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7话 其实是『兄长千里走单骑』①~第一关到第二关~

「这里,搞错了」

「——诶……」

被月森指出问题后我猛然回过神来。

今天是十二月十三日,周一。放学后的我们如今正在课室开着学习会。

自从上周从新田小姐那儿听说了某对兄妹的故事、跟晶商讨了下将来的事以后,时间过得飞快。

虽然平安无事的日子一如既往地持续着,但我感觉这段时间自己发着呆去思考什么的次数变多了。

至于思考的内容也是含糊不清,回过神来时间已经流走了,就是这么一种感觉。

回过神来我才发现距离考试只剩下两天,离和日向一起外出的十二月十八日也越来越近了。

「真嶋君,从刚才开始你的注意力就不集中,没事吧?」

「诶,啊,嗯……咦?光惺和星野同学呢?」

「刚刚去了办公室。说是去问老师问题」

「这样,是这么回事呢……」

确实集中不了精神。虽说感觉自己有对他们俩说了句「慢走」,但那时的对话已经记不太清了。

「怎么了?是有烦心事吗?」

「啊,是有点……」

烦心事——那些堆积已久的问题变得更加复杂以后,如今都不知道要集中在哪个问题上进行思考,而这些问题也混作一团在我脑海中绕来绕去。

月森从刚才开始就在默默地注视着我。

「月森同学,你有什么烦恼吗?」

「有一点吧……」

「我还挺苦恼的。在各种问题上……」

「各种?……是人际关系吗?」

「嗯,差不多……。总感觉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快要失去信心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和月森同学谈起心来了,总感觉她很好说话,我就继续说下去了。

「就如月森同学所说。我自己揽下了好多事情,现在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了。连自己站在哪里都分不清了……」

「是么」

「月森同学在为身上背负了许多问题而感到苦恼的时候会怎么做?」

「说到底我就不会让自己同时背负多个问题」

「啊哈哈……。那,假如已经同时背负上的时候呢?」

月森用左手的食指抵在下唇,思索片刻后张口说道。

「……直角坐标系」

「诶?值角坐……啥东西?」

我对头一次听到的词语感到困惑,月森则在笔记本上唰唰地画了一个上数学课时谁都有见过的熟悉图形。

「这个是,x轴与y轴……平面坐标?」

「没错,平面坐标。也叫直角坐标系」

「诶~,还有这种名字啊」

「你知道坐标是谁发明的吗?」

「呃,不知道……。毕竟这种事课上也没有教……」

「笛卡尔」

「诶?笛卡尔是那个哲学家?」

「没错,是哲学家也是数学家。这个坐标,也叫笛卡尔平面坐标系」

「真不知道。原来是笛卡尔发明的吗……」

话虽如此,我对笛卡尔本人也不太熟悉。

「现在真嶋君,在烦恼着。所以现在,你才会存在于此」

「『我思故我在』……对啊,这也是笛卡尔的名言吧?」

「对。除此之外他还有一句名言叫『遇到难题就该拆解掉』。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啊,嗯。意思是遇到什么问题就把它拆分掉再进行处理就好了?」

