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桥的津轻等人进入刻有“福克私人博物馆”的正面玄关。宽敞的玄关大厅中央摆设着巨大的地球仪。
“哎呀,没想到您就是福尔摩斯先生呢。”
“我才没想到头颅是侦探。”
津轻获得粗鲁的回应。既然他是人称“世界最厉害的侦探”的人物,那么具备那宛如妖怪的观察能力也就能接受了。听说是个奇怪的人还以为有更奇特的打扮,不料外表倒是个正经人物。至少和自家的师父相比是如此。
“福、福尔摩斯先生,没有发现是您真的非常抱歉。”脸色发白的奈杰尔警员说。“我还以为本尊一定是戴猎鹿帽穿无袖大衣……”
“那是插画家的创作啦。”福尔摩斯面向搭档。“所以我不是说过了吗,不要让西德尼•帕格特来画。托你的福害我总是碰到这种窘境。”
“讲得好像是我的错这样我很伤脑筋。”
“本来就是你的错呀,说起来是因为原稿就错误一大堆。我才不会在半夜拉小提琴也不会拿枪打墙壁。”
“可是你注射过古柯硷。”
“以前的事了。”
名侦探像是要将话题岔开般地说。“好了好了。”津轻插嘴。
“不可以为了遭到误抓这种小事情动怒,我们因为外表可疑常常被抓。”
“不,你们不是遭到误抓,你们是真的有偷东西。”福尔摩斯说。“我绝对不能宽恕。现在立刻上马车回警署去。”
“你真的注射过古柯硷吗?”
“好了,我们快点去见福克先生吧!”
获得宽恕了。古柯硷似乎是个不想让人碰触的话题。
碰巧,身穿像是英国御林军红衣服的男人现身。桥边的守卫也是同样装扮。应该是这栋宅第警卫的制服吧。
警卫接替警员负责带路,津轻等人往建物深处走去。
绕到右边,来到宽敞的展览室。摆放了日本和服和天狗面具,美国的雪橇,狼的标本,火车头等等。
“真的是博物馆呢。虽然没有人参观。”
“因为收到怪盗的预告信,所以今年临时休馆吧。”华生说。“平常伦敦市民可是让这里热闹得很。”
展览室的墙上贴着描绘了宅第俯视图的导览板,透过旁边的窗户能够看见中庭与四周围绕的建筑。藉由比较两者,连外人津轻也能大致掌握福克宅的全景。
福克宅是有成排长型窗户的新古典主义建筑,从上方看是个大正方形。“口”的四边是建筑物,中间空白部分是中庭。建筑外侧由满水的护城河围绕。只有位于俯视图上方的北馆架了一座桥——就是刚才自己这群人渡过的桥——没有其他出入口。一如运送业兄弟所说,是栋仿佛小规模城堡构造的建筑。
北馆与位于左右两边的西馆和东馆,大部分是博物馆的展览室。北馆有放置地球仪的玄关大厅,东馆似乎摆设了印度象标本与中国的船只。剩下的南馆则是福克先生的居住区,呈现从建物往外侧突出的形式,耸立着一座塔令人印象深刻。
中庭铺了草地,四处是繁茂的树木,中央的广场石柱排成圆形。自南馆突出的二楼部分有类似植物园的日光室,东馆挨着间小礼拜堂。旁边还有一盏旧式弧光灯。
果真够格称为豪宅。但有地方怎么也想不通。
“为什么那个人会开博物馆呢?”
“虽然我不知道原因。”福尔摩斯说。“不过我想是因为他在海外也声名远播的缘故吧。菲莱斯•福克是名人呀。”
“比夏洛克•福尔摩斯还出名?”
“至少他不会在路上被误抓。”
看来福尔摩斯是出乎意料会怀恨在心的那种人。津轻拿起鸟笼询问鸦夜:
“师父,您知道福克先生的事情吗?”
“如果只论他的故事我是知道。”
环顾展览室,她回答。
“就是在八十天达成环游世界壮举的男人。”
约莫三十年前,一八七二年的事。当时四十岁的菲莱斯•福克和改良俱乐部的会员同伴打赌某件事。
“有可能在八十天内环游世界吗?”
从当时的交通技术来看,如果以完美的时机转乘船舶或火车,理论上有可能在八十天内环游世界。友人们以“纸上谈兵,实际上不可能”付之一笑,唯有坚硬如铁的理论家福克先生赌可能。他立刻打点好,只让一位管家同行,便开始环游世界。全英国皆关注这世纪大挑战,报纸全都在追踪他们的旅程。
旅程是一连串的麻烦。没搭上火车,和同伴走散,蒙受不白之冤,被卷入暴风雨。据说也和原住民或狼群战斗过,其慌乱非笔墨所能形容。
可是,整整八十天后。
克服许多苦难,福克先生赢得赌注。回到改良俱乐部的他,开口第一句话是“各位,我回来了”。
不论成就伟业的菲莱斯•福克本人期望与否,财富与名声源源不绝涌向他。获得赌赢的金钱自不在话下,各地的企业抢着赞助他,游记创下畅销记录,他变成总资产超过两百万英镑的大富豪。虽然福克先生曾以那笔钱经营进口业,但不久就腻了,他想将自己的伟业用于更有意义的事情。一旦下定决心后便立刻行动。他带着妻子和管家,从萨佛街搬到河岸街的大豪宅。
然后——
“于是集中和自己旅行相关的物品,以环游世界为主题开设博物馆。”
听完鸦夜的解说后,津轻环顾左右的展示品。本来以为是东拼西凑挑出来的,原来是旅行的纪念品吗。
“那么,罗苹的目的也是旅行的回忆吗?”
