也住在里面好了。」

「我出去了之后不要按下这里的紧急解锁按钮哟,哥哥。因为这样一来门就会打开了。」

在看似轻快的斗嘴下,要无视彼此的玩笑话,兄弟之间的往来可真难。

「不是因为是暴风雨天出不去吗。从以前开始你就满嘴谎话。」

「因为天气原因操纵不了潜水艇是真的哟,哥哥。虽然要是乙姬岛校长本人的话,这种程度的风暴也能操纵就是了。所以说才采用了这样子的备用计划……,我再怎么对演技有自信,对于掌握与身的技术,还是模仿不了的。」

啊对了,在采访的时候我稍微有说过差不多的话,我觉得这种东西不加记录也可以哟,军靴一边说着玩笑话,一边稳步穿上耐压服。虽然是很棘手的衣服,但和虎春花的裙子不同,看起来一个人也能穿上的样子。还是说因为是演员,快速换衣是他的得意技呢。

「你就坦白了吧,军靴。你就是想要跟哥哥再会才来引诱我的吧。」

「啊,抱歉,你在说什么来着?因为我在思考回到地面上之后最先要吃点什么为好,没有听见。」

「我推荐年轮蛋糕哟。无论是在广岛还是爱媛,都有尤海姆的分店。说实话,我有些失望。自失踪以来的两年间,我都在期待纤弱又爱哭的你会成为怎样的男子汉大丈夫归来,但居然沦为了小偷。你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无论怎么想这都是我这边的台词吧。」

麻利的换衣服的手停了下来,军靴看向我。弟弟目光里透出执拗。

「你到底在做什么,哥哥。居然把爸好不容易盗来的财宝返还回去。」

「…………」

「虽然哥哥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但在里业界里面这可是常识。在这所军事设施里,怪盗弗拉努尔为了把日本引发的世界大战防范于未然,才盗走了被极密开发出来的军事兵器……,你竟然要刻意返还它?抹除爸的功业,就是哥哥的做法吗?」

啊啊,原来如此啊。

通过这段反驳,我总算是判明了动机。

虽然为何弟弟要再度盗走我返还的宝物的理由还不明确……,但在这两年间,对于好像是在里业界中摸爬滚打的弟弟而言,比起父亲,他更加不容忍我的所作所为。

如果我是为了否定父亲才成为犯罪者的话。

弟弟就是为了肯定父亲才成为的犯罪者……,为了继续醉心于尊敬的父亲,继续探寻觉得怪盗弗拉努尔是『好人』的材料。不管是否是假新闻。

这所乙姬岛海底大学正是如此。

虽说是没办法的事,但认认真真的把预告函发到各个新闻社是下了一步坏棋。虽然因为没有报道价值从而遗憾的没有被公开,但正如我所担心的那样,这个消息传到了里业界的万事通耳朵里。就像我是作为记者在进行怪盗弗拉努尔的取材活动一样,这个消息不会来不到在里业界中收集广岛弗拉努尔情报的军靴耳旁。

而且跟东寻坊叔叔不一样。

军靴知道怪盗弗拉努尔已死这件事……,送出预告函的是二代目,他心知肚明。

况且还要返还宝物。

那它的真面目就肯定是长男。

「哥哥,虽然爸确实隐瞒了真实身份,用犯罪资产来抚育我们,但他绝不是一个恶人。不能一味的非难他……,善与恶之间的分界线,在这世上是很复杂的。」

「我没想到会被弟弟教导这世上的复杂性。」

我双手抱胸。

这样做不是为了哥哥给弟弟施压,而是水位快要上升到腰部附近了,不这样做的话手表会被打湿。

「原来如此,确实,父亲说不定在这里做出了善人般的举动。但是,他无疑也做出了其他的诸多恶事啊,军靴。在回声室效应*的影响下,不是光会聚集支持自己判断的流言吗?说实话,我并不觉得他是为了世界和平,才盗走这件军事兵器的。」

看见军靴带着一个看着很结实的箱型手提包,我这样指摘道。恐怕在那之中,放着更换了容器的『致癌物质』。也就是新的『玉手箱』。放在这样的箱子里,才像模像样的,方便理解。和准备了工艺品的箱子的第六代校长不同,在某种意义下,弟弟也是个死脑筋。