「正是。哪怕是看上去很复杂的问题,把它细细拆分成多个部分,就会变成一个个简单的问题了」

接着月森说了句「可是真嶋君的情况有些不同」。

「真嶋君是把多个人的烦恼当做自己的问题揽入怀中。我觉得是你不断地把这些问题串连起来,自己让问题变得复杂了」

「也就是说,我的问题不在于去拆解难题,而是在于把能够拆解的问题硬生生地弄复杂了?」

「没错。把全部问题都堆在一起去考虑的话自然就会变复杂了。所以,把这个人的烦恼、那个人的烦恼一个个地分开来再作思考如何?」

「分开来考虑,吗……?」

「别人是别人,自己就是自己,各自问题的背景就是背景。不要想着一开始就能一次过处理掉,分开几次来就好了」

月森最后还补充了句「就跟练习钢琴一样」,然而对于不懂钢琴练习方法的我来说实在是无法想象。

——不过,我想大概无论何事都是如此。

举个例子,就拿我在初中时练习篮球来说。

不是说一上来就要去打比赛,而是要练习射球、传球、运球,把各项基础分开来练,再通过比赛这种形式将它们串起来运用。

篮球比赛可以说,就是将简单的动作合在一起以复杂的形式呈现出来的运动。

反过来说,如果在比赛里输了,那就去筛查出问题所在,再针对问题来进行反复练习。射球射不准的话那就多练习射球,传球传不顺的话就多练习传球——就是这么回事。

「这样啊……。是我自己想复杂了吗……」

「应该是……。所以,把怀揣的问题一个一个分开来,然后再把它们细分一下,尽可能让问题变得简单就好了」

而我却把全部问题都糅杂在一起了。

日向的事也一样。

因为和我有四年交情,因为是晶最好的朋友,因为是光惺的妹妹,因为我和晶是兄妹而光惺是我的朋友,又因为日向有着那样的过去——像这样,擅自给人际关系网打上了结,让问题变得复杂。

明明从一开始把目光聚焦在日向身上就好了,我可能过于顾虑周围人的想法了。

「在苦恼的你,现在就存在于此。从现在开始不妨试着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吧?」

确实,任何事情不去付诸行动就无从谈起。

所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谢谢你月森同学。我好像找到解决的办法了!」

「那就好」

「说回来,那个是笛卡尔平面坐标来着?跟刚才的话题有什么联系吗?」

说罢月森一瞬间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也许没有」

然后,如此回答道。我不禁笑出了声。

「月森同学,也有这种时候啊?」

「也许,偶尔会有……」

说完可能是感到害羞了,月森默默地低下了头,满脸通红。

虽说月森看着很稳重,但我想她的性格可能也有些天然的地方。

此时正好光惺和星野回来了。

「刚去了趟办公室」

「好多人在排队,等了好久~……」

「辛苦了,你们两位。怎样?」

「啊,嗯!不懂的问题,有好好地请教老师哦♪」

或许只是我的胡思乱想,感觉星野是一副能有时间和光惺独处真是太好了的表情。而那位光惺也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我。

「我说,凉太」

「嗯?咋了?」

「总感觉你一脸轻松的啊?」

我回了句「算是吧」,又瞄到了月森染上红晕的侧脸。

***

临近学习会尾声,我们稍微聊了会天。

先开口的是满脸通红的星野,

「说起来下周就是圣诞节了呢。大家想要什么样的礼物?」

怎么说呢,太好懂了。

星野是想知道光惺想要什么吧。

「真嶋君想要什么?」

「诶?唔,天气那么冷有对手套应该不错吧?」

「我懂的!那结菜想要些啥?」

「新的手机」

「这样。毕竟结菜有说过想换手机来着?……上田君呢?」

「钱」

「啊,呃,我是说如果有钱了会买些啥呢~……」

虽然星野看着有些可怜,但我觉得打从一开始期待光惺能给出一个理想中的答复就是错误的。

「……这个啊,想要个新的钱包。现在那个都破破烂烂的……」

总算打听出来的星野说了声「是嘛」,一脸满足地点了好几次头。

星野了不起的地方就在于这种时候会展现一定程度的坦率来一决胜负。她明明可以绕个弯找我曲线救国的,却还是选择了开门见山。

也许她是在顾虑该不该继续请我帮忙。

随后我们就如往常一样,为了两天后的期末考试埋头复习。

在此期间,我试着如月森所说的那样把现有的问题进行了拆分。

大致分为以下五个部分——

①期末考试,主要是数学的问题。

②光惺和星野的事。

③和日向去吃饭的事。

④晶升高二要分科的事。

⑤晶遭到劝诱的事。

距离圣诞节还有十二天。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不付诸行动一切就无从谈起。

也就是说为了千里之外晶所盼望的愉快圣诞节,我必须想办法突破这五个问题么……嗯?等等?

千里,五个……原来如此,这正是属于我的『关羽走千里』呀!

所谓『关羽走千里』,是出自三国志的故事——(注:当代日本的所谓三国志其实是以三国演义为蓝本制作的译本,并非指陈寿的《三国志》,感兴趣的同学可以在日本维基查查三国志的词条)

——美髯公千里走单骑,汉寿侯五关斩六将……

即蜀国之关羽(=美髯公),为魏国曹操所招降后,在投奔与其相隔两地的主公•刘备途中,于五处城关斩杀六员大将之事。

虽说五关云云似乎只是艺术创作,但关羽为了尽自己对义兄刘备的一片忠心,勇闯五关的故事属实让人热血沸腾。

稍微借用下这个故事,放在我身上就是为了尽自己对义妹晶的一点情分。

为了能和晶一身轻松地迎接愉快的圣诞节,我要去解决这五个现有的问题。也就是说并非『关羽千里走单骑』而是『兄长千里走单骑』么……。

——总感觉让人心潮澎湃啊!