“我想不是那么罗曼蒂克的事。”鸦夜说。“我也听说过福克先生因为在进口业有影响力所以持有各种各样希奇的物品。罗苹应当就是想要当中的什么吧。总之,去了就知道。”
穿越展览室,这次往左弯进入南馆。爬上楼梯到四楼的书房。
门前,又有位不认识的人在等候。身穿便宜的大衣,黄鼠狼老大模样的男人。头发乱翘的侦探一靠近,他便亲切地举起单手。
“两位好,福尔摩斯先生,华生先生。”
“嗨,雷斯垂德老哥。”福尔摩斯说。“恭喜你结婚三十周年。”
“你听谁说的?”
“怀表的链子还有银饰。因为你不是会配戴这种东西的人,所以是别人送你的。是颇为高级的东西因此是什么纪念日,而且我知道那是以十年为单位的重要日子收到的礼物。你生日不是一月,刑警工作今年应该也不是重要的纪念年,那么就是结婚纪念日。以年纪来说三十周年是合理的。福克先生在里面吗?”
雷斯垂德像是投降一般缩了缩脖子,回答“是的”。
“你的能力不可或缺。”
“是我和华生的能力。”
“那么为什么找我来?”
“为了妆点博物馆?”
福尔摩斯回应坏心眼地插嘴进来的鸦夜。津轻也拿起鸟笼。
“师父,这样得先谈好要在玻璃罩上开通气孔。”
“不用啦。我没有空气也不会死。”
“这次我可输一分了。”
“呵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哈哈。”
一边对笑着的津轻投以怀疑的眼神,雷斯垂德一边打开房门。
*
有一名男子正走在西区伯灵顿拱廊街附近的饭店街上。
三十五,六岁,身材苗条,一头白发。像是要用呢帽遮住右半边的脸,帽子压得低低的。
他走进整排的高级饭店中的一间。柜台人员的笑脸立刻袭击而来。
“欢迎您回来,阿玛维瓦先生。”
“你好。”
“请问您要用餐吗?与您同行的客人刚才享用过牛排腰子布丁了。”
“没关系,我不用了。我在外头吃过了。”
男子也回以笑容,但一转身过去立刻恢复严肃表情。这个来自“塞尔维亚的理发师”的假名,不管听几次都觉得不舒服。快步走上楼梯,打开头等套房的门。
上半身赤裸的青年正从天花板垂吊下来。
“唷,艾瑞克。”
亚森•罗苹渗汗的身体发亮,爽朗地举起单手。不,因为是倒吊着的,所以应该是“放下”单手吧。脚挂在照明的装饰部分,似乎是用于支撑身体。
“你在做什么?”
“饭后运动。楼下的餐厅劝你不要吃比较好。难吃得恐怖。真是的,文化程度有够低的区域。”
罗苹以悬吊的姿势开始做起锻炼腹部的动作。魅影脱下帽子在沙发坐下,重新戴上面具。因为觉得这模样反而引人注意,所以外出时会拿下。
“你去外面,做什么?”
“我去探查福克宅的情况。”
将视线从锻炼腹部的怪人移到墙上。伦敦地图、剪报、手绘简图和大量便条纸,还有福克宅的照片与设计图,全用大头针固定在墙上。
“宅第从今天早上就不对外开放,除了相关人士之外没人进得去。警备也比平常更加森严。警卫和佣人全部都是和福克一样的难缠对手。他们获得高薪聘请,想收买或胁迫很难。”
“那种东西,从一开始,就不是,我的目标。”配合锻炼动作的呼吸罗苹回答。“福尔摩斯,情况如何?”
“一如预期他开始行动了。还有另一组叫做‘鸟笼使者’的侦探。”
“鸟笼?”正在锻炼腹部的他停下动作。“没听过这名号。”
“我也不清楚,但据说是位女侦探,而且‘专查怪物’。”
“女侦探吗?那就更让人期待与她会面了。是美女吗?”
“我没看到她长什么样子。人太多了。”
魅影打开买来的包装纸,咬了一口三明治。确实难吃得恐怖。吞下去后他转向罗苹。
“对了,我可以问个问题吗?警备变森严、福尔摩斯开始行动、人潮聚集了,这全都是预告信害的。为什么要特意送那种东西过去?”
“要说为什么呢。”
轻轻地翻转一圈,罗苹落到地面。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一边以毛巾擦汗,他理所当然地回答:
“因为这就是所谓的绅士。”
*
津轻等人跟着福尔摩斯进入书房。整理得无微不至的宽敞房间,会客桌上已准备了红茶。正面的办公桌前坐了位老人,旁边有位胖男人在待命。
“我是菲莱斯•福克。”
老人简洁地自我介绍。白而卷的人中胡子和脸颊边的胡子,宛如哲学家极为严谨的容貌。让人感受不到年龄的利落动作就像是附机关的人偶,确实“铁人”这个别名也容易理解。
“这位是管家帕斯巴德。”
配合介绍,一旁的男人鞠躬示意。年龄大概六十岁吧。鸭嘴圆脸的长相比起主人更有人类的样子。大块头与黑色长礼服非常搭配,看起来不论什么事都很能干的样子。传闻和福克先生一起环游世界的管家应该就是这个男人吧。从那与主人并列的身影来看,得以窥见深厚的搭档关系。
“非常抱歉突然找各位过来。你们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与约翰•H•华生先生吧。还有‘鸟笼使者’……”
“真打津轻。”
“还有轮堂鸦夜。”
津轻拿开蕾丝罩子,鸦夜妖艳地笑了。雷斯垂德全身僵硬,福克先生与管家同时揉眼。
“原来如此。”福克先生马上冷静下来。“确实很像是专查怪物的侦探。”
“是的。所以人类的盗贼不在我的专业之中,或许帮不上您什么忙。”
“我们认为亚森•罗苹是足以匹敌怪物的威胁。也有情报指出他与‘巴黎歌剧院的怪人’同行。帕斯巴德是法国人,那边的消息很快就传过来。我不愿有所松懈。”
“这是正确的判断。”福尔摩斯说。“虽然雇用两位侦探太多了。”
“一点都没错。我一个人就绰绰有余了。”
“不晓得头颅能否成为战力就是了。”
“偏偏只要有脑袋就能担任侦探。”
这边的两个人关系似乎不怎么好。津轻回头看像静句,她也同意般地耸了耸肩。
“福尔摩斯,我们来听案子的详情吧。”
华生从中斡旋。福尔摩斯干咳了几声,走近福克先生。
“听说预告信今天早上送到了。看来您当时非常惊讶。是不是被咖啡烫伤了?”