「你要这么觉得也行吧。爸的遗志就由我来继承。」

「喂喂。这是怎么一回事,在叛逆期的时候,每次跟父亲碰面都要吵一架的你,居然会说出这么乖孩子的台词。」

「哥哥染上了洁癖症吧。你不觉得是为了养育我们,为了我们,爸才把手沾染上恶事了吗?」

「不觉得。」

「……我之所以从家里失踪,不是因为爸是罪犯,而是知道了爸是怪盗弗拉努尔滋后,明明曾经如此尊敬父亲的哥哥,突然翻脸不认人了,才让我震惊不已。」

我无法容忍你的变心。

无情的变心。

「不要篡改记忆。明明连艳姐姐都遭到了语言暴力,你却把它都怪到我身上?你觉得是谁收拾你出走后留下的艺能工作的烂摊子的?」

「你作为偶像团体的新成员加入不就行了吗,哥哥。会有人气的。」

「当你被星探挖掘的时候,我就像附赠的一样也被邀请然后因为书面遴选刷了下来,这件事你是知道的吧。」

「审查员也心知肚明呢,关于哥哥的冷酷。」

军靴带上像是金鱼缸一样的头盔。

这下子对话还能继续下去吗?我这么想到,但能清晰听见他的下一句台词。

「就没有会让哥哥你觉得悲伤的事吧。无论是爸死的时候,还是风乃跳水的时候。哥哥,当弟弟成为犯罪者了的话,普通来讲是不会失望的,而是感到悲伤才对。」

我就很悲伤。

因为哥哥成为了犯罪者。

「我不想看见哥哥成为这样的人。我想要看见哥哥把犯罪者的孩子这种不像样的标签给剥下。我想看见你证明犯罪者的孩子不会成为罪犯。我明明是这么想的,结果,你还是在做强化偏见般的恶事。还是在贬低怪盗弗拉努尔的尊严。」

「……所以说,你就来继承咯?怪盗弗拉努尔的名号。」

我耸肩。

说起来,水位也慢慢上升到了腹部,抱胸的手也危险了。如果连心脏都被海水没过的话,真的就危险了。虽然很想继续这场兄弟吵架,但遗憾的是,也差不多该结束和哥哥的对话,从后面的大洞里逃亡了吧……,你在那里,我也按不了紧急解锁按钮。

「你从以前开始就是个不管怎么都想要哥哥拿着的东西的家伙。这不是件好事喔,我事先说在前面。」

「这个名字就让给哥哥吧,让给父控的哥哥。」

「父控的是你吧。现在的话,你比起风乃更适合『最喜欢爸爸了!』这句话了吧?」

「风乃是女儿所以这样也行吧。刚刚说过的哟,要是儿子的话就不得不要超越父亲。」

不知是否是我心里赶快出去的意念起了作用,军靴总算是行动了起来。哗啦哗啦地打着水,前往因为爆炸而造成的逃生口。真是的,吵闹的家伙。走路能再给我安静点吗。

「怪盗弗拉努尔的的话,就由意识高的哥哥来继承吧。反正谁都不会认为你是本人。不是因为你是假货哟。而是因为哥哥不是爸。」

来自亲人的意见总是毫不客气。

确实,在东寻坊叔叔眼里,还是怪盗当作假货看待。就算洗清了杀人的嫌疑,这一点还是不会变的吧。

「那么,比起意识志向更高的你,又有个什么不是怪盗的名号呢?我还要不得不给东寻坊叔叔报告哟,报告你这位真犯人。你还记得吗?那位东寻坊叔叔。」

「…………」

「回答我,军靴。你的名号是?」

「怪人。」

跟我擦肩而过的时候,弟弟说道。

徒野军靴,没有朝我回头,就这样报上了名号。虽说是演员但还是年轻,说不定要报出名号,果然还是会让他感到害羞。

「怪人死亡行军(Deathmarch)。」

我会走我自己的路。

留下这样一句话,军靴从逃生口里跳了出去。不愧是有个游泳选手的妹妹,他跳水的姿势也如画般,宛若鲤鱼跳龙门,弟弟在转眼间被深海吞噬……,在广岛湾说鲤鱼也意味深长。

「军靴……。」

不对,是怪人死亡行军。

转眼间就结束了啊,时隔两年的家庭会议。虽说要是作为乙姬岛校长的话,倒是在采访当中话说了个够……,难怪在采访里对父亲的磁带式录音机抱有兴趣。总而言之,说了许多不用说也行的话。为什么我就不能再温柔一点呢。不过嘛,对面也说了许多伤人的话。说了许多叫人在意的话。

所以说虽然就我而言,我想要把目光一直追随在逃走的弟弟的勇姿上,但遗憾的是我这里也关乎性命。

肯定是这样的吧。

我对可爱的弟弟感到悲伤了。

但是要烦恼这种事还是之后再说吧,我慌忙地划水,前往按下在金库内侧设置的,紧急解锁按钮。和动作慌乱的弟弟不同,即便在这种状况下,我也优雅地无声无息。虽然不是罠鸣的说法,但金库已经近乎要三次元化了。门是往外开的真是帮了大忙。如果是内开门的话,就会因为水压而开不了,因此陷入大危机。

果然无声地按下了按钮。

但却没有手感上的回应。

我又反复按了多次。门完全没有一点反应。就像是在推石头做的假门一样。

啊是这样的,就算按钮没事,但弟弟所住下的门那里,已经有一半被水淹没了。这扇门已经是个电脑被拔走,精密的内部结构被剥除的门。这样一来,通过人力来胡乱操作就能让门闩打开,这种程度的错误能发生才奇怪。虽然说不定是单纯地因为水压而把门闩给固定住了,但这么一来的话,就更难对付了。无论是不复存在的电脑,还是人类培育了两千年以上的物理学,对我而言都是无法修理的东西。

别说是心脏了,水位已经迫近口鼻。

「哦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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