在最后的城关有武将•夏侯敦——哦不,是新田亚美小姐在等候,为了尽到对晶的情分,我一定要突破这五道关口!

……话说回来,吾之赤兔马在何处?

***

十二月十五日周三。从今天起为期三天的期末考试正式开始。

考试只考上午,到了中午全体学生就可以放学了。

虽然第一天是考数学,但我解题的手感确实不赖。

考完后学习会的四位老成员聚在了一块。

「光惺,数学考得怎样?」

「唔,应该能过。你呢?」

「突破第一道关口了啊……」

「啊?啥意思?」

「啊,没,随口说说。我的意思是还挺顺利的!」

毕竟星野也爽朗地说了声「我做到了」,我想月森也肯定没有问题。接下来就等下周公布考试成绩了。

「真是多亏了结菜呀!」

「我也没做什么……」

月森一副谦虚的样子,可要是我们没有月森的话就肯定拿不下数学这科了。

「不,是真的多亏了月森同学。月森同学就是我的赤兔马啊——」

「……是想骑我吗?虽说我脾气不坏,但也确实不是谁都可以骑……」

「啊,唔,不是……。抱歉,我这比喻用得不好……。我是指月森同学是我们可靠的同伴……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的……」

没听懂什么意思的光惺和星野有些摸不着头脑,而我和月森则甚是尴尬,因为让话语变得意味深长起来而变得满脸通红。

话说回来,月森有看过三国志这点让我有些出乎意料。

没准哪天我们俩可以畅谈一下三国志。

「总,总之多亏了月森同学我们才总算是过了数学这关!谢谢你!」

「嗯……」

月森虽然还是满脸通红的,但也露出了几分笑容。

接着我看向光惺。光惺果然又在挠着那头金发一副想说什么的样子,但这次我可不会当没看到了。

「喂,光惺。要说的话就趁现在——」

「哦,哦……。谢了,月森……」

「嗯」

随后光惺不好意思地转向星野。

「还有,星野也是……谢谢你教了我这么多东西……」

「诶……?嗯,好!嘿嘿~♪」

星野笑容满面。……或许男人的傲娇也挺有市场的。

第二道关口——光惺和星野的事感觉也挺顺利的。

之后就看星野的努力了,我想应该能把这当作是突破第二关了。

那么,在闯第三、第四关之前,趁现在先为第五关做一手准备吧。

***

这天傍晚。

不知是不是因为学累了,晶回来后就立马钻去被炉里睡觉了。我趁晶不在场,准备就劝诱的事去问问美由贵阿姨。

「美由贵阿姨,能打扰下吗?——啊,我来帮忙」

「啊呀,谢啦凉太君。有什么事嘛?」

美由贵阿姨浮现笑容的脸上带着几分工作的疲惫。

我打算边帮忙准备晚饭,边以聊天的形式和她谈谈。

「是有关晶劝诱的事」

「诶,啊、嗯……」

美由贵阿姨谈到此事就露出了苦笑。

「说真的,您是怎么看的?」

「是说她推掉了劝诱?」

「这也是其中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如果晶踏上和建先生同样的道路——」

非要把建先生的名字搬出来,是因为我想早点结束掉这个话题。

我觉得这种话题对美由贵阿姨来说应该是想避而不谈的。只是,因为晶可能会在我们谈话途中醒来,所以话拖着说不下去这种情况我是想避免掉的。

「之前也说了,那孩子无论选哪条路我都接受」

「不过,还是会有些担心?」

「嗯……。毕竟那是个很残酷的世界,就特别担心……。我不知道以那孩子现在的情况受不受得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这毕竟是对方觉得晶有前途才会来劝诱的……」