“你知道得真详尽。”
“从鞋子的污渍就明显看得出来。可以麻烦让我看看那封信吗?”
福克先生一喊“帕斯巴德”,管家便在桌上摊开折着的信件。非常简短的内容。
菲莱斯•福克先生,敬启者:
一月十九日下午十一点到十一点半之间,我要收下您所持有的宝石“倒数第二个夜晚”与保管该宝石的保险箱。
亚森•罗苹敬上
“这是有教养的男人写的字。”
福尔摩斯拿出放大镜,迅速开始观察信件。
“用的是新笔。虽然巧妙地模仿习惯英语的人的笔迹,但纸张是法国的克莱尔方丹公司制作的。看样子——”
“我认为是真的。”
福克先生接着说道。帕斯巴德一边倒红茶一边补充:
“应该是上个月受托改装这栋房子的建筑师遭小偷的影响吧。建筑师说这房子的设计图被偷走了。”
“意思是事先调查过房屋啰。华生,这是个劲敌呢。”不知为何,福尔摩斯似乎很开心。“十九号就是明天晚上了。时间所剩不多……”
“为什么要用‘之间’呢?”
另一位侦探说。所有人的视线从预告信移到鸟笼。
“‘下午十一点到十一点半之间’这种预告虎头蛇尾。是我的话就会写十一点整。这样帅多了。”
“这种地方,有那么重要吗?”
“没有啦,帕斯巴德先生,我只是稍微想一下而已。因为上次的案子我接触到以人类心理为基础的搜查方式。对了,信上说的‘倒数第二个夜晚’是什么?”
“那是颗八十克拉的黑钻。大概二十年前,福克大人的朋友让给他的。由于是非常贵重的收藏所以没有展示,一直保管于地下室……对了,轮堂小姐,请问您要喝茶吗?”
“要。”
“您可以喝吗?”
“如果弄脏地毯也无妨的话。”
“师父不可以。今天食物先搁置。”
鸦夜毫不掩饰地鼓起脸颊。津轻无视她,说道:
“我听说黑钻价值不高,是那么贵重的东西吗?”
“那颗石头有点来历等一会儿会让各位看看,两位既然是‘专查怪物’,可能会感兴趣吧。”
以含蓄的说法说完后,帕斯巴德将红茶发给鸦夜以外的客人。
福尔摩斯将信件还给福克先生,接着点燃黑色的陶制烟斗。
“那么,保护那颗钻石就是我们的任务了对吧。雷斯垂德,警备情况如何?”
“宅第内已经严禁相关人士以外的人员进入。这栋宅第平时配有二十名警卫,不过明天会从苏格兰场加入八十名精锐,合计一百人投入警备。我正在思考采取让警察到各岗哨看守,警卫在各岗哨之间巡逻这样的方式。本来这栋房子的构造就像是要塞,警备也好配置。出入口就只有正面的桥……”
“渠道呢?”
“咦?”
“护城河里面有水吧。除了桥之外应该还有渠道。不是吗?”
“南边有一个点。”福克先生回答。“那边地底下挖了深五英尺的渠道,经过维多利亚堤岸底下通到泰晤士河。”
“那么,渠道的长度大概是二十码吧。大约多宽?”
“宽度可容成年人通过。”
“也就是说罗苹也可以通过啰。可以封锁那里吗?”
“和河川的交界处有维护用的竖穴,可以开关水门。但是,我不认为有人能经由地下渠道入侵……”
“谨慎起见还是请先关起来。”
语气虽有礼却是不由分说。福尔摩斯再度面向警官。
“抱歉离题了。总归来说,就是保护钻石的有警卫二十人和苏格兰场的警员八十人,我和华生再加上‘鸟笼使者’三人,以及你还有福克先生他们两个人,总计一百零八人吗?”
“这是烦恼之数字真不吉利。”津轻说。“要不要稍微增减一下?”
“我和你可以不算是‘人’吧。”
“好吧。那人数就是一百零六,虽然我一头雾水不过就减掉二吧。”
雷斯垂德脸部紧绷。
“一头雾水是我要说的……会再多几个人的。我和法国取得联系,明天,巴黎警局的葛尼玛探长会来。他是对付罗苹的专家。”
“而且,另外还有两位。”帕斯巴德说。据说“‘劳合社’咨询警备部会派代理人过来。”
“劳合社?”鸦夜有所反应。“您说的劳合社,是那个劳合社吗?”
“是的。‘倒数第二个夜晚’有保窃盗险。跟他们联络后,他们说会马上派人来。派‘五号’和‘七号’两位。”
鸦夜露出像是椿象飞进嘴里的表情,发出长长的痛苦呻吟。福尔摩斯则只说了声“哦”。津轻不明白字汇的意义,转动脖子东张西望——
“劳合社,到底是什么人?”
毫不在意地这么一问。
“是谁在抽烟?”