美由贵阿姨歪了歪头。

「凉太君是反对呢?还是赞成呢?」

「没,我还在考虑。——现在的话,可能更偏向赞成」

「可是那孩子,真的没问题吗?」

这时我向她简单讲了讲前几天和新田小姐两个人聊的东西。

我告诉美由贵阿姨,新田小姐在工作上像是个值得信任的人,还提议说如果新田小姐那边想见面的话不妨就去和她会会。

美由贵阿姨虽然回了句「也是呢」,但看起来似乎没那么乐观。

「说起来,新田小姐她似乎在花音祭上见过老爸和美由贵阿姨您哦?」

「诶?在哪儿?」

「在体育馆。我们表演戏剧的时候,好像就站在老爸隔壁」

「啊,是那位吗?有和她稍微聊了聊,是位经纪人来着?」

「嗯,就是这样」

我把新田小姐发掘到晶的才能、直到现在才来劝诱的理由也一并告诉了她。

「唔,聊下来给我的感受,她是一个像美由贵阿姨那么优秀的人。在我看来有新田小姐来当经纪人的话是可以放心的」

「我优不优秀姑且不论,但如果是富士ProA的工作人员的话应该就是那样了……」

美由贵阿姨咚咚地切着洋葱,完了把菜刀放在砧板上,罕见地长叹了口气。

「我的前夫,建先生……那个人比起家庭还是选择了演员那条路」

美由贵阿姨唐突地谈起了这个话题。

「哪怕生活艰苦,他也不放弃要成为一个成功的演员,没有选择去做其他收入稳定的工作。我有拜托过他,希望他以家庭为重,可是没有用呢……。这就是我之前提到过的价值观不合。是去追梦,还是留在家人身边……他选择了抛下我和晶」

建先生选择了追梦。

追梦的过程中可能会失去很多,可即便如此他还是选择继续追下去。

说到底,他并不只是为了能再次体会过去尝到过的甜头,也许是有更加重要的理由。

「我很担心晶会不会像那个人一样抛下家庭,远走高飞……」

听着美由贵阿姨的担忧,我回想起月森的话。

「把晶和建先生分开来看如何?」

「能做到的话就好了……但果然他们是父女嘛——」

——既然血脉相连,那想必会走上同样的路吧。

也许美由贵阿姨是想这么说的。

「哪怕是父女,性状也是不会遗传的……」

「性状不会遗传?是什么意思呢?」

「哪怕血脉相连,他们也是拥有自己的思想和品性的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晶是晶,建先生是建先生,而美由贵阿姨就是美由贵阿姨。不妨把各自都当作是拥有不同思想的人吧?」

美由贵阿姨道了句「就算是这样呀」垂下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果然,要把晶和建先生,又或者是美由贵阿姨自己分开来看待事情是不太容易的。

「毕竟家里的事都是交给凉太君你的,光顾着工作的我也没什么资格这么说。不过,果然晶是我的宝贝女儿,一想到她不在身边的话——」

「就会,有些寂寞的,对吧……」

「嗯,寂寞。真的让人寂寞呀……」

我面向变得更加失落的美由贵阿姨,露出了笑容。

「不过,她作为学生要在家、学校和工作上来回跑,我觉得还是有时间和家人一起度过的」

「这也是呢……」

「偶尔我也会这么想。如果晶不在身边了……」

「凉太君……」

「那么黏我的人,一下子就不在的话。是真的,会感到寂寞的」

「是呀……。毕竟,那孩子这么喜欢凉太君呢……」

明明只是描述了下自己的想象,突然就感到寂寞了。

这时,我忽然想起了晶说过的话语。

「不过同时,我也是这么想的——」

『不能表明关系还是挺那啥的,不过到头来咱还是希望兄长能留在咱身边……算是一个愿望?』

「——到头来,晶还是想要留在我们身边……拥有这样的愿望也许挺重要的呢……」

「愿望吗……」

「是希望,愿望,奢望,欲望」

「最、最后两个也不太对劲吧……」

「没,在那家伙看来硬要说的话这些都是同一种东西哦?」

随后美由贵阿姨一句「挺好笑的呢」就扑哧地笑了。

之后我也跟老爸聊了聊,他果然还是想把事情交给晶和美由贵阿姨来判断。

父母二人都没有反对。接下来就看晶自己了,不过我想作为兄长也应该向晶提一下自己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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