新到的访客立刻出声。
*
“警卫二十人,警员八十人,铁人福克与随侍在侧的管家,福尔摩斯与华生再加上‘鸟笼使者’,雷斯垂德警官以及我的盟友葛尼玛老哥。”
罗苹一边听报告,一边掐算敌人的布阵。
“没问题,几乎照着我的计划走。这就是所有人了吗?”
魅影摇头,翻开手册。
“还有,另外两个人。听说‘保险公司劳合社’会派代理人来。”
“劳合社?”罗苹的脸第一次扭曲。“那有点麻烦呀。”
“是嘛?应该只是普通的保险公司吧。”
“没有比无知更幸福的事情了。”罗苹夸张地摇头。“没办法,我就说明给你这个不知世事的茧居族听吧。关于劳合社,你有多少程度的认识?”
“……”
尽管这问法非常令人生气,但魅影还是说出自己所知的知识。
保险公司劳合社。
虽然实际上不过是英国的一个法人,却由于活动规模十分巨大导致人们称其为“机构”。在世界上拥有众多客户,包办所有种类的保险的大企业。就保险来说信赖度极大,据说美术品或不动产拍卖,只要打出“劳合社”的名号,投标件数就会大幅变动。成立于十七世纪,总公司位于西堤区,成员是菁英中的极少数菁英。
也就是活跃于舞台的人,和自己这种见不得光的人八竿子打不着的存在。
“不是这样吗?”
“基本上没错。”罗苹说。“但是,劳合社里面有个叫做咨询警备部的特别部门。”
“咨询警备?”
“是大客户专用的部门。客户周围有怪物出现或是灾害发生或是政变爆发,投保的个人财产陷入危机的时候,他们会派出保镖保护顾客的个人财产和性命。就是这么样的一个部门。”
只要个人财产能保护得住,劳合社那边也就能在不支付保险金的情况下处理好一切,设立此部门的构想很合理。
“怪盗锁定宝石,这也是符合那所谓个人财产危机的情况吗?”
“这是当然的吧。不过那些本来就做很多见不得人的暗事的家伙,可能也有警备之外的目的吧……算了,目前这样就好。简单来说,劳合社有代理人要来,就是保险公司的保镖会挡在我们面前。而且还多达两个。”
“……?”
魅影不解地侧着头。也就是说,只是警备人员增加两个而已。不知道有哪里“麻烦”了。
“咨询警备部是些怎么样的人?”
“他们是少数精锐。成员有七个人,依照实力高低分配从一到七的号码,年龄、性别和国籍都没有一致性。我以前曾经被第六号追过,那家伙是中国人。”
“那么,他们没有共通之处吗?”
“有三个。第一个,所有人都是一身白。第二个,所有人都有个像是闹着玩的暗号名。”
“还有一个呢?”
“所有人,都厉害得要命。”
*
访客一踏入书房,静句便向津轻使眼色。
津轻马上知道她在说什么。虽然没有师父或福尔摩斯般的洞察力,但津轻具备一种从怪物表演的经验法则所得到的直觉。那种直觉,给予他仿佛寒毛直竖的警告。
现身的男人——并不是非人类。是人类没错。外观还是非常不可靠的模样。但是,通过身体轴线移动双脚的方式,或是衣服底下让人联想的肌肉密度,还是经过训练的冷淡眼神,即使和津轻在杂耍场遇见的怪物们相比也毫不逊色。
不仅如此,应该还具备非常不得了的实力。
是个与津轻年纪相仿,整体色素淡薄的青年。北欧型的秀丽五官。银色头发像是被风吹过流向右侧,眉毛因为神经质而皱着,探查周围的双眼是宛如将这世界的一切当作敌人怀疑的翡翠色。身穿带肩章的军服风格白大衣,腰部右边有一把细军刀。
大衣的左手部分,用罗马数字标示了“V”。
男人一在房间中央停下来,立即以手帕捣住自己的鼻子。然后对衔着烟斗的福尔摩斯说:
“抱歉可以请你熄掉吗?我不喜欢烟味。臭得我受不了。”
“……失敬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扰各位了。不好意思!”
像是追随青年,有个女人一边不停发出连奈杰尔警员都比不上的道歉,一边跑进来。
随时要哭出来的表情,个子娇小有若少女,一看就知道个性怯弱态度也谦虚。阿拉伯型的褐色肌肤加上松软头发。身穿固定在肩上的厚斗篷——果然也是军服风格,颜色纯白——遮住双手和身体。
斗篷的下摆写着的数字,是罗马数字“Ⅶ”。
白衣双人组并肩走到福克先生面前。
“我是‘劳合社’咨询警备部第五号代理人雷诺•史汀哈德。”银发男子报上自己的名字。“握手就免了。手套会弄脏。”
“我、我是第七号代理人法蒂玛·达布尔达兹。”褐色肌肤女人也怯生生地说。“不好意思。学长这么没礼貌真的很不好意思。我来握两人份的手。”
从斗篷伸出手,以双手和福克先生握手。叫做雷诺的男人透过手帕持续发牢骚。
“竟然有人红茶喝到一半就放着不管。要是滋生细菌是打算怎么办?现在马上给我收拾。还有又有什么味道的样子,快开窗……不对先不要开窗框生锣了。真是栋有够老旧让人不舒服的房屋。说起来我无法理解所谓博物馆这种地方。为什么要专程把感觉肮脏的遗物摆放在显眼之处,莫名其妙。实在不正常,根本不是正常人做的事。”
“雷诺先生这个房间非常干净请您冷静下来。唉不好意思,真的很不好意思!”
名唤法蒂玛的女人愈发差点哭出来。非常热闹的两个人。
津轻将脸凑近鸟笼。
“劳合社是敲锣打鼓的广告宣传还是什么?”
“是保险公司啦。”鸦夜说。“咨询警备部的立场有点特别。你呀,要是跟他们打起来赢得了吗?”
“天晓得。我没有和保险从业人员战斗的预定。”
“预定先摆一边。我是说那一类的对手。”
鸦夜别有深意地说完后陷入沉默。虽然的确看来难缠,但并不是敌人吧?津轻以视线询问静句,她似乎也是不明白。
“看样子我们对于卫生环境的见解也不同。”福克先生不为所动。“总而言之,请多关照。您应该会帮忙保护钻石吧?”
“对,我就是为此而来的。您放心吧工作我会完美处理。说起来警察也好警卫也好都没必要,我和法蒂玛两个人就够了。”
“感觉我们很合得来呢。刚才我们也是同样的看法。”
福尔摩斯说道。翡翠色的眼睛宛如游泳的鲨鱼缓缓移动,雷诺再度捕捉他。
“你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吧。‘世界最厉害的侦探’。”
“你知道得真清楚呢,明明我没戴帽子穿大衣。”开心回应的福尔摩斯。“我曾经因为‘蓝石榴石’和‘绿玉冠’案子收过劳合社的感谢信。总之这次也请多指教。”
雷诺到底是没握住福尔摩斯向他伸出的手。反倒是转身朝向津轻它们。
“还有——你是轮堂鸦夜。”
“你知道得真清楚呢,明明我脖子以下都没了。”
鸦夜模仿福尔摩斯回答,不过声音里的警戒隐约显现。
雷诺往前走一步,像是鉴定人员般地侧着头。游泳的鲨鱼将津轻与静句与头颅少女凑在一起彻底打量。
“你们的事情我从以前开始就一直收到报告。你们也在咨询警备部的名单上头。不死和半人半鬼,融入人类社会的怪物。其实——”他嘴角上扬露出微笑。“其实,肮脏惹人厌。”
随即,黑幕垄罩书房。
厚重到让人如此觉得的杀气,从眼前的代理人散发出来。包覆在手套里的指尖像是要压抑刺痛一般抚摸着军刀的刀柄。在背后缩着肩膀的法蒂玛眼神也变了。仿佛是瞳孔张大的野兽眼睛。
曾经好几度沐浴在这种视线中。原来如此,所谓书房“又有什么味道”的说法,或许就是对自己这群成员指桑骂槐。津轻一瞬间了解到对方的思想和立场。也领悟到师父警戒的真正意思。
这两个人,是敌人。
“……你好像非常爱干净。”
“是天生的体质,我有洁癖。”指尖离开军刀。“所以我希望尽可能不要弄脏手。你懂吗?别像苍蝇在眼前飞来飞去,想弄脏我们的手。”
“不好意思,请多多指教。”
背后的法蒂玛补上一句。滑稽的彬彬有礼。
“我了解了。我会乖乖的。我最擅长乖乖的了。”
“看起来不像。”
雷诺终于移开视线。
“算了没差。那么,我们要保护的钻石在哪里?快点带我们去看。”
“哦,好的我来带路,各位这边请。”
帕斯巴德说,除了津轻一行人之外,所有人走出书房。
“鸟笼使者”三人依然站在窗边暂时没有行动。鸦夜浮现厌烦的笑容,透过黄铜栅栏仰望徒弟。
“你应该知道他们是哪一类的人了吧?”
“知道到极点了。看起来不是普通的保险从业人员呢。”
“一百年前他们本来是更乖的。咨询警备部原本是为了保护客户财产的单纯部门。不过,和工业革命或是劳合社洁癖过度的思想混杂在一起慢慢地目的就变了。从‘保护’转变为‘杀死’。对保险市场来说最大的妨碍者,就是像我们这种人类的道理行不通的生物。为了顺利进行保险交易,非常态的东西应该事前排除。现在的咨询警备部已经化为以此为目的的团体了。”
“简单来说——”鸦夜眯起眼睛。
“那些家伙,就是狂热的消灭怪物主义。”
5
离开书房的津轻等人,下到南馆一楼追上其他人。福尔摩斯他们在有楼中楼的大起居室内。帕斯巴德正蹲在书架前面。似乎不是众人围绕壁炉放松休息的时光。
发出“喀恰”一声后,书架往旁滑动。正如想象般,一座木制阶梯往地底下延伸。
“……在这里面吗?”有洁癖的雷诺脸色发白。“我想起我还有急事,要回去了。”
“不,不可以不去啦。不好意思,请各位别在意。”
一个接一个,踏进隐藏通道。帕斯巴德在最前面,接着是福克先生、福尔摩斯和华生,雷斯垂德警官,不情愿的雷诺和拉着他袖子的法蒂玛,拿着鸟笼的津轻,以及静句。
“这栋房子本来是属于圣殿教会的建筑。”帕斯巴德说。“虽然老爷买来的时候曾经到处改装,唯独地下室几乎没碰过。现在用来当钻石的保管处,但要说原本的用途是什么嘛……”
胖嘟嘟的他每下一阶,木头踏板变发出叽咿叽咿的声音。提灯的虚幻光亮映照着的阶梯,似乎没有尽头。
往下走了百阶以上——将近七十英尺,阶梯终于到了尽头。
前方,超出预期的巨大空间延伸出去。应该可以放进整座网球场的石造房间。像是造船船坞一般向下将土挖成阶梯状,墙壁两侧以石柱支撑。以横越此房间空中的形式,桥从阶梯笔直地架出去。
“真宽敞。”福尔摩斯说。“全家一起来也很放心。”
“没有煤气也没有电力。”帕斯巴德说。
“还有日照也差。”津轻说。
“这里叫做‘等候室’。”福克先生严肃地说。“位于正面的是‘余罪之间’……钻石就在那个房间里。”
桥的前端扩张开来,四名警卫正守着耸立于背后的铁门。
从中间开启的双门,大小不逊于北馆的正面玄关。门上有骑乘在马匹上的双骑士浮雕,门把旁边纵向排列着三个钥匙孔。左侧的墙上也看得出像是传声筒通话口的构造。
福克先生拿出挂了三把钥匙的一串钥匙,一一插入钥匙孔开锁。接着警卫开门。看起来是得四个人一起使劲才能辛苦推开的重量。
“余罪之间”也是圆柱形的大房间。直径约十码,到天花板的高度应该有四十英尺左右。与视线同高的烛台在墙上围绕一圈,接近天花板的地方刻有神殿风格的装饰。中央,有一张大理石椅。
一如“余罪”之名,或许以前是用来当监牢或惩戒室的。确实被绑在那张感觉很坚硬的椅子上,关在这沉闷的地下室里的话,不论是谁都会想要求饶吧。
不过,现在椅子上没有罪人坐着。
取而代之的,是摆放其上的银色美丽保险箱。
高度大概一英尺,长方体的保险箱。门上刻有以榛树和夺麻的花纹,门把的位置设有四个转盘。
福克先生在保险箱前跪下,一边留心不让津轻等人看见,一边操作转盘。
发出“喀”的声音,保险箱打开了。
保险箱内斜铺着红色的丝绒,只有凹陷处放着大如鹌鹑蛋的宝石。尽管从保险箱的大小看来是简直不尽兴的琐碎小东西,但正因为如此,更能想象得到这宝石不可估量的价值。
福克先生用手帕覆盖手指,拿起宝石。
“这就是‘倒数第二个夜晚’。”
怪盗宣称要取走的钻石。
八十克拉。五十八面体的老式欧洲切工。让人联想到黎明之前的黑,吸收蜡烛的光亮后散发橙色光辉。一颗蕴藏着与其说是美丽不如说是神秘妖媚的宝石。
心想这果然是高级品,到底是罗苹锁定的目标。不懂装懂的津轻夸张地感叹。
“不过,这并非天然钻石就是了。”
听到福克先生的补充,津轻差点摔跤。
“这不是天然的吗?”
“不是。这颗钻石是制作极为精巧的人工石。”
“请、请等一下。”华生说。“人工石的话就没价值了吧?为什么罗苹还要偷?”
“保险箱是纯银的吧。”
鸦夜的声音加入。看样子比起钻石,她更着眼于容器。
“这是吸血鬼或狼人嫌恶的金属。福克先生,可以请教您钻石的来历吗?”
福克先生点头,环顾地下室的人们。
“二十年前,德国朋友跟我说‘找到非常希奇的东西’,把这个保险箱让给我。是从十四世纪的遗迹挖掘出来的东西。”
“十四世纪?”福尔摩斯反问。“怎么可能!”
“没错。当时,应该不存在制作这种数字锁的加工技术才对。即使是现在应该也是非常难做的。这是充满谜团的遗物。保险箱是上锁的,当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朋友说反正大概是空的吧。但是我很在意内容物。于是我花了大约三年查密码,靠自己成功打开保险箱。”
“自己查?怎么查?”
“每天十个,试过所有的组合。”
实在是充满毅力的方法。不愧为“铁人”福克先生。
“出现在我眼前的就是这颗石头。我请专家鉴定,得知是非常特殊的人造钻石。据说除了碳之外,含有微量镇之类的稀土元素。再加上这些文字。”
福克先生改变宝石的角度。
钻石的下侧——围绕突起的部分,四周刻有小小的德文。
黎明如血赤
日落如尸紫
请不要看我
夜月映照的丑陋的我
因为我的体内存在狼
“诗的意思我仍然不懂。”
暂且不管一脸思索的众人,福克先生继续说道:
“我唯一能说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即使是现代,以人工创造出如此精致的钻石,再加上在这里刻入这么小的文字这样的技术,都是不成立的。包含保险箱的制造,明显是非人类所为。我曾经和帕斯巴德一起调查过这颗石头的来路。”
“追到最后就是‘倒数第二个夜晚’。”管家接着说。“这是流传于德国南部的传说。曾经兴盛的矮人族,遭到某狼人族消灭了。被逼到绝境的矮人们发誓要报仇,为了将敌人的藏身处流传给后世,以独自的精炼技术制造出两项物品:绝对不会碎裂的宝石,以及敌人害怕的纯银保险箱。然后将暗号刻进石头,藏在保险箱内。”
“的确以他们的技术能力来说,这种程度的加工轻而易举。”
鸦夜以轻率的口吻说道。帕斯巴德皱起眉头。
“您这说法好像亲眼见过他们。”
“我们是一起喝酒的朋友。”
“……矮人族十四世纪末时已经灭亡了。”
“哦,难怪最近都没找我去喝酒。”
是认真还是开玩笑呢。
不论如何确实是适合“鸟笼使者”处理的缘由。津轻抚摸下颚。
“也许真的跟传说一样,诗句里面也有‘狼’。那么,解开暗号应该就能找到狼人吧。我虽然看过形形色色的怪物,可是对狼人还很陌生。”
“他们甚至有‘不可视’的外号。”鸦夜说。“善于隐藏之外,和吸血鬼不一样的是,他们几乎不会在外头露面。我也不曾和他们好好地面对面过。听说即使是猎人拚命寻找的现代,欧洲各地还是潜在着狼人村。”
“正因为是狼所以才抓不到尾巴。”
“你用不着每句话都讲得这么巧妙。”鸦夜轻率地带过去后,说:“福克先生,罗苹想要这宝石的理由我已经非常了解了。宝石和保险箱,都具备随处可见的钻石不能相提并论的价值。我会尽全力保护的。”
“麻烦您了。”
福克先生将钻石放回保险箱,“余罪之间”恢复成原本的冷冰冰房间。接着催促管家“跟他们说明警备的事”。
“钻石通常放进保险箱保管在这个房间里。知道保险箱密码的人,有房间钥匙的人,都只有福克老爷一个人。
就像刚才经过的那样,通往地底下的阶梯只有那一座。也就是说要进入这个房间,必须从南馆起居室的秘密通道走下阶梯,经过‘等候室’打开铁门。铁门厚度约一英尺,四个人一起推才能勉强推开的厚度。门上装了特别向安达公司订做的感测锁三个,各自的钥匙也不同。不管从里面还是外面,只要没用那钥匙就开不了门。旁边的墙壁有传声筒,能在不开门的情况下和‘等候室’取得联络。我想明天只要彻底关紧门,我们看守内部的话,就是完美的防御了。”
“是呀,应该几乎完美吧。”
福尔摩斯说。帕斯巴德再度眉毛扭曲。
“您是说……几乎,吗?”
“假如我是罗苹,我会寻找所有的方法和入侵路径。首先让我们彻底变成他来思考吧。”
侦探一脸有所图谋的表情,踏实地绕着房间走了一圈。三百六十度毫无疏忽地环顾后,手叉着腰。
“例如挖地道呢?我以前曾经抓过使用相同手法的窃盗集团。”
“五、六英尺的话也就罢了,要在没有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挖到这种深度是不可能的。”
管家立刻回应。福尔摩斯也像是早就料想到这个答案一般地点头。“那么。”他指着天花板。
稍微离开中央一点的地方,有个嵌了铁网的小洞。
“那是什么?”
“通风口。因为这里是地底下七十英尺的地方,如果没那个我们就会窒息了。那通到南馆的塔,一楼的半地下部分有另一端的孔洞。”
“塔的一楼吗?有可能从那里入侵吗?”
“从三个理由看来是不可能的。第一,通风口是小孩勉强能通过的大小。第二,为了防止入侵者中间部分是蜿蜒曲折的。连让绳子进入通过都办不到。第三,如各位所见,每个孔洞都用铁网挡住了。”
“那么就派不上用场了。这样一来……”
“伪装呢?”
华生插嘴。
“罗苹是伪装的高手吧?我们没经过什么不得了的查验就到这里来了,万一罗苹混在我们里面的话——”他用下巴指了指保险箱。“马上就能都偷走了。”
大概是对老是提出古怪意见的两个人厌烦了,管家忍不住耸肩。
“两位请放心。”雷斯垂德说。“我会命令明天正面玄关的警察彻底检查出入的人员。这样如何福尔摩斯先生?您满意了吗?”
“几乎啦。”和刚才没两样的回答。“那么,今天就先这样吧。我们走吧,华生。啊对了,回程得绕去手杖店一趟。本来就是因为那样才外出的。”
以“世界最厉害”闻名的侦探,出乎意料不过瘾地结束了行动。
津轻等人依序离开“余罪之间”。福克先生再度拿出钥匙,谨慎地锁上铁门。
似乎是从恐惧解脱,爱干净的雷诺呼了一口气。马蒂玛抚摸着学长的背部。说起来这两个人很是安静。明明在书房时还说“快点去钻石那边”之类的。
津轻思考着这么些事之时,半人半鬼的耳朵听到了隐约的对话。
“是真品吗?”
“无庸置疑。”
“那么任务就……”
“照预定进行。别松懈了。”
忍不住回头。代理人们就跟威胁津轻的时候一样,以充满疯狂的眼神回头看着“余罪之间”。
“咦?”
距离他们有点距离的地方,福克先生发出惊呼。似乎是听了福尔摩斯说了什么悄悄话。面对一副不似该有模样惊讶的“铁人”,名侦探以装模作样的表情回应“那就麻烦您到明天傍晚了”。
虽不知目的何在,但看来“劳合社”也好福尔摩斯也好,皆已在进行各自的计划。
“师父有什么罗苹对策吗?”
一边返回阶梯,津轻一边问鸦夜。她得意洋洋地说:
“我想到一个了。不过,因为太无聊所以不晓得能否顺利进行。”
“哦,怎样的计划?”
“我想想喔。提示是——石川五右卫门。”
紫色双眼,宛如“倒数第二个夜晚”妖媚地散发光辉。
*
“所以,跟预期的一样,钻石位在地下的‘余罪之间’。我认为明天福尔摩斯他们也会进入房间。”
“嗯。”
“渠道恐怕是堵起来了,入侵路径实质上除了正面突破之外都没了。”
“是呀。”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罗苹躺在沙发上回应“有呀”。似乎不像他所宣称的那般。
在广场上抓住福克宅的佣人询问,或是向报社记者攀谈才收集到的贵重情报……魅影有种想把三明治朝罗苹扔过去的冲动。为什么硬被带来这里的自己还对犯罪比较积极?
“二十年没有离开巴黎歌剧院的我来说这话是有点怪,但你不再多到处奔走一点好吗?”
“到处奔走是部下的工作。我的工作——”罗苹拍了拍额角。“是用这里。”
“那么,可以请那伟大的头脑告诉我吗?”
对过于傲慢的主人心生厌恶的魅影,一边指着设计图的各处一边归纳:
“为了接近钻石,要渡过唯一的入侵路径正面桥梁,从北馆移动到南馆,从隐藏的门走下没有岔路的阶梯深入地下七十英尺,撬开有三个牢固锁头厚度一英尺大得吓人的铁门。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而且所有的过程都必须面对有百人规模的警备,假如顺利突破这所有的关卡入侵‘余罪之间’,房间里也有福尔摩斯和葛尼玛和‘劳合社’的代理人在等着。”
一股劲地喋喋不休说完后,他回头看着沙发,挑战般地问:
“你想怎么偷?”
像是在说“你可终于命中红心啦”。罗苹缓缓起身,对魅影回以优雅的笑容。
*
距离伦敦中心稍远的沃尔沃思大道的一个角落,有户带着废墟感的小房子。
窗户总是紧闭,门上面是“上帝之眼”与“生命之树”的可疑符号。附近居民流传这里是不是恶名昭彰的“黄金黎明协会”的分部。那是以魔法信仰和偏激仪式出名的秘密结社。居民们只能坚决无视。因为和狂热的宗教团体起纠纷将会面对怎样的麻烦事可想而知。
就在这样的宗教团体的地下室——
“停水了啦!”
今天也回荡着女人的叫声。
她一打开浴室的门,便毫不犹豫地走到外头。年轻美丽的千金大小姐。在她身上只有细小的水滴。仙女见了也会内心动摇的美貌因为心情不快而扭曲,深褐色的发丝贴在描绘出性感曲线的裸体上。
她横越从几个月前开始居住的秘密住千——以构造来看应该是改装自工作室,没有隔间的大房间各处摆放了家具——在烤炉面前停住。下巴留胡子的年轻人,正在取出刚烤好的苹果派。
“水停了,没水了。”
“我听到了啦,卡蜜拉小姐。”
一边在意烘烤的程度和在眼前摇晃的胸部,阿莱斯特•克劳利回答。
“帮我修好。”
“跟我说也没用。”
“你明明是魔术师却连修个东西也不会?”
“我不是魔术师是魔法师。啊,请不要太靠近,水要滴到派了。”
“是从我身上滴下去的水呀应该就觉得高兴吧!”
“来,这是卡蜜拉小姐的。”阿莱斯特切下弄湿的部分。“说起来卡蜜拉小姐才是呢,既然活了三百年之久,修理东西这等小事应该做得来吧。”
“吸血鬼不会做这种杂事,那是奴仆的工作。”
“我又不是奴仆。”
“穿着围裙你是有哪张嘴敢这么说!说起来这个秘密基地是你找到的吧,拜托你要负责修好。”
“这样太没道理了……杰克先生,你认为呢?”
向书架前的伙伴求救。红色卷发伸展到眼角边的男人,视线依然停在打开的书本上,说出一句话:
“也是有那种想法。”
“别只有那种想法呀!”
“阿莱斯特,你去看一下自来水。”沙哑的声音下令。“卡蜜拉,请你拿毛巾还是什么裹一下身体。”
开口说话的是凹陷眼眶深处蕴藏着锐利理智的老人——教授。他正坐在沙发上保养手杖。
卡蜜拉裸着身体靠近沙发。
“教授,我已经受够这么烦躁的地方了。可以去找更好的房子吗?”
“说得容易,移动研究设备和样本可是很辛苦的。”
“那把那个样本给我。就是那个无头的女生。”
“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不可以吗?而且,我很中意这栋房子。伪装成狂热的宗教团体是个巧妙的办法。没有人来干扰,能够过理想的生活。”
“除了自来水停水之外。”
“也是有‘久居则安’这种想法的。”杰克说。“不喜欢的话可以离开,对组织没有妨碍。”
“你是怎样啦杰克?意思是说我没用吗?”卡蜜拉扬起头,仿佛要射穿对手一般地微笑。
“要是太得意忘形,我就让你全身都变成跟那头红发一样的颜色喔。”
“最好不要和我起争执。”
杰克阖上书,回以充满压迫感的笑。
“这种想法并不好,‘希望自杀’的念头。”
房间充满假如有猫和鼠,两只会一起搭着肩膀逃出去,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气。阿莱斯特尽管脸色发白还是继续苹果派的装盘。
“好香喔。”
传来开门声,浑身肌肉的壮汉走下阶梯。他将装满食品的纸袋放到厨房桌上,看了看一触即发的现场。
“又吵架了?为了什么?”
“浴室的水龙头。”阿莱斯特说。“是说,维克多先生,你出门去了呀?”
“我去了一趟商店街……没有引人注目。”
尽管像是找借口一般地补充,但恐怕是十分引人注目吧。
从比利时挖角到这个人造人后将近一个月。时间虽短但长出头发,因为教授的手术,手脚的外观也协调了,比一开始变得像人类许多。话虽如此,满是缝线伤口的脸部和几乎要擦碰到天花板的庞大身躯并没有变。不过带有怪物感觉的样貌较符合阿莱斯特的喜好就是了。
“杰克,别闹了。”教授出面排解争执。“卡蜜拉也给我退下,还有去拿毛巾包起身体。”
杰克乖乖地回去读书,卡蜜拉也不情不愿地坐到沙发上。虽然还是无意拿毛巾裹身体。
“维克多,你有报纸的话可以给我看吗?街上情况如何?”
“罗苹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人造人将《泰晤士报》的晚报送到教授面前。“听说他想要福克家的黑钻。”
“‘倒数第二个夜晚’吗?真是的,那个怪盗小伙子常常跟我们锁定一样的东西。”
“怎么样?”卡蜜拉说。
教授边看报边沉思。用指尖在桌子边缘轻轻敲打。这是老绅士固有的习惯。
阿莱斯特准备好茶点时,教授的手指停住了。
“阿莱斯特,你替维克多缝制一套晚礼服。在明天晚上之前做好。”
魔法师仰望人造人的庞大身躯,苦笑。真是的,这个那个都在出难题。
“您想去参加宴会吗?”
“对。我们全部一起去。‘倒数第二个夜晚’是找出狼人的钥匙,让罗苹拿走我们就太不利了。而且……”
教授的视线落在报纸上醒目地写着的侦探名字。
“我也想向老友打